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什么吵,要看不会自己上前来……唉呦,喂,别挤啊!”
话都还没讲完,前面几排同学又被后面汹涌而来的人潮压得差点站不住脚。
“喂,别挤啊!”
一阵混乱中,一个身材高壮、敏捷如风的男子,从庞大人群中巧妙地避开所有可能拦住他的阻力,顺利抵达最前方,驻足看了会儿演出名单后,旋即,又像阵狂风般迅速无声地钻出了吵杂的人群,潇洒离去。
从圣伯尼菲斯学园校舍后方,沿着一条不起眼的绿荫小道往前走,缓缓向上攀登,步行约十分钟后,可以抵达山腰间一片隐密又繁茂的绿色森林。
微风轻吹,一株高大碧绿色的菩提树下,一个金发男孩正舒服地躺在地上睡着。
不远处,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来人的脚程很快,不一会儿,已走到金发男孩身边。
看了男孩一眼后,很不客气地,他举起脚粗鲁一踢,“喂,维兰德,别睡了,快起来。”
“嗯……”维兰德迷迷糊糊应了声,看也不看来人一眼,迷蒙道:“我昨天两点才睡,别吵我啦!”一手拍开烦人的大脚,转过身子,继续梦他的周公。
两点才睡?杰西皱皱眉。
八成又是那架管风琴害的!
自从上个月维兰德的父亲帮他打造一台迷你管风琴后,这家伙就像着了魔一样,天天关在家里练琴练到三更半夜,弄得上课瞌睡连连不说,连陪他玩乐的时间都明显变少了。
哇,他竟然连一架烂风琴都比不上,杰西愈想愈火大。妈的,哪天他一定要拿把斧头把那架琴给拆了!
“维兰德……”杰西又喊了声。
无奈,身旁的人睡得正酣,别说睁眼醒来,眼睫毛连动都没动一下。
没办法,杰西只好识趣地靠着树干,在他身边坐下。
低头看着身旁熟睡的脸蛋,轻轻地,杰西伸出手,以极轻柔、确信不会吵醒他的方式,拨开他垂落在额前一撮柔软的发丝。
“维兰德……”低低地,像是为了确认他是否真的熟睡,杰西又唤了声。
见他毫无反应后,杰西终于大着胆子,用充满迷恋的双眸牢牢盯着眼前彷如艺术精品的五官,然后,他调整身体姿势躺了下来,配合维兰德的睡姿,将自己的脸庞轻贴在他面前。
两人额前相抵、鼻尖轻触,连两片嘴唇几乎都要沾染上对方。
这是杰西最喜欢做的事,趁着维兰德睡着时,偷偷用这种非常不光明正大的方式窥视他。
他知道这很不正常,甚至可以称得上变态。可他没办法,他控制不了自己,他就是喜欢这样。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杰西已经有点记不得了,大概是那次莱比锡音乐会回来后吧!
他知道他不但在肉体上对维兰德有强烈渴求,连一颗心都像被勾了魂似的,疯狂地为他着迷不已。
这样的自己,让他非常苦恼。
这两年来,他不但强迫自己跟许多不同的女孩子交往,还常常故意激怒维兰德、让两人大打出手,甚至希望就此分道扬镳。
可是,上天似乎不怎么眷顾他。不管他跟多少女孩子谈情说爱,心里边总是空空洞洞,像是了少一块什么重要的东西似地,没办法被填补起来。
而每次他恶劣地挑衅维兰德,想让两人就此一刀两断时,就会看见维兰德盛怒的表情中充满不谅解的怨怼。一见到那张脸,他一颗心就被揪得疼痛不堪,于是,他又一反常态,低声下气拼了命地对他好。
维兰德见他像只哈巴狗般讨自己欢心,又软了心拿他当朋友。
就这样,两人的关系总是反反覆覆、忽冷忽热,折腾了两年多,同学们早已习惯他们的吵吵闹闹,甚至,还封他俩为圣伯尼菲斯学园的“最佳擂台拍档”呢!
呿,什么擂台拍档?!他才不想跟维兰德打架!
相反地,如果可以,他多么想……想温柔地将他拥在怀里呵护着。
想到这儿,杰西不禁泛起一丝甜蜜,一双眸子仍然深情望着熟睡的脸庞。
睡得好熟哪!杰西仔细看着他。
偷偷吻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大着胆子,杰西轻轻将脸庞贴了上去。
即使内心如狂风巨浪般汹涌翻腾,他的动作却轻柔得像黎明朝雾般,温柔且轻缓,充满细腻的深情。
四唇碰触刹那,如花般甜美的味道从他体内迅速飘散开来,感受着维兰德身上清雅淡然的幽香引燃他全身熊烈的欲火。
维兰德,你知不知道我想你想得快疯了!
杰西在心中狂叫着,整个身子激动到几乎发颤。
轻浅品尝后,他紧握住双拳,纵使千百般不愿意,仍强压下心中熊熊火苗,规矩地从令人留懋的唇瓣上退开。
唉,自己又偷吻他了!
