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两分钟就下课了,那个室内设计的老头,最喜欢骂人,索性混到下课。
我在校园里闲晃着,搜寻一个可以安静地坐下来抽根烟的地方。
学校的美术大楼,一向都是日校学生使用的教室,明明缴的钱一样多,就是我们不能用!也不知道校方在顾忌什么。
我走进大楼,微弱的灯光,是个翘课的好地方。
坐在花圃边,断断续续的谈话声传来,我反射性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探头。
一男一女站在其中一间教室门口,两人的表情似乎都不轻松,八成在吵架吧!我暗暗庆幸,这几分钟总算不会无聊。
那女生总是低着头,耳下的短发,让我想到Angel。
不可能,她是个好学生,应该不致于转进夜校没多久就学坏吧,我猜测着。
没瞧多久,那男生就离开了,从我身边擦过,看也没看我一眼,我又嗅到那一种不属于夜晚的气味。
Shit!那种味道总让我的脑袋无端进出许多飞翔的翅膀,真他妈的有点头晕。
那女生蹲在教室门口,肩膀不停的抽动,她在哭咧!
真是一场标准型抛弃的戏码。
整出戏不过两分钟,那个负心汉却表现的淋漓尽致,转身走的无情,下课钟声的响起,成了戏院的散场灯光,完美,真是完美!
她蹲在地上抽搐有几分钟了,我越看越无聊,索性扔了烟头,打算回教室。转身时却看见她朝这个方向走近。
谁晓得她会不会想自杀。如果她死了,是因为被抛弃,那和我一丁点关系都没有,要是她是因为被抛弃外加上被我看见丢脸的那一幕而自杀,那我可是罪过。
我是没什么道德的人,但也不想套上一个间接杀人的罪名。
我往后站了一步,那里没有灯,她应该不会发现我吧!
她把短发揽到耳后,熟悉的侧脸,在我面前晃过,不会吧!
“哇——真的一个接一个进教室耶!”虎克大声的欢呼,一大群人都在笑着。
才刚坐在椅子上,虎克就对我投以暧昧的眼神,扶着我的肩膀。
“虎克,你干嘛啊!这样很恶心耶。”我用力拨开虎克的手。
“阿伟,现在才来上课喔。”虎克关爱的眼神分明是别有居心。
“关你什么事!”我冷冷的说着。好好的一个男人搞的像个三姑六婆一样!
“Angel也是刚刚才来耶,好巧喔。”虎克贴近我的耳朵,小声的说着,一对眼珠子拼命的转,我知道虎克想说什么。
我瞄一下Angel。
她一副什么事也没有的看着书,眼睛有点红肿。
“蔡黄敏不是也才来,还有那个阿辉也是,你怎么不去问他们。”我大声的说,反正其他人也很好奇。
“干嘛!”阿辉问着,以为我在叫他。
“没事啦!说你很帅。”虎克随便回嘴,打发阿辉。
“阿伟,人家可是好学生,你可不要随便玩弄她的感情喔,万一发生什么事,就不要说我没警告你!”虎克摇摇头,好像当过受害着一样的好心叮咛。
“干!回你的座位啦。老讲一些有的没有的,不要这么无聊好不好!”我开始有点受不了虎克。
“唉~~肖年郎,阮讲的话,你丢要听!”又在装老人。我发誓下次绝对不要请他抽烟。
教室内设计的老头走进教室,虎克终于乖乖回到自己的位子。
我又瞄了一下Angel。
她看见我回头,给我一个很冷、很敷衍的笑容。
“同学,你也现在才来学校啊!”我佯装不知情,想试探她刚刚究竟有没有看到我。
“嗯,”她简短的回答,眼白里有很多血丝,那些白痴居然看不出她才哭过。
好险!我敷衍的笑着。搅和了一个晚上,累死了。转回头,还是睡个大头觉比较实际点。
结果,我做了梦。
梦里尽是AngeJ抖动的肩膀,和那些让人头痛的翅膀,偶尔还穿插着那个过时荡妇凄厉的哀嚎。
唉~~
睡的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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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gel不断的向我靠近,她脸上布满着泪痕,我一步一步的往后退。终于,我没有退路,她扑倒在我的怀里。
我抱着她不停抖动的双肩,轻轻的安慰她,别哭!这一哭,会哭碎了我的心,她仿佛懂了,停止哽咽,静静的伏在我的臂弯里。
第一次,我觉得温暖……
“阿伟,快起来啦,你妈在楼下催了。”虎克摇晃着我的手臂。他那张又黑又圆的脸出现在我眼前。一时之间,我这以为我夜路走的太多了。
“去你的,没人教你进别人的房间之前要敲门吗?吓我一跳!”我按下墙上的电灯开关,隐约的想到梦里和Angel的那一段。
这类的梦,今天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Angel在我怀里的温度、我对她的怜惜和不舍,都如现实般的千真万确,清醒不稍片刻,还依稀的能感受得到……心疼。
“阿伟!不要再发呆了。快去洗脸啦!你妈说再去市场帮一天就可以了。”虎克又催了我一次。
有时候,我觉得很疑惑,像虎克这么魁梧的男人,为何有时会像个女人?我开始后悔找虎克来帮忙。
我走进浴室,镜子里的自己,永远都睡不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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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五点多,批发市场却已挤满了人。远远的。我看见父亲吃力的搬着一粒粒的西瓜,细心的秤着重量,写下记号。
这就是讨生活!
