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吗?”邝梓璿的声音很冷淡。
王是凡耸了耸肩,俊朗阳刚的脸孔扬起友善一笑。
“当然可以。”从甘尔旋那里约略得知他似乎新婚才几个月,一个甫结婚下久的男人突然留宿在研究室里,可见……是为了想避开某人,而这某人有九成九是他的新婚妻子。
他陡生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想法。
“我今晚也要睡在研究室,我带了一瓶不错的酒来,要不要尝一点?”他举起手中的酒瓶。
睐他一眼,邝梓璿颔首,拉开门板让对方进来。
把酒放下,王是凡问:“你有酒杯吗?”
邝梓璿从柜子里取出两只暍咖啡的杯子。“这个可以吗?”他平时并不喝酒,所以这里不会有酒杯。
“我还是回我研究室拿威士忌杯过来,”用这种咖啡杯喝酒简直是浪费了他带来的好酒,王是凡摇头起身。
须臾,他带了两只威士忌杯过来,还拿了一包冰块,把冰块放入杯里,斟了两杯威上忌,递一杯给邝梓璿。
邝梓璿只是静静的啜饮著琥珀色的液体。
王是凡此刻心情也不太好,没开口说话。
两人各怀著不同的心事默默对饮,半晌,接连饮了两杯酒,低迷的心绪在酒精的作祟下,王是凡打破沉默,开始多话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回去?是因为女人吗?”不待对方回答,他长叹一声说:“唉,我也是。爱情真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没有办法使用任何科学方法去检验它、解剖它,研究它的组成成分。”
把杯子举到面前,邝梓璿凝睇著杯中那清透的冰块和琥珀色的液体,低沉的嗓音接腔,“为什么没有人研究出一种方法,让人可以轻易的收回已经放出去的感情呢?”
王是凡大笑出声,“哈哈哈,如果有人发明这种办法,我一定第一个尝试。”他的笑声转为苦涩,“你知道爱情里最苦的是什么吗?”
鄗梓璿望向他没有出声。
他公布答案,“爱上不该爱的人。你日日看著她,这个人却一辈子不会回应你的爱。”他加重语气的说:“她不是不能,而是不会,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爱。”
“为什么?”
“因为她是弱智,你说一个智力有问题的人,能够回应你的爱吗?而偏偏你竟然爱她爱得一塌糊涂,毫无道理的在看见她第一眼的时候,整颗心就莫名的沦陷进去。”
邝梓璿霍然明白王是凡在讲述的是自己的故事,他想起甘尔旋曾经不经意的提起过他的事,说他疯狂的爱上了一个很不相配的人。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自幼即被誉为神童的天才科学家,竟会爱上一位弱智女孩,这差异也太大了,怪下得甘尔旋要说他疯抂。
喝完了手中的酒,王是凡再为自己添了一杯,晃动著手里的杯子,靠向椅背,阳刚俊朗的脸孔充满了感慨。
“我每次看到情侣或是夫妻为了一点小事吵架闹分手,就忍不住会觉得他们身在福中不知福。你想,当你爱的对象连吵架都没办法跟你吵起来,就算你说破嘴,她也无法了解你对她用了多深的感情,相较起来,那些人实在太幸福了。”
幸福?“也许爱上不该爱的人是一件痛苦的事,但你知不知道当一个人被嫉妒与愤怒吞噬理智后,会做出怎样的事来?”
“会做出什么样的事?”王是凡讶异的看著他脸上那抹掩下住的沧桑与痛楚。
邝梓璿低沉的嗓子幽幽的开口,“那会令人变得疯狂,残忍的伤害自己和别人的性命。”
“那种情况只是少数吧,大部分的人还是能将理智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他的话令王是凡陡然联想起数年前在英国,有一对姓邝的华人夫妇因感情纠葛,发生了一件牵涉到三条人命的情杀案。
邝梓璿低哑的道:“是少数,但谁又能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在盛怒中,失控的做出伤害别人的事呢?”
瞥见他黯然的神情,王是凡试探的问:“当年英国发生的那一件惨案,是不是……你的亲人?”
