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平拉开被惠珍搂着的小同。惠珍噙泪看着小同,再望了罗平,走进房间。
小同不解的望着惠珍背影。“哥哥,妈妈为什么每天哭?是爸爸骂她吗?”
罗平眼眶红。“小同,你喜欢妈妈吗?”
“喜欢呀!”
“你——喜欢哥哥吗?”
“当然喜欢哪!”
罗平难启口的抹眼角的泪。
“小同——,妈妈跟哥哥都喜欢你,妈妈对你很好是不是?”
罗平又是一阵难言。
“——小同,哥哥会像爸爸那样对你好,比爸爸更疼小同,更爱小同。”
小同困惑的看着罗平。“哥哥,你叫爸爸回来好吗?”
“小同。”
罗平眼眶又红,避开小同的目光,抱住小同。
“小同,哥哥没有办法找爸爸回来——,爸爸到另一个跟我们不一样的世界去了,——哥哥没有办法找爸爸回来,哥哥没有办法……”
小同无邪的脸困惑着。
“爸爸去哪一个世界?为什么他没有告诉我?”
罗平抱起小同,手肘支膝盖,掌心撑着额角,声音哽咽:
“小同,爸爸来不及告诉你,下个礼拜——,我们送他走——,爸爸不会再回来了。”
“爸爸不回来了,所以你跟妈妈都哭,是不是?”
罗平拉小同,努力振作声音:
“小同,从前你没有妈妈对不对?你妈妈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爸爸说妈妈死掉,所以又帮我找了一个妈妈。”
罗平不忍望小同,泪溢,声哽:
“爸爸——爸爸跟你以前的妈妈一样,爸爸……”
小同困惑的脸,焦急的:“爸爸也死掉了吗?”
罗平一把抱住小同,泪水泉涌。
小方气得用力按断莉奇的电话。
“不准你去!” 小方权威的吼。“你有完没完!
死的是你爹还是你娘!自己去还不够!你要组啦啦队是不是!你叫韩梅把那个老头留下来的钱买几个人,跟着那个老头一块陪葬算了!”
“姓方的!一进门你发什么神经病!听清楚,明天我起个早,惹火我了,我现在就去韩梅那!”
“我做得还不够吗?罗平一句话,所有跑腿的事我一个人包了!你还要我怎么样!我既没欠死掉的余老头,也没欠活着的韩梅!我方某人做得已经仁尽义至了!不必拖着老婆跟肚子里的孩子跟着凑热闹!”
“你讲不讲理!这种悲伤的事你还说是凑热闹!
最近你是那根神经被钉子捶到了!”
小方大吼:“你少啰嗦!明天不准你去!”
莉奇吼得更大声:“你听清楚!我去定了!”
罗平皱眉的摇头。
“帮我劝韩梅不要来,来了,我妈妈——那个场面你想象得到的,——我妈妈不会放过韩梅。”
罗平愁悒的苦叹。
“这不是从前,我站在旁边,我完全不能有一点袒护韩梅的态度,——我必须完全站在我妈妈那边。”
“董先生去世,把你跟韩梅的爱情也带走了吗?”佩华问。
罗平痛苦的凄然而笑。
“能带走就好。把爱情藏在夹缝里,想要却不敢去拿,老天爷跟我开这个玩笑,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跟韩梅,你就这样结束了吗?”
“我不知道——,答案不在我身上。”
罗平凄然的笑笑,望佩华。
“我开始相信命运了,我等命运给我答案。”
罗平抽了口烟,望佩华。
“你这几天要结婚了吧?先向你抱歉,可能我没办法参加,也没时间帮上什么忙。”
“不用对我说抱歉,婚礼延期了。”
罗平略讶异的望佩华。佩华潇洒地耸耸肩,没事般地轻啜咖啡。
惠珍一身黑服,神情憔悴,落寞地瘫坐沙发。
罗平牵着小同从卧房出来,望着惠珍。
“妈——,我们该走了!”
