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接受了,是吧?」她的神色依旧平淡无波。
「是的,我接受了,因为我当时只想生存下去。」他自嘲地笑了。「然而,经过漫长的岁月,我终於发现,原来拥有它是那么痛苦的一件事。看著亲人一个个离你而去,你却无能为力,甚至连死也不允许。我甚至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待上超过十年,每隔十年,我就必须换地方居住,我怕被别人识破我的长生不老。我不想爱,是因为我害怕,我怕看到自己最心爱的人离去,我会伤心欲死……偏偏又死不了。」
「嗯……」她轻轻点头。
「为何你……」他惊诧於她的冷静。
她浅浅一笑,「我早已知道了,然後你就这么孤独地活了三百多年,是吗?」
这下轮到他震惊了,只见他瞠目结舌地坐著,嘴唇微微蠕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笑吟吟地看著他,但还是难掩心中的紧张。「那只雪狐……就是我。」
怎么回事?她?雪狐?
「一点都不好笑。」殷胤翱不置可否地说。
「是我,你那天救的雪狐是我。」她的心情愈来愈平静。「你没有杀我,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我知道你的身分。」
「怎么可能……」他似笑又似惊讶地看著她。
「我不是开玩笑,真的。」她认真地说。
四周一下子变得很静,连落叶吹起的沙沙声也变得很清晰。
死寂像一堆棉花堵在喉咙上,令人呼吸不得,也惊叫不出,只觉全身泛起一股无力感。
设胤翱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如遭雷击。
那尊贵得不似俗世之物的雪狐,竟是眼前这个平淡素雅,却教他魂牵梦萦的女子?
狐怎会是人?除非是妖……
「妖……妖狐!」殷胤翱惊诧地脱口而出。
「你说的没错。」她苦涩地笑著,微微点了点头。「我是妖狐,修炼了将近三千年的妖狐。你怕了吗?」
他沉思了一会儿,最後摇了摇头。「只是有点惊讶罢了。」
他温和地笑了,那笑仿佛能暖到人的心坎里。
「我爱你,所以不论你是什么身分,人抑或是妖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爱你。」他深深凝视著她。
他并没有害怕,也没有嫌弃,甚至没有多问一句,就这样全心地爱著她,不论她是人……抑或是妖……
「你为什么这么特别,教我如此爱你,深入骨髓……」她似是无可奈何地说著。他为什么不像凡夫俗子害怕得要命,或是大吃一惊也好。
但是他却没有,他是这般深深地、沉沉地爱著她,她何其幸福!
或许正因他是这般特别,她才会不顾一切地爱上他,把心交给他!
「因为有爱,因为爱你,所以才特别……」他眼中闪耀著欣喜的神采。
终於有这么一天,他与她,能毫无芥蒂地敞开彼此心房。
她既是妖狐,那两人是不是就能生生世世厮守在一起,再也不用担心生死分离,爱情再也不是沉沦的伤害了?
「我很高兴。」他扬起眉。「我很高兴你是妖。」
「呃?」她望著他,似乎在疑惑他的心情。
她如此小心翼翼守著这个秘密,只为不让他痛苦。
如今,他知道了,却是那般愉悦?
「如此一来,我们便可生生世世厮守。」他的眼眸绽放炫目的光彩。
她眼瞳登时锁紧,变得迷离难测。
生世厮守吗?错了,仅仅只有半年而已。
人妖殊途啊!你当真认为可以生世相守?
虽然,她只要取得香薷明珠,他们就可以相守一生。
然而,仅仅是一生罢了,她再没有高强法术,他也不能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千古多少人竞相追逐的梦幻,一个多么令人心醉的想望。
他会为了她而放弃永生,而只求一生的相爱吗?
