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健,你不过来喔?」
「来啦!老师请饮料耶!」
任随同窗的叫唤,小健还是流着泪拔着草。
赖皮担心小健,觉得不对劲,于是走过去拍拍小健的肩道:「这样一直晒太阳,会中暑喔!」
小健用手抹去泪痕,继续拔草的动作。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赖皮惊见小健这种状态,急忙问着。他的心里面着急,那程度很明显超过一般老师对学生。以一个没任教对方任何科目的同校老师而言,这样的表现跟心里悸动,很显然的不单纯也不自然。
小健拗起来便很难搞,他拍开赖皮的手:「没你的事!」
那手一挥更让赖皮看见小健手上的血迹。赖皮抓住他的手道:「天啊!你干嘛那么卖力?我不过是想带你们过来乘凉说故事而已,你不懂吗?还把自己弄成这样……」
「故事留给漂亮又大胸脯的女老师听吧!」小健当然知道赖皮不是要真心罚他,但他气的是他跟蟠桃姊姊装熟的那一段。
赖皮握住他的手,突然间四目交接。小健气虽气,却还是让那张面容给震慑了,毕竟那是印在他心里的容颜。赖皮忧伤又带着笑容,表情很特别。他心疼小健的手,却又高兴着小健对他的醋意。
在赖皮的心中,世俗的界线并不明显,他总觉得诱拐未成年或者师生恋加同性恋,都不是问题,对他而言,爱跟不爱或懂不懂爱,跟年纪是无关的。
十六岁就生下孩子的母亲,难道就不会爱自己的骨肉吗?
多数的人怀孕会想堕胎甚至生下来后抛弃,但不是所有人。有人教过十六岁的少女要爱自己的孩子吗?没有!那她为什么懂得爱?所有动物都自然而然的爱自己的子女,或跟配偶有一定的互动,这必须经过教导或者与年纪有关吗?有哪个数据正确显示这样是对或不对的?
「我又不喜欢大胸脯的女生……」赖皮吐露出这弦外之音的一句话。
说完,他的脸居然带了点红色。这么大的男人,居然在小男生面前脸红?
这场面也真有趣。
「但是,你跟大胸脯的女生很要好……」小健也低下头,窃喜中带点好笑,情绪复杂。
「跟她要好是因为我不希望我喜欢的小男生受罚……」
「那个小男生宁可受罚,也不希望看见这种情景,小男生好像……好像……」说到这里,小健犹豫了一下。
「好像什么?」赖皮追问。
「好像会吃醋……」
「……」赖皮顿时无语接着又响应道:「因为我觉得……小男生受伤、挨骂、被记过,我都会很难过,因为,我发现……我好像喜欢上那个小男生了……」说到这赖皮的脸已经通红。
赖皮自幼就是一个人,虽然很多人喜欢他,他却没谈过恋爱。他并不善于追女孩,因为他的心思并不细腻,通常这会让暗示他的女孩失去耐性。
然而,女孩总是很矜持,不可能直接表现吃醋与爱慕,总是被动的等着,等到失去耐心然后被另一个敢冲又善于表达的人追走。
「那个小男生,好像也喜欢他吧……」小健不是女生,也很年轻,他不再压抑,也控制不住。
谈话完毕,两个人静静的蹲在一起。
两个人背对着国建跟建民,肩靠着肩的距离并排蹲着,口里说着些只有他们才懂的暗号,那种专有的甜蜜,存在于情侣之间,不管男男、女女、男女,那只有彼此才懂得,换了一个人,就解不开的密码,独一无二、私密专属,这也是为什么每种爱情都值得被尊重的原因。
那年夏天的某一天,他们……很靠近,心跟身体都是。
***
小健随着赖皮多毛性的壮硕下肢往上亲吻舔舐着,直到他的胯下,那高涨的体温让小健终于明白,为什么那颗金莎巧克力会在他的裤子口袋中溶解……
后来,他们的事情,被小健的母亲发现。赖皮当然被撤销教师执照,而小健也被严格的控管。后来,他们决定私奔,当然,这让他们成为世界的通缉对象。
在某一天里,小健写信给一位同志电子报的作者,他们素未谋面,小健却极为信任对方。或许是因为他已经无处求援。
孤鸟您好!我是一个高中学生,我跟我们学校的老师谈恋爱了,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他并没有教授我的任何课程,我们没有教育上的问题,但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我们的情书被发现了,前一阵子我跟他都见不到面,教育委员会说要革去他老师的职务,我们该怎么办?
后来我跟他决定私奔了!我想不顾一切的跟他在一起,而他也愿意对我负责,他是教体育的,他说就算当工人也要养我供我念书,我们真的很相爱,请问我们要如何寻求帮助?
一直以来我跟他常常在计算机前,一起看你的文章跟电子报,觉得你懂得很多道理,是个同志或非同志都会信赖的人,请你救救我们!我父母还说要告他诱拐我,我真的不知所措……请您救救我们!
