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外边又起风了,冬天,应该快到了吧?
亲爱的杰西:
我终于决定离开比撒,搬到威尼斯了,我想你一定会笑我。
说真的,我实在不喜欢那死板板的无聊生活。也许,就像你说的,我是个自私又胆小的家伙,嘴上说的漂亮、骨子里却老做不到。
我费了好大的功夫,一个人来到这儿,就是想了断你我之间的关系,可此时此刻,我又忍不住坐在窗前写信给你,你说,我究竟是疯了还是傻了,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呢?
亲爱的杰西:
你的来信我收到了,这是你寄给我的第九十九封信。
每次收到你的来信,我总是又开心、又害怕,我喜欢你爱着我的感觉,可又觉得我们俩是没有明天、没有未来可言的恋人。
这样苦涩的煎熬,究竟什么时候才有终了的一天呢?
清晨,经过史克雅凡尼河畔时,想着你,我又掉了泪。
像个傻瓜一样,我坐在河边,对着湍流不息的河水遥遥凝望。
我不知道这小小的溪流,会不会有穿越阿尔卑斯山脉、流到遥远北方国度的一天。
如果有,希望她能载着我的泪水,将我沸腾的思念,传送给远方的你。
亲爱的杰西:
你的来信我收到了,这是你寄给我的第一百零九封信。
威尼斯的冬天终于快结束了,白雪褪尽后,又是另一个春天的开始。
在崭新的一年里,我是否还能收到你的来信?
你对我的爱恋,有没有结束的一天?
如果有,请你不要告诉我。
让我单纯地,相信世间有天长地久的爱恋,让我痴心地继续为你写信,一封、两封、十封、百封……,不停地写下去。
这样,我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告诉自己,你跟我之间的爱情,永远没有结束的一天……
优雅飘逸的字迹,平躺在有些泛黄的纸张上,黑蓝色的笔调深刻有力地述说着款款动人的深情。
紧掐着纸张,杰西颤抖的双手几乎要捏碎纸上字字句句的刻骨铭心。
为什么?这家伙为什么总是要这样折磨自己?
明明就爱自己爱得要死,为什么总是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
这小子,这折磨人的家伙,他决不会就这么轻饶了他!
管他愿不愿意,总之,等他醒来后,他一定要让他一辈子只承认他这个男人!
威尼斯,圣.马提诺区。
站在两扇紧闭的青铜浮雕大门前,从镂空的铁栏内望去,数百坪的花园里植满了各式各样的奇花异草。
压下有些偏快的心跳,杰西深吸了口气,伸手轻拉了垂挂在门旁的响铃。
叮铃铃的声音传出后,随即,宛如中世纪城堡的主屋里迅速走出一个男人,快步来到门边询问。
见到面生的脸孔,男人机伶地提高警觉问道:“这位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嗯,您好,这位大哥,我想见麦迪梅耶先生。”
找麦迪梅耶先生?仆人打量了他一下,口吻仍维持礼貌,“非常冒昧,请问先生您贵姓大名?可有与我家老爷约定?”
杰西摇了摇头,“没有,我们没有约定,不过,老爷子说过,如果我有任何困难,可以找他帮忙。”
哦?仆人好奇看了他一眼。
杰西赶忙掏出那张早被他揉得稀巴烂的字条。“呐,这是他写给我的字条。”
守门的仆人接过一看,两颗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他知道,他们老爷行事向来低调,会留下字条给这个不起眼的小子,定是对他有另眼相看之意。
他恭敬地朝杰西一颔首,“先生,请您稍后,我马上为您通报。”
很快地,没几分钟时间,杰西立刻被自称为威尼斯宅院的总管家哈佛纳,亲自相迎并请到主屋的偏厅里。
“杰西先生,请您稍后,我家主人马上就到。”哈佛纳将贵宾安置妥当,并奉上茶水后就退了下去。
杰西一个人留在房间里,看着满室奢华的布置,舒适昂贵的红木沙发、摆满各类书籍的同色系书柜,充斥着人文气息的壁墙上挂满了许多画家名作。
从房间左侧开放式的圆拱门穿过,是一间宴会专用的舞厅,挑高圆顶上垂吊着七彩晶钻的炫丽灯饰,红艳的地毯上,平放着一架手工精致的大键琴。
紧紧密合的琴盖上,凌乱地搁了两把小提琴。
杰西左顾右盼看了下,一个人也没有。
一时手痒,想试试看有钱人家的琴是否真的比较好,拿起弓,在琴弦上随意拉了两下。
他皱皱眉,“什么嘛,这么重的弓,有没有搞错啊,真是糟蹋了这把琴。”
“没错,我也觉得这把琴配这把弓有点可惜。”身后,不知何时,麦迪梅耶先生已来到房门口。
杰西吓了一跳,赶忙道:“对不起,麦迪梅耶先生,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好奇,我……”
“没关系。”蓝兹提不以为意笑着,“难得有真正懂琴的贵客临门,我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介意?”
