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家夫妇同时愣了一下,他们从来没有看过长孙倚风这么慌张过。
魏谦抓抓头,还是走过去开门,「雷兄,这么早。」
「抱歉,我打扰了吗?」雷子云有些抱歉的开口。
「别这么说,雷兄请进来坐。」魏夫人笑着推开他老公。
「谢谢魏大嫂,我衙门还有事,马上就走,只是想顺路来跟魏兄魏夫人道别。」雷子云笑着开口。
「别这么说,先喝杯茶吧。」魏夫人笑着替雷子云倒了杯茶,雷子云只好进门。
「那就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路上请二位千万小心。」雷子云笑着,敬了魏家夫妇一杯。
「我们会小心的,等案子结束後有机会,我们再回来与雷兄一叙。」魏谦笑着开口。
「雷兄跟倚风感情不错的样子。」魏夫人突然笑吟吟的开口。
魏谦赶忙咳了一声,魏夫人也装作没听见,继续开口,「倚风有跟雷兄提过我夫妇俩吧?」
突然提起长孙倚风,雷子云愣了一下,随即开门回答,「他是提过他姐姐跟魏夫人是闺中好友,其余的他也没多说。」
「这样呀……雷兄,我想请您帮个忙。」魏夫人突然正坐认真地望着雷子云。
雷子云也认真的回答。「魏夫人请说,只要雷某帮得上忙。」
「倚风那孩子个性不太好,有些任性又玩世不恭,对什么事都不认真,但除去以上这些来说还算个好孩子,他在京里也没什么朋友,我见你们交情不错,要请雷兄把他当兄弟般照顾了。」魏夫人望着雷子云说。
雷子云苦笑着,「魏夫人……」想了一会儿,才又接着回答,「不是我不愿意帮忙,只是……我想我已经没有办法再跟他做朋友了。」雷子云认真的说完,见魏家夫妇一脸愕然,他起身,「请魏兄魏嫂不必担心,他在京里人缘很好,真有什么事我会帮忙的,请二位宽心上路吧,雷某这就告辞了。」
魏家夫妇忙起身送走雷子云,二人相觑一眼,魏夫人走到屋後掀开门帘,哪里还有长孙倚风的影子。
「孩子的爹,你说这孩子是做了什么让人家不肯跟他做朋友?」魏夫人苦笑的摇摇头。
魏谦耸耸肩,「谁晓得,这小子鬼灵精得很,我们几个当年谁没吃过他的亏。」
魏夫人叹了口气,「算了,我们也该上路了。」
魏家夫妇收拾了会儿,准备上衙门提领蔡锋。
当天他们离开了京城,魏夫人回头望着城门口,心里还是挂着长孙倚风,魏谦温言安慰她宽心,他们却没有想到,那是他们最後一次见着长孙倚风的面。
那一面竟成永别。
第十章
京城里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在蔡锋被逮到之後,城里居民不再人心惶惶,家中有闺女的不必再整天提心吊胆的生活。
似乎一切秩序都在恢复当中。但对长孙倚风来说,却什么都不一样了。
我想我已经没有办法再跟他做朋友了。
想着这句由雷子云口中说出来的话,长孙倚风更加的阴郁。虽然蔡锋的事情解决了,魏家夫妇也安然离京,可是他跟雷子云却落入一个尴尬的境地。
他本来想装做没事的,他一点都不介意让雷子云拥抱过的事,可是他知道雷子云非常的介意。他也知道他不该在明确知道雷子云心意之後,还做了那种决定。他自己也无法明确说出为什么,但是在那个时候他除了雷子云以外他谁都不想要。
事实上,他应该要能忍得住,为什么那个时候会那么的想要被他拥抱,长孙倚风知道答案只有一个,可是他不想承认。
「怎么这麻烦……」长孙倚风叹了一声地趴在桌上。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咦?」长孙倚风起身摸摸桌子,桌子太乾净了。他愣了一下环顾四周,才发现屋子打扫的乾净异常。
「啊……」长孙倚风起身开始从屋前绕到屋後的找,果然花草都浇了水树枝也修整得整齐无比。
「跑到哪里去了……」长孙倚风正在疑感的时候,突然感到身後有人正待回头之时,响起一个苍老的嗓音。
「少爷找我。」
长孙倚风回头望向白发苍苍的老者,笑容里带着喜悦。「祥叔,您回来了。」
「是呀,到黄山走走,我把家里都整理过了,这几个月让少爷操劳家事了。」被唤做祥叔的老人,苍老的模样大约有七十多岁了,佝偻的身形,缓慢的脚步,做起事来却一点也不含糊。
长孙倚风乾笑着,「祥叔,其实我什么也没做,这房子几个月没那么乾净过了。」
「这是我的责任,要谢谢少爷让我出去走走。」祥叔不住的点头。
