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痛的感觉好像也被他收进了心中,不知不觉出现的一口箱子里。
「噢,听起来很惨。」
「或许满惨的吧,」单双的笑容灿烂,「所以不要爱上我,绝对不要爱上我,我不懂爱情的。」
不懂是一回事,能不能分辨又是一回事,她不笨,在她身边又有几位深情的样本,她在他们脸上早看过这个表情,那种想要将一个人揉进自己的身体,坚毅果决,却又痴迷的笑脸。
菲尼克斯一愣,随即仍又笑得温柔。
「看得出来吗?」
单双点头.「非常明显。」
菲尼克斯轻松地啧了声,耸了耸肩膀。
「反正对妳来说是无所谓的,所以妳不用在乎,就如同以前那样,随心所欲地利用我就好,不用负责,我也不想将我恍然大悟的感情压在妳的身上,逼妳非得背负不可。」
单双迎向那对没有动摇,不恸不怨,甚至没有起伏的深沉眸子。
「我不懂。」
菲尼克斯仍旧笑得很温柔。
「不懂没关系,因为是真的不懂所以没关系,让我待在妳身边就好,我希望能陪着妳,这是我的心愿。」
明明非常靠近,却若有似无地存在着距离,男人的心愿是如此的卑微,总在交易之中求取最大利益,这已是自己牢不可破的思考核心,单双陷入彻底的困惑之中。
「我听开姊说过,等到人长大之后,要得到另一个人的唯一方法,就只剩下爱情面已,但我并没有办法回应你,我无法爱你啊!」
怎么可能会接受这么不平等的条件,她不明所以地在乎,如同一根小刺,扎得她有一点难过。
菲尼克斯像是对着一个动气的孩子,不带任何刺激意味地点点头。
「她说的或许没错,但我也不觉得我的做法有错,这是我一个人的爱情,正如同妳一个人的战争一样,妳想亲手打赢它,我也想亲手守护它,我们都得要各自独力完成。」他看着她满是疑惑的小脸,继续温柔地道:「只要无法回头,就会感觉手上仅仅握有的值得,正是千金不换的幸福。」
单双霍地推开了那无所求的大手。「帝千仞,如果我连笑容也不给你,那样你也不在乎吗?」
被人直接唤出本名的男人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原来妳知道我是谁?」帝千仞下意识的反诘。
单双点头。
背地里不知多少人在保护她,有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在注视她,怎么可能不被发觉,只是放着也无害,她懒得去料理他罢了。
她没想到他会和她一起坠海,最后被他所救。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帝千仞那对异常深邃的漆黑双眸,将女人莫名的怒气全都吸收,没有丝毫反射回去。
「那我就可以不用再对我欺骗妳感到内疚了。」
当初面对他时的坦然自若,轻易就能当他是一个另有所图的工具,而她反过来利用他,当成一桩交易的相处模式,如今烟消云散。
他太奇怪了,肯定是疯了!
帝千仞没资格说自己老做出不智的选择,他根本也是个疯子。
「你这样和恋爱狂或是跟踪狂有什么不一样?」没有道理,但单双有一点气急败坏,有一点感到为难。
她不知道装成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会比这样急着澄清,把自己弄臭的方式更容易赶走他吗?
帝千仞的微笑始终找不到时间点卸下来。
「一样,只是我不会犯罪,我不会认为妳该回应我,也不会因为妳不回应就是背叛,我非常清楚妳就是这样,」他知道无法触摸火大的她,于是只好用眸光划过她红润娇美的脸蛋,「我很认命的。」
这是她难以承受之重。
许久!
「你心里有病!」坐在离他最远的地方,单双缓缓吐出这几个字,做为最后的还击。
「是,但妳的心病得更重。」帝千仞语带双关,虽爱她,但立场得表明清楚,简单明了地回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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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触即发的气氛无边蔓延,就像是狂乱的风雨一样,搞得天空太阳星月都无光。
单双突然认清眼前的男人不是外强中干,他是表里如一,不可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到了最危急的时候,她能够顺利地赶走他吗?
这是她一个人的战争,她一个人成就,无论结局如何,她只能等盖棺论定了啊!