彷徨的小健
于是孤鸟跟他们相约见面,他们请孤鸟到住所住上几天,孤鸟很乐意,因为他想看看他们的生活,相处之中或许可以体会他们爱的深浅,若爱得深,会力挺到底,若爱得浅,会希望他们不要继续选一条难走的路途,那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就算他们是跟自己有相同性取向的同志,孤鸟依然会为他们做现实中的考虑,毕竟爱情不是只有两人世界就够了。
当天用完晚餐之后,孤鸟跟他们闲聊了一下,发现他们很有默契,心灵相通,当孤鸟问一个问题想看看他们的想法及意见时,他们常常是望了对方一眼微笑,然后就在同一时间说出相同的看法,好像他们早就沟通好了一样。
深夜,孤鸟在客房休息,突然感到光线由窗外射入,两道人影重迭在靠阳台的窗户外面,看着影子,知道是他们两个,他们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倚靠着栏杆在看夜景的样子,并且开始交谈。
「孤鸟真是个好人。」小健笑着说。
「是啊!他的确是一个外在内在都很优秀的人。」赖皮环抱着小健的腰。
「他是一个很懂得处世之道的人,这样的人真让我羡慕。」
「我不羡慕他。」
「为什么?」
「因为他不像我们是两个人,我们比他幸福,因为我们是两个人。」
「他好像也没有办法帮助我们,虽然他很尽力。」
「对啊!不过我还是很高兴能认识他。」
「嗯!我也是……但是我们还是不会放弃的对吧?」
「对呀!因为我们是两个人,因为我们想要在一起,不管多苦,我们都要争取我们的幸福。」
接着他们摇晃着身体,小健唱着陈绮真的《小步舞曲》,并且两人随着节拍像在跳舞摆荡着身体,但对他们而言这是一支悲伤的圆舞曲。
两个人抱在一起究竟需要多少力气?爱一个人需要多少勇气?将得到的数值乘以三倍,那就是同志们所要花费的;乘以五倍,那就是他们所要花费的。
也许他们在许多夜里抱着对方痛哭失声,那种空气凝重的环境,两个人拥有的仅是彼此的体温,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孤立他们,而他们依然心疼每一步走的艰辛,用彼此的吻换彼此的心,这种苦不少同志尝过,好想问问那些迫害他们的人,如果是你本人陷入这样的困境,你情何以堪?
孤鸟确定他们很相爱,而且根深蒂固,这对现实考虑而言是一个他不希望的答案,因为如果他们不是真心相爱,说些吓唬他们的话,让他们知难而退,所有问题就会迎刃而解;反之,他们则要走一条漫漫的艰苦路程。
后来孤鸟建议小健,先熬过两个月,等他满十八岁以后,就有自主权,诱拐罪名就不能成立,也请那赖皮去同志人权协会找寻帮助跟咨询,以孤鸟的能力实在难以帮助他们,毕竟孤鸟什么都不是。
爱本无罪,何苦要让他们陷入重围?现在的世界真的让人有点心灰,人们总爱听谁伤了谁,老师跟学生就不能谈恋爱,为什么?是老师不能有感情还是学生?中华民国有哪一条法律规定什么职业跟什么身分不可以互相爱恋吗?
没有,任你把六法全书翻烂了还是找不到一条可以治罪的法律,那那些反对的人是拿什么作为基础?那干脆说老师都不能谈恋爱好了!因为每个人都当过学生,每个人还是在不断学习着生存与生活方式,都还是在学中。
只是因为职称就不能相爱,那如果学生是毕业以后才跟老师交往呢?
就不算师生恋了吧?而且众人还会夸赞他找到好对象了。只是先爱跟后爱,居然差别有如天壤,这样的逻辑未免好笑。
感情的世界中,如果尊荣的王子只能爱高贵的公主,那会变成什么样子?如果是这样,那么灰姑娘永远也不会出头天,因为内心奸恶但外表高贵的两位姊姊才是王子的选项,故事的结局将会改成:「王子跟坏心的姊姊一起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那些反对一些没必要反对的感情的人们,这样的童话故事他们敢不敢又愿不愿意说给你的孩子听?答案是否定的,那么既然如此,这些人又何必要创造这样的童话让它在现实中上演呢?凭什么他们认为有权力拆散别人,阻止一段真心相待的感情?
总有人认为自己很了不起,可以同时扮演警察、法官、刽子手。
站在属于我的角落,假装自己只是个过客
我的心在人群中闪躲
不懂我们之间这份真情,犯了什么错
若你不是你,而我不是我,那有多快乐
不管与你的路有多苦,我只想要拥有最后的祝福
再多的伤害我都不在乎,愿你我挣脱一切的束缚
不管与你的路有多苦,擦干眼泪告诉自己不准哭
我不怕谁说这是个错误,只要你我坚持永不认输
那英的《不管有多苦》诉说最真实的同志悲痛,那是同志一辈子的痛脚,一生的困难——性别,为什么不能祝福我们?只因为我们爱的是同性?只因为他们是师生?除此之外呢?还有没有其它更服人的道理?
