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偏要!等会儿不但要把你身上的泥垢全刷掉,还要把你这身脏衣服也丢了!”
什么?“你也太不讲理了吧!把我衣服丢了我穿什么?”这可是他唯一仅有的家产啊!
“你可以穿我的衣服啊!”
“你的衣服?”
“是啊,我这人不但心地善良、慷慨大方,而且还颇富有同情心,尤其是对--”他嘲笑的眼神在他身上来回打量了两圈,“对那种身无分文的可怜小乞丐。”
“你!”混帐,这家伙明知他的窘困,却如此恶劣。
其实,这一路上,杰西是很辛苦的。
他既没钱又没盘缠,也不想依靠维兰德。常常只能三餐当一餐吃,每落脚一家旅店,他就厚着脸皮跟老板毛遂自荐,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做点劳力小差换取一顿温饱。到了晚上,如果维兰德心情好会让他在房间打地铺,要不他就跟那个黑人车夫窝同一个房间挤一晚。
总之,有得吃就吃、有得睡就睡,反正再苦的日予都熬过了,这几天的委屈对身经百战的他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
只是,他非常不喜欢维兰德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狗眼看人低的嘴脸。
“别废话了,快进去,把全身上下的污泥统统给我刷干净。”维兰德又开始霸道地推着他进浴室。
杰西才不甩他,大手一扯,将维兰德反拉进自己怀中。
“哇啊,你做什么?”维兰德吃了一惊。
“你不是想洗澡吗?我就让你洗个够!”凭着着身材及力气上的优势,杰西将维兰德整个人拦腰抱起,顾不得怀中人儿激烈挣扎,大步走进浴室,二话不说,像下锅煮玉米一样,狠狠将他抛进浴室里早已备妥热水的澡盆中。
庞大人体摔落木桶时,热力四溅的水花哗啦啦将两人淋成颇具湿意的落汤鸡。
“混帐!你做什么?”维兰德从湿漉漉的澡盆中奋力爬起,气得咬牙大骂,这粗鲁的家伙又把他美美的天鹅绒衬衫跟背心给糟蹋了。
“洗澡啊!”杰西一脸不在乎地看着他,“你不是很喜欢洗澡吗?那就一起洗吧!”
“谁要跟你这脏兮兮的臭小子一起洗!”
“反正你都泡水了,不顺便洗一洗岂不浪费?”杰西一边说,一边将自己身上衣服脱去。
维兰德鼓着腮帮子,泡在水里边,看着眼前三两下脱得精光的男性躯体,正想开骂……咦?那是什么?
维兰德瞥见杰西胸前、后背甚至连手上都有一块块又紫又红像是被人毒打过的瘀痕。
不会吧!上次两人打架时,他不记得自己下手有这么重。
“怎么啦?小公主,瞧你看得两个眼珠子都快掉了,怎么,见到帅哥的裸体就春心荡漾啦?”杰西见他猛盯着自己瞧,忍不住调侃他。
维兰德不理会他流里流气的轻挑,反正也不是第一天见识他的下流。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直接问道。
“这啊!”杰西摸摸自己身上青紫斑斑的伤痕,“我老爸的杰作。”
“什么?我不信,哪有父亲这样对待儿子的?!”
“骗你做什么?这又不是什么光荣事迹。”
“不可能。”
“呿!你他XX的懂个屁!”杰西冲到他面前,抓起他衬衫领口,“别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一出生就有个有钱有势的老子宠你一辈子,我老爸就是爱打我、骂我,甚至不想要我这个儿子,怎样?你看不惯也没办法,我们家就是这德性!”
“你!”
“我告诉你,井底之蛙的小少爷,别拿你家那套笑死人的绅士道德跟我说教,我不信上帝、也不信神,全世界最污秽航脏的血液在哪儿你知道吗?告诉你,在罗马,就在最神圣、最崇高的天主教皇身体里,你明白了吗?!”
