「你觉得这里怎么样?如果你喜欢这里的话,我们以后可以一起过来……」没有发觉白瑞玺的注视,严灏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这边很安静,我喜欢来这里想一些事情,不必担心被打扰……」
白瑞玺没有回话,他只是静静思考严灏话中的含意。严灏的确是一个相当杰出的谈判人才,因为他的声音中翠有明显的情绪,叫人难以分辨他说这些话的用意究竟是什么……也许他什么意思也没有,只是自己每每过度解读罢了。
其实,就算什么也不说,就这么待在他身边、感受着他的气息,也是很愉快的一件事。白瑞垒一直试图找出与严灏最近的距离,然而,他却发现自己似乎永远也无法突破某道关卡——或许,应该说是严灏心里的某条界线吧!那是自己始终难以跨越的……假使真的无法消除这层隔阂,维持这种随时都可能绷断的平衡关系,应该也是仅剩的最好选择吧!
「之前听说你竞选总部发生了一些事情,查出来是谁做的了吗?」短暂的沉默后,严灏轻声问道。
「还没,」白瑞玺反问:「你该不会是为了这件事才把我找出来的吧?」
「这不是可以开玩笑的事,我很担心你的安危。」严灏正色说道:「自从上次那件意外发生后,我一直觉得没什么安全感……」
「你说的是枪击事件吗?」白瑞玺单刀直入地问道。
「没错,」严灏转过头,用充满担忧的眼神看着白脑:「几乎就要失去一个生命……那种恐惧的感觉,你可以明白吗?」
「你不必替我担心……」虽然严灏无法接受自己的感情,但是看到他对自己关切依旧,白瑞玺还是觉得窝心:「我现在很安全,警方已经加强巡逻……」
「除了这一点以外,我也在烦恼其他的事情。」说着说着,严灏皱起了眉头:「选举近了,你的黑函也开始满天飞……我相信那些都是不实指控,所以,你是不是应该出面反驳或更少回应个几句?」
「你觉得我出面澄清,有人会相信吗?」白瑞玺耸耸肩:「相信我的还是相信我,不相信的,就算说破嘴他们也不会改变想法……我无所谓,我不想随着他们的音乐起舞,我想要打一场高格调的选战……一个始终正直行事的人,你很难要求他放下身段与卑劣的手法对抗。」
「我明白,但是我只是怕你被伤害,」严灏无奈地腿:「就连合法的政治献金也会被说成是政商勾结……你应该看看他们把你讲得有多难听……」
「我不必去看,我想像得到。」白瑞玺把双手枕在头后:「这种事情我见多了,我们这种参选民意代表的人本来就要经得起骂,不管骂得有理也好、无理也罢了……我们可不像行政官员,质询时稍微被讲几句就面?红耳赤。」
「这一点我承认。」闻言,严灏露出浅浅一笑:「文声体系出身的人就是这样,他们很认真地在为政策辩护,却忽略了谈判时应该具备的某些重要技巧,例如,以退为进。」
「是啊,有时候我们也不是要刻意刁难什么,反而是政府官员把事情看得太严重了。」白瑞玺轻快地说道:「那种因为过度紧张而语无伦次的,或是过度自信又自以为了不起的,都是国会议员最喜欢修理的对象……至于其他的官员倒是还好,只要没有什么重大瑕疵,应该都不会特地被抓出来开刀。」
「听你说得一副很轻松的样子。」严灏忍不住回了他一句:「其实我们都还是满怕到议会接受质询的啊!」
「会吗?我觉得你答询时的表现很不错,」白瑞玺笑着摇头:「我不相信你也会怕。」
看到白瑞玺难得一见的笑容,严灏则是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老实说,我最怕碰到的就是你。」
「咦,为什么?」白瑞玺一愣。严灏的坦白让他颇为讶异。
「你的要求太高了,只要准备稍不齐全,很容易就会被你发现,然后就等着接受震撼教育了……」严灏幽默地说道:「所以,大家都一致认为,备询时如果碰上你,心情的紧张程度大概跟论文口试时差不多吧!」
「哦,是吗?」白瑞玺被他的话逗笑了。
第九章
这一晚,他们聊了很多。非常注重个人隐私的严灏破例谈起了他的父母与家人,还有他求学时代的一些趣事,至于他与现任商务部政务次长岳远平之间的师生关系,他也不避讳地向白瑞玺提及;而一向健谈的白瑞玺,大多数时候则是扮演静静聆听的角色,因为他想要知道更多的严灏,他想要更了解这个男人,他想要更贴近他的内心……
然而,那天白瑞玺对自己表明心迹这件事,却是严灏始终没有提起的。
白瑞玺还是有些在乎,毕竟,不管怎么样,严灏都还欠他一个解释。姑且不论那个解释自己能否接受,白瑞玺都希望听到严灏亲口对自己说——被拒绝,也总得要有个理由吧!他不要在什么都不知道的状况下就被三振出局。
看着天空,不知不觉,天色已不再那么暗沉,闪耀的星子开始变得光晕朦胧。瞄了一眼车内的冷光时钟,他发现夜已经快要过去了,东方稀微的晨光让天际染上一层略带透明的白——自己居然和严灏独处了这么久!相他在一起时,时间仿佛都会过得特别快呢?
