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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树下的幽会 page 14 作者:李靳

  微风轻吹,带着离情思愁的夏日清晨又悄悄地远去。

  第九章

  时间的钟摆,像是一具被上了发条无法停下的巨大齿轮,一天一天、一年一年,随着春夏秋冬四季变换的脚步不停往前走着。

  维兰德离开后的隔年,杰西也从圣伯尼菲斯学园毕业。跟他同期离开学校的还有伊莱斯、马克维奇及法夫纳等太阳兄弟会的成员。

  毕业后的同学们,各自有着不同的出路。

  伊莱斯继承家业,在家里的地毯织工厂里当起了小老板,每天过着数钞票的安稳日子;喜欢搞怪的马克维奇,在一家面具制造工厂当设计师,继续发挥他稀奇古怪的艺术天份;而憨厚老实的法夫纳,幸运地在宫廷里谋得一个小小的文官职务,每天抄抄写写、乐得轻松自在。

  只有杰西,他不顾父母亲的强烈反对,只身前往德国南方的弗莱堡领地上,拜当地著名的管风琴制造师哥特弗里德为师,学习管风琴制造技术。

  许多同学都觉得奇怪,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要那么辛苦、到那么远的地方,学习那种艰巨又困难的工程?

  杰西跟以往一样,像个痞子般笑道:“为了我的爱人啊,我想为他打造一架全欧洲最漂亮的管风琴!”

  听到这劲爆的答案,一干死忠兼换帖的同学全都瞪大眼、下巴差点没掉下来,他家老大什么时候有爱人来着?怎么大家都不知道!

  七八个男人、十几只眼睛,看来看去,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真是的,他们家老大这两年,不但脾气怪,连说话也常常让人听不懂!

  是不是人长大以后,个性都会变得愈来愈不可爱呢?

  在弗莱堡当学徒的日子是非常忙碌又充实的。

  每当春天跟夏天来临,黄色铃兰花开满中欧各大小城市时,杰西就跟着老师还有其它学徒一起走访许多教堂,研究管风琴的建造与设计,每天从早到晚,俯首在庞大又繁复的设计图前做功课;除了管风琴外,老师也教导他们提琴的制作与修缮,让学徒们对各种器乐都能具备基本的维修能力。

  长时间的工作与学习虽然占去他生活的大半重心,但每年到了深秋时分,他就会向老师告一段长假,一个人徒步走上数百里的路途返回安斯达特城,陪着家人一起过冬。感觉上,这似乎有点辛苦,但杰西一点也不以为意,甚至有点盼望似地期待。

  他喜欢在白雪纷飞时候,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雪天一色的洁净道路上,那空无一人的绝望与孤独,总是让他不由自主想起年少时候遗留在记忆中的甜美与温暖。

  过了寒冷的冬天,又是春暖花开、鸟语花香的季节。

  杰西仍维持着每个月写信给维兰德的习惯。不管他人在哪儿、不管工作多忙多累,购买昂贵的纸笔与墨水写信给远方的好友,已成了他客居异乡、飘泊生活中最大的乐趣与精神支柱。

  虽然他写信写得很勤,但维兰德却很少回信。

  只有在每年圣诞节来临前,他才会接到一封远从威尼斯寄来,却没有任何署名的卡片。

  刚开始,杰西觉得奇怪,为什么信会从威尼斯寄来呢?

  经他一再跟维兰德家里的管事打探,才知道原来他们家向来养尊处优的少爷受不了

  比撒大学犹如修道士般的严苛生活,念了一年后,就转往威尼斯去了。

  听到这儿,杰西不禁笑了起来。他很想跟维兰德说:瞧,你根本就不适合那种循规蹈矩的死板板生活!

  维兰德,你天生就是自由的!

  在杰西满二十岁那年,他酗酒成狂的父亲终于在一次酒醉后,不慎跌落山沟中摔死。

  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噩耗,母亲哭得激动不已。

  看着满脸泪痕的母亲,杰西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毕竟父亲待他并不好,可奇怪的是,他发现自己居然觉得有些难过。就像小妹朵丽拉死的时候一样,每当家里每少了一个人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很不喜欢那样的感觉。

  虽然他自认为对生离死别这种事早已看得透彻、麻痹了,但身体的本能似乎一直都不能习惯这种绝对的孤独感,就像他不能忍受维兰德离开自己身边一样,那种几近疯狂的相思与煎熬,常常折磨得他夜夜辗转难眠、枯坐到天明。

  纵然如此,日子仍是一天天往前走,手中的信仍是一封又一封随着不知名的信差,寄到遥远的南方威尼斯去。

  当寒冬第一道初雪再次落下时,距离维兰德离开的那个夏日清晨,已整整过了五年多。

  一早,杰西注视着镜面中英挺出色、昂然挺拔的自己,稍稍拉整一下衣衫、整理仪容后,就提着工具箱出门。

  早在一年前,他已从老师哥特弗里德那儿毕业,返回安斯达特城工作。

  他在城里一家提琴工厂上班,平常除了帮人修修大提琴、小提琴外,也帮忙教会做管风琴的维护与修缮工作。

  日子是平静且安稳的,虽然寂寞与相思总是不时盈满心头,但只要咬牙撑一撑,似乎还不到捱不下去的时候。

  直到,那个下午,一个从威尼斯来的商人,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威尼斯发生了瘟疫,死了好多人!

