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我做的就是这些事情,只是从来没有为他做过而已,现在做起来也并没有什么困难。
我们坐上来接江景澄的车子,傅青明为我们打开车门。他不愧是江景澄的得力手下,看到我也坐上去只是微微一怔,动作还是没有一点迟缓,坐进前面的座位吩咐司机“开车”。
到了江氏大楼,我们下了车来,我抬头望望入云的大厦有些眩晕,正要跟进去,江景澄却回头捉住了我的手,把我带进去。
我走在他后面,一路上都有人打招呼,我跟着一律点头微笑,并不见丝毫难堪,即使从他们的目光中,我知道他们都清楚我的身份。不过我现在好歹是“特别助理”,几乎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就算是小人得志,也该是他们怕了我,我何必要低头,觉得尴尬?
程雪米只会对一个人低头而已。
一个就已经够了,一个已经太多。
大概是江景澄已经打过招呼,工作开始的几天我过的十分顺利。
看来学校学的那些东西还有些用处,许玄熙教我的也没全部忘掉,很快就大致把自己要做的工作掌握了大概,同事对我也十分友好,相处十分融洽。
随江景澄出席了几个会议,我知道他最近正在为一个项目做准备。上次和郑清准的阳光合作案已经基本敲定,这次却是不逊于阳光的大举措。不过前些日子江景澄在邮轮上还能那样悠闲,真叫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次另一方的操着生杀大权的,是一个名叫曲熙和的人。相貌十分普通,面色苍白,只是一双眼睛精光四射。他们所提的条件也是十分苛刻,让人为难。虽然对方也是一个大型公司,可规模还是不比郑清淮,只是因为他们拥有一块黄金地皮,捏在手里怎么也不肯出让,非要同江氏起开发。
就连江景澄也有些伤脑筋。
他这几天晚上睡得更晚,常常叫我先睡。
我又怎么睡得着,心中为他着急。我明白他对这个项目的看重,如果万一失败,即使他面上一丝也看不出来,即使所有人都以为他不在意,我仍是知道的。
该怎么帮他才好?
这几天我日日想的就是这件事情。
***
这天我拿了前几天记下的地址找上门去,开门的正是曲熙和。
见我到访,他有些意外,还是把我请进屋。
“程先生想喝些什么?”他礼仪还算周到。
我也不客气,“一杯红茶就好。”
茶很快就上来,我抿了一口,果然没有江景澄的手艺好。一抬头却看看曲熙和正盯着我的手看,目光闪闪。
我也低头看去。
哦,这只手生得真是罪过呢。
从小我过的就是大少爷的生活,手是自小就养下来的;再加上先天条件好,手指十分修长漂亮。许玄熙曾说过我拿茶杯的姿势十分迷人,郑清准也说我的手生得真是太好。
看曲熙和这个样子,我也偏头看他,“曲先生可是觉得我的手好看?”
一句话让他急忙收回目光,但并不见狼狈,只是说:“程先生的手和我的一位朋友十分相似。”
真是常见的托词呢,看来我的暗示还不够明显。
我接着说:“曲先生这是第一次到本市来吧,可否由我作东请曲先生一游?”
曲熙和有些吃惊,但看着我渐渐微笑起来,我回他灿烂笑容,有一种交易成功的感觉。
我亲自开车和他出去。
开玩笑,这种事情我能用江景澄的司机?
车子一开开到一家著名情侣旅馆,不是我不想去不那么惹眼的地方,实在是我不是老手,我只知道这个地方还算安全,别的,难道叫我去名都?
我们等电梯的时候我说:“曲先生,那块地盘其实也不算什么特别好的,你若让出来江先生自会补偿你。”
曲熙和侧头打量我,目光灼灼,我只有五分信心。
这几日他虽然在和我擦身而过或者吃饭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的碰触我,眼睛常常落在我身上半日不肯动,但我也没有把握我对他来说值得那块地皮。
电梯到了,我当先进去,他随后进来,我松一口气。
电梯门一关,曲熙和的手臂缠绕上我的腰,我顺势靠过去。
心里有点毛毛的不舒服,但我顾不得了。
只是轻轻闭上眼睛,任凭他的手在我面孔上抚过……
有什么东西真的离我远去了,再也想不起来。
那些绿荫,那些鸟儿的鸣声,那些方向,那些微笑的路人……我会再也想不起了吧,即使在梦里也不会出现。
进了房间我给他倒杯红酒,对他笑笑:“曲先生,我去洗澡,你略坐坐。”
他点头,倾身过来在我面颊上亲一下:“好,你去吧。”
我连忙进了浴室。
把水龙头放的哗哗响,我却只是盯着那水发呆。
从来没有想到我会走到这种路上,而且走得如此心甘情愿。
从小在国外念书,又读的是英国文学,父兄溺爱,我于是顺理成章只懂吃喝玩乐,仗着一点小聪明,会说几句场面话,或许普通的助理会应付过去。
可是,对江景澄,我却无法应付了。
我只得这个办法。
我希望能讨得江景澄的欢心,我希望他觉得我有用,没有浪费他花的大笔价钱。
就算我沦落如此,做出这么不堪的事,也不过是为了他罢了。
外面隐隐约约有点声音,我猜想曲熙和大概打开了电视。
等得有点不耐烦了罢。
我真不想出去,说实话我有点怕。
不是江景澄的人来拥抱我,我竟有点不敢确定我能忍受。
可是事以至此,我仍是很快的洗了澡,裹了大浴巾出去。
第一次这样犹豫是正常的,我说服自己,今后就好了。
电视果然打开着的,背对着我看电视的人却不是曲熙和,是……
江景澄!