门铃响,小同见罗平未动,过去开门。韩梅一身黑服,一张带罪的脸。罗平惊而焦急地望着惠珍。惠珍缓缓抬起落寞的脸,见到韩梅,发疯的狂叫,冲向韩梅。
“出去!你来干什么!出去!”
罗平不敢看韩梅,拉住惠珍。
“妈!我们该走了!”
惠珍嘶厉的:
“明昌死了!你到这里来想克谁?明昌的儿子还是罗平跟我?姓韩的!你给我出去!”
小同呆楞地望着发疯般的惠珍。韩梅赎罪的脸,哀怨求望着。
“——让我在董先生面前磕个头——,请让——”
韩梅话没说完,惠珍已狂嘶:“命已经叫你克掉了!你还要他躺在地下让你纠缠得不得安宁是不!
你给我滚!你的脚不要沾到我的家!带着你那一身邪气,滚!”
韩梅含泪,哽咽:“请给我一个机会在董先生面前赎罪!”
韩梅突然跪下来!
惠珍怒喊着罗平:“把她拖出去!我没死!我还要留着一口气养明昌的儿子!我没死!她不要跪我,拖她出去!拖她出去!”
“妈——” 罗平拉着冲向韩梅,高举双手挥舞的惠珍。“你不要那么激动——,时间已经到了。”
“你拖她出去!我不要这个女人进明昌的家!你拖她出去!你帮我拖她出去!”
“——伯母,请让我做点赔偿——,请给我机会减低一点罪过——”
“我不认识杀死我丈夫的凶手!伯母不是你叫的!我不认识杀我丈夫的凶手!”
惠珍挥动双手,罗平望了望韩梅,心疼又不敢表露的搂着惠珍。
“叫她!叫她滚!她杀了明昌!叫她滚!她杀了明昌!叫老天爷睁开眼睛去罚她——”
惠珍使劲地推开罗平,冲向跪着的韩梅,一巴掌打向韩梅。小同不满的望着惠珍。罗平心疼,却不敢扶韩梅,拦住惠珍,哀声的:
“妈,我们走吧——,妈——”
惠珍激动得几近歇斯底里,泪泣疾声:
“我不要看到她!我不要明昌看到她!我不要明昌的儿子看到她!我不要她在这个屋檐下——”
“——伯母,求你让我做点补偿——,我对不起董先生,——求你让我不要活得那么不安心——”
韩梅泪泣满面,斜跪着,痛楚哀求:
“——我害了董先生——,小同还那么小,正衣留下的那些钱——”
韩梅话还没讲完,惠珍发疯般又冲向韩梅,罗平一把拖住惠珍。惠珍一边挣扎,一边泪泣疾声:
“余正农的钱你拿去找上帝!拿去找老天爷!你去把明昌的命买回来!你去把明昌的命买回来!小同我养得起!你去把明昌的命买回来!”
惠珍一边挣脱罗平,一边哭喊,喊得都哑了。
“你在袒护她是不是!今天你不赶她走,你也不用再留在这里了!我当我儿子像我丈夫一样,全叫这个女人给老天爷带走了!如果你不当你妈回事,你就袒护着她,站着不要动!”
惠珍目光凌厉含悲切地望罗平,罗平突然走向韩梅,心痛的扶起韩梅。
韩梅哀求的:“罗平!罗平——”
罗平打开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红的望着韩梅好一会儿,再回头望惠珍,闭上眼,一把将韩梅推出去,用力关上门。
罗平望着惠珍,忍抑着痛楚,努力的压着哽咽的声音:“——我们现在走好吗?”
“罗平——我磕了头就走——,罗平。” 韩梅的声音,在门外悲伤的响着。
惠珍盯着罗平,声音阴冷的问:“她喊你的声音,喊得你心疼了吗?”
罗平痛楚的侧开脸。
“心在疼吗?”
