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沛瑄不禁露出惨淡苦笑。这个美蒂的脾性什么时候都好,就泡茶的时候太过严谨了点,和她喝过几次茶,地点都不一样,可每回她就是这么严肃,活像人家欠了她百儿八十万的,想想还真有点受不了。
霍地,美蒂放下茶筅和茶巾,扶着桌面站了起来。「我去一下洗手间。」
一待美蒂掀开门帘,走出这半独立式的小空间,沛瑄连忙将双腿伸直,让几近麻痹的腿稍稍「解放」。
这是家复合式茶馆,除了茶还有餐点,这里的装潢高贵清雅,除了独立式的包厢,还有像她目前所处的半独立式座位,用帘子隔开和邻近座位的距离,虽可听见附近的对谈,却又不致相互影响,整体的气氛让人感到放松和舒坦,因此即使不是用餐时间,客人仍络绎不绝。
当脚底板的麻痹感逸去,紧接而来的麻痒让她想笑,她努力伸展着每一根脚趾头,不意耳边竟传来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妳不该再来找我。」声音里透着明显的叹息。
「为什么?我还觉得我来迟了。」女人的情绪比男人略微高昂,听得出颇为不快。
「不对,是来错了。」男人这次的叹息没有隐藏,是一道又长又无奈的吁叹。「多年前我们就分手了,回去吧,回去妳该去的地方。」
「我该去的地方,就是有你的地方啊!」隔着有点厚度的深色帘子,没有人看见女人的动作,但那声音里的焦躁却不容忽略。「难道你不爱我了?」
柳沛瑄没敢用力呼吸,她屏着气息,似乎好奇着男人的答案。
男人沈默半晌,终于有了答案——
「在妳当年选择离开的时候,早就烟消云散了。」
紧绷的神经没来由的松懈了下来,伸手抚向微麻却已不再痒得难受的脚尖,沛瑄的嘴角吊诡的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花。
「不可能!」女人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答案,这跟她所预想的标准答案完全不一样。「你曾经是那么爱我,我说什么你都好,怎么可能说不爱就不爱了?」
「妳也知道是『曾经』?」男人嘲讽的轻笑。「妳的娇纵、不切实际和爱慕虚荣,我不是不清楚,为了妳,我拚了命的努力工作,用力往上爬,结果呢?当条件更好的有钱人出现在妳面前,妳不也毫不犹豫的跟上去,即使对方已是年近半百的秃头?」
沛瑄哑声失笑。美女与野兽吗?绝配啊!
「我……」女人窒了窒。「你知道我没爸爸,我只是一时被他成熟的外在所迷惑,其实我对他一点感情都没……」
「对,对曾经信誓旦旦深爱的我,妳都可以不屑一顾的一脚踢开,那富商又能维持多久?」男人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刻薄,让隔在一帘之后的沛瑄微感吃惊。
「你、你可以用力把我抢回来啊!」
「抢回来又如何?妳能毫无怨怼的留下吗?」男人摇了摇头。「当妳做出决定时,一切就都变质了,如何都回不到原来的样貌,妳又何必强求?」
「对,我明知是强求,也知道你现在身边有人了,可我还是来了,你怎么不想想,我是抱着怎样的决心才来找你?」女人的声音开始颤抖。
「或许是妳在外头累了、倦了,才想回头再找回妳以为的避风港,但妳已不是最初的妳,我也不是当年的我,一切都变了。」男人有丝疲累,却仍坚持自己的立场。
难得呵~~难得他有所坚持,沛瑄在另一方差点忘形的拍手叫好。
「不是!不是这样的!」女人激动的吼道。「我回来是因为我发现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可以取代你,自始至终,我爱的男人只有你一个!」
男人定定的凝着她。「不,妳爱的始终是妳自己。」
女人愣住,不明所以的瞪着他。
「妳回头想想自己所做的这些事,哪一件不是妳以为怎样就怎样?妳曾经顾虑到别人的想法吗?人不能永远那么自私,也没有人应该承受妳的自私,所以什么都不用谈了。」男人放下杯子,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女人双眸微红,含怨的抓着他。「她到底有哪里比我好?对你真有这么重要吗?」
提起「她」,男人的眼神放柔了。「她哪里都比不上妳。」
柳沛瑄深吸口气,用力掐住自己的小腿;她几乎可以听见那女人那得意的窃笑声。
