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算把这些年来心里所想的话说了出来,觉得心中的大石头也跟着放了下来。
「我那时候真的很任性,忘记了你对我好不是理所当然的,后来你跟我说的很多话也都成真了,是我把一切想得太容易,不过如果我没有跟你分手,我现在可能只会更糟,我太习惯所有的人都对我好,尤其是你……我也没用心替别人设想过,我以为谈恋爱就是帮对方洗洗衣服、整理房间,以为永远把爱挂在嘴上那就是爱了,其实我全都弄错了。」
多年后向他坦白自己的错误,这似乎也没想像中那般困难,于馥苹反而在承认之后解脱了,至少她可以摆脱那个不成熟的幼稚形象。
「不过我们都曾经对彼此认真过……对吧?」
薛海实看着她,希望她的表情不要如此落寞伤感,因为他没办法看着于馥苹露出这种表情,尤其是在他已经没有了拥抱她的权利之后,只能远远的看着她这副模样,却什么也不能做。
「是啊!」她试着缓和脸上的表情,几年下来她已经学会了忍住眼泪,不再只当crying baby。「我想也只有年轻的时候才会那么单纯的去爱一个人,当一个人不再天真无邪,就会发现生命中还有许多事是必须去考虑的,而不只是照着自己的想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真的看得出来你不一样了。」
「我会把这话当作是赞美。」她露出苦笑。
「你的确变得更好了,我曾经有一阵子非常担心你。」
「所以你跑去速食店找我?」
他笑了,并点了点头。「那一次真的把你吓得落荒而逃。」
「我不是有意要躲你,只是那时候我还没做好准备,不见得只是不想见你而已,以前的朋友我也不想见,有一段时间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失败的人,不只是在感情上……」她刻意强调这点,只是希望薛海实不会将她当成还在为情所困的女人。「当时我真的惹了不少麻烦,所以我在那时候只想把自己整顿好,不想看到和过去的我有关的人事物,看到你的时候,我还是不太能面对失败的自己,所以……」
「我懂了。」他给了于馥苹一个安慰的笑容,表示他能理解。
「而且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来找我搞不好只是想帮我,但是你也知道那时候的我还是心高气傲,如果你真那么跟我说,也许我还会气呼呼的对你破口大骂呢!」她故意把过去的自己说得更幼稚。
「你如果真的狠狠骂了我一顿,也许我会好过一点。」
「把我甩掉对你来说会有那么重的罪恶感吗?」她笑问。
她看着他,从薛海实的脸上她看到了他对于自己的不舍和歉疚,但是她已经不再会对这些生气了,在跟他把话说开之后,于馥苹发现自己是真的释放出了困在心里多年的怨怼,她已经没有力气再为过去恼怒了,不管他抛弃自己是对还是错,都已经是事实,就算他现在对自己只剩歉意,她也不再追究了,付出的感情虽然不能用抱歉解决,但她总能用宽容来让自己释怀。
「我们之间发生过很多事……不见得所有的事都是不好的,在我心里,你也有很多优点,只是当时我没办法想这么多,或许我也有点自私,那时候我希望我可以把心力全放在工作上,刚开始让我有这念头的是你,只是没想到当我实际投入工作里,反而认为你是我的牵绊。」
「不过这样也很好啊,你现在成就非凡,我们都得到我们想要的了。」
「你真的觉得我们已经得到了我们想要的吗?现在这样就是你要的?」
薛海实多希望她能告诉自己不是,多希望自己还能像过去一样有能力帮她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就算那个愿望就像当年她想吃一顿情人节大餐那么俗气……他都还是会愿意为她做到。
她环顾房子的内部一圈,似乎也没什么好要求的了。
「差不多了吧!虽然现在看起来实在很寒酸,不过这只是因为我还没有时间打理,但我也没什么好不满的,我要的不过就只是一个下了班可以让我休息的地方而已,也许是我现在还没感觉到,但是我想这应该就是我所寻找的了吧!」
她努力挤出一个自信的微笑,在看过薛海实眼里的担忧后,她发现自己开始真正坚强起来……
薛海实也梭巡室内一遍,事实上客厅几乎可以说是空无一物,除了他们各自坐的不成套的椅子之外,就只有一张桌子,桌上摆了许多杂物,其中一把干燥花定住了他的目光……
他没想到自己会认得那个包装纸,那是他们共度情人节那次他买给她的花啊!或许花已经干燥,不复鲜丽颜色,但是那包装纸她甚至没有拆换过,粉红色的包装纸早已经被岁月染上了更多的晕黄,可是系在包装纸上的缎带都还完好无缺。
「为什么你还要留着那束花?」
于馥苹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那束花,不禁泛起微笑,她不再为自己所做的事感到羞耻,反正薛海实都认出来了,她否认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大方一点,告诉他那的确是他当初送给她的。
「对啊!」她点点头,露出了安慰的神情。「那是我第一次跟人家一起过情人节,所以我想留下花束做纪念,如果我这辈子真的嫁不出去,等我老的时候还可以拿出来告诉别人,以前我年轻的时候还是很有行情的,最老套的情人节过法我一样没错过。」
她的说法是那样的轻松自在,好像两人曾有过的一切她都真的释怀了,薛海实只觉得自己像是被锁了喉,眼前的于馥苹的确变了,而他在她的记忆里反而变得微不足道。
在送他离开之前,两人都试图装出自在:心情却仍是摆荡着。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或许一直都不完美,可是已经试过改变我自己了。」
「嗯。」他点了点头,低头看着她的时候,只能将手放进口袋里,免得自己会克制不住,伸手抱住她。
「晚安。」说完,她关上了屋子的大门。
于馥苹一直站在门后听着他的脚步声,确定他离开之后才让眼泪从眼眶滑出,天晓得她在哭什么,都已经把一切说开了,这不就够了吗?为什么她还是哭了?