罗平望着母亲,挣扎的走了过去,顿了好一会儿。“妈——现在会让我心疼的只有生我的母亲。”
韩梅在纸上签字,递给律师。“一百万交给马美智小姐,剩下的分成两部份,一部份捐给育幼院,一部份麻烦你请李惠珍女士收下。”
律师望望韩梅。“你自己一点都不留吗?”
韩梅淡淡的摇头。
佩华适时走了进来。
律师费解的摇头离去。
佩华望了望韩梅,带有点开玩笑的口吻:“这么大笔钱看了不动心吗?你跟罗平,天注定配对的,一个忠于爱情,一个忠于道义,将来如果你比我先死,我替你们做雕像。”
“钱给了我什么?钱没救回我女儿,钱也没救回正农,钱的力量,从来没有帮助过我。” 韩梅凄楚的神情,透着一股淡淡的满足。
“只有那个皮夹子——,罗平那个皮夹子,是唯一的一次,——再也没有了,永远再也没有那个让我感激的皮夹子了。”
佩华望着韩梅。“韩梅,某些方面,你是幸运的,比谁都幸运。”
韩梅难过地抚着脸颊,目光呆凝。“你指罗平?”
“他要我告诉你,昨大他不得不那样做。”
韩梅苦涩的笑笑。“我晓得,我很后悔去让他为难,我正想去找小方。”
“韩梅——” 佩华顿停。
韩梅神情惊恐的:“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是你,是小方,莉奇要来看你,小方不肯,小方推了她——,流产了。”
韩梅傻了似的,眼里浸满了自责。她的脸,缓缓地垂在脑前,泪潸然而落。
“老天爷为什么不饶我,连一个还没成熟的生命我都——,老天爷要我一辈子活在眼泪里吗?”
“你有自责狂吗?” 佩华捉起韩梅捣脸的手。
“我实在很疲倦替罗平一天到晚往你这儿跑了,请你不要我每天来看一个掉眼泪的人行不行?”
佩华放下韩梅的手,瘫坐沙发。“你以为只有你有泪吗?”
“……”
“有好多人的眼泪是流在心里的。”
七二八病房内,莉奇哪像是个病人,她中气十足的那只手几乎点到小方的额头上。“你那是什么态度,韩梅哪里得罪你了!”
小方憎恨的看韩梅,瞪着莉奇。“你要我什么态度?谢谢她减轻我的负担,孩子掉了,省了一笔奶粉费?”
韩梅难堪的提着鲜花,水果,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莉奇气得大叫:“小方!你不要太过份。”
“我就是过份怎样!烟都不敢抽一口,挨了七个月,刑责宣判下来了,胎死腹中。” 小方气怒的自口袋里掏出烟。
“忍着气,天天让你胡闹,憋得烟都不抽!他妈的!死的是个女儿我都没有这么恨,活生生的是个儿子!是个儿子!听到了吗?”
小方愤恨的狠吸了口烟,面向韩梅:“请你走吧!”
又转向莉奇:“你给我好好躺着留点元气,平安的给我出院,我小方还不想绝后!” 韩梅把鲜花、水果放在床头上,拿出一个信封套。“这里——一点——一点钱——,请给我一点弥补的机会。”
“用不着,只求你以后少接近莉奇!”小方挥了挥手。“我晓得你现在是有钱的寡妇!我小方虽收入有限,但住院的钱我还付得起!我们不要沾你的钱!沾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大祸临头。”
鲜花、水果突然扔到了小方头上,莉奇怒气冲冲的从床上跳下来,捉着小方,拳打脚踢。
小方瞪莉奇一眼,望了望满地的鲜花跟水果。
“——水果跟花,我们收了,钱你带回去,只要是罗平一天不死,我就是他的朋友,——他一天不去爱别的女人,我——我就是你的朋友。”
小方抽着烟,无措又无奈的瞪了莉奇一眼,推门出去。
韩梅拣起地上的鲜花,水果,—一摆好,韩梅望着莉奇憔悴的脸,一阵难过。“莉奇——帮我一个忙,赶快再怀孕,不要让小方恨我太久——”
院长望着韩梅,十分感动。律师把文件放在院长面前。
“韩梅,——育幼院的孩子都会感激你,但——,这么大的数目,你自己不留一点吗?”
