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报纸,密密麻麻的社会版面上,写下的尽是人生百态。
在这堆令人眼花撩乱的文字中,一则看似怵目惊心却又稀松平常的报导,就刊载在不甚明显的角落──
年仅五岁的小男童于住宅附近的公园玩耍时,遭到一名疑似精神异常的中年男子于公园的厕所内强制猥亵,男童的哭闹声引起当时正巧在附近打球的几名高中生注意,几个人合力将准备逃逸的中年男子制伏并报警处理。
案发当时,男童因为感觉惊恐,而基于本能的反抗挣扎,却遭到该名男子施以暴力,全身上下有多处瘀青跟挫伤。送医检查后发现,男童有轻微的脑震荡现象,经过医生治疗目前已由家长接回家中疗养。
第一章
四十来坪的开放式空间里,电话铃声不时响起,几名工作人员埋首工作又得不分神接电话,身影显得格外忙碌。
其中,一名穿著打扮看似秘书的女人正在回复电话那头的客人,「实在很抱歉,项律师不接受个人的委托案……对,没错,项律师只与少数几家公司行号合作……你的难题我们恐怕爱莫能助……」
在秘书座位的正前方有扇门,门的另一头是整个事务所里唯一的一处密闭空间。
那里是间个人办公室,约莫十二、三坪左右,左手边摆着一组气派的高级沙发,专门在客户来访时使用;右手边的方向是张长型办公桌,以及占满整面墙的书柜,一名西装笔挺的男子这会儿正专注于案头。
办公桌前方搁着名牌,上头写着「项纪雍 律师」五个大字。
但仔细一瞧,这名男子的年纪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岁,实在很难让人将他与秘书口中那个干练又阅历丰富的精明律师联想在一块。
不过事实胜于雄辩,年方二十七的他,凭着大学四年在多家律师事务所打工累积下来的实战经验,一退伍便决定自行出来创业,哪怕已有多家大型事务所开出高薪想延揽他。
短短不过三年的时间,项纪雍迅速在司法业界闯出名号,一件件经手的案子更是赢得漂亮。
因此,也吸引许多人争相捧着钱上门,只可惜几乎所有的委托案都被打了回票。
对他来说,律师这份工作所代表的就是挑战,更是一种征服,从来就不包括对人的怜悯。
因此,除了少数的公司行号外,个人的委托案他从来就不曾接受过,哪怕这样的形象不免给人一种铁石心肠的感觉。
桌上的内线电话在这时响起,几乎就在秘书报告的同时,办公室的门被推了开来,同样是一身西装笔挺的莫宗怀走了进来。
一个是科技产业的新贵,另一个是近几年来迅速崛起的知名律师,两个人乍看之下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却是军中同梯服役的好友。
「看样子,你请了个相当尽责的女秘书。」
进门的莫宗怀嘴巴上虽然这么说,但他心里却很明白,秘书的严谨其实是因为项纪雍严格的作风所致。
「坐吧!」没有对好友的话做出响应,项纪雍只是起身走出办公桌,往沙发的方向走去。
几乎就在两人坐定的同时,秘书也端了两杯咖啡进来,显然对莫宗怀的造访已十分有经验。
「怎么会有空过来?」项纪雍劈头便问,没有多余的客套话,完全符合法律人不废话的性格。
「正巧到附近见个客户,就顺道绕过来看看你。」
项纪雍听了未表示任何意见。
莫宗怀看了他一眼,不经意问起,「你多久没回去了?那天遇到郁玟姊,她还问起你呢!」
见到好友蹙眉,莫宗怀虽然早就习以为常,却依然无法理解他心里头到底在想些什么。
「该回去的时候,我自然会回去。」与家人间的事情不愿多谈。
尽管不明白好友跟家人之间到底存在着什么问题,莫宗怀却也明白有些事情是外人所不便干涉的。
未再继续关切好友的家庭问题,莫宗怀便转移话题问道:「今晚在丽晶的那场宴会一块去转转吧?」
项纪雍想也不想的便回绝他 「你自己去吧!」
即便好友的拒绝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却仍忍不住碎碎念起来,「我实在不明白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项纪雍对好友的意见并未搭腔。
莫宗怀见状后又继续叨念,「虽然说那些宴会没什么搞头,但在拓展人脉上多少还是有些助益的。」
「现阶段的我,并没有拓展业务的打算。」项纪雍简洁回堵好友的话。
「那对女人总有需求吧?」像那种无聊的宴会除了可以建立人脉外,在发展女人缘上亦可说是无往不利。
「要解决需求,酒店有的是女人。」
莫宗怀听了不禁对好友的顽固皱眉,「没看过有谁像你这样,宁可往酒店跑也不参加宴会。」
项纪雍又是沉默不语。
「以你的条件,宴会上多的是投怀送抱的女人,哪里还需要特地到酒店花钱买?」简直是自贬身价嘛!