「祥叔玩的开心就好,想出去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去,您不用顾虑我。」长孙倚风拍拍祥叔的肩。
「谢谢少爷,那我再把後头整理一下。」祥叔说着,转身慢慢的朝屋後走去。
祥叔是在长孙老将军与夫人过世後,唯一留在长孙家的,当时长孙倚风遣走了所有的下人,唯独祥叔送不走。祥叔的实际年龄他不晓得,祥叔姓什么他不晓得,他只知道祥叔就叫祥叔,是他父亲除了妻子以外最信任的人,而他父亲过世前只要求长孙倚风留下祥叔。
长孙倚风并不是特别要遵守他父亲的遗言,而是比起父亲,祥叔还更投他的缘。祥叔不多话,做起事也非常快速,一个人就能把家里打扫的乾乾净净,二楼高的大树,没看见他在搬梯子却转眼就修整的漂漂亮亮,长孙倚风怀疑他身怀绝技只是深藏不露而已。长孙倚风劝他要出去走走,第一次一出门隔了一个月才回来,长孙倚风差点以为他在外头出了意外,他却是自己一个人玩过三个城,到了青苔山上再回来,让长孙倚风目瞪口呆,而後就习惯了,祥叔每回来几个月便会再消失几个月,来无影去无踪的,也不用担心他,反正时候到了就回来了。在某种意义上,祥叔是他认定唯一的家人。
「啊、少爷。」
长孙倚风还在思考着,祥叔突然回身开口。「屋外有人,站很久了。」
长孙倚风愣了一下,走过去开门,门外不远果然站着一个人。
「要我请他走吗?」祥叔开口。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了,您忙。」长孙倚风对着祥叔温柔笑笑。
然後他走出去面对着那个人,脸上温柔的微笑凝结成冰,「终於是找我的时候了吗?」
「不,我说过你是最後一个。」那人也微笑着,一张清秀的脸笑起来相当亲切温和,笑容里藏着的许多含意,长孙倚风探不透。
但长孙倚风却清清楚楚的记得他那张清秀的脸,记得他的手段有多么凶狠。
「喔?那你现在又来做什么?」长孙倚风面对着乔十八,不明白他为什么现在出现在这里。
「来看看死了这么多个兄弟你心不心疼。」乔十八还是温和的笑着。
「你现在看到了。」长孙倚风一摊手,无所谓的望着乔十八。
「那看来我下手的还不够,我会再努力一点的。」乔十八惋惜的摇摇头。
「你既然出现在我面前,怎么会认为我让你走。」长孙倚风扬眉望着乔十八。
「因为你拦不了我。」乔十八自信地笑着。长孙倚风眉心一拧,袖中长剑已握在手中,他感到浓烈的杀气,却不是乔十八发出来的。
「早知道你那几个结拜兄弟你不放在眼里的话,我就不必费那么大劲了。」乔十八又接着开口,「不过我也不想白来,今天我就让你尝尝失去最重要的人是什么感觉。」乔十八微笑的脸扭曲成怨毒的神情。
同时间,有人从身侧急攻了过来,长孙倚风抽出剑连挡下八剑。
来人身型矮小出剑却极重,望清来人长孙倚风吃了一惊,虽然侏儒的身形看起来都差不多,但他确定这个侏儒的容貌和当年被杀死的乔十八替身长得一模一样。
「他哥哥是你们杀死的,他们兄弟一向不离不弃,可是却被你们硬生生给拆了。这个债只得你慢慢还了,我等着看到你伤心的表情,那一定很美。」乔十八又回复原本轻松的神情,慢慢转身离开。
长孙倚风想拦下他却没办法,他虽然速度较快但使剑较轻,这个侏儒武功甚高,因为距离较近那侏儒身形又小,与他近身缠斗讨不了好。长孙倚风又急着想拦下乔十八,一反身右手舞出十二朵剑花朝那侏儒当胸剌去。那侏儒纵身闪开,拉开了距离长孙倚风反手再攻,那侏儒也不恋战,急退几步撒出一把暗器,如流星般往长孙倚风身上砸,长孙倚风心里一惊急忙退了五、六步,那一把流星全炸开在空中变成一朵朵小小的火花。
「火星子……」长孙倚风喃喃念着,那侏儒人已消失。
火星子是杜晓愿独门武器,一颗比半片指甲要小,碰到东西就会炸开,除了杜晓愿以外没有人能用,因为没有人知道杜晓愿是怎么放在自己身上不炸开的。他们当年搜遍杜晓愿整个巢穴,最後一把火烧了杜晓愿的武器房,他们也不希望那些精巧的暗器再流出去,那是杜晓愿的毕生杰作,既然他已死,宋堡主认为不该取走那些东西,那也是对他的尊重。
然而他的独门武器现在却又出现在这里,若是乔十八带走的,为何乔十八会使用?杜晓愿根本不相信任何人,为什么会如此信任乔十八?这让长孙倚风百思不解。
思绪一团混乱之际,长孙倚风想起乔十八临走前的话。
最重要的人……
长孙倚风停滞了一下。
他们不可能冒险与温府为敌,而且就算他是唐家人,唐家不可能为他一个已经半只脚跨出唐家的人倾门为他复仇,但现在身为栖凤楼主的唐柔就不一定了,所以二哥跟唐柔都是安全的……那么……
