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杰西,我说了,我……”
“闭嘴,”杰西突然打断他。
寒着一张脸,走到他面前,指着他鼻间大声骂道:“你这人真奇怪,我不过是跟你说实话,你干嘛发火?你的确是长得很漂亮啊!我又没说错话,我每天上街见到的那些小姐贵妇们,就算天天抹红擦绿,喷了一身子狐骚味,也没一个比得上你,我这么夸奖你,你应该觉得很骄傲才是,没想到你竟然揍我!”
杰西愈讲愈火大,“你要搞清楚,我的品味可是很高尚的,要不是你这张脸长得眼是眼、鼻是鼻,一副无可挑剔的样子,我才懒得理你,真是给脸不要脸!你这个脑袋瓜未开化的野蛮人,你给我说清楚,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非得追着我这么穷追猛打不可!?”
这……维兰德愣愣看着他,突然不知该如何接话。
从小到大,他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也听过不少称赞之词,甚至还有诗人为他写诗吟诵。
不过,这杰西老讲一些不入流的话调侃他,又说他像女人,他还以为他是故意嘲笑他,可看他现在一副义愤填膺、满腹委屈的样子,难不成、难不成,他其实……不是嘲笑他?甚至,说不定这是他称赞自己的方式?
称赞他?太奇怪了吧!
难不成他们乡巴佬表达倾慕之意的方式都这么低俗吗!?
嗯……维兰德看着一脸杀气腾腾的他,眨眨一双漂亮的大眼,自作主张归纳出一个结论--呵呵,也许,杰西边蛮欣赏他的,只是不好意思挑明了讲!
哈哈,想到这儿维兰德突然觉得很得意又好玩,忍不住张口就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哈哈哈!维兰德不理他,还很不给面子地愈笑愈大声。
“你这疯小子,究竟笑什么啊?”杰西不高兴地叫了起来。
维兰德仍是一个劲儿笑着,最后干脆夸张地捧起肚子、弯起腰来了。
“真是个怪人!”问不出所以然,杰西扁扁嘴没趣道。
不过,怪虽怪,这人笑起来的样子还真是好看!
海蓝色的眼瞳、淡金色的发丝,衬着一袭银白月光洒下,彷如天使飞掠草原般轻柔美丽,丰润粉色的红唇,以完美优雅的曲线自然上扬,毫不掩饰的率真脸庞中透着一股
让人不自觉迷惑的晕眩。
杰西深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真受不了,这金发小鬼没事长得这么漂亮干嘛!
转过脸,他不想面对那张几乎要让他抓狂、又差点惹人犯罪的脸孔。
吵完一架,两人又言归于好。
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吵架、又是第几次合好,反正,他们俩从认识到现在,从来也没有过真正的和平,好像不这么吵吵闹闹,两人之间的相处就少了点乐趣。
像往常一样,杰西带着维兰德在午夜时分回到旅店。
累得像条狗,正想倒头呼噜大睡的两人,非常不幸地,一踏进旅馆就发现一件惊天动地的悲惨大事。
维兰德的车夫--那个从叙利亚买来的工奴,竟然将他的财物洗劫一空,驾着马车逃跑了!
天!维兰德实在不敢相信,怎么会有这种事发生!?
他们明天就要启程回安斯达特了,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该怎么办?
真是的,都怪他粗心大意!
之前杰西就提醒过他,说那驾车的黑小子手脚不干净、又爱上赌场厮混,要维兰德小心点,还叮咛他钱财千万别离身。
可维兰德根本没把他当回事,还觉得杰西太过疑神疑鬼。
这下可好了!
果真出事了,该怎么办?
两人坐在房间里,四眼相对,维兰德气得咬牙切齿、拳头撞得喀喳响,直想追回那个黑脸工奴将他大卸八块。
还是杰西冷静些,沉住气对他道,“你先别急,看看咱们少了什么东西,还剩多少值钱的东西可用。”
于是,两人将凌乱不堪的房间仔仔细细从床角到壁沿都搜寻了一遍。
检查完毕后,维兰德的怒火更旺了。
这工奴实在够狠的,不但将他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搜括一空,就连杰西买给弟弟妹妹们的礼物也全部一个不留带走了。
“畜生!”发现房间里什么都不剩的维兰德坐在床沿,大声咒骂着。
“算啦!别气了,你就算坐在这儿整夜不睡、骂到舌头发烂,那个黑面鬼也不会回来自首的。”杰西双手插在裤袋,倚着墙边说道:“照我说呢,你不如先睡个觉,休息一下,等明天再想法子吧!”
事情到了这地步,生气也无济于事。
“怎么你好像一点也不紧张似的?”维兰德看他一副悠哉样,彷佛没事人。
“有什么好紧张的,只不过就是被偷了几个钱子、几袋行李,既没死人,也没缺手断脚,有什么好难过的。”他从小就穷,没钱对他来说天经地义的事,有什么好呼天抢地的。
“呸呸呸,真是乌鸦嘴!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真受不了这流氓痞子!