不过她好高兴自己哭了,她总算可以把心里的感受做个总结,薛海实也说了他们当时的交往是认真的,虽然结局不够圆满,但这对她来说已经够了,从今以后她若再想到薛海实,也许就不再有那么多的遗憾,她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也可以更成熟的面对那个曾经爱过自己的男人。
只是今晚她绝对要好好的哭一场,为那段卡在心中五年的感情做一次彻底的宣泄,从明天开始,她就又是全新的于馥苹了。
第十章
洗过澡后,薛海实站在镜子前,认真的检查胸口,他确定自己身上的确没受伤,可是他怎么老觉得胸口好像被人揍了一拳?
打从和于馥苹好好谈过那晚开始,他一直觉得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他应该要高兴于馥苹不那么怨恨自己,甚至已经走出了当年被他抛弃的阴霾,她表现得那么坚强,薛海实以为自己会为她高兴,可是他反而一点也不好过,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还爱着她……
当他看着于馥苹笑的时候,他的心痛得让他几乎无法言语,他想装作没事,可是回到家之后,一整夜根本无法成眠。
他才不想听于馥苹说那些她已经复原或是重生的话语,他一点都不希望她变得那么理智,他要的只是那个任性的于馥苹能像过去那样依赖着他,或是对他说些傻话都好,他好不容易才爬上顶端,费尽了力气拥有现在所有的一切,可是他发现自己失去了于馥苹,他是为了她才开始努力的啊!
为什么他们现在只能坐得远远的,用客气的话语来感谢彼此丰富了自己的生命?好像对方的存在就是替自己制造更多的人生经验而已,那他们留下了什么?就只是记忆吗?
薛海实这才发现他一点也不在乎她记忆里的自己是好是坏,他知道她的现实生活里没有属于他的位置这已经够了……
但是他能怎么样?就像Fiona当初问他的,如果他发现他还爱着于馥苹,会告诉于馥苹吗?分手是他提出的,他怎么能告诉于馥苹事隔多年他最爱的还是她?