没有任何的解释,项纪雍依然沉默。
「再说,这年头的媒体就爱扒粪,尤其像我们这种年轻有为又小有名气的,一个弄不好被搞得身败名裂也不是不可能。」不希望好友沾惹上什么丑闻。
项纪雍双眼一瞇语气沉凝道:「就看他们有没有勇气动到我头上。」以他的法律专业,胆敢犯到他头上的媒体无疑是自寻死路。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还是小心为妙,毕竟这年头八卦媒体多的是。」
明白好友说的是事实,他也就没有再接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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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多,刚结束餐厅工作的颜家乐并未得闲,马不停蹄又找了个人潮来往密集的地点摆起了地摊。
这三天来,她一直在这里摆摊,人潮虽不如夜市拥挤,倒也有基本的客源。
之所以会选择避开人潮聚集的夜市,说起来也是迫于无奈。
由于经济负担日重,除了原先固定的两份工作外,她从上个月开始,利用晚上十点以后的下班时间摆起了地摊。
不熟悉摊贩作业的她,常在无意中占用了别人摆摊的地点,或因为卖的价格较低廉而抢了隔壁摊子的生意,有时生意好时还会引起部分摊贩的眼红跟嫉妒,认为她抢了客源。
林林总总的因素导致她常常与人发生争执,有时甚至会动起手来,身上也因而留下许多大小不一的瘀青。
早餐店的工作还好,但是餐厅服务生就比较需要注重外表仪容,青一块紫一块的难免引起客人的侧目。
如果不是餐厅老板同情她的处境,服务生的工作恐怕早已不保。
为了远离这些是非,尽可能的避免再与人发生争执,颜家乐选择到这骑楼底下摆摊。
只是这年头似乎就是这样,不管到哪里总有想不劳而获分一杯羹的人,四个流里流气的地痞此时聚集在她的摊位前方。
「有什么事吗?」
尽管看出眼前这四个人不像是来买东西的客人,但为了避免再与人发生冲突,她还是努力维持和善的语气。
只是带头的地痞一开口便道:「小姐,妳知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
旁边一些原本有意光顾的客人见状,全都识相的自动避开,不敢继续在摊位前逗留。
看到这种情况,她语气不禁转硬,「我只知道这里是公共骑楼。」
「妳说什么?!」一旁的小混混恶声恶气的吼着。
四个大男人一字排开,心知讨不了便宜的颜家乐,就算有气也只能隐忍下来。
将颜家乐的表现看在眼里,四个小混混表情是一阵得意,明白她是怕了他们。
带头的地痞语气一转,改以施恩的口吻道:「要想继续在这里摆摊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妳缴些手续费。」
她一听到这些话,差点就脱口问候他全家。
在这里辛辛苦苦摆摊一个晚上也才赚多少钱,真要缴了手续费她还有剩吗?
更别提眼前这四个家伙摆明是吃定她了,身上仅有的几百块给他们塞牙缝恐怕还嫌不够。
话虽如此,她还是客气问道:「要多少?」但脑海里则开始评估眼下的情势,就算能顺利脱身,损失怕是在所难免的。
四名小混混听到她如此轻易便妥协,旋即露出逮着肥羊的神情,准备伺机大敲一笔。
「就两万块吧!看妳一个晚上也没赚多少。」
两万块?!颜家乐差点没叫他们干脆去抢算了。
所幸因为这四个地痞来闹事的关系,原本不甚宽敞的骑楼这会儿变得顺畅许多。
她忍痛又瞥了摊位上的东西一眼,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转身就跑。
没想到她丢下摊位逃走,以为即将得逞的四个混混一愣,反应过来后才慢半拍地追赶上去。
她在街头没命地跑丝毫不敢回头,就怕看到四个混混赶上自己。
跑过对街、绕过转角、超过路旁停放的车辆──
突然,已经过头的颜家乐又折了回来。
原来,在路旁的地方停着一轿车,而轿车行李箱的盖子似乎没阖紧。
匆匆一瞥还以为是自己看走了眼,折回头才确认行李箱确实因卡着什么而没盖紧,但车主显然并没有注意到。
她没有多想便一把拉开行李箱,见里头是台新买的折叠式婴儿推车,她连忙挪了下位子便躲了进去。
没多久,她便听到那四个混混匆匆跑近的声音。
那一刻,她几乎连呼吸都要停了,就怕被那四个混混发现。
直到脚跑步声远去,颜家乐才重重的吐了口气。
正当她准备从行李箱爬出来时,突然又听到外头有脚步声接近,惊的她又忙屏息着。
接着,她竟听到车门被拉开的声音,心里尽管着急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车子的引擎发动,她依稀听到有道女声询问要去哪里。
不知道是引擎声太大,还是对方的音量太小,她并没有听到任何的回答。