「论美貌,差妳一截,论才情,有双学位的妳可说是更胜一筹。」男人慢条斯理的分析,清楚的看清女人脸上得意的神色。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怎么可能不选我而就她?」女人就快发出白鸟丽子式的笑声了。
「重点是,我要那些外在的东西做什么?」男人再度摇头叹息,叹女人的认不清现实。「她聪明、体贴,而且她懂我,她知道什么时候该顺着我、什么时候可以鞭策我,更重要的是,她跟我妈处得很好。」
「又是那个死老太婆!」提到他母亲,女人失控了。「那死老太婆只会念我,那女人聪明啊,知道抚顺你妈的毛!」
「妳口中的死老太婆是我妈。」
柳沛瑄翻翻白眼,想笑又不敢笑,闷得差点内伤。
「她就是这样拐到你的吗?」女人愤恨问道。
「不,我妈对她说过更难听的话,但她却没有因此而排斥我妈,现在她甚至比我这亲生儿子更像我妈的女儿。」人的相处没有绝对,她怎能一味的怪罪别人,却从不曾看见自己的缺点?男人至此终于看清楚双方的差距。
那不只是代沟,而是鸿沟。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女人大受打击,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语。「你就因为她能跟你妈和平相处,所以宁可选她而不要我?」
「是妳先不要我的。」男人面无表情的提醒她。「一切就到这里为止,我不希望再见到妳,就算以后不小心见了面,也请妳当作不认识我,就这样。」
「你等等!」再度拉住男人的脚步,女人犹不死心的做困兽之斗。「她对你真有这么重要?」
男人最后再深深看她一眼,不留情的甩开手。「对,她非常重要!所以我不会冒着失去她的危险,跟妳再有任何一丁点的牵系,再见……不,永远不见。」
轻缓的脚步声显示男人已然离去,帘后传来女人压抑许久的难堪哭声,而后,逐渐归于平静——
「妳怎么这么懒,跪一下妳会死吗?」上个厕所仿佛上了一世纪之久的柳美蒂终于回到座位,一回位子便生气的指责妹妹。
「人家脚麻了嘛!」沛瑄吐吐舌,大眼滴溜溜的转了转。「妳去那么久,去大号厚?」
美蒂脸色一变,带着丝困窘。「没大没小,闭上嘴没人说妳是哑巴!」
「好嘛,别凶了,再凶下去都没人敢娶妳了。」她笑嘻嘻的递上自己的茶杯。「姊,人家渴了。」
「没手啊妳?不会自己倒?真是!」唠叨归唠叨,美蒂还是很没骨气的为她斟上一杯温润顺口的冠军茶。
茶香再度在唇齿间漾开,饮得好茶的女人泛起丝丝浅笑。
现下是弄清了他的心意,不过呢……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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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再度上演失常记,怎么叩都找不到人,登门造访却总是阴错阳差,皇甫靖在吃了几次软钉子之后学乖了,他选择了另一种逮人的方式——守株待兔。
一口气将剩余的年假、病假什么狗屁倒灶的假全请了,并将手上重要的工作移交给他最信任的助理,然后成天像个变态般守在柳家楼下,他甚至考虑是不是要为自己准备一顶帐篷,以备不时之需。
他以为自己形迹隐密,理当不会被人发现才是——问题是,聪明如柳沛瑄,她真会不知道他就在楼下「伺机而动」吗?
站在街角电线杆下那么明显的位置,除了野狗偶尔去撒泡尿照照镜子之外,就只有他会在那里站那么久,久得她都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和电线杆融为一体了?
入秋后的第一道锋面来袭,气温明显变低,她隔着窗帘觑着电线杆下的人影,像被风吹动的帆布那般抖啊抖的,抖得她心烦,索性拿了件外套下了楼。
「猪啊你!冷不会回家,站在这里冒充门神喏?」她一接近便骂,状似不甘愿的将外套塞给他。
罢了,这些天的惩罚也够了,再让他这么下去,受折磨的岂止是他?她也不好受!
「妳终于肯出来见我了?」他咧开嘴笑,嘴唇微微泛紫。
沛瑄狠瞪他一眼,可这凶狠的气势却撑不了多久;光看他这样不断发抖,她就于心不忍。
「不想冻死就进来啦!」她扔下话,火大的率先转身进屋。
是!臣领旨!