「……真爱是不会被那种理由阻挡的。」
薛海实记得Fiona是这么说的,不过他不认为自己现在有勇气告诉于馥苹他的真心话,但一切总可以有个开始吧!他和于馥苹的关系不再紧张,也约了于馥苹在下一次她不用打工的晚上一起吃饭,如果他们可以平和的多吃几次饭,多了解彼此现在转变后的心境,也许……也许他们还会有点机会。
眼看着约定的日子一天天的到来,薛海实发现自己开始患得患失,以前他不管说什么,于馥苹总是不会有意见,他甚至到后来动不动就挂她电话,她也是从来没生气过,他从来都不需要在和她说话时修饰自己的言词,可是这几次跟她通话,他却小心翼翼,深怕触动两人之间敏感的连结,他不想在无意间又因为失言而伤害她,甚至开始寻找无关紧要的话题,希望可以在见面时不至于因为太寡言而让她以为自己不开心,以前他们总是有那么多的话题可以聊,现在居然连吃个饭都让他情绪紧绷。
不过真的见了面,薛海实想好的话题根本还来不及拿出来讨论,于馥苹提起了她那房子的事,接着话题就在房子上头打转。
「……我想我已经开始接受这状况了,一开始我妈还嫌我不够投入,她说一般人有自己的房子都会很高兴,成天只想着要怎么装潢、怎么设计,只有我什么意见也没有,大概就是我一开始不够积极才惹来那个奇怪的家伙生事。」
「你的意思是,你一开始对那房子不是很有兴趣?」
「对啊,那是人生的大事不是吗?买了房子好像就表示我准备要接受独居生活了,整个人生好像也要被定型,再加上房贷的压力,扛在肩上就甩不掉,其实我很怕被约束,就算我不想被婚姻约束,也不想被不婚约束,我希望我一直都是能有所选择的,而不是被困死在一个角落,只做二选一的选择。」
「其实没有你想像的那么严重,你一样可以选择你想过的生活。」
「你说得容易,男人跟女人是不一样的,男人有房子跟女人有房子的意义也全然不同。男人有房子是在向女性宣告我已经准备好了,我是个有能力的人。而女人有房子是在向男性宣告我已经对你们失去信心了,我有能力照顾我自己。」
「你是这样想的吗?」
「你何不问问你之前的女朋友呢?她们应该也跟我有一样的感觉吧!」
她的话让薛海实突然没了声音,因为他没办法否认在她之后他的确和其他女子交往过。
「管理员说你们分手了也相处得很好,我想我大概是你交往过的女人里头最不理智的一个,所以我们分手时才分得那么糟糕。」
「你没有那么坏。」薛海实只能挤出这句话。
「我见过她,觉得你们很配,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分手的,可是我看到她的时候真的觉得她才是适合你的那种女人,你身边似乎就是应该要站着像她那种看起来很理性又有能力的女人。」
「是吗?」
「当然是。」她的肯定不只是对着薛海实说,也是对着自己,她已经在心里告诉过自己不下数百次,她跟薛海实已经彻底的不行了,但她可以转换心境当他的朋友。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适合你?」
「什么样的人都不适合。」她想也不想的就说,「我已经开始面对我得一个人生活的事实,而我也很乐于接受这个事实。」
「我们结束之后,你没有再找到对你好的人吗?」他委婉的问道。
「不见得对我好的人就可以跟我谈恋爱吧?」于馥苹回应得很漂亮。「但是你觉得我有可能让自己寂寞那么久吗?我还记得你总是说我寂寞难耐呢!」
她把问题又抛回他身上,而不是正面回应他,但薛海实知道她一直都是一个人,从她身边朋友断断续续传来的消息都是她不跟所有的人联络,这跟她过去爱热闹的个性完全不同,她怎么会认为他还以为她是过去那个寂寞难耐、老喜欢呼朋引伴的于馥苹?她的改变他全看在眼里啊!
不过没等薛海实点出事实,她又开始问起房子的事。
「你是请人装潢的吗?你买那房子的时候也是自己设计的吗?还是你的女朋友帮你……」
他才听到女朋友三个字就直接说明,「是请设计师做的。」
他不要听到于馥苹那么无所谓的提起他的女朋友,更何况她明知道他跟Fiona已经分手了。
「那一定弄得很漂亮,我想我这阵子有空的话应该多花点心思在房子上,如果我真得住一辈子,那的确是应该弄得舒服点,至少不要满屋子都堆满纸箱,那看起来很像随时都要跑路。」
「你有空可以到我家看看。」薛海实提出邀请。
于馥苹愣了一下,随即假装低头吃东西,然后摇了摇头。
「还是不要吧!我想我不方便进出单身汉的住所。」
「可是你让我进去你家了啊!」
「你也看到了,那样子不能称作是家吧!那不过是堆了一些箱子的空间而已,我想这阵子我应该会很忙,没打工的时候应该要去看一些家具,客厅里连沙发都没有,好像真的不太像个家。」她喃喃的说着,试图带过刚刚那个拒绝。
「去我家会让你有所顾虑吗?」薛海实仍在想着这问题。
「我只是觉得我不应该去那地方。」她装出无辜的表情。
「为什么?」
「我不知道。」她给了个很笼统的答案。
「你要我相信你真的不知道吗?」
「要不要相信由你自己来决定,而不是由我。」她已经滑头到可以用清楚的言语给出不明不白的回应。
「馥苹,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试过要忘记你,但是我发现……」
「没关系!」她打断了他的话,用关心的眼神看着他。「我真的懂,但是真的没关系,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就坐在你面前,而且过得很好,我们可以一起吃饭,并像朋友一样的交谈,我觉得这样已经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