邝梓璿的脸色倏然一冷。
王是凡连忙解释,“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打探你个人的隐私,只是我觉得你的心里似乎有一个心结,如果下解开的话,恐怕会成为心病。”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发现到他眉宇之间隐藏了一抹愁容,心底似乎怀著很沉重的心事。
他记得甘尔旋似乎也曾约略的提到过,邝梓璿曾经历过一件惨事:心里有一道很深的创伤。
也许是王是凡的语气太诚恳,也许是酒精作祟,鲜少在人前表露情绪的邝梓璿掩住面容,低声道:“怎么解开?除非已死的人能复活!除非我没有看见那血腥的一幕!”那纠缠了他七年的恐怖画面,不时就会浮现眼前,血淋淋的提醒他,他的父母为了爱泛下了什么样的错。
王是凡温和的关切,“你有求助过心理医生吗?”他竟然在现场亲眼目击了惨案,可想而知,这件事对他一定造成了莫大的伤害。
“没有。”他连想都不曾想过。
王是凡很诚恳的劝慰,“有些人会讳疾忌医,但人在心里受创过后,能适时的求助于心理医生会有很大的帮助,有些事情积压在心里太久会令人承受不住,也易导致偏执的想法。”
他热心的再说:“如果有需要,我有认识的心理医生,你刚才应该已经多少了解我的情况,老实说有时候我也会去找剡医生聊聊,抒解一下烦闷的情绪。”
王是凡率先坦露了自己的感情,令邝梓璿也松懈了心防,抬首注视著窗外斜挂在夜空的弦月,喃喃开口,“我跟她吵架了。其实也下算是吵,只是我单方面的在发泄嫉妒的情绪,当看到她亲吻那个男人的一刹那,就好像有人狠狠在我心上刺了一刀,我没有办法再维持冷静,那一瞬间我只觉得自己很想杀人。”
王是凡轻呷著酒倾听著,他明白邝梓璿口里说的人应是他的新婚妻子。
“我可以理解你的感受,换作是我,同样也会想杀人,但是我们都是有理性的人,不会真的这么做。”
“但是我怕我会。”邝梓璿狠狠的将手里的酒一口饮尽。
“你要相信你自己拥有的自制力,不要留在你父母那件事的阴影里。”饮完杯里的酒,王是凡为两人再各斟满一杯。
酒酣耳热之际,带著些许酒意,他滔滔下绝的吐露心事。
“你知道当我爱上那名弱智的女孩后,承受了多大的谴责和压力吗?来自于我的亲人、朋友,甚至我当时交往中的女朋友和她家人都对我很不谅解,他们以为我不是中邪就是发疯了,才会爱上一个连照顾自己都没办法的弱智女孩。”
邝梓璿有几分醉意了,困惑的接腔,“我也不太能理解,她有什么地方吸引了你?”
眯起黑眸,王是凡阳刚俊朗的面容匆然一片柔情。
“她看起来就宛如一名纯洁的天使,是那样的天真无邪:心中没有任何一丝的恶念,如果她不开口,你不会知道她的智力有问题,但明白真相后,我还是无可救药的陷了进去……”
深夜,为情所苦的两名男子,喝完了—瓶烈酒,昨夜—夜未眠的邝梓璿,带著醉意,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著了。
“咦,这样就喝挂啦。”王是凡扶他定进研究室内附设的休息室,让他安稳的躺在床上后,这才离开。
来到位于隔壁自己的研究室,望向窗外洒进一地清辉,他疲惫的抹了下脸,也有了睡意。
睡吧、睡吧,祝每个人今夜都有一场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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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前,麦芝屏站在镜子前为自己打气。
“只要好好跟他沟通,一定下会有问题的。加油,麦芝屏。”
拉开大门,她露出微笑,跨出脚步。
来到亚文大学,经过长长廊道,走向邝梓璿的研究室,她深深吸进一口气,举手敲门。
半晌,里头都没有传来声音。
“不在吗?我记得他这个时候应该没课呀,会在实验室里吗?”她迟疑著是否要在门口等他回来。
从隔壁研究室里定出来的甘尔旋,看见杵在邝梓璿研究室前的人,热情的打招呼,“这不是嫂子吗?你来找梓璿呀?他好像出去了。”
“噢,这样呀,那我……晚点再来找他好了,请问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这我就不晓得了,你等等,我帮你问一下,”他探头进身后的研究室,“是凡,梓璿有没有跟你说他几点会进来?他老婆来找他。”
“没有。”说著,王是凡从研究室走了出来,觑向麦芝屏。“邝太太,有什么事吗?要不要我帮你转达?”