感觉到车子已然开动,她只好说服自己等车子停下后再找机会离开。
一路上,她始终没敢发出声音,但说也奇怪,车子里的人竟也鸦雀无声。
期间,车子有几次短暂的停顿,她猜想应该是等红灯什么的。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真正停了下来。
她依稀又听到女人的声音,只是此刻的她因为担心车主会突然打开行李箱,因而紧张到无暇去细听车主在说些什么。
不过从新买的婴儿推车来研判,车主应该是个已经当母亲或是快要当母亲的女人,这样的人通常比较富有同情心,就算真被逮着了应该也比较好说话,不至于会为难她才对。
幸运的是,车主在带上车门后就离开了。
颜家乐听到有另一道门被拉开又关上的声音,之后便又回归平静。
基于保险起见,她又在行李箱待了一两分钟,确定没有任何声音后才慢慢推开行李箱的盖子。
映入眼帘的是黑蒙蒙的一片,她一时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
直到爬出来后,她才发现自己似乎处在车库里,车库的门仍开着正对外头。
她直觉就想闪人,一脚才往前跨了出去,便突然听到女人的叫声。
她心头一惊,连忙躲到轿车后头深怕被发现。
好一会儿后才又慢慢探出头来,这才发现声音似乎是从车库右手边那道相连的门内传出来的。
天生的好奇心让颜家乐止住离开的打算,悄声地往那道门靠近,只听到女人的叫声再次传来。
那声音乍听之下像是痛苦的哀鸣,可再细听却又像是某种呻吟,惊的她只能摀住嘴巴以防发出声音。
虽然说经济的重担让她早早就步入社会,对于人生百态也见得多了,可头一遭碰上这种状况让年仅二十的她不知该做何反应。
对她来说,就像是经历了一世纪之久,里头的声音才终于宣告平息。
她的脑袋还未回复运作,里头突然传来男人冷硬的声音,「这些是妳的钱。」
一时间,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难不成刚才从头到尾所听到的一切,说穿了只不过是场金钱交易?
相对于她的诧异,里头的女人尽管尚未从刚才的欢爱中完全清醒过来,见到床上丢的几张千元大钞仍是立刻眼睛一亮。
未再多看床上的女人一眼,「妳可以走了!」项纪雍转身走向浴室。
女人对此也不以为意,做她们这行的本来就不可能期待客人会温柔到哪去,只要不动粗就已经算不错了。
何况眼前的男人长得体面出手又阔绰,即便粗鲁了些,女人依然欢天喜地下床捡起地上的底裤穿上。
由于身上的衣服并未被脱下,女人三两下便打点妥当带着几张千元大钞准备离开。
颜家乐听到女人已准备要离开,慌张地想找地方躲藏,却听到女人从房间的另一边开门离去的声音。
她这才松了口气,也大概猜到这里应该是汽车旅馆之类的地方。
为求安全起见,她悄悄拉开一道门缝,确定房里的女人已经离开,男人也还在浴室里头,此时无疑是她闪人的最佳时机。
然而,她的视线却不经意瞥见搁在男人长裤上的皮夹,脚下的步伐因而定住。
弟弟住院的费用加上今晚摆摊的损失,让她不禁开始挣扎起来,明知偷窃是不对的行为,可眼下的她实在是已无他法可想了。
最后她又瞥了浴室一眼,跟着悄悄拉开房门潜了进去。
她几乎是屏息着来到男人放长裤的地方,只见她紧张的拿起皮夹,还不忘朝浴室看了一眼。
翻开皮夹,里头的千元大钞当场让颜家乐瞠大了眼,惶恐的情绪让她的手指不自主地颤抖。
她困难的咽了口口水,正准备伸手去拿皮夹里的那叠大钞时,浴室的门突然的一声被打开。
她一惊,抬头望去,正好见到下半身围着一条浴巾的项纪雍。
乍见到颜家乐的项纪雍亦是一惊,尤其再看到她手上还拿着自己的皮夹,脸色陡地一变。
见到男人变了脸色,她想也不想地抓着皮夹就往女人离去的那道门逃跑。
项纪雍虽然在第一时间便反应过来,但仍未能及时逮着偷他皮夹的小偷,只围着浴巾赶忙追出门口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偷儿逃逸。
随着颜家乐的身影远去逐渐消失在夜色里,项纪雍脸上的线条亦随之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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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店的工作结束后,颜家乐趁着餐厅上班前的一个小时空档,到医院把弟弟这个月住院所欠下的医药费给缴清。
虽然比起弟弟将来手术所需的费用,每个月的医药费显得微不足道,但对现阶段的她而言却已是相当沉重的负担。
但不管如何,只要弟弟能等到适合的心脏接受移植,届时就算要她去偷去抢,她也非得把手术费给筹出来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