“谢谢你,老爷子。”杰西感动地看着他,说真的,他从没见过胸襟这般宽广的有钱人。
“别这么拘束,坐吧。”蓝兹提领着他回到房间,示意杰西可以坐在他高级昂贵的红木沙发上。
“你突然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事?”
“嗯。”杰西诚实地点点头。
蓝兹提笑了笑,他很喜欢这孩子的坦率。“有什么困难,你直说无妨,只要能办得到,我会尽我所能地帮你。”
“老爷子,我记得你曾说过,你在三十岁以前就已游历过整个欧洲,也曾到过神秘的东方国度,我想请教你,有没有遇见那种民风开放、可以接纳各种奇人怪事的地方?”
蓝兹提怪异地揪着他,“你的问题好怪,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嗯,我的意思是,可以容纳各种异教徒,或者是允许……”
“允许什么?”
杰西犹豫了下,缓慢道:“允许多奇怪的事情,例如,同性通婚之类……”
蓝兹提看着他,良久,淡淡叹了口气,“你有同性的爱人,是吗?”
“不,我没有,我只是……”
“杰西!”蓝兹提扳起脸,不悦道:“你要老实告诉我,这样我才能帮你!”
“这……”杰西看着他,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垂下眼,无力地点了点头。
蓝兹提对他的答案并不讶异,只是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说真话,杰西,你要找的那种地方,我活了一把年纪,还不曾见过。不过,我倒是有个提议,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试试?”
“老爷子请说,不管什么法子,我都愿意试。”
“那好,我认为,你来自中欧领邦,又属新教派,不妨回北德去,找个沿海城郡、商船往来频繁的港口,对新知识及新文化接受度较高的都会区,跟你的爱人以兄弟关系相称,过一个隐姓埋名的全新生活。
“你要我跟维兰德当兄弟?”
“没错,找一个没有人认识你们的地方,对外以兄弟相称,至于私底下,你们想怎么做,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杰西还是觉得怪,“可是,这种事情,日子一久,教会多少还是会怀疑的。”
自从上个月发生火场事件后,教会方面就不断约谈他们俩,对于两个男人同居一室之事,也颇有微词,虽然维兰德极力撇清,并说明是因女童院房间不足之故,两人才不得已同居一室,但教会已在上星期做出强制分房的处份。
说真的,这种咄咄逼人的做法,有时真快把人给逼疯了!
“你放心吧!”蓝兹提露出一抹诡谲的笑容,“北德领地上,许多公爵都是我的好朋友,我说你们是兄弟,就是兄弟,谁也不敢说不是!”
“这……”杰西知道这位慈善的老人家在欧洲的影响力,也知道他必定是说到做到。“老爷子,你我非亲非故,为什么您肯这么帮我?”
“呵呵,你不知道吗?我们麦迪梅耶家族向来就喜欢资助一些奇怪又前卫的艺术
家,太过古板老旧的东西,还入不了我们的眼呢!”
蓝兹提轻松幽默的语调,让杰西也不禁笑了起来。
“好了,你回去让你的朋友把行李准备好,过两天,我让人送你们出门。”
“谢谢你,老爷子。”杰西站起身,不停跟他弯腰鞠躬。
蓝兹提挥了挥手,要他别这么多礼。“别跟我客气,你要真想谢我,不如,下次亲手帮我造一把漂亮的好琴吧!”
“没问题,只要老爷子开口,要多少把都行。”
哈哈哈,宽敞的房间里,再次传出男人豪爽的笑声,从房间回荡到长廊、再从长廊飘向屋外,渲染了美丽漂亮的威尼斯天空。
北德,汉堡。
工商蓬勃、贸易发达,绵绵密密的水路交通网、千百座桥梁贯穿南北城区的商业大港--汉堡,有着国际大城的繁荣景致,更有着媲美威尼斯的浪漫优美。
夜晚,港口边,灯红酒绿、妓女嫖客出入频繁的红灯区里,一个打扮时髦、一张脸涂得比挂在墙上水彩画还精采的女人,穿了一件艳红的大蓬蓬裙,踩着细细的高跟鞋,扭扭摆摆风骚地在路上走着。
路过之处,所有男人莫不回头大吃冰淇淋,或是吹吹口哨、挑逗一下。
女人大摇大摆走着,突然,前方几个喝了酒的醉汉拦住了她的去路。
“嗨,漂亮的小宝贝,有没有空,咱们哥俩请你喝杯酒如何?”
女孩抬眼,皱眉瞧着眼前几个酒气熏天的醉鬼,不屑嗤了声。
“喂,小妞,你别给脸不要脸,三更半夜穿成这样走街上,谁不知道你是出来卖的。”
“出来卖又怎样?我爱跟谁上床是我的事,老娘我现在不爽,不想陪你们这群疯子喝酒,让开!”
“臭女人,别仗着你有几分姿色就给我摆脸色!”
“笑话,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安洁蕾是何等人物,就算天下男人全死光了也不会看上你们这群穷酸汉!”
“妈的,你这不识抬举的贱货!”