抚着激烈起伏的胸口,懊恼地,他叹了口气。
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做出这样该死的下地狱行为了。
无奈地看看眼前毫无反应的人儿,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熬多久?
难不成,他真要在这样疯狂又可怕的迷恋中渡过一生吗?
他悲苦地笑着。
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好无力。
突然,一片碧绿色的叶子轻飘飘从树梢上落了下来,恰巧覆在他纠缠打结的眉宇上。
伸出手,杰西拾起大片的绿色落叶。
看了一眼,是菩提树的叶子,长得还真好看,像一颗心似的。
坐起身子,杰西仰头看着高大的树身,像是跟朋友聊天般,苦笑道:“喂,刚才的事你都看见了吧!你可得帮我保密,别多嘴告诉他,将来就算真要做那愚蠢又丢脸的‘爱的告白’,也得我自己亲口说,不准你碍事,听见了没?”
菩提树当然不会回话,浓密的树林里,只有微风轻吹,悄悄响起一阵彷若低语似的摩娑声。
第七章
连翘两堂课,睡到日落西斜后,维兰德终于醒来了。
“啊~~”张嘴打了一个大呵欠,伸伸懒腰后,维兰德终于注意到旁边还有其它人的存在。
不过他倒是很习惯,一点也没被吓到,开口就问:“喂,现在几点了,你来了也不叫醒我。”
杰西没好气地看他一眼,“你睡得像死猪一样,哪叫得起来啊!”
“呿,你留点口德好不好,开口不到三句话就骂人,当心将来下地狱被割舌头。”
“怎么?我被割舌头,你心疼啦!”杰西暧昧搭着他肩膀,双眼频频对他放电。
“是啊、是啊,我好心疼,疼得全身无力发软,恶心得快吐出来了,可以吗?”
“真是可怜。既然这么难受,那我帮你揉揉胸口好了。”不怀好意地,杰西伸出孔武有力的双手,一把将维兰德按倒在地。
“喂,做什么,你这死流氓,想谋财害命啊!”
呵呵,杰西不安好心看着他,“错了,是想劫财劫色。”
语毕,两只大手立刻在他身上又是呵痒、又是抚弄,搞得维兰德哭笑不得。
“喂,你放手啊!”维兰德叫了起来,双手拼命抵挡杰西的攻势,脸上却是笑得灿烂。
“别这样,好痒……”
两个人在满是落叶的地上从这边滚到那边,又像踢皮球一样从那边滚回这边。
来来去去,转了好几圈,维兰德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频频跟杰西讨饶,杰西这才住了手。
经过十几分钟的剧烈“翻滚”运动后,两人气喘吁吁地,摊开双手双脚成大字型躺在草地上。
“喂,维兰德……”喘着气,杰西先开了口。
“嗯……”
“今年的复活节演出名单公布了。”
“是吗?”听到这消息,维兰德的眉头立刻不安地拢了起来,“那女主角……”
“还是一样,由你担任。”不等他问完,杰西立刻告诉他答案。
“喂,太过分了吧,每年都是我!”
“没办法啊,你是领唱,又是咱们高年级里唯一……”像是怕伤到维兰德自尊似地,杰西放低了声音,“唯一没变声的。”
这其实有点尴尬,维兰德已经十七岁了,却一直还没进入变声期,声音甜得像猫叫似地,让他可以演唱任何高难度的女高音角色。
可问题是,这两年他的身子迅速拔高、肩膀也变宽变厚了,腰身更不像两年前那么纤秀细致,叫一个身高一米八、身材高壮的男人,浓妆艳抹,穿着蓬蓬裙上台唱歌跳舞,这能看吗?
唉,维兰德无奈地叹了口气,怪只能怪自已为什么还不赶快变声呢?
“其实,今年还是有个值得高兴的消息。”见他闷闷不乐,杰西又开了口。
“什么消息?”维兰德意兴阑珊地间着。
“这啊,可是天大的好消息。”杰西索性坐起身子,夸张说道,“经由全校师生一致认同推荐,今年的男主角,将由英挺俊拔、文武双全,兼具音乐素养及高度演唱技巧的杰西,费德里希同学担任。”
“什么?你……”维兰德瞪大眼。“今年的男主角是你?”
“没错,正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敝人在下我。”
开玩笑,这角色可是他辛辛苦苦争取得来的。每年看着那些臭男生把维兰德抱过来又抱过去,他就一肚子火。
还好,今年不但不用受气,还可以名正言顺、大大方方地好好“抱抱”他。
维兰德没好气地白他一眼,随即又莞尔一笑。
算了,这样也好,至少他跟杰西在音乐上的契合度还蛮高的,如果由他担任男主角,上台时应该可以比较放心吧!
“那今年演出的戏码是什么?”他索性换了问续重点6
“爱情与命运的游戏。” -.
“爱情与命运的游戏?”维兰德重复着,印象中,那好像是法国戏剧家的作品,他不是很热。
又看了杰西一眼,维兰德突然道:“嗯……对了,排戏之后可能会很忙,你不用陪凯特林吗?”