“你、你……胡说什么……”维兰德惊恐地瞪着他,“你这混蛋,你疯了吗?竟敢连教皇都污辱,你不要命了!”
“对!我疯了,我是全世界最贫穷、最肮脏的疯子,连穿件衣服都得看你脸色、靠你施舍才能取得的可怜虫!”
“你……”
“如何?你愿意施舍给我吗?可爱又善良的小天使?”
维兰德愣愣看着他,对杰西愤世忌俗的张狂既感到震惊又不知如何应对。
两人四目僵凝对望着,巨大沉闷的气息几乎要让人喘不过气。
突然,杰西别过脸,扯唇一笑,“算了,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他这辈子所背负的沉重究竟是什么,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喂……你、你把话说清楚些,说不定,我可以想…法子……帮你……”维兰德不知道自己想干嘛,只是突然对眼前这家伙有一种莫名的怜悯。
呵呵!
出其不意地,杰西莫名地笑了起来,阳光般灿烂的温暖与方才严厉可怕的阴暗形成强烈的对比。
沉闷诡异的气氛,因他这突如其来一笑,彷佛消去大半,透出一丝柔和明亮。
“你笑什么?”维兰德不懂,这人前后的反应实在差距太大。
“没什么。”杰西蹲下身,趴在木桶边,将下巴搁在澡桶边缘,“喂,小公主,你真是乱没胆的,我刚才胡乱说说,随便瞎掰几句,你还信以为真哪!瞧你,一张脸蛋皱得像苦瓜似的、两泡眼泪都快喷出来了,哈哈,简直比女孩儿还糟糕!”
什么?“你骗我?”“骗你又怎样?”
“去你的,原来你刚才全是胡说八道!”
呵呵!杰西仍是笑着,没有答应。
“臭杰西,看我扒了你的皮!”维兰德气炸了,霍地站起身,双手一拉,将杰西半个身子拖进木桶里。
“喂,咳、咳……你做什么?”杰西上半身跌跌撞撞进了澡盆,两只脚却还卡在木桶外边,两个鼻孔被热水呛得几乎不能呼吸。
维兰德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立刻拿起身旁的小勺子舀满热水开始往他头上猛烈冲灌。“臭小子,看我扒了你的皮、刷掉你这身烂泥巴!”
嘴上叫得大声,手上更是毫不留情拿起澡盆边的木刷用力在杰西光溜溜的身上刷了起来。刚硬的尖齿配上强劲的力道,搓得杰西差点连皮都去掉一层。
“喂、喂,小公主,你别这样……”杰西左闪右躲、拼命求饶,但维兰德哪肯罢手。
“小公主,你听我说啊!”
“不听!”
“你讲不讲理啊!”
“不讲!”
“咦,你这蛮子公主,住手啊!”
浴间里不断传来争夺叫骂的声音,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窝在一个木桶里嚷嚷了一晚上、哀叹了一晚上、也洗了一晚上的澡。
直到全身虚脱无力、骂到口干舌燥,才互相搀着对方,摇摇晃晃走出浴室。
洗得热烘烘、头脑发昏的两人,连头发都来不及擦干,就直接爬上床,倒头大睡。
所谓的耶稣降临庆典是指圣诞节前一个月,整整三十天的时间里,中欧地区为了接耶稣诞生日而准备的一连串隆重庆典与圣咏音乐会。
莱比锡是著名的中欧大城,更是整个德意志地区商业与文化的重心,庆典活动自然比那些小乡小城更加盛大奢华,不管是城内城外大小教堂、市民广场或是手工业街道,都安排了一场又一场令人目不遐及的露天表演与音乐盛会。
多采多姿的庆祝活动,配合琳琅满目的大型街头装饰让整个莱比锡由里到外彻底感受到欢欣鼓舞的节庆气氛。
一早,精力充沛的维兰德又拖着杰西上圣托玛斯教堂去聆听瑟巴斯倩先生的演奏。听人说,他是中欧地区最出色的管风琴师,所以维兰德几乎天天上这儿报到。
不仅如此,向来勤奋好学的他,还细心地将聆听后的感想认真抄写成一迭厚厚的心得报告,用心的程度简直媲比模范生作文。
反观杰西,用功程度就一百八十度截然不同。瞧他,一脸闷得发慌的表情,一会儿东晃晃、一会儿西瞧瞧,确定找不到有趣的乐子打发时间后,无聊地往长椅上一坐,啊~~张大嘴巴打了一个哈欠,再伸一下懒腰,全身骨头都快睡着了。
半眯着眼,慵懒地望着窗外,看着淡蓝色的天空,杰西满脑子只觉得今天天气真好,既温暖又舒服,实在应该出门躺在草地上做日光浴。
可惜,维兰德那不懂得享受人生的家伙,硬拉着他上教堂做这种只有老头子才会做的休闲活动。
唉,真是无趣极了!