  杰西坐在酒吧里,握在手中的酒杯差点滑落地上。

  他迅速站起身,奔到那商人面前,发了疯似地不停追问。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会发生瘟疫?情况严不严重?死了多少人?”

  坐在酒馆里,喝得七分醉意、挺着啤酒肚的男人,一张嘴滔滔不绝地说着。“这位小哥,你不知道啊,那状况真是恐怖极了,整条街都没人敢出门,大家怕被感染、躲了起来,尸体一具又一具堆在停尸间,真是可怜啊……”

  杰西愈听脸色愈难看,整个眉头皱得像被刀锋砍过般、深深纠结着。

  当晚,他立刻上维兰德家打探消息。可不巧的是,拉莫赫特老爷跟爱莉萨一起出了远门,老管事阿图尔跟其它奴仆们对少爷的近况并不是很清楚。

  完全得不到任何维兰德及威尼斯的相关消息,杰西沮丧又焦躁到了极点。

  回到家后,他躺在床上,一整晚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隔天,天一亮,他又上街询问是否有从意大利或威尼斯的商旅车队经过,希望可以获得更多南方的消息。

  但他们安斯达特城实在太小也太偏僻了,别说一般商旅不会上这儿来,就连外来旅客也少得可怜。

  就这样,他南奔北跑忙了整整一个星期,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夜晚,心交力疲的他躺在硬梆梆的木床上,睁着一双大眼,又是一个无眠的夜。

  终于,在清晨公鸡啼叫声响起前,杰西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要去威尼斯,去找维兰德!

  从安斯达特到威尼斯究竟有多远?杰西并不清楚。

  也许几百公里,也许几千公里也说不定。他只知道,威尼斯在南欧,一个比莱比锡、比弗莱堡,比任何一个他曾经去过的城市都还要远的地方。

  坐在床边,他看着自己赤裸未穿鞋的强健双脚,他应该可以走到那儿吧!

  缓缓地,他从床底下拿出自己破旧的软鞋,套上鞋子,背上背包,趁着天色未亮、众人熟睡之际,悄悄离去。

  他不想惊动家人,也不敢告诉老母亲,只留下一封信要弟弟妹妹好好照顾年纪渐大的妈妈。

  走出家门之际,他回头望了一眼,心里有些愧疚与不安。

  妈妈,对不起!

  轻轻地,他在心中默默说道。关上门扉,吐出一口长气,转过身子,悄悄离开了他久居的故乡。

  冬天,实在不是一个适合旅行的好天气。

  厚厚的白雪一层又一层覆盖着大地,狂风呼呼地吹,吹得行只影单的旅人几乎摇摇欲坠。

  杰西将头上的帽檐不断压低、低到几乎都快遮住双眼视线才停住,拉紧大衣、踩着脚下软靴,拄着手上牢固的藤木手杖,一步步往崎岖难行的山路攀爬而上。

  对杰西而言,这是一趟非常艰苦的旅程。

  从北德到南欧,原本就非常遥远,但若只是路途遥远,杰西并不害怕,他的双脚向来强健有力,徒步旅行对他而言更是家常便饭。

  可往意大利半岛的路上,阿尔卑斯山脉巍峨耸立、长达三百多公里一望无际的峰峰相连,就像一座巨大天然屏障,将所有入侵者完全阻隔在外。

  寒酷冷冽的气候不说、窒碍难行的山径更是让人不敢领教,悬崖峭壁、独木断桥、野禽猛兽,好几次,杰西都差点翻落山坳、摔下山谷,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维兰德了。

  还好,上天总算还眷顾他,有了几次跌跌撞撞、死里逃生的经验后,他已逐渐熟悉荒山峻岭里严酷的环境生态,也慢慢懂得如何让自己在如履薄冰的路途中走得更加安稳些。

  拄着拐杖、踏着被狂风吹得有些不稳的步伐,一步又一步,杰西缓缓地往千百里外的南方大陆而去。

  终于,在历经两个月渡山渡水,忍饥忍渴的日子后,杰西幸运地横越阿尔卑斯山脉,踏入了陌生又温暖的意大利半岛。

  此刻,天气已迈入初春,光秃秃的枝丫上开始冒出嫩绿色的幼芽,淡淡的青绿色彩衣为大地换上一袭温暖明亮的色泽。

  春天来了!

  站在山丘上,望着远方优雅宁静、彷如图画似的南欧乡村景致,杰西心中有说不出的喜悦。

  他总算离维兰德愈来愈近了!

  一路快速奔下山,迎面袭来的风已不若先前寒冷刺骨,甚至还带了点花香般的轻柔味道。

  杰西一开心,愈跑愈快,快冲到山下时,突然有个人从路边跑出来叫住了他。

  “这位先生,请等一下,可不可以请您帮个忙?”

  来人满头大汗地朝他跑过来,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

  杰西疑惑地看看他,开口道:“有什么事吗?”