一直很欣赏白手起家的父亲,才国小毕业,却依然扛起一家五口的生活,没有学历,过得却比很多人还好。
我自以为能闯下一片天地,旋转在赌场和特殊行业之间,天真的奉行所谓的辈份和戒律,小心翼翼的捧着我的梦想,还一边幻想将来的美好。
父亲的默默无声,母亲声嘶力竭的叫骂。
厌倦——才是我真正离开的原因。
“阿伟,全都载完了,把发财开去还,这里没什么事了。”
父亲交代着,眼神里还是期许我会接下这个家族生意。
“喔,等一下还完车,我和虎克会出去。”我避开父亲的眼神,虽然离开了那种环境,但我还是对【瓜果王子】这个封号一点兴趣也没有。
虎克啃着西瓜,他很容易满足。
我开着发财车,摇下车窗,风从窗户外灌进来,吹的狂妄,我享受着。如同我一般霸气。
“阿伟,我们要去哪里啊,我怎么不知道?”虎克问着。嘴边的西瓜渣,因为汁液,还牢牢的沾粘着。
“拜托,先擦嘴巴好不好,恶心死了!”我最看不惯肮脏的男人。我丢了一包面纸给虎克。
“哟,阿伟还带面纸出门咧,说出去还没人相信!”虎克顾着说话,手上那一包面纸,拆个老半天。
谁规定我出门不能带面纸!难不成半路想拉屎,还拔树叶来擦屁股吗?
“喂!你到底会不会拆啊。”虎克磨蹭个半天,满脸的西瓜,还逍遥着。
shit!连手指头都是湿的。
“哪个白痴不会啊!到底要去哪里。”虎克擦着脸。一时之间,我也不晓得,以前的这个时候,我都在睡觉………
“阿伟,阿伟,Angel在前面耶,我们去打个招呼。”虎克发现Angel,她一个人走在路边。
“打什么招呼?你跟她很熟啊!”我不想做这种应付的事,尤其是被那个梦缠住以后。
虎克的头伸出车窗外。
“Angel……Angel……这里啦,在车上。”虎克放声大喊,离她还有一段距离,唉~~果然虎克还是保有乡村气息的。
她眯着眼,左顾右盼,当她看见我和虎克时,眼睛突然睁大,感觉上有点意外。车子还没靠近她,就遇到红灯。她小步小步的跑向我们。
我有点尴尬,她身体的某个部位晃动着。
“哇!Angle身材不错哦。”虎克看的目不转睛。
果然,大家都是男人。
“喂!你在看哪里啊?”她敲了一下虎克的头,还在喘气。
“放假没有约朋友喔?要去哪里啊?”虎克的对白让我觉得很耳熟,像是拐骗少女的基本会话第一章的内容。
“没事啊,一个人出来晃晃,刚觉得无聊,就遇到你。”Angel回答。
你?难道她没看见这里有两个人吗?
“嗯,咳。”我刻意的发出点声响。
“那好,上车,我们一起去吃东西好了,我肚子有点饿,早上帮阿伟搬西瓜累死人了。”又肚子饿?拜托,那家伙吃的西瓜比搬的西瓜还多咧!
Angel看了我一下,只对我笑一下、说声嗨,好像我们今天才认识一样。
无所谓,我也对她笑了一下,连个嗨,我都省下来。
车里一下子多个人,就变得比较不无聊,不过那是对虎克而言。
虎克和Angel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我都不晓得。他们一直都有话题可以聊,好到像哥儿们一样,打打闹闹。
原来Angel不是一直都这么安静的。
这种发财车只有两个位子。基于虎克坚持的安全理由,Angel被夹在我和虎克之间,我的手臂和她的手臂偶尔会碰在一起,我还不想沦落成色狼,所以我专心的开着车子,非常专心。
我感觉得出,她也尽量将手靠右,她也有所顾忌,怕我吃了她吗?