他转头凝视严灏。严灏的脸上没有倦容,他只是安静地望着远方,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依旧优雅。看着看着,白瑞玺的心情竟然隐隐波动了起来……如果他还有机会,他多么想要拥有这个男人的—切、他愿意用尽所有来换取他深情的眼眸与笑靥……
「天快亮了,我想我们应该回去了。」严灏温和的声音传过来:「或许你可以在上班前先小睡一会儿。」
「不好意思,占用了你一整晚的时间……」严灏坐直身子,把椅背调回原本的角度:「和你聊天真的很愉快,谢谢你。」
「……没什么。」白瑞玺仿佛着了迷似地看着严灏在清晨澄澈的阳光下,那个男人竟透着一股不可思议的魔力,让人忍不住想要更接近他。
这么近的距离,让他不禁想起下着倾盆大雨的那天下午,他们两人浑身湿淋淋地坐在车上,他看着严灏还沾着水珠的侧脸,居然情不自禁地掏出手帕替他擦拭……当时车内的亲昵气氛让他差点就要把持不住了……
「那么,我应该送你去哪儿。」然而,严灏的声音却打断了他的回想:「你要回办公室还是饭店?」
「……我要到你那里。」仿佛被催眠似地,白瑞玺喃喃说道:「我想要到你那里……」
「咦?什么?」严灏惊讶地看着白瑞玺。
「我想你……我好想你……」白瑞玺眨了眨迷茫的双眼,他恳求般地对严灏说道:「我想要搬回你那里。」
「这、这……我们……」严灏一边举动车子,一边想着该如何回答才好:「你知道,选举快到了,如果大家发现我们两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话,你……」
「我不在乎!」白瑞玺转身面对着严灏,态度坚决地说道:「我不怕!我会跟他们说,我就是喜欢你!我就是喜欢你!」
严灏怔住了,而白瑞玺则是大胆地把手放在他的腿上、倾身向前靠去。严灏怎么也料想不到,白瑞玺居然会……
「你、你……」严灏伸出手试着阻挡白瑞玺:「请你不要……」
「告诉我!告诉我你对我的感觉……」白瑞玺欺身压上严灏,在他耳边急促地追问着:「我在你的心中到底有没有地位?告诉我!请你告诉我……」
「我、我不懂你的意思,但是我当然是在乎你的……」严灏可以清楚感觉到白瑞玺灼热的气息,他奋力推开白瑞玺、喘着气说道:「可是,可不可以请你不要让我为难?拜托你……你应该知道,我们、我们根本不应该……」
面对白瑞玺,他已经不再恐惧,他只不过是有些慌张罢了。他知道白瑞玺不会伤害自己,让他慌张的其实是自己啊……如果真的和白瑞玺发生了什么不该有的举措,自己之前一直设法压抑的情感是否疵丢因此溃堤?自己之前的所有努力是否就徒劳无功了?
「不应该?」白瑞玺俯下身、就要吻上严灏的唇:「因为我也是男人的关系吗?」
严灏撇过头闪避着白瑞玺,然而,在一番拉扯推挤中,严灏却不慎压到了汽车喇叭。
「n/1——D/1——」
「呃。」
汽车喇叭声让白瑞玺冷静了下来。他愣了一下,随即退回自己的座位上。
「……对不起。」他懊恼地为自己方才的失态向严灏道歉:「对不起,我刚刚不应该对你这样子。」
「……没关系。」严灏挺直背脊,系上了安全带。
「抱歉,」白瑞玺有些尴尬地低下头:「麻烦你送我回国会大厦吧,我决定直接去上班……我的车也还停在那边。」
「好的。」严灏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谢谢,」看见严灏有些苍白的脸颊,白瑞玺忍不住愧疚地低声说道:「真的很对不起,刚才我……」
「别再说了。」严灏轻声阻止了他:「……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吧。」
***
在办公室里小寐片刻后,白瑞玺继续把昨天没看完的书面资料翻出来仔细阅读。其实他的心情一直非常混乱,因为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在这么努力克制对严灏感情的情况下,居然还会发生那种事情……自己竟然如此不顾一切地向那个男人索讨爱情,这实在是太不理性、也太不像他自己了……
唉。
虽然千头万绪,但是已经排定的行程还是要走下去。早上,即使难掩疲惫,白瑞玺还是准时出现在会议室听取专案报告。唯一令他感到不解的是,一向是模范助理的孙嘉璇却没有出现,而且竟连一通请假的电话都没有打来。
冗长的会议结束后,白瑞玺又连赶了几个婚丧喜庆的场合。没办法,选举近了,这类选民服务非做不可,就算自己赶不过去,礼数也得送到才行。
下午雨点,白瑞玺正在开车返回国会大厦的路上,他转开收音机,想要听听整点新闻,没想到竟然听到了一则让他震惊万分的消息。
「……职场性骚扰案件层出不穷,就连在国会殿堂也难以幸免,今天国会议员白瑞玺办公室的女性助理就站出来召开记者会,指控白瑞玺藉由职务之便,对她有不当的肢体碰触行为,让我们来听听稍早记者会的内容……」