  来人拿出手巾在满是汗水的脸上擦了擦,开口道:“这位先生,我们是要往威尼斯的商旅,走到这片林子时,一个不小心,竟让马车车轮陷在山沟中,怎么也动不了,我瞧这位先生您身强体壮,不知道可不可以高抬贵手、帮个忙,帮我们将马车给抬上路边。”

  杰西见这人穿着体面,说话用语极为优雅有礼,看来是个受过良好训练的家仆,也就答应了。

  “好吧,马车在哪儿?你带我去瞧瞧。”

  “谢谢你,先生,请你随我来。”

  男人很庆幸在荒郊野岭上能找到一个愿意伸出援手的人,赶忙带着杰西往马车出事的地点奔去。

  到了马车所在的地点,杰西才知道,原来马车右边前后两个车轮全陷在山沟中,受到惊吓的马儿又只会拖着车子胡乱扭动,一点忙也帮不上。

  怪不得这位身材颇为壮硕的男人要找帮手,这状况还真是难为他了!

  “老爷,这位先生是我刚才在山下遇见的,他非常热心愿意帮我们的忙。”

  被唤作老爷的人,背对着杰西,站在马车边,似乎正为自己的爱车动弹不得而伤脑筋。

  听见仆人的话后,男人缓缓转过身,与杰西正脸相对。

  见到他的刹那,杰西微微吃了一惊。

  男人年约五十上下,中等身材,黑发棕眸,典型的亚利安人种,整体外貌并不特别出色,但他身上所穿戴的衣饰却相当华丽昂贵。杰西知道,那种稀有的海蓝色上等丝绸与绣花,不是一般普通商旅穿得起的,尤其这男人看人的眼神,刚正凛然、气蕴天成,俨然一副王公贵族的样子。

  杰西觉得,他一点也不像个商人,反倒像个帝王。

  男人朝他笑了笑,让他高贵的容颜上多了一份亲切的温和力。“这位小兄弟,多谢你肯帮忙,一切就有劳你了。”

  “不用客气,老爷子。”杰西也朝他笑道。

  随即,杰西与高大的亚历士走到马车边,两人一前一后,一连试了几次,费了好大的劲,才将马车从山沟中给抬起。

  将马车抬上路面后,杰西发现车轮已被撞得有点歪斜,轮轴也断了几根。

  杰西皱起眉头,问道:“亚历士,你有铁钉和撞捶之类的工具吗?”

  “有啊,你稍等一下。”

  很快地,亚历士从车前的置物箱拿出许多器材,有铁钉、撞捶、麻绳、小刀还有润滑油之类的东西。

  杰西接过工具后,往地上一坐,就这么敲敲打打、修起车子来了。亚历士见他如此热心,也跟在旁边帮忙。

  两人窝在车轮边,足足忙了两个多钟头,流了一身汗,总算勉强将整辆马车修缮完毕。

  “真是谢谢你,杰西,你帮了我们一个天大的忙。”亚历士握着他的手非常感激地说道。

  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两人辛勤工作的男人也出了声,“这位小兄弟,真是谢谢你,让你耽搁了许多时间。”

  “老爷子别客气,出门在外,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男人对他的热心回予善意一笑,“这样吧,小兄弟,你想上哪儿,让我们送你一程吧!”

  这项建议真是让杰西喜出望外,有了交通工具的帮忙,他相信很快就能见到维兰德了。“谢谢你,先生,我想去威尼斯。”

  听到他的目的地,男人不禁笑了起来,“真是巧啊,我们也是上威尼斯去呢!”

  “啊,真的吗,那太好了!”杰西开心地叫了起来。

  就这样,在跨入意大利边境之初,杰西幸运地有了一辆华丽高贵的交通工具代步,让他一路往威尼斯而去。

  三天后,杰西终于在这位富家老爷的搭送下,进入了繁华热闹的威尼斯城郡。

  “小兄弟,已经进城了,你想在哪儿下车?”富家老爷看着窗外间着。

  “这……”杰西望了望四周,随口道:“到这儿就行了。”

  说真的,杰西根本不知道该上哪条街去,因为维兰德寄给他的卡片上从来没附上住址,他根本不知道他住哪儿。

  “亚历士,就在这儿停车吧,我们的朋友要下车了。”老爷子一喊,亚历士立刻熟练地将马车给停住。

  杰西一边收拾身边单薄的行李,一边郑重地向老爷行了个体,“老爷子,谢谢你。”转过身子,他又朝亚历士挥挥手,才开门下车。

  “等等,杰西。”才刚下车门,老爷子突然喊住了他。

  “还有事吗?”杰西回过头,停下脚步。

  老爷子笑了笑,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和笔,迅速在纸上写下几行字,递给他,“这是我的名字,还有我在威尼斯的住址,往后,如果有任何困难,欢迎你随时来找我。”

  “这……”杰西看看他,有些感动。

  “不用太见外,小兄弟,虽然我与你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充满热情又才华洋溢的人,希望你的威尼斯之旅一切顺心。”

  “谢谢你,老爷子……”杰西不停地跟他道谢,他这辈子,还不曾有这么慈善又开明的老人家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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