不行,她好不容易摆脱侦十队,不能又多一个他来碍手碍脚。
那会牵绊她的决心。
「交易结束,从现在起,我不需要你了!」单双咆哮。
帝千仞轻笑了声。「现在不是妳『以为』妳需不需要我,而是妳非需要我不可了。」
「不要质疑我说出口的话!」
「那门外埋伏的那堆人冲进来后,妳能保证他们会直接忽略我,然后跳过我去追杀妳吗?」
男人的语气跟往常一样轻柔悦耳,脸色却一转肃穆,拔出了两把枪,单双也跟着火速抽出了枪。
「该死。」单双低声诅咒。
帝千仞换上单双常用的无所谓笑脸以为回报。
「来不及了,我们来当一对亡命鸳鸯吧!」
紧接着,房门的门板发出轰然的爆炸声,混合木屑的烟尘成冲击波浪,朝两人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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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逐渐加强,未达停止上班上课的标准,侦十队也自然全员到齐,比起外头的不平静,室内倒是静得使人心惊。
或许是事情的严重性已完全超乎众人想象,所以全都呆滞了。
静默全身发麻,看着桌上能让人吓到心跳停止的报告,她有一种想捶自己的大脑,逼它赶紧启用的焦急。
以口风最不紧,本就最贪婪的诈欺师集团首领,首先接受了转污点证人的提案,再来是毒品案的无能小开,后来是贩童的国际罪犯,最后是从过去到现在绑架集团的头头,一个接着一个,道出了一个人名。
「唐中兴,郑浩哲的特助,长年跟在他身边的心腹。」静默瞪大了眼,内心大喊宾果,同时也喊糟糕。
侦十队的成员们,一样你看我,我看你。
连睡梦中都在逼供,长时间努力出成果的成员们,一得到结果,却反常地高兴不起来,等今早将各人的结论汇整,才发现真如静默所猜测,是同一个幕后黑手。
只是这只黑手的层级之高,令看惯大风大雨的众人也不由得惶然。
一个副总统底下之人,等同他的手脚之人,牵连入一连串滔天大案,他会一无所知的无辜?!
静默完全承认自己是个阴谋论者,她才不信咧!
「好样的,单双,妳果真惹上了天大的麻烦!」静默胃里翻得难过,不晓得该拿这些东西怎么办。
冷然的安琪静静地翻动着证据。
「副队长,妳昨天去了帝署长那边,关于总统之子命案,他有没有透露出什么内幕?」安琪问。侦十队现在是绝对的生命共同体,近来情报的分享是即时性的。
静默十指交缠,点了下头又摇头。
「两只老狐狸承认就他们所知,国安局的确也是别有意图没错,但是高层的嘴很紧,他们也不明白内因,不过他们的举动很明确是在找出真凶,倒是很明显。」
安琪沉吟了一会儿。「副总统……总统之子……怎么有一种内斗的味道?」
经属下一点明,静默长吁了口大气,闭上了眼,忆起前些日子单双那执政党党魁的外公卸任了——
「政治的世界本来就斗争不断,应该从没有不内斗的时候吧!单双的外公选在这时候卸任和这事有没有关?」死马当活马医,静默开始放纵自己的思绪胡乱转动。
苗艳阑在不远之处啧了声。「队长的外公会不会是明哲保身?郑浩哲是个小心而且阴险的人,难保不会扫除阻碍,可能总统碍到他的事,所以他要以小孩做为要胁?」身为他前任的SP,她相信他会那么做。
静默颔首。
她认为单双也是碍了他的事的人之一。
「那么的确有问题,肯定无误,但是他在搞什么鬼名堂?他是个怎样的人,大致的背景和理念?」
苗艳阑在他身边很长一段时间,开始提供她所知的情报。
「他的票仓以南部各个县市为主,最近看他辅选的候选人,还是大多集中在大汉溪以南,和平常政客没两样,很多『不』也很多『没有』,但是没有政策,政客的通病不都这样,没几个拿得出政策,很会选举倒是真的。」
「那不就是个烂人了吗?」洪盈维惊呼。
静默摇了摇头,起身。
「不要看轻了这个家伙,单双小心翼翼接连布局在对付的人,不可能是个简单的角色,而且她的外公有硬汉之名,也选在此时卸任,她的母亲狮娘子上一任期满了就以陪丈夫为名,没出来选立委连任,这些线索现在看起来,都很明显是在避祸。」
她很清楚恐怖的单双有多难缠,连她都谨慎,自己若掉以轻心,就必然遭逢恶运。
没有预警的,脑海里闪过了单双曾半带嘲讽,开玩笑的话语。
那么,我问妳一个选择题,是一条人命宝贵,还是两百万条人命比较贵些?
自己是怎么回答她的?
身为一个警察,我不能比较人命的价值,否则心中的水平线就会歪掉。
单双又怎么说?
妳的人格我很欣赏,可是啊,妳的这种软弱持质是无法面对随时必须选择的灾难现场的。
两百万人的灾难,单双最爱用不可能的语气说出一些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和她真正的见解。
静默流转的目光,突地,定在武豪豪身上,心脏不祥的一跳。
「我一直以为单双是为了利用干阳堂,恶整堂主干歌,才送一个女警去给黑道大哥当老婆……」她凝视着属下那突然羞红的精敏小脸,一点都开心不起来,事实上,她想一死了之。「但是在那事件里还有件不能忽视的南北黑帮大火并,枱面上和枱面下,社会有两股力量在运作,干阳堂若继续强大,对于民间势力的转移不利啊!」
数道突然冰冷的目光往自己身上集中,静默无力地抱住了头,倒折自己的颈子,整个人都快卷成一团。
此刻她只希望拥有单双那可怕、早就预见这一切的头脑,或许她正是一直紧盯着他,才能理出这些头绪的吧!