她没有把握,也没有勇气告诉他。
她怕幸福会很快地离开她……
「筱裳也是妖狐吗?」他似是不经心地问。
「她,自然亦是妖狐。」她笑得很不自然。
不知道为何,只要两人提到筱裳,她的心就会很不舒服,像是有根剌时时刺著她,令她无法宽心。
「我想知道更多关於你的事。」他把她拥人怀中,轻柔的嗓音魅惑似地说。
「我跟她都是妖狐,在我们末满三岁……其实也就是你们人间的三百年之时,双亲就已经去世了。我和她在族长的照顾下得以安心修炼法术,当然,她的天资比我好太多了……」
时间缓缓地过去,殷胤翱静静听著她娓娓向他道出过住的事情。怎料却越听越是恼怒,当她说到阮筱裳诬陷她是萨噶达娃的同党时,他已然怒不可遏地吼叫了起来。
「过分!怎么可以这么过分!亏得我还以为她是一个好姑娘……」他怒不可抑地吼叫著,浑身都充满著怒火。
「你受委屈了。」他怜惜地拥著她。「我会好好地爱你,永生永世。」
「我不委屈。」她轻笑著摇了摇头。「这一切都是命,如果没有她的诬陷,也许我永远不会有勇气进入萨噶达娃村,根本就不会再遇到你……」
是呵!这都是命,改不了的宿命!人与妖的宿命……
「这中问发生了什么事?」
「听我慢慢说……」说罢,她把萨噶达娃的约定,以及阮筱裳随後跟来的事一一向他道来。
但是,她却有所隐瞒,她没有说非得得到香薷明珠,否则她即活不过半年的事。
听完她说的话,他却沉默了。
「怎么了?」她探问著。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他的神情有些黯然。「也许你会来这里,只是一个逼不得已的选择,也许你没有真正爱上我……一切只是因为那个约定……」
「你想太多了。」她淡然一笑,敲了一下他的额头。「这件事只是让我更有勇气去找你罢了,而真正爱不爱你,跟约定没有关系。我把心都交在你手上,记住一定要好好保护它,不要让它再受伤了。」
「我殷胤翱这永生里,只会爱一个女人,那就是你——阮婕妤。我会把你的心珍藏在我的心里,直到有一天,整个世间万物都消失殆尽,我们还廷要永世缠绵著。」殷胤翱深情地说。
她紧紧地把头埋在他胸前,汲取著他特有的气味。
幸福,原来就是和心爱的人这么生生世世牵绊著、依靠……
第七章
萨噶达娃村
「那个笨女人,她什么都说出来了!」阮筱裳愤恨地咬著贝齿。
「想必现在殷胤翱一定对你恨之入骨,那你打算怎么办呢?」萨噶达娃静静地看著水晶球,低声地说道。
「是她逼我的,就别怪我不客气。」阮筱裳阴恻恻地笑著,「她既然说了出来,就是逼我出杀手鐧!到时心碎至死,怕也是由不得她自己控制的了!」
「真的要这么做吗?」
「当然要这么做!」她恶狠狠地望著水晶球中的人儿,眼中倏地闪过一抹酸楚。
即使她从中作梗,浓烈的爱还是把他们紧紧缠在一起。
她真的能分开他们吗?她不知道。
思及此,她心中的酸意却愈加扩张。
不,她不容许他们永生都这么缠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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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婕妤,我爱你。」殷胤翱深情款款地道。
「嗯,可是我们不能永远在一起。」她哀怨地道。「你必须把香薷明珠给我,我们才能相守一生,然後慢慢变老,再死去。」
「不能永生?」殷胤翱惊骇地看著她。
他双手一用力,推开怀中的她。
「没有人能阻止我得到永生!你也不可以!」他扭曲著面容。
「胤翱,可是我爱你啊!」她哀伤地诉说著。
殷胤翱指著她,目露凶光。「你休想用爱阻止我永生!去死吧!」
尖锐的小刀直直插入她腹中,殷红的鲜血迅速流出……
「不……」阮婕妤惊骇大叫。
恶梦……还好只是恶梦!
她冷汗涔涔,好可怕的梦。
如果这份爱情,变成了世俗的欲望之争,谁会得胜?
她的心愈加沉重,原以为一切难题都已迎刀而解,但她却忘了最重要的事——香薷明珠……没有了香薷明珠,他们的未来,只是空谈。
她的心纷乱不休,似是要把她整个人都搅成一团浆糊。
不想了!什么事都不想了!
她烦闷地紧闭双眼,不停地辗转反侧,想要甩开脑中恼人的思绪,那股思绪却越发缠人。
这无眠的一夜真的好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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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一道出去?」殷胤翱唤了唤神色憔悴的阮婕妤。
「嗯……」她转过身,面容透著苍白与无力。
「怎么了?」殷胤翱惊讶於她的苍白。
「睡得不好。」她淡淡地答道,眼眸蓦地闪过一丝凄楚。
「还在想什么事?」难道经过昨天的坦然以对,还有什么事情让她烦恼?