维兰德又气又无可奈何,忿忿啐了声,将疲惫的身子往后一仰,直接摊平倒在床上。
算了,先睡一觉吧!
“喂,把鞋子脱了再睡。”杰西在一旁叫道。
听到他的唠叨,维兰德不甘愿地踢了踢脚,随即将两只鞋子甩得老远,然后转了个身,缩在床上,不再理人。
见他像只小虾一样卷曲在床边,杰西好笑地看了他一下,旋即将棉被拉起,盖住他身子。自己脱了鞋袜后,也钻到他身边睡下。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两人每天大玩特玩回来后,不管当天是否有吵嘴、呕气还是闹到大打出手,总之,最后还是莫名其妙乖乖窝在同一张床上睡觉。
说真的,杰西自己也不搞不清这是什么奇怪的关系,明明就一天到晚吵架、斗嘴,可许多时候却又非巴着对方不放不可!
没办法,可能旅途中只有彼此可以依靠的关系吧!他将原因归咎于唯一可以解释的理由。
凝视着眼前精致漂亮的五官,杰西将脸轻抵在他面前,“喂,维兰德,你睡了吗?”
“还没,睡不着。”闭着眼,维兰德随口应了声。
“睡不着?担心明天的事吗?”
“废话!”维兰德不客气翻了个身,背对着杰西吼道,“没钱、没车,又遇上十二月这种鬼天气,咱们拿什么回去!”
呵,杰西不以为意笑了下,大手滑到维兰德腰际处,轻轻搂着,“喂,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曾经徒步走到威马、爱尔福特还有汉堡那些大城去。”
“用走的?”维兰德吃惊地睁开眼。
“对啊,用走的。”杰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黑夜中听起来带了点轻柔的味道。
“走在路上,春天的时候,可以看到一整片翠绿的山丘跟草原,夏天可以见到火红色的石榴花,秋天则是满山满谷的枫红落叶……”
“那冬天呢?”维兰德好奇地转过身子问。
“冬天……”杰西拉慢了语调,将脸庞轻贴到他面前,“银白色月光从黑夜中洒下,可以听见天使的歌声。”
天使的歌声?维兰德愣了愣。“呿,你又胡说八道骗我!”
呵呵,杰西笑了起来,“我没骗你,我真的走过很多地方,爱森纳、威马、慕豪森我都去过,走路旅行其实挺有趣的。”
“是吗?”维兰德仍半信半疑,毕竟这家伙讲话实在太不牢靠!
“你放心吧,反正有我陪着你,咱们一定可以平安回家的。”轻拍着他的背,杰西像安抚小孩般笑着说道。
维兰德抬眼看看他,心中打着大大的问号。
真的吗?没有马车,用两只脚走路也可以回得了家吗?
唉,懒得想了!跑了一整天、值钱的东西又被偷得精光,他不想再动脑筋虐待自己了!
合上疲惫的眼帘,很快地,他窝在杰西怀中沉沉睡去。
第五章
翌日一早,维兰德将身上仅存的一些值钱物品,典当给饭店老板当住宿费。
一开始,旅店老板实在有些不情愿,可见这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被车夫给偷了家当、又跑了马车,也怪可怜的。索性就好人做到底,收了维兰德一倏水晶手炼还有一只玛瑙戒,算是这一个多月来的吃住费用了。
唉!真是桩赔本生意,老板不禁摇头又叹气。
出了旅店后,两人可说是身无分文了。
维兰德扫了身旁杰西一眼,他目前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既轻浮又吊儿朗当的男人了,真是超悲惨!
杰西带着维兰德、两人并着肩,沿着市政厅、大学城一路往南方城郊走去。
没有马车、没有坐骑,翻山越岭、跋山涉水,一切只能依靠与生具来的双手双脚。
刚开始,因为好奇感作祟,维兰德还觉得有点新鲜,毕竟沿路的自然山水风光都是他未曾看过的。
可是一步又一步、一街又一街、一村接一村,他开始厌烦了,走了大半天,看来看去不过就是这些光秃秃的枝丫枯木,加上十二月天冷,郊外平野空旷,冷风呼呼吹,冻得他两颊又红又痛。
“喂,我走不动了……”维兰德终于受不了叫了起来,一屁股蹲坐在路边大石上,脱下足,揉着发疼的脚指,一步也不想再往前走了。
从早上到现在一直都没休息,又累又渴不说,两只脚痛得几乎都没知觉了,杰西却还一个劲儿往前走。
这种鬼旅行,他不玩了!
杰西看看他,明知这小子平常养尊处优、是朵名符其实的温室娇花,却也没料到他这么不耐操,不过走几里路就累成这样,真要照他这种瘪脚走法,何年何月才到得了家啊!
“不行,天色暗了,我们必须赶在天黑之前进城。”杰西扳起脸正色道,不给他任何偷懒休息的机会。
“可是,我真的走不动了……”维兰德指着他两只又红又肿的脚,看样子是起水泡了。
杰西皱起眉头,蹲到他身前,抓起两只红通通的脚丫子瞧了下,“你穿这种鞋子走路,脚当然会痛啊!”