男人火大,摔掉手中酒瓶,一把抓住安洁蕾的手腕骨,一个巴掌就要甩过去。
“哎呀、哎呀……”
“痛!喂,别、别打啊……”
粗暴的拳头都还没落到安洁蕾身上,几个醉汉已被不知何时冒出的两个高大男人打得东倒西歪、惨叫连连,还很没骨气地跪在地上求饶。
“大哥、二哥!”安洁蕾开心地喊着。
“没事吧?”维兰德优雅地走到她身边,关心地问着。
杰西则充分发挥流氓本性,凶恶地走到跪趴在地上的男人面前,一人补上一脚,恶狠狠地道:“败类,还不给我滚!”
一旁围观看热闹的民众,见两兄弟又将惹事生非的醉汉痛揍一顿,不禁热烈鼓掌叫好。
“好样的,费德里希兄弟!”
“喂,进来干一杯吧,咱们红灯区的英雄!”
面对街坊邻居的热情邀约,杰西笑了笑,回道:“不了,店里还没打烊呢,下次吧!”
说着,两人带着安洁蕾,往港口红灯区里最有名的妓女户走去。
说真的,当初为什么会开妓女户,到现在杰西还是觉得有些怪。说来说去,还不都是维兰德啦,刚到汉堡的前两年,每次经过红灯区见到那些饱受凌虐的女孩,他就一副菩萨心肠,一天到晚又是安慰、又是接济。
妈的,他们家又不是开粮仓、更不是感化院,加上他们还得养那个躲在行李箱里、偷偷跟着他们来到汉堡,向来只会吃从来不事生产的安洁蕾。
没办法,后来也不知道是谁提议的,索性就开了家妓女户,说是这样可以拯救那些被老鸨虐待的女孩们。
说也奇怪,他们好像天生注定得吃这行饭似的,自从妓院开张后,天天车水马龙、生意好得不得了!
而且,生性好吃懒做的安洁蕾也挺喜欢开妓院的,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店里边晃来晃去不说,闲闲没事还会跟客人聊聊天、打打屁,把肉麻当有趣,应付得既轻松又愉快。
就这样,她成了红灯区里的红牌鸨母;而杰西则成了这条街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超级龟公!
至于维兰德,说来有些好笑,他白天还是上教堂帮忙带合唱团、弹管风琴,晚上则回到爱人身边,偶尔上妓女户里帮忙算算帐。
“喂,大哥。”走在维兰德身后,安洁蕾神秘兮兮地拉了拉杰西的衣角。
杰西瞥了她一眼,小声道:“怎样?东西到手了没。”
安洁蕾嘿笑两声,“那当然,我办事你放心。”
“去,你这鬼灵精!”
“喂,别敲我头。”不等杰西的手落下,安洁蕾已弯起手肘护着她的脑袋瓜。
“还不快拿出来瞧瞧。”
“好啦,你别急嘛!”安洁蕾拉开皮包,从里边掏出一个粉色的小瓶子,“讷,你瞧,安尼克老爹给的,听说啊,法国国王都把这个送给情妇呢!”
“真的吗?”杰西接过小红瓶,兴奋地看着。
“当然是真的,老爹还说,只要抹上一点点,再怎么不解风情的情人也会爱得热情如火、淫荡难耐,还会……”
“还会怎么样?”冷冷地,一道彷佛自地狱幽谷飘来的声音自两人身后响起。
正讨论得如火如荼、浑然忘我的两人,一抬起头,刚好对上维兰德那双冰冷到想杀人的眼眸。
嘿嘿,两个人心虚地搔搔头,装傻似地咧嘴笑着。
“嗯,没、没什么,维兰德,我跟安洁蕾开玩笑的,我们……”
“拿来!”维兰德不悦地伸出手。
“拿、拿什么?”杰西继续装傻。
维兰德危险的眼眸眯了下,一字一句清楚说道:“那该死的下流春药!”
妈的,这小子有够变态,说什么怕妓女户的小姐们被人下药,三不五时就上安尼克老爹那儿搜括新品、说是了解一下最新上市春药的特性,好研究出因应对策,还说这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胜他个头咧!到最后还不是统统回馈到他身上,这头精力充沛、一天到晚只想着下流事的野兽,真想一刀宰了他!
“还不给我拿出来!”维兰德吼了起来。
“维、维兰德,你别火,我真的没有……”
“少废话,你今天要不交出来,我就打掉你的下巴、敲断你的鼻子、拔光你的牙齿!”
妈妈咪呀!娶到这样一个暴力男,当真是有九条命都不够赔。
拔起腿,杰西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赶紧溜之大吉。
“哪里走!”维兰德随后追了上去,“别走!你给我站住!”
两人身后,供应货源的罪魁祸首则一副没事样地站在店门口,凉凉地,扇着手上的羽扇呵呵笑。
说真的,有这两个爱斗嘴的男人免费养她,再加上汉堡这绚烂的夜生活,她觉得,她的人生还真是幸福又快乐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