长孙倚风突然停止了呼吸。
能不能做跟敢不敢做是二回事。他们或许不会敢惹上温家或是唐家,那其他的就说不一定了……
长孙倚风感到冷汗爬上他的背脊,他转身飞也似的冲了出去。只是有这种可能性而已他已经想了数种杀死乔十八的方法,若是成真的话……
长孙倚风不敢再想下去,他只希望能快点赶到衙门。
快点见到雷子云。长孙倚风冲进衙门的时候,只看见了蒋三石。
蒋三石见长孙倚风急忙冲进来赶忙迎上,「长孙公子,您怎么了?遇到恶人吗?」说着往外边瞧了瞧。
「蒋爷,子云呢?到哪里去了?」长孙倚风急忙问。
「爷他呀,上逢香楼去了。」蒋三石看起来很愉快地开口。
「逢香楼?」长孙倚风愣了一下,想确定似的又问了一次。「你是说城北的逢香楼?」
「是呀,大家都知道爷跟凤儿姑娘有那么一段,爷他那么久都没去探望过凤儿姑娘我还担心了下,还好早上凤儿姑娘的婢女小倩姑娘说凤儿姑娘有请所以……欵,长孙公子……」蒋三石话没说完,长孙倚风已经转身就跑。
逢香楼?他在搞什么……
长孙倚风边跑边骂,如果乔十八想动手,龙蛇杂处又人来人往的妓院是最好下手的地方。
而说起逢香楼的凤儿姑娘,城里大多数的女人都敬佩她,大多数的男人都尊重她,以一个风尘女子来说,这是非常难得的。
凤儿姑娘本名赵凤儿,本是书香名门之後,因为父亲和兄长被奸人陷害下狱枉死,母亲又重病不起,凤儿姑娘散尽家产只为了替父兄洗冤,最後为了母亲的病只得堕入风尘,虽是卖艺不卖身但也尝尽苦头,当时帮凤儿姑娘的父兄洗清冤屈的就是雷子云,英雄美人的故事人人爱听,据说凤儿姑娘在任何时候都会为雷子云开门,不论白天晚上。凤儿姑娘的案子结束後,也有人看过雷子云上过几次逢香楼找凤儿姑娘,後来慢慢少了,近二年是几乎没有人看他踏进逢香楼过。
雷子云也是走进逢香楼的时候,才想起自己真的许久没有来探过凤儿姑娘,一时之间竟记不来为什么没有抽空来看看她。
「雷爷,谢谢您走这一趟。」凤儿用着温柔可人的笑容替雷子云倒了杯茶。
「别这么说,我该抽空来看看你的。」雷子云笑着。
二人闲聊了会儿,雷子云才开口,「是发生什么事吗?」
「雷爷,凤儿……到这个月为止,能够为自己赎身了。」凤儿微笑说着。
「那真是恭喜,你终于还是自己做到了。」雷子云笑了起来,从凤儿踏进逢香楼开始,就有无数的男人愿意为她赎身,但她却始终不愿意。雷子云当年也婉转询问过她是否需要帮忙,凤儿只微笑摇摇头,她说她既然是自己踏进逢香楼,就要靠自己走出逢香楼。
事隔多年,她终究是靠自己力的量走出来了,雷子云衷心的为她开心。
「之後打算如何呢?需要个住处的话,我可以帮你张罗一下。」雷子云想着可以将她安身在哪里。
「雷爷……」凤儿唤了他一声,有些欲言又止,想是她有什么难处。
「是楼里的人为难你了吗?有难处尽管说没关系,只要我帮得上忙。」雷子云温言安慰她。
凤儿望着雷子云,温柔的笑容里难得出现小女儿般的羞怯,但还是落落大方的望着雷子云开口,「凤儿年纪也不小了,离开了逢香楼也不敢奢望城里的人会当我是大家闺秀,凤儿想做点生意也好,或是找户人家帮佣也好,若有人愿意将少爷小姐托给我,凤儿还识几个字,只是在离开之前,有些话想对雷爷说清楚。」
望着凤儿眼里的真诚,差怯的神情,雷子云突然想起自己为什么这二年没有踏进逢香楼。
「就当凤儿在做梦也好,身在青楼见最多的就是男人,雷爷您是唯一没有把凤儿当作风尘女子看待的人,雷爷来看我的时候,您给凤儿的尊重总会让凤儿误以为自己还是赵家凤儿,不是逢香楼的头牌姑娘,凤儿知道自己是自抬身价,但若是雷爷真的不嫌弃凤儿,凤儿愿伺候爷一辈子。」
雷子云知道她是用多么大的勇气去说出这番话。他仔细思量着要怎么样才不会伤害她,却随即苦笑了起来,如果自己拒绝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不伤害她。却又想起这么好的姑娘,提起这么大的勇气说了这番话,是男人应该都不会拒绝。
雷子云闭了闭眼,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会拒绝,只要他闭上眼,他只会看见一个人,他要如何接受这位好姑娘。
「凤儿姑娘,雷某只是个粗人,配不上你这样的好姑娘,跟着我只怕误了姑娘一生。」雷子云真诚的开口。
凤儿的眼神暗了下来,「雷爷知道的,我不怕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