他大感惋惜地叹了口气,无事可做的眼皮愈来愈沉重,很快地,爱困的脑袋瓜逐渐陷入昏迷状态。
见他眼皮猛往下掉,维兰德赶紧用手肘撞他,“喂,杰西,别睡啊!”
“嗯,别吵啦……”杰西咕哝了句,索性将身子一挪、头一歪,整个人软趴趴往一旁的维兰德身上靠过去。
喂!你……这只死猪!
维兰德在心里咒骂着。“喂,杰西、杰西,别睡,快起来……”
“干嘛啦!”杰西仍躺得舒舒服服,只是稍微变换了下姿势。
刚才那几个和弦是什么音?维兰德一脸认真间着。
刚才?杰西紧闭的双眼拉开一倏细缝,抬头看看前面的管风琴师、又看看他,迷蒙的眼睑开合几下后,慵懒道:“Fa、DO、Fa、La……”
几乎是想也不想,杰西顺口念了起来,整个身子仍偎在他身上耍赖。
维兰德迅速拿笔抄下,台上的演奏师不停弹奏,台下的人则竖起耳朵听着耳畔准确无误的声音,一音接一音、一曲又一曲抄下,虽然偶尔有跟不上速度的时候,但杰西的脑袋瓜就像一台超强力记忆机一样,只要下达命令,他就能重复播放刚才听过的曲子,而且一音不漏。
简直就是个超级音乐怪胎!
维兰德看着身旁几乎呈半昏死状态的男人,心中真是即佩服又忌妒!
为什么这家伙这么厉害呢!
这项天赋异禀的奇特能力,是维兰德无意中发现的,刚开始他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只要听过一次,所有音符就像在他脑袋瓜里生了根一样,整整齐齐排列得一音不差。
他惊讶地张着大嘴、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杰西却一脸不在乎说道:这很了不起吗?这么简单的事有什么困难的!
从此以后,维兰德每天非得拉着他陪自己听音乐会不可,因为有了杰西相伴,再高难度的曲子他也能全部抄录下来。
刚开始杰西当然是抵死不从,开玩笑,他的人生哲学除了吃喝玩乐外,就是上街找漂亮的妹妹聊天,要他乖乖坐在教堂里听一些老头子说教、弹管风琴,门部没有!
为此,维兰德苦思对策,非要他点头不可。
最后,两人约法三章,只要杰西答应白天陪他听音乐会、帮忙记乐谱;晚上,维兰德就陪他逛街、看话剧、喝咖啡,还可以上一些名贵的餐厅吃大餐。
而且,杰西在莱比锡旅行期间,所有购置的物品、吃的餐点、活动的花费从小钱到大钞,全部都由维兰德负担。
天哪!?杰西一听,两个眼睛立刻瞪得大大的!
这么好康的事,不点头答应的就是笨蛋!