看着他,杰西淡淡笑了笑。“我们分手了。”
分了?维兰德愣了下,随即又装做不在乎道,“是吗?又分了。”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听到杰西跟女朋友分手的消息,他都会有松一口气的感觉,甚至,还有一点窃喜似的开心。他知道这种想法很恶劣也很奇怪,但没办法,他就是喜欢杰西只专属于他一人的感觉。
仰头看看天色,红霞早已渲染天空。
维兰德开心说道:“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好啊,用跑的!”杰西提议道。
“跑就跑,谁怕你了!”
“这可是你说的,待会儿可别跑不动要我背你。”
“呿,你欠揍!”
维兰德粗鲁踹他一脚,但杰西早有防备,不但机伶闪过,还故意挤眉弄眼朝他扮鬼脸。
“可恶,踹死你!”维兰德发挥凶悍本性又踢了过去。
“哈哈,来啊、来啊,踢不到……”
黄昏暮色里,两个大男孩的身影,在一片嘻笑打闹的愉悦中蹦蹦跳跳一路跑回家。
为了一年一度盛大的复活节庆典,维兰德与杰西每天下课后,连同指导老师与中高年级同学们,全聚在教会西侧广场上辛勤排练。
演出团队中,搬道具的、缝戏服的、走台步的,吹乐器的,每天忙得团团转。
一群人常搞到夕阳西下,光线昏暗到无法工作时,才拖着疲惫的身子鸟兽散回家。
眼看着复活节演出的时间一天天逼近,大伙儿心里边愈是战战兢兢,毕竟这是一年一度的盛大演出,成果好坏,将关系到圣伯尼菲斯学园在城里的声誉与地位,一点也马虎不得。
站在舞台后方角落,维兰德一脸焦急与不悦。
真是的,搞什么鬼!
杰西这家伙究竟在干嘛?到现在还不见人影,他已经足足迟到一个多钟头了。
从排戏以来,那家伙一直都蛮正常的,从不迟到早退,老师还乐得眉开眼笑直夸他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了,没想到今天这家伙竟然又故态复萌,跑得不见人影。
“维兰德,杰西到了吗?”学生导演弗朗兹关心地走过来询问。
“还没。”维兰德摇摇头。
“真是的,这家伙该不会又跑到街上钓女人了吧!”弗朗兹摸摸下巴猜测着。
杰西喜欢流连花丛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女朋友一个换过一个也是众所皆知的不良素行,为了女人延误排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谁知道,搞不好那家伙又醉死在哪个温柔乡了!”维兰德的语气带着酸溜溜的醋劲,握在手中的剧本几乎要让他拧碎。
“这……”弗朗兹见他一脸不爽的样子也不好多说什么,“这样吧,今天先排你跟其它人的戏,至于杰西的部分,等他到了再说。”
维兰德抬眼看看他,不情愿地站起身,无奈地往舞台中央走去。
结果,那天下午,杰西连个鬼影子也没看见。
不仅如此,连着两天,杰西没参加排练、也没到学校上课。
这一来,大伙就开始紧张了。
连着失踪两天,连平常称兄道弟的一票同学也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那就很有问题了。
“我去看看他吧!”下午排练一结束,维兰德就耐不住性子自告奋勇要上杰西家去。
“我也去!”
“我们陪你一起去!”
伊莱斯跟马克维奇不约而同喊道,他们老大出了事,做兄弟的当然得去瞧瞧。
“不用了,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不知道为什么,维兰德就是不想让人跟。“他家住得远,又在荒郊野岭上,天色那么黑,你们没马车接送,不方便的。”他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
伊莱斯跟马克维奇想想也对,他家老大住的地方的确挺偏远的。
“这样吧,维德德,我们就推派你当代表,帮我们问候杰西一声。”站在一旁的弗朗兹出声说道。
“对啊,叫他没事赶快回来,别一天到晚净想着找女人!”
“喂,顺便告诉他,每天躺在女人堆里,很伤身子的,哈哈……”
一群太阳兄弟会的同学已经开始开玩笑叫嚣起来。
面对同学们的玩笑话,维兰德尴尬地笑笑,心里却颇不是滋味。
妈的,那家伙要真是为了那些莺莺燕燕将学校课业全抛下,他一定将他千刀万剐、万箭穿心,丢到十八层地狱里下油锅!
满布星星的夜晚,一辆马车从安斯达特城郊一路往山丘上驶去。
宁静的月光下,只听见车轮转动的碌碌声在幽秘的森林里回荡着。
维兰德很少上杰西家来,应该说,班上同学除了他之外大概没人来过他家。只知道他家住得远、住得偏僻,住得彷佛要与世隔绝一般。
远远地,还没到山丘上,维兰德就让车夫停了车。
“到这儿就行了,我自己走上去。”
“这,少爷,不好吧,这儿又黑又暗……”车夫担心道。
“啰唆,叫你停车停车!”维兰德不耐烦地斥了声。
被主子一骂,车夫不得已只好停下车子,眼巴巴地看着少爷一个人独自往山上走去。
初春的三月天,仍有着强烈寒意,加上山里夜露凝重,走在小径上的维兰德不禁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