皇甫靖喜出望外,紧紧抱着外套,像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跟着皇太后进屋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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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那可怜的「小乞儿」一顿粗饱,柳太太一脸疼惜的瞧着他那副馋相,然后责备的觑了女儿一眼,摇着头叮嘱他可别噎着。
吃完饭,皇甫靖不由分说的拉着柳沛瑄到客厅,像两尊门神般,直挺挺的站在柳太太面前。
「伯母,我有事想跟妳谈。」
柳沛瑄莫名其妙的睨着他,柳太太更是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倒是柳美蒂一副凑热闹的好奇样,直凑过来想一探究竟。
「怎了?」不会是为了女儿老躲他,现下来兴师问罪了?柳太太心口一凛,脸色顿时有点惨绿。
他深深凝了沛瑄一眼。「我想请求伯母,答应把沛瑄嫁给我。」
顿时,柳家的客厅出现三个嘴巴像塞了榴梿的女人。
「沛瑄,嫁给我吧!」他诚挚的牵起她的手,让在场其余两个女人全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手臂上爬满鸡皮疙瘩。
「你……」她答应,她答应!她的心在狂吠,正想冲动的回答,孰料眼角瞟到家里那两尊「木雕」,羞心一起,随即敛去笑容,特意摆出酷脸。「你不是跟你朋友说,我是你『租』来的女人?妳娶个租来的女人干么?」
「不是!是他搞错了!」他急了,已顾不得一旁还有两个人等着看好戏,全副的心神全集中在她身上。「其实我会找到伯母的服务处,就是那家伙介绍我来的,他说他也是听说……总之他误会了伯母服务处的性质,也误会了我跟妳的关系,全是他搞错了。」
柳太太挑挑眉。「你是说,你刚来时老嚷着什么『俱乐部』,全是你那朋友给你的错误观念?」
「嗯哼,我也听说过,什么『出租俱乐部』对吧?」美蒂阴恻恻的笑了。
没来由的,皇甫靖头皮一麻,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真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到底把我们想成什么奇怪的地方?」柳太太开始考虑是不是要为服务处弄个冠冕堂皇的名号还是啥的?免得老被人家想成不三不四的地方。
「谁知道,我们是做好事耶,就偏偏有人将我们当成下三滥的地方。」美蒂讲话维持一贯犀利的水准,一开口就精准得让人讨饶。
「说得也是,那么我到底是正牌的女朋友,还是随随便便都可以被出租的『租赁女郎』咧?」连沛瑄也认真的思考起来。
三个女人兀自陷入沈思,而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一举求婚成功的皇甫靖,可怜的被晾在一旁,再也没有人记得刚才那稍嫌惊悚的求婚行动。
皇甫靖两眼一泡泪,眼巴巴的瞅着严肃到不行、半点注意力都不愿施舍给他的女人——他的求婚行动就这样注定败北了吗?
谁来救救他啊?!
尾声
年关将近,清冷的街,寒冷的夜,街上人烟稀少,大部分的人早就赶回家窝在被窝里取暖,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没人愿意离开家里半步。
温暖的房间,满室欢爱后的麝香味,激情过后,柳沛瑄微喘的趴在皇甫靖胸口,疲累得两眼几乎睁不开来。
他的指贪恋的抚着她的手臂,极度享受这欢爱后的余韵。
「沛瑄,妈在问我们什么时候把手续办一办?」人家说,男人在「完事」之后,对身边女人的任何要求都会点头,不知道这方法对女人有没有用?他把握机会试它一试。
说来没用,他求婚不下上百次,偏偏这固执的小女人就是不肯点头,搞得他一个头两个大,连妈都忍不住开始催了,她竟能和老妈打哈哈,逗得老妈又好气又好笑,也拿她没办法。
「身分证才刚换过,手续办好了啊。」困极了的打个呵欠,她累惨了。
这几天他像疯了似的,没一天让她好好睡觉,害她连白天都昏昏欲睡,很伤脑筋。
皇甫靖翻了翻白眼。「我说的不是那种手续。」
「不然你在说什么?人家听不懂啦!」他就不能好心点让她睡吗?周公已经等她很久了。
「我说结婚手续。」灯不点不亮,他就不信挑明了说她会听不懂。
她的眼张开一条缝,未几,又闭了起来。「我们这样不挺好的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最近他发现越来越多男人注意她,这让他心里很不舒眼,只想赶快将她娶回家,贴上自己专属的标签,这样才不会引来白目男人觊觎。「我们这样下去,一点都不是办法。」
她扬了扬嘴角。「你想说什么?要分手吗?」
「妳明知那是不可能的。」若不是她趴在自己的胸口,他搞不好会从床上跳起来,气得跳起来。
「唔……那就好了咩。」那让她好好睡一觉,可以吗?
「别睡啦,我们找个时间把结婚手续办一办,妳说好不好?」他决定了,今天不吵到她点头,绝对不让她睡。
「人家好想睡。」眼皮好重,快黏起来了。
「不行,妳今天非给我一个答案不可!」他吃了秤砣铁了心,硬是不让她睡。
「为什么一定要今天?」她轻叹。
「快过年了,我想娶个老婆好过年。」理由很矬,可他真的这样想。
「……」她翻了下白眼,无言。
「说嘛,妳到底要怎样才肯答应嫁给我?」男人抓狂了,这里摸摸那里抠抠,硬是吵得她无法安眠。
「你很卢耶!」她叹了口气,索性抱着被子半坐起来。「哪有人用乱的就要人家答应?没花也没戒指,连句好听话也没有……你跟我说过『我爱妳』吗?」她霍地瞠大眼瞪他。
「啊?」好像说过耶,可突然要他这么正式的说出口,心里怪得紧,他没来由的胀红俊颜。「应该……说过吧?」
让她这么一问,他开始不确定了起来。
「我没印象。」她撇开头,就是想不起来他曾说过,即使哄她都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