“——我没有权利要这些钱,这些钱对我,是一种罪过,——是余正农一条命留下来的。”
韩梅难过的说:“另外一半,我要尽一切的方法交给罗平的母亲,我没办法让董先生活过来,我要替他照顾他的儿子。”
“院长,签字吧!让育幼院的孩子用这些钱洗去我的罪过。”
院长望了韩梅好一阵子,签下了字,神情感动的轻轻摇头。
“韩梅,谢谢你这么替我媳妇着想,——这么替我孙女着想,——我怕念中那几个孩子舍不得你离开。”
韩梅淡淡的笑笑。
韩梅推开寝室门,呆住了。念中、念心、萍萍、宝儿全在。
“念中,怎么回事?”
念中、念心、萍萍无语的望着韩梅。
韩梅温和的看着念中。“念中,你是哥哥,你说!”
“我们不要宝儿的妈来我们这里当妈妈!如果你去别家,我们都不去上课!”
“念中,妈妈没有离开你们,别家的保母走了,有五个小孩没人照顾,妈妈要去——”
韩梅一语未毕,念中大声反抗:“才不是那个理由!你是为宝儿!你不管我们!你只想到宝儿!你都不管我们了。”
“妈妈,——我们不要别的妈妈,你不要去别家。”
萍萍、念心亦流泪的望着韩梅,韩梅伸手搂住了念中、念心、萍萍。
美智抱起宝儿,走向韩梅。
“——我去那家当保母,反正——”
美智望了望怀里的宝儿。
“反正都在育幼院里——,我天天可以看到宝儿。”
“我爸爸说是她害死我妈妈的,我妈妈生她才难产死的,就是因为要生她才死的!” 发泄吼叫中的念中,泪流满面仍低声喊着:
“——是她害的——,我爸爸说是她害的——,我爸爸死的前几天还说,如果不是生念心,我妈妈也不会死——”
“——我才不要这个妹妹,她害死我妈妈,我爸爸又死了,她害我变成孤儿——,我讨厌她——,我很讨厌她——”
韩梅陷入无边的沉思,沉思中都是念中的声音。
第九章
惠珍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冥冥地沉思着,早上佩华来讲的话不停在她耳边响起:“你也知道一份深厚感情,突然割舍的痛苦,为什么罗平跟韩梅还都活着,你硬筑起一面墙,把他们隔开,你想到他们的痛苦吗?”
“你嫌韩梅嫁过人,嫌韩梅命中带克,伯母,恕我讲句不好听的话,你也是二度改嫁,董先生去世,你硬要说是克到的,我想,是不是你也有责任?如果你没嫁给董先生,也许董先生就逃过这个劫了。”
惠珍神情显得好痛苦,站起来又坐下去,此时罗平开门进来,看着妈妈不寻常的举动,困惑而关切的问:“妈,你没事吧!”
惠珍看着罗平,好一会儿,才没事般的笑笑。
“饿不饿?妈做了消夜。”
惠珍说完就迳自走入厨房,留下满脸困惑的罗平。
良宏抚握培英的肩。“——明天开始,我不来了,我是真的喜欢小强,只是——我希望你能好好向他解释。”
“我了解,谢谢你!良宏。” 培英费力的笑笑。“谢谢你让小强享受这段有爸爸的日子,——我不送你出去了。”
良宏望了培英片刻,开门离去。
培英轻轻带上门,泪徐徐滑出脸颊。
光浩难过的对培英说:“总要他知道,是不是?”
光浩叫小强:“小强,到外公这边来,外公要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