「没有……」她轻轻摇头。「只是做了个恶梦,然後便夜不成眠。」
「看你,一个恶梦便能使你夜不成眠,梦中之事如何能当真啊!」他轻笑。
「嗯。」她轻轻颔首。「那一道出去吧。」
「你今天就别出去了。」他关心地道。「好好在家里休息。」
「不,我在这里既已是不能眠,倒不如出外舒展一下身心更好。」
「好吧。」殷胤翱略一沉吟。「我们走吧!」
凉风萧瑟,吹得落叶纷飞。倩人如盈,踩得落叶沙沙支离破碎。
已经入秋了,阮婕妤穿著那盛夏时节穿著的轻衣罗衫,已微觉凉意,不禁轻缩了一下脖子。
「过些时日,我再到集市买些御寒的冬衣给你。」殷胤翱温柔地浅笑。
「没关系,并不会很冷。」
「知道吗?」他眸色一深。「在我面前,你永远不需要死撑。」
闻言,她的心为之颤抖。
她轻轻应声:「嗯。」
不觉间,两人已来到溪流旁,碧波荡漾,载著满地落叶,流向那不知名的远方。
跳跃的鱼儿已深入水底,躲避寒风去了。
唯有那近乎光秃的参天树木,依旧傲然屹立著。
坐在青葱的草地上,殷胤翱如行云流水般地落下一笔一画。
天山共色,山水一线问,云雾如絮,令人不禁心醉神驰。
无眠了一夜,阮婕妤只觉得脑中一阵紊乱,浓厚睡意悄然袭至。
半晌——
「婕妤。」他恍然回神,想起身边的她。
没有回应。
「婕妤?」他转过头去,却见倩人已鼾睡在草地上。
他轻勾起嘴角定向她。
她熟睡著,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到来。
没有心机,完全没有。她就这么安详地睡著,宛若清灵仙子。
凉凉秋风吹起她的几丝云鬓,一种奇怪的情绪在他胸前态意滋长著。
相爱,并非只是发乎情,止乎礼,这其中还掺杂著多少幽深的渴望?
这对於她,是伤害……还是幸福?
他不知道,他纵然活了三百多年,亦是一个未经情事的人而已。
他缓缓举起手,情不自禁地帮她理好已被吹乱的秀发。
「呃?」
向来浅眠的她迅速被惊醒,却对上他温柔迷离、如梦似幻的眼。
一时间,她怔住了。周遭的气氛氤氲暧昧,充满著致命的温柔与情丝。
像足意识到将要发生的事,她紧张得手心冒出冷汗。
相对无言,唯有沙沙的风声,却吹不进他们眼角眉梢间密织而成的情网。
她缓缓垂下眼帘,像是在告诉他她的意愿。
要穷尽多少个轮回的修炼才能躲避如此致命的诱惑?他终於明白了,以往的清心寡欲,并不是真正的超然脱俗,而是没有遇上真正令他心动的人儿。
一旦遇上了,谁也逃不掉那旖旎多情的诱惑。
他缓缓欺身上前,似是犹豫,又似是珍惜,带著更多的小心翼翼。
他眼波中绽著深沉的爱意,眼中透著悸动的情意。
像是过了许久,他冰冷的双唇覆上她同样冰冷的唇办,却不可思议地温暖了两人。
温热的气息在两人之间不断萦绕。
初尝人事的两人显得生涩不安,但那吻却又是如此甜蜜醉人。
她微吸一口气,引领他更深入的侵略。
略显生涩笨拙的舌尖采入她唇齿问,送入他清傲绝冷的气息,与她缠绕不清地缠绵著,品味著她馨香的芬芳。
过了许久,直到最後一丝空气也被消耗殆尽,两人才放开彼此。
浓重的喘息声回荡在空气之中,这才发觉彼此竞忘情到连呼吸也忘记了。
两人羞涩地望著彼此,像是无法置信彼此问的渴望竟是如此浓烈,又像是羞窘得无法开口。
「我……」殷胤翱欲开口。
修长的指尖轻按住他的唇办,阻止他的言语。
她轻轻朝他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浓甜的笑意。
他心中一动,宠溺地把眼前的人儿拥进怀中。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此时此刻一切言语都显得多余,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感受到爱与被爱的幸福。
朝晖把相依相偎的两人身影拉得很长……
只管幸福,哪管他人哭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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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幸福是会遭神妒忌的,也许是因为神一生寂寞,所以才容不得他人幸福,乐此不疲地拆散有情人吧!
阴谋正秘密地进行著——
阮婕妤只感到如坠梦中,轻飘飘的风,像要把她带到什么地方。
她蓦然睁开眼,只觉眼前白茫茫一片;脚下一片软绵,像踩著一大堆棉花。
远处赫然站著一名女子,黑衣黑发,带著神秘且妖娆的气息。
「是谁?」她能够很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声音,轻怱的,怀疑的声音。
女子转过身来,似乎就在那一瞬间,她就那么快、那么迅速地来到她的面前。
萨噶达娃!
「才二个月不见,就忘了我了?」她阴险诡异地笑著。
她不置可否地望著她,代表默认。
「真不愧是爱得惊心动魄、旁若无人啊!」她阴狂地笑著。
她微微一扬眉。「你说话还是这么爱绕圈子。」
「你打算好怎么取得香薷明珠了吗?」她似是没有听到,自顾自地问著。
阮婕妤不禁打了个寒颤,与殷胤翱在一起的日子里,她快乐得忘了她们的约定。
纵然是这般,但她没必要将不安在萨噶达娃面前表现出来。
「还有四个月,不是吗?」她脸上流露出悠然不迫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