我呆在门口,心中却松了一口气。
我都不知道我刚才紧张成那个样子了,竟然看见江景澄会松口气。
但这种紧张刚刚放下,另一种紧张却升了起来,我的手紧紧抓着门边,看着他的背影。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沉默了一会儿,他背对着我说:“去穿衣服。”
我是真傻了,都忘记了。
连忙回去穿衣服。
等我手忙脚乱穿好了出去,他已经关了电视站起来,在门口等我。
并不说话,只是开门出去。
我连忙跟上。
这一次,他的脸色是铁青的。
我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他把我带上他的车,叫司机:“送程先生回去。”
自己去开我开来的车,我大急,一把拉住他说什么也不放。
他不肯看我,只是别开头,冷冷说:“放开。”
他从来没有用这种语调和我说话,这么冷,这么无情。
我哪里敢放开,我只怕放开了就再也抓不到他了。
我只是紧紧的抓着他的袖子,把他精工制作的意大利西服都拉的变了形。手指泛出白来,甚至开始痉挛。
江景澄慢慢转过头来,盯着我的手看。
他曾经赞扬我的手形状漂亮,现在,我的手因为用力而骨节尽现,露出青筋。
我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不知道他到底沉思了多久,只是满怀希冀地看着他,生怕他判了我死刑。
他终于把目光转到我的脸上,清冷的黑水晶般眼睛藏着一些如水一般的情绪,但我看不懂。
最后,江景澄长叹一声,放弃一般的用力闭了闭眼睛,轻轻握住我的手,也坐进了车里。
我如蒙大赦,竟彷佛虚脱了一般软下来,这时我才发觉遍体冷汗,心脏砰砰的跳的激烈无比。
江景澄把我揽进怀里,轻声安慰我:“好了,小米,不怕了,不怕了。”
仿佛在对一个害怕打雷的孩子。
我死死攀在他身上,紧紧箍着他,无声的哭起来。
但有江景澄温暖的怀抱和抚摸我头发的温柔的手,我连委屈都心甘情愿。
我一路哭到家,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那熟悉的温柔一丝丝的浸润我心底,让我慢慢放松下来。
车子开进园子里,在主屋的台阶下停下来,他并不急着下车,只是抱着我不放,然后慢慢抬起我的面孔,注视我。
我想我的样子一定很狼狈,整张脸都是眼泪,和他的西装一样惨不忍睹。
他拿出手帕来给我擦着脸,慢慢说:“小米,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我不解,困惑的看着他。
他又叹口气,英明神武的江景澄为我叹了这么多气,或许是一种成就。
江景澄安抚的笑一笑:“没关系,你慢慢想,但要记住,不管你想要什么都只能向我要。”
我瞪大了眼睛,他笑起来,亲亲我脸颊:“小米,你真可爱。”
于是,我知道我这次又过关了。
第七章
不过,我现在已经知道他不喜欢我那种举动,是我太自作主张。
其实心里倒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只是我岂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如今我完全是只米虫,江景澄不让我再去公司了,我自然不敢提,整日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等着江景澄回来。
深闺一般。
很没有安全感的,真是一无是处。
除了我的咖啡。
我变本加厉研究咖啡,煮的咖啡花样百出精彩无比,每晚煮给他喝,江景澄每每惊讶:“小米,你成了大师了。”
他很是享受,命人搬来世界各地的名产咖啡豆,还有各种配料。
我连奶油都自己打,只差没有自己酿酒了。
整个下午的准备只为了给他一杯晚上的咖啡而已,但我乐此不疲。
江景澄有时候会说:“小米,整天在家里不闷么?多出去走走。”
一点也不觉得闷,想到他晚上会回来,我就心花怒放,在外面安不下心,非得在家里准备那杯咖啡,心里便觉得安乐了。
只是每周一次看哥哥我是必然要去的,看哥哥了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我便黯然,回想起当年哥哥如此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现在仿佛一具骷髅。
哥哥那么疼我的。
便是家中出了那么大的变故,他也不肯告诉我让我担忧,只是想方设法为我准备退路,将我排除出去,他一个人承担起所有后果。
他用自杀来为我留出一条退路。
当我知道,几乎崩溃。
哥哥救了回来,却没有醒过来,我最终卖了自己。
可是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五年来的三次大手术,哥哥还是没有醒过来,他默默的躺在床上,不肯醒过来。
他如果醒过来看到我一定会为我落泪的。