他们要的不是同情,是了解;他们要的不是保护,是正视;他们要的不是容忍,是接纳;他们要的不是特权,是平等;他们要的只是能自由的去爱,只是想听到亲友们在他们遇上对的人,谈了对的恋爱时,亲口告诉他们说:「祝你幸福。」
***
起初的某一天中午,孤鸟接到了这一对师生同志的电话。当时,赖皮是个体育老师,小健是个高中生。继而因为恋情曝光,赖皮的老师当不成了,小健也被严格控管。后来,两个月后,小健年满十八,逃出家里,跟心爱的人一起生活。
赖皮白天当健身教练,晚上开出租车,想让小健专心念书。小健去年考进一所很不错的公立大学,然后开始打工,也很认真读书,拿了奖学金呢!
接到他们的来电,孤鸟好开心!直问着他们好不好,得到他们开心的笑声,说他们很好,孤鸟好高兴!他们约好请孤鸟吃晚饭,说是谢谢孤鸟曾经帮助过他们。孤鸟当然马上就答应了。
到了餐厅,因为地方不是很好找,赖皮特别叫小健在楼下等孤鸟。
「孤鸟!」孤鸟还没发现,小健就跑过去牵孤鸟的手:「在上面,赖皮已经抢到位子了!」他好兴奋的拉着孤鸟上楼,蹦蹦跳跳的样子,很有活力。
进入餐厅后,孤鸟发现这是一家吃到饱的无烟烧肉。
「好久不见!」赖皮一见到孤鸟便站起来打招呼。
「不用这么拘谨、隆重的欢迎我,也不要站起来,你不会比我高,也不会再长高了!」孤鸟打趣的说着。
「不好意思,突然约你出来,又请这种东西……」赖皮面有菜色的说着。
「不会啊!我很爱吃烧烤。」孤鸟笑咪咪的回答。
用餐期间,孤鸟听着他们说着彼此之间的生活点滴。赖皮因为之前太累,瘦了一大圈。小健因为熬夜,痘痘长很多。小健的打工薪水跟奖学金,让他们的生活负担变轻了,赖皮晚上不用再辛苦的跑出租车了!
「你呢?你最近怎么样?」小健问着孤鸟。他总是很有活力。
「要出书了。」孤鸟淡淡笑着,喝了口最爱的美禄冰砂。
「早该出了!」小健开心的笑着。
「是哪一类的?」赖皮问道。他一直以来都很稳健。
「同志论述。」
「那一定会大卖!」他俩同时说出这一句话。
接着三个人都笑了。
他们从以前就是如此,会说同一句话,不需要事先套招。这种默契,除了真心相爱之外,不知道还能怎样培养。
付账的时候,赖皮跟小健两个人一同到柜台去。孤鸟等了很久,发现他们两个人在讨论些什么。
走近一听,原来是在计划接下来的生活费用,瓦斯费、房租、车费、餐费等等……斤斤计较着。没有争执跟那种愁眉苦脸,就好像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样。
「我们是不是应该再请他喝个茶之类的?」小健先开口。
「应该的。」
「可是,如果要的话,那明天我们一人要少花五十元喔!」小健认真的说着。
「那有什么问题!」赖皮笑着摸摸小健的头。
小健也十分开心满足。
「我的钱我自己出。」孤鸟笑着拿出钱包。
「啊?你怎么来了?让你笑话了……」赖皮不好意思的笑了。
「不行啦!说好是我们要请你的。」小健急忙推着孤鸟的手。
「重要的是我们一起度过一个很棒的晚餐时光,谁付钱不是重点。」
孤鸟笑着,但心里好难受。「他们过得那么辛苦,如果我有钱,我一定会帮他们结账!可是,我自己也是个穷光蛋。且不论他们为何很困苦了还要请我,这不是充胖子,而是一种心意。」孤鸟心中暗自想着。
「不行,一定要请你!」他们又同时说出同一句话。
「你们有了好消息,第一个就跟我分享,这分心意就已经够了,你们应该知道我不是一个在乎形式的人。」
「可是……」小健有点丧气。
赖皮很快地拍拍他的背,然后苦笑着对孤鸟说:「就让我们请一次吧!」
孤鸟依然微笑,但眼神坚定的摇摇头。
僵持了一下子,店员也有点不知所措。
「我让你们请喝茶,但这一餐请让我自己出。」孤鸟想出一个折衷的方法。
「谢谢……真对不起……」又是异口同声。
后来孤鸟在便利商店挑了生活泡沫绿茶,然后请他们到附近的公园散散步。
「事实上,你们的爱情跟默契让我很动容。」孤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