就这样,两人每天早出晚归,白天在圣托玛斯、尼古拉及波利娜等教堂打转,晚上则绕去彼得大街的舞厅或是排场盛大的商品展览会场凑热闹,玩累了,就上风磨街花园的咖啡馆闲坐。
从城南玩到城北、再从城东晃到城西,莱比锡大大小小街道几乎部被他们给踩遍了,依旧乐此不疲。
他们每天非得玩到双腿走不动、眼皮睁不开,才依依不舍从清凉的黑夜中漫步回旅馆。
午夜,银白月光从浓密霎层里透出丁点光晕,洒满街沿。
两道年轻充满活力的身影,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急速奔跑着。
“快、快!跟上来啊!”杰西喘着气,边跑边回头喊。
在他身后,相距约三尺远的地方,纤细的身影一路追赶,微张的小口吸入几道寒冷的冬风,让他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望着遥遥领先跑在前头的高大身影,维兰德心中有些懊恼。
真是的,都怪自己刚才多嘴,没事提议什么两人来赛跑等等之类的话。
这下可好了,跑不过人家,糗大了吧!
“喂,小公主,你动作真慢耶!”杰西回过身子,朝他笑道。
维兰德不高与地瞪他一眼,“告诉过你多少次了,我不是女人,别老叫我小公主!”
耶?生气了!
杰西玩味似地看着他,微提的眉宇带着一丝戏谑,“呵呵,我说……小公主哪!”
他停下脚步,悠悠哉哉等着气喘吁吁的人奔到面前,才道:“你果然是天姿国色、艳冠群芳,瞧,就连生气的样子都特别妩媚动人呢,呵呵……”说着,一只手习惯性地往他脸颊上划去。
混帐!这家伙又对他动手动脚!
“别碰我!”维兰德低喝一声。
啧啧!杰西摇摇头,“又来了,告诉过你多少次了,火气别这么大嘛!皱着眉头很容易长皱纹的。”一边说,还一边将那只不规矩的手在他脸上来回摩娑。
“你他XX的我死!”维兰德气炸了,这家伙老把他当女人。
不给脑袋瓜任何思考空间,火爆的拳头立刻虎虎生风挥了出去。
砰地一声,没有任何闪躲准备的杰西被揍得踉跄退了好几步、差点跌坐在地上。
似乎没料到自己出手这么重,维兰德在挥拳过后心虚地吓了一跳。
杰西抚着发肿的脸颊,双眼怒瞪着他。
伸手抹去嘴角几缕刺目的鲜红,冷冷的眸光,像只猎豹一样一语不发直盯着维兰德瞧。
“看什么看,谁叫你自己说话不检点……”明知自己出手过重,维兰德却一点也没有拉下脸道歉的意思。
其实,他也知道杰西没什么恶意,就是那张嘴巴贱到不行,还常常毛手毛脚、上下其手,色得让人想一拳捶死他。
不过,贱归贱、烂归烂,杰西有时候对他还是挺好的,比如说在莱比锡这些日子,那些什么舞厅、酒馆、艺文沙龙,全靠他领头嚷嚷带着他像探险队一样到处寻宝,短短十几二十天里,就让他大开眼界,见识了整个莱比锡的国际化与新潮世界观。
他心里对他,其实是有些感激的。
可是,感激归感激,这家伙有时候实在是放肆的不象话。早告诉过他,自己不是女
人,他却老爱开这种玩笑。
“喂,我先跟你说,是你自己不好,谁叫你不安好心戏弄我,我气不过才揍你的,我告诉你,我平常其实很绅士的,所谓入不犯我、我不犯人,我……”维兰德像是想解释什么啰哩啰嗦扯了一大堆。
哼!冷冷地,杰西根本没理他废话一堆,还很不给面子从鼻子里哼出一丝不屑。“喂!我在跟你说话耶,你听见没?”维兰德大叫着。
杰西仍是睨着他,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副老大不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