“不、不用了。既然他不在,那我先走了,晚点再过来。”
甘尔旋叫住急著离开的她。“还是你要进去等?我想他可能不久就会回来。”
“可以吗?”她停住脚步,期盼的问。
“如果他没上锁的话,就没问题,我看看。”甘尔旋走过去,扭动门把,发现锁上了。“哇呜,这家伙上锁了。”
“那不然,邝太太你要不要到我研究室坐一下等他?”王是凡热心的问。
甘尔旋附和,“也对,你特地来找他应该是有事吧,你可以先到是凡那里等他回来,就不用再跑一趟了。”
“这样方便吗?”麦芝屏有些迟疑。
“方便、很方便。”王是凡立刻让开门,迎进她。
“对不起,我接一下电话。”听到铃声,麦芝屏从包包里取出手机。
“喂,奶奶……什么?您来这里办事,中午要跟我和梓璿一起吃饭……我当然方便,只是梓璿他……没事,我们只是有点……误会……不不不,是我的朋友对我恶作剧,惹他生气了。”
彼方慈祥的声音殷殷询问事情的经过,在那充满关切的嗓音下,她走到门外,轻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略述了下。
“……所以他们就骗我说,阿拉丁只剩最后一口气,要我亲吻他,完成他最后的心愿。人都要死了,我怎么忍心拒绝,让他带著遗憾离世,所以就轻轻吻了他一下,谁知道被梓璿撞见了,回到家后,他把所有的东西都砸烂了,还要我搬走。”
耳尖的甘尔旋将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方才他和王是凡在研究室里,就是在讨论如何解开邝梓璿的心结,此刻他匆地灵光一闪,来到麦芝屏身边。
“电话先借我一下,让我跟邝奶奶说,我想到了一个很棒的点子,可以让你们复合。”
麦芝屏狐疑的将手机递给他。
“喂,邝奶奶,我是尔旋,好久不见,您的声音听起来还是这么有精神,梓璿他呀,和嫂子发生了一些误会,昨晚听说没回去,就睡在研究室里……就是咩,您不是一直很担心七年前的事对梓璿造成的阴影吗?嘿嘿嘿,我想到一个办法,不过是一帖猛药,且需要您的配合,不知道您愿不愿意试试看?”
第九章
一见到邝梓璿回来,甘尔旋神色匆忙的拉著他就住外走。
“你这小子,怎么不开手机,发生大事了你知不知道?快点跟我来。”
王是凡则紧跟其后。
“发生什么事了?你要带我去哪?”邝梓璿不解的问。
“医院。不久前医院打电话过来说,你奶奶和你老婆发生车祸了。”甘尔旋口气有些急切的回道。
“出车祸?!她们两人怎么会在一起?医院有没有说她们伤得怎么样?”他惊愕的蹙起眉,忧急的迭声问。
“边走我再边跟你解释。”三人脚步匆匆往停车场而去,甘尔旋说道:“你老婆今天早上过来找你,没找到人,是凡好心的让她在他的研究室等你回来,这时邝奶奶打电话给嫂子,说她过来附近办事,要约你们小俩口一起吃顿午餐,你的手机一直没开,后来你老婆只好先去接邝奶奶,结果在路上被一辆卡车拦腰撞上她们的车子。”
听至此,邝梓璿淡漠的神色倏然一惊。
甘尔旋安抚他说:“不过你放心,坐在车子另一边的邝奶奶没什么大碍,倒是嫂子就……”
他抓住他的手臂急问:“就怎么样了?”
“院方说她情况危急,不太乐观,可能……”
邝梓璿脸色难看的追问:“可能怎么样?”
“可能……要有心理准备。”
“什么心里准备?”他脑袋突然一片空白,无法理解甘尔旋的话意。
觑见他脸上茫然的神色,甘尔旋神色凝重,温言劝道:“梓璿,你镇定一点,也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糟,说不定医生可以救回嫂子,一切等到了医院再说。”
来到停车场,由王是凡驾车,甘尔旋与邝梓璿坐在后座,一路上三人皆没有再开口,不久便来到医院。
王是凡去停车,让两人先在门口下车。
甘尔旋拨了一通电话向邝奶奶询问病房号码。
“她现在人在十楼102号病房,我们快上去。”
来到十楼,找到102号病房,两人急切的推开门进去,一进去就感受到病房里沉重的气氛。
看见两人进来,一名护士上前问:“请问你是病人的……”
“丈夫。”
护士脸色严肃的朝他说道:“晚一点医生会把死亡证明书开出来,你们等会再过来拿,这段时间你们可以先回去替病人带一套干净的衣服过来给她换。”
邝梓璿霍然一震。“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她已经死了。”甘尔旋遗憾的说道。
邝梓璿感觉血液仿佛瞬间凝结,呼吸窒住,黝黑的眼瞳惊骇的看向躺在病床上不言不语的人。
她死了?!
心在刹那间宛如被什么击碎了,顽长的身子一晃,摇摇欲坠,顷刻问他的脑袋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梓璿,你来迟了一步,芝屏一直撑著最后一口气在等你,结果还是没能等到你就……”拭著泪,站在病床边的邝奶奶哽咽的说,“她临终前一直惦著你误会她的事,想跟你解释清楚,可是……”她说不下去的掩面而泣。
“不可能的,她不会就这样死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邝梓璿突然抓著护士大吼,“医院不是救人的地方吗?你们为什么不救救她,快找医生来救她,快点去!”
“梓璿,你先放手,她这就去找医生过来。”甘尔旋连忙扳开他的手,示意护士先离开。
“梓璿,你清醒一点,芝屏她已经走了。”邝奶奶伤心的劝道。
“不,不可能的!”邝梓璿激动的跪倒床前,瞪著床上紧阖著眼的人。“这是骗人的,一定是!”
沉痛的双目滚出泪水,他哑著嗓,向床上的人儿哀求道:“麦芝屏,你醒醒,你醒醒,我听你说,不管你要说什么话我都愿意听,求你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