「两百万人,该死,大台北地区,郑浩哲的目标是台北啊……」静默全身无力,「单双,他要做什么啊?!」
接着,一道电光闪过脑海,她又跳了起来。
「一条人命宝贵,还是两百万条人命比较重要?」静默不吐不快,将梗在喉头的话丢向属下们。
赖庆国搔了搔那颗大头,未经思考地说:「人命不能拿来比啊!」
「我们不会比,但锱铢必较的单双就是会拿来比啊!该死的,单双向来都是认真的,她一直将自己的命迎向郑浩哲的意图!该死的笨蛋,为什么那么聪明的脑子会做出这么愚蠢的结论啊!」静默的心都凉了,闭上眼,又瘫软在椅子上。
单双不说谎,只是有但书,对单双的这份理解来得太晚,她再也支撑不住了。
掷地有声如平地惊雷,众人愕然不能言语,连桌上电话响起仍动弹不得,心烦意乱的静默只好伸手去接。
心不在焉地听了几句,她再度从椅子上弹起来。
「什么?单双被攻击了?」
第七章
快速地转动方向盘,将油门踩到底。
虽知道这种飞车追逐战要在市区进行比较有利,但被大辆车队逼得无路可逃,再加上以保护社会大众为使命已变成他的天性的一环,为了避免伤亡,帝千仞将车子开往近郊逃命,试图甩掉跟来的敌人。
他脑子闪过刚才的交战过程。
他和单双反射动作一般地朝爆炸的大门开枪,接连冲进来的人就像蚂蚁一样多,枪法再准,子弹也不会自动长出来,他们只好翻窗逃向车子,但上了车后,被来车追逐的单双神色诡异。
「单双,妳还好吗?」
此刻的单双根本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不停地被追撞,使她和现实产生了一种解离,回到了过去发生,令她痛彻心扉的事故。
压力排山倒海而来,她的脑海里闪现一幕幕令她不愿再去回想的过去,她无法呼吸,心跳剧烈加速,放大的瞳孔却什么都看不清,脑袋中只有战和逃两个念头在交错。
但是她无能为力,她逃不掉,谁都救不了,枪声在耳边轰然作响,窗户玻璃全都碎成片片,被申敏云抱着的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车子追撞,冲向——
突然,她的手被一只炽热大手以紧得发疼的力量抓住,她望向那很近,但不真实的刚毅脸庞。
「单双,妳不要发呆了!」
反应过度变得迟钝,她觉得自己好像从水底看着、听着他,模模糊糊的,声音也好悠远。
「单双,清醒一点!」
她也很想,可是她好痛苦,谁来救救她,她只是一个孩子,她阻止不了这一切……
「算了,来,妳握紧方向盘,抓紧就好,不要放手!」
她无法拒绝男人的命令,横过去抓住了方向盘,无助地看着他伸手抽过后座的袋子,抽出了几个东西,上半身向已空无一物的窗户探出去。
「我这就告诉你们,别招惹一个欲求不满的男人!」
男人狂暴的吼声伴随着更巨大的爆炸声,将单双的心从闪现的创伤事件中拖回来一些,她回望着后头爆炸的冲天火光,而她却仍在呼吸,感觉得到车子在强烈地震动着。
「哇,单双,妳看路!妳在往哪里开啊?」
那心惊的男性吼声,还有手上被用力紧握的痛,种种无法忽略的事物,让她回过神来,正好看见车子在撞上大树的前一秒回正。
「我没死吗?」单双迷糊的呢喃。
「废话!妳还活着,我们都不会死的!」
男人的保证,仿佛就像圣乐,流进了她的心里。
突地,她感到强烈的痛,打心底爆发的痛,却并不痛苦,那并不是痛苦的感觉,而是心脏真实的拚命跳动,她还活着的象征。
没有理由,但绝对的保证,命运无法预测,但和他相遇后,她正如下死鸟死而复生,每一次都变得更为强大。
如果要活下去必须握紧一个坚固东西的话,她不要相信只会戏弄人的命运,她要相信眼前的男人!
她相信他。
无论要去何方。
突如其来的一股坚信冲动,单双吸了一口气,张开双眼,抖着手到后座拿了来福枪,整个人伸出天窗往后看,飞扬的发丝让她连左右两侧的景色都看不见,但她能清楚看见那如同过去,由后方日夜追猎她的来人面貌,定定地凝视着,迎向那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