他这么疼爱的弟弟啊。
我觉得我对不起哥哥,可是:“哥哥,你心里一定在骂我,这一次我是真的傻呼呼的。”
“可是,我都想明白了,趁现在还能快活还是不要想比较比较好,至少这辈子我也快活过啊。”
“而且,我算是幸运的吧,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就算这种喜欢不一样,但也是喜欢啊,我早该满足了。”
“哥哥,你见过他吗?说不定见过的,他那么有名那么厉害,你要是见过他就该知道他是很好的对不对?我经常觉得我配不上他呢。”
哥哥不理我,一动不动的躺着。
我渐渐的说得累了,伏在他的床边默默的看着原本那么英俊的哥哥如今极度消瘦的侧脸。
这时有人推开门进来,是哥哥的主治医师张医生。
彼此点了点头,我还是没有挪动位置,以我现在的心情,实在是没有力气去招呼别人。倒是张医生主动说:“程先生你放心吧,我们一直在用最好的药,就是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会抓住。”
可惜这样的保证我已经听了五年,哥哥却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我只是说:“张医生还是不肯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五年前哥哥自杀后,那时我身负重债,把自己卖给许玄熙。可等许玄熙插手哥哥的医疗费用时,才知道原来一直有一个匿名的人在资助着哥哥的医疗事项。那人居然有通天的手段,把医师们个个嘴封得严严实实,竟连许玄熙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原本也是想找出这个人,可始终是无果,也就渐渐放弃。不管他究竟有什么目的,只要能救哥哥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天色已经暗下来,我也该回去了。
我又嘱咐了张医师几句,这才坐车子回去。
进了屋子,江景澄已经在那里,见我过来就张开手臂。我走过去,和他抱作一团,把头埋在他颈侧。
过了一会儿他发觉不对劲,问我,“小米,怎么了?”
我闷闷的答,“没什么。”
他抱着我的肩把我扶起来,和他面对面,“究竟是什么惹我的小米不高兴了?”
这动作叫我心情大好,终于淡淡的笑了起来,“刚刚去看了哥哥。”
江景澄疼惜的抱住我,温柔的拍拍我的背,轻轻说:“我知道,我知道。”
我靠在他身上,一动也不想动。
现在我终于不是一个人了,即使也许并不会长久,可毕竟有人能紧紧握住我的手。
这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哥哥。
哥哥对于我来说,代表着回忆,代表着美好,还有那些我找不回来的东西。我从不在人前提起,只是这次对他例外。
我想他应该知道。
江景澄是什么人,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
早在他把我要过来的时候,我的家世经历一定早就被查了个通通透透。
可是如今由我自己说出来,意义又是不同。
我已经把一切都给他,我拥有的已经全部都交到了他的手上,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如今,我连过去也已经失去。
可是,我却始终看不透这个我爱的人。
原来我竟如此盲目。
我更深的偎进江景澄怀里,紧紧的抱住他。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过多久。
为什么我总是这么不安,总是这么害怕,如同站在悬崖边上,只要走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可扯着我四肢的线,却握在另一个人手中。
江景澄摸摸我的面孔,让我回过神,他笑着说:“小米,你抱我抱得好紧,我都有些喘不过气了。”
怎么听都是恋爱中的女子对男朋友说的话。可江景澄说出来,不好意思的人偏偏就成了我。
我讪讪松开手说,“这么小气,抱一下都不愿意。”
他笑得更开心了,“小米真的好可爱。”
真要命,说来说去都是这一句。如果不是看过他字字珠璇的时候,我简直要怀疑他国文造诣太差。
“喂,”我戳戳江景澄,“不许你说我可爱。”
他看着我,不明白的样子。
我更加不满了,“你看我身材修长,风度翩翩,说俊秀还可以,可爱未免就有些过分了吧。”
谁知他笑出来。
我气死了,使劲掐他的手臂,“不许笑,不许笑。”
江景澄疼得直吸气,笑声却还是不停下来。
我正要再上去掐他,他表情却突然严肃起来,抱住我说:“小米经常撒娇呢,怎么不可爱?”
撒娇?
我不以为然的撇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