真是的,哪有人穿着高跟靴爬山涉水的!
“要不怎么办,我只有这种鞋子,难不成你要我打赤脚吗?”
杰西看看他,只见那张漂亮的小脸上写着死不认输的蛮横表情,还一副饱受天大委屈的无辜样。
真是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把这小鬼给怎么了。
“唉,算了!”就当是自己欠他的吧!
“把脚伸出来,我的鞋子给你穿吧!”说着,杰西将自己脚上的平底软靴脱了下来。
这双鞋是上次在莱比锡逛街时,维兰德嫌杰西脚上鞋子太老土,硬买给他的,没想到今天竟然又回到自己身上。
“来吧,穿上这双鞋,你应该会舒服点!”杰西将软靴递到他脚边。
“那你呢?我穿了你的鞋,你穿什么?天气这么冷,不穿鞋会受不了的。”
杰西耸了耸肩,“没关系,我常打赤脚,习惯了。”
“这……”维兰德看着脚边尺寸稍大了点却材质柔软的鞋子,心里边有点过意不去,却又觉得开心。
弯下身,穿好鞋,两人又继续往回家路上走去。
杰西带着维兰德白天翻山越岭赶路,晚上则进城向当地的教会借住。
颇具爱心的神父与教士见到两个大男孩一路风尘仆仆、吃尽苦头,都非常热心伸出援手,让他们喝热汤、睡暖床,还竭尽所能提供所需。
拜这些好心的教士所赐,两人一路上除了赶路辛苦些外,倒是吃得饱、睡得好。
旅程进入第三天后,回家的路途似乎已越来越近了。
维兰德有些兴奋,像往常一样越过小溪、踏过田埂小道一路蹦蹦跳跳走着。
不过,今天早上的天气有点怪,甚至可以说是诡谲。
先是冷风刮个不停,然后云层积得又浓又密,灰蒙蒙的云雾中几乎透不出一丝可见光,整个天空沉重得像快塌下来一样。
果然,午后不到,就开始飘雪了。
冰冷的白雪落到地面,冻僵所有寒冬残留的丁点余温,杰西赤裸的双脚不禁连打了好几个寒颤。
“你还好吗?”注意到他的异常,维兰德开口关心问着,毕竟他是因为自己才必须打赤脚走路。
“没关系,快走,暴风雪要来了就走不了了。”拉着维兰德,杰西几乎是小快步跑了起来。
即使如此,两人奔跑的速度仍比不上纷飞的白雪来得迅速。
白茫茫的雪花彷如倾盆大雨一样,直落而下,前方去路在短短几分钟内立刻变得昏暗难辨。
低着头,忍着迎面吹来的猛烈强风,杰西紧紧拉着身后维兰德的手,深怕一个不留神,两人会走散了。
一步又一步,两个微小的身影在恶劣的气候中缓缓前进。
天色愈来愈暗、风吹得愈来愈急,大雪更是落得狂肆逼人,维兰德握着杰西冰冷的手,看着他被冻得紫痕斑斑的双脚,心中突然泛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杰西,我们会死在这儿吗?”强风呼啸中,维兰德扯高嗓音问道。
“什么死不死的,你少触楣头!”杰西不高兴地骂了声,拉着他,又一个劲儿往前走。
“可是这么大的风雪,东西南北都搞不清楚……”维兰德仍不停说着。
“你有点男子气概好吗?一天到晚怕东怕西,难怪我说你横看竖看都像个女人,麻烦透了!”
“你--!”这家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天到晚尽挑他毛病!“放手!”维兰德火大地甩开他。
“你做什么?”
杰西的话刚出口,突然,一阵狂风吹了过来,强烈的暴风吹得周遭树木全部弯腰行礼、挺不起来,漫天飞雪瞬间将四周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茫茫迷雾中。
杰西立刻抓回维兰德,两只手彷佛张翼的大鹏鸟般将他牢牢护在怀中,维兰德也死命回抱住他,没办法,这种时候还是保命要紧,吵架的事等以后再说吧!
狂风像腾空而下的暴龙凶猛肆虐着,空旷平地上两个小小的身影被吹得摇摇欲坠。
杰西将下巴抵在维兰德被风雪淋湿的发旋,忍着强风在他耳边说道:“维兰德,看样子,今天晚上,咱们得在这儿捱一晚了。”
什么?“这儿?”维兰德望着眼前一片渺茫无际的白色荒原。
“不会吧,在这种地方过夜,咱们俩会冻死的。”
“没办法,到下个城镇至少还有好几里路,这么差的天气再走下去,只怕还不到半路咱们就被大风雪给埋了,不如在附近找个树洞、升个火,或许还可以勉强撑一晚。”杰西依循经验理性分析着。
“那……好吧。”维兰德虽然觉得不妥,但这种时候,他也想不出其它办法,只能依靠他了。
说话同时,一阵寒风吹过,让怕冷的维兰德忍不住又缩起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