「我不知道他竟然是这样的人……昨天晚上我留下来加班,办公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他大概在十一点多的时候先离开,结果,二十分钟后他打电话给我,请我送资料到他住的饭店给他……」
「我才一进去,他就把房门反锁,对我上下其手。我很害怕,想要反抗,可是他力气好大……最后,他还恐吓我不准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否则他要让我这辈子永远不得安宁……」
「得知正准备争取连任、形象一向清新良好的国会议员白瑞玺被牵扯进这件桃色纠纷中,鹰派高层极度震惊,选民也感到不可置信。目前为止记者还没有联络上白瑞玺,如果有更进一步的发展,我们会立刻为您连线——」
瞠目结舌的白瑞玺立即把车子停靠在路边,在他拿出之前一直调成无声模式的手机后,才发现竟然有数十通未接电话,语音信箱好像也已经爆掉了……天哪!才短短下两个小时,自己居然变成所有人最想找到的对象,而他自己却一点也不知道?还有,那明明就是孙嘉璇的声音啊!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白瑞玺匆匆赶回国会大厦,不过,他才一踏进大厅,就被守候已久的媒体记者团团包围住。
「白议员,请你解释一下……」
「白议员,你真的有对她性骚扰吗……」
「白议员,对于这项指控……」
一拥而上的摄影机让他烦躁不已,白瑞玺一句话也不说、直接推开人群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接着,党部高层打来的电话马上又响起,白瑞玺接起了手机。
「你在搞什么?」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破口大骂:「捅出这种篓子,你到底还想不想要选举啊?」
「听我说!我根本没有对她怎样……」白瑞玺急忙解释:「我是被栽赃的!这一切都是……」
「我不管事实到底是怎么样,总之,今天晚上八点钟,党部会帮你召开记者会说明,」高层下达了明确的指令:「你这一关如果过不了,你自己应该知道对选情的影响会有多大!」
现在,白瑞玺正面临从政以来最大的危机与丑闻。
白瑞玺把手机关掉,办公室的电话也请其他助理代为过滤,他必须好好静一静。孙嘉璇为什么要这么做?白瑞玺完全不明白她的动机到底是什么……从以前到现在,她的一举一动在在都说明了她是个处事严谨、极有责任感的人,再加上当初自己在面试她时,她浑身散发出热忱、积极与充满理想的性格……白瑞玺实在难以想像,这么一个优秀的年轻女孩,竟然会造谣反咬他一口!
白瑞玺简直是头痛欲裂。他努力地回想、试图拼凑出事实的全貌来。首先是自己还没有宣布参加党内初选前,坊间就传出他参选国会议员只是为了替日后竞选首都市长铺路的流言。这件事一直让白瑞玺觉得很奇怪,因为自己困扰于是否竞选连任一事,他并没有告诉别人,除非那是一个与自己相当亲近的人,才有可能察觉到他的犹豫不决、进而把这个消息泄漏出去……而且,他记得孙嘉璇的确曾经问过自己是否要竞选连任。
接着,他想起竟选总干事跟他提过有「内贼」节录他的私人文件与通话记录、移花接木后做成黑函四处发送一事。然后,他又立刻联想到昨晚自己临时回到办公室打算研读书面资料,却发现孙嘉璇站在自己办公桌前不知道正在翻拣着什么东西……他并不想怀疑自己的研究助理,但是丑恶的事实就摆在眼前,逼迫他不得不去接受。
到这里,白瑞玺几乎可以确定,孙嘉璇应该就是敌营派来暗中扯他后腿的间谍,不过她却相当顺利地取得所有人的信任——包括他自己在内,全办公室的人不但对她赞赏有加,还放心地把所有机密的文件档案都交给这个新进人员处理……自己真的是太大意了!他早该把所有蛛丝马迹都联想在一起才对啊!现在,白瑞玺甚至怀疑是孙嘉璇刻意对媒体泄漏自己的行踪,那次他才会一路被跟拍到家门口!不过,昨天晚上的事情却很难解释清楚。昨晚孙嘉璇坚持在办公室留到半夜,由于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自己为了避嫌,还特地将办公室的门打开,以免传出什么不好听的闲话来。没想到,她算准了自己接下来不会有任何应酬,因此也不可能有任何人能够出面证明他的清白,便大胆地装出受害人的模样对他展开最后、也是最致命的一波迎头痛击……白瑞玺敢保证,如果当初自己没有打开办公室的大门,现在她的说词肯定是她在办公室里遭到性骚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