我得意的笑着。虽然,她长的不难看,身材也算是吸引人,还有周围弥漫淡淡的香气……从来不曾闻过这么清爽的味道,不会让我头晕想吐的味道。
我贪婪的闻着,真有股冲动……
我承认,她的身体吸引着我。我摇晃着脑袋,不不不,绝对不可以胡思乱想。
“虎克,你们要去吃什么东西啊?”Angel问。
“嗯……”
“去吃冰。”我趁虎克还在思考,抢先一步,这时候,吃冰绝对是正确的。
她惊讶的看着我,我原是一语不发,这会儿出声,连虎克都吓到了。
“阿伟就是这样,老喜欢装酷,突然出声音吓死人。你要是不想吃,我们就换别的,让他自己装酷好了。”虎克充当主事者。
我干笑了几声,然后Angel也笑了。
“不会啊,我刚好也想吃冰。”Angel看了我一下,然后笑着说。
我们在冰城里坐下。
我和她都点了一客绿豆牛奶冰,虎克仍然在柜台前犹豫不决。
我们随意聊到不同地方卖的绿豆牛奶冰口感,然后是炼乳的甜度,煮绿豆的注意事项等。
Angel似乎颇有研究,很难得有人对绿豆牛奶冰的执着不在我之下。虎克终于下定决心,在十分钟以后。
后来,他们聊的很开心。
其实Angel还蛮开朗的,最起码她努力的开朗着。因为我发现,在她和虎克谈笑之间;笑声与笑声的缝隙里,仍掺杂些许的失落和感伤,我想起那晚她和那个日校生。
根本不用动脑子去推论,那肯定是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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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的天空终于飘起雨丝,我骑着机车。
马路上的车潮和喇叭声不断。前面故障的红绿灯,让所有的人都显露出自私的本性,我也不例外。
雨丝逐渐聚成雨滴,明明学校就在前面,我却还是在这里。
五分钟了吧,Shit!我转个方向,与学校越离越远,这种倒楣的日子,忌上课!
我把车停在市区一间泡沫红茶店的门口,前面那块禁止停车的立牌,不知道被我用轮子磨过多少次。
这块牌子是老萧放的,从来就没人敢随便乱停,他脸上那条疤,让他不用开口,车主就乖乖移车,不敢放屁。
我可是不来这一套的,在我眼中,这块牌子上面刻的那四个字是:阿伟专用。
《东风亭》,老萧的店,也是他常挂在嘴边的晚年生活。
两年前,我应征一家三温暖的少爷,就是给他面试的,他脸上浅浅的刀疤,吓跑了大半前来应征的小白脸,他说这一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小白脸!
那时,我看见老萧的脸,也谈不上害怕,只是觉得很酷,我还在他面前发誓,一定要有一条比那道更深长的刀疤。
“少年,如果身上的刀疤,只是纯粹纪录你所承受的皮肉痛,那或许是很值得炫耀的;但这背后若是背负着更多、更深无形的痛楚,那还是不要有的好。”
国中才刚毕业的我,全身流动着热而叛逆的血,老萧的话,我没全部都懂。只是老萧那时的表情,我到现在还是记忆犹新。
他至今仍然痛着,不只是刀锋割划过的脸颊。
老萧没多久就离开了,他总是说老了。
“哟~~我多久没来了,店里变的精致多了。怎么,砸老本下去了喔!”老萧是个粗人,店里的改变,绝不会是从他脑袋里生出来的。
“伟,两个多月了啦!还敢先说,我那把刀磨得可利了,正打算剁了你!”老萧咧着嘴,牙齿上少了槟榔渣,我到现在还是不习惯。
“砸多少钱,要不要我赞助啊?”我把玩着吧台上新的烟灰缸,以前老萧在五金行买的那一种便宜兼实用的铁制烟灰缸,全都换成陶瓷的,底部还铺着冲泡过的茶叶,多了点气质,也优雅多了。
“免了,只要以后喝的东西记得付钱就好了。”老萧丢给我一根烟。
“有高人指点喔。”我挑着眉,指着烟灰缸。
“是个丫头啦!看起来静静的,其实很多话,很可爱喔。”
老萧笑道。
“不会吧!你想吃嫩草喔,牙都崩了,咬得动吗?”老萧一直是单身,问他为何不结婚,他都推说不想拖累好姑娘,现在居然对幼苗下起手来了。
“少胡言乱语!”他敲了我的头一下,还好他不是别人。
除了老萧,从来就没人敢动我的脑袋,这是我最忌讳的事。
“看到最角落,背对我们的那个女孩子没有,这店里改的全都是她的主意,很不错吧!”
我往老萧指的方向望去,除了椅背,我就只看见半颗脑袋。
那是一个包厢型的座位,大部分的空间,都给布幔遮去了。
“她喔,学设计的,还蛮厉害的,店里让她弄一弄,生意就很好了。”老萧得意的说着。
搞个屁啊!又不是你女儿,炫耀什么。
“我过去看看,她长得怎么神气!”要是身材不错,把起来当马子。
“别想了,不要小看她。她外热内冷的,不输你喔。”老萧看穿我的心思,不愧是前辈级的人物。
“她好像失恋了……”他补了一句,用气声。
“谁可以赢过我阿伟,你这样说,我更要会一会她。”我带有一点挑衅意味,走向那个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