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链层层缠住,火焰熊熊燃烧,刀山油锅飞溅著血红的肉,痛苦的哀嚎处处可闻,这里是最深最深的黑暗,束缚著最凶恶的鬼,一只积累千劫不得转生的鬼。
‘我曾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任何感觉了。’
‘即使路走到尽头,也不会有任何遗憾跟畏惧,即使痛到最深处,也不会有任何的害怕跟悔恨。’
‘心如铁石,命如微尘,所以我可以那样的存在这里,至深的黑暗。’
在火光闪耀的黑暗中,有一只鬼带著冷笑,挣脱了束缚千年的锁链,杀死了冥府的狱卒,逃出了冥界,爬上了人界。
风吹来带走天边的云彩,冰银龙王白色的发被卷起,在天色彩霞中飞扬,像一抹随风飘荡的白云,聚散不定的拂在俊秀的脸颊旁。
人界跟龙族居住的海边,是冰银所能最接近人界的地方,犹如白玉雕成的脸,翡翠般温润的眼满含忧思忡忡,冰银轻轻叹口气,眺望著人间的土地。
因为人界浊气对于他天生体质太过伤害,所以他只能站在这里远远的探视著人界大陆的战乱,让子民纷纷逃窜至沿海寻求桃源乡。
玉帝虽然也遣天兵下凡助人类平乱,但终究缓不济急,于是又遣冰银安抚人界边境的子民,只要有他出现的海边,风平浪静,鱼产丰饶,沿海的子民也丰衣足食,海边子民感激冰银龙王的照顾,而尊称他为和平的神祇。
与居住在深海的诸多龙王不同处是,冰银本身的气质极为温和亲善,既不同于龙王的首领鳌光威严无私,风范无缺的远瞻不可亵,也不同于次兄羿南的奔放狂气,活跃强烈的个性超乎人想像,与其过于性格突出的同胞手足比较,冰银的个性是最为慈和且为人著想,如祥和的海一般包容任何人,所以天帝才派遣他来安抚海边居住的人类。
难得出现在人界,冰银也知道人间的战祸并非他所能插手帮忙,只是看著无数生命的消失,胸口会有种悲伤的疼痛。
就在凝思的同时,突然从地底伸出一只手抓住冰银的脚,让他踉跄两步吃了一惊,俯身凝视发现是人界与冥界的裂口里,所爬出的一只鬼,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脚,另一边身子上悬挂著锁链染满鲜血,看来极为狰狞可怕的脸上有著冰冷的眼神。
“拉我一把!”那只鬼快承受不住铁炼的沉重,将要再坠入冥界时,他露出渴求的表情看向冰银龙王。
鬼的底下无数鬼卒的怒吼声不断逼近,看来追兵不久将至,于是鬼露出更可怜的神情哀求著冰银。
“求求你,帮帮我!”鬼用嘶哑的声音向冰银要求著帮助,用了全身力量打开人界入口的他,再也没有力气带著千斤锁链爬上人界,只能靠著他人帮助。
只要将脚轻轻一晃,这只鬼将再次堕入冥界身受千劫,可是冰银无法如此狠心将这只鬼踢落人间,毕竟也是条生命呀!尽管是犯罪累累的鬼,可是冰银无法如此狠心坐视不顾,如果说……这个鬼尚有改过之心。
“答应我从此洗心革面,我便放你一条生路。”冰银对著脚下的鬼要求承诺,要他发下誓愿不再为恶。
“我答应你,快点拉我上来。”鬼一口允诺冰银的任何要求,只要能够离开地狱,叫他发下再毒的誓都无所谓。
冰银看著眼前面目沾满血污的鬼,凝视著他恳求的眼片刻后,伸出手,将他拉了上来,然后封闭了这个裂缝。
“这是咒语,我将我的力量,封印在你的角上,让你不得为恶,只要你动用力量,我便会再次将你封回鬼门里。”冰银化出身上一片银色鳞片,施法压在鬼头上的角上。
“以此为媒介,不管逃到天涯海角,只要你做了不该做的事,我都不会放过你的。”冰银沉重的说著,要那个鬼知道自己所立下的承诺不可反悔。
于是,因为冰银一时慈悲,而放他逃出冥界的鬼,成为人间最大的祸害-魑狼。
然而当时的冰银并未曾预料到以后的事,只是用法术将这只鬼的力量禁锢,就嘱咐他若是从此改过向善,便能再次脱罪回到人界的轮回中。
已经达成天帝交付任务的冰银,因为无法再容忍人间浊气,就此离开人界,以为有这只鬼应该无法再害人,却未料想到……鬼之所以仍旧为鬼,是因为他的心选择了黑暗的路。
即使有两条路可以走,依旧走上了原来的不归路,再次为恶。
“真是……”咬著牙的羿南很想装作不在乎的表情,如一贯豪放姿态大笑几声后,就秉著爽快个性处理这件蠢事,可是实在是太难以忍受了,让他忍不住脸上青筋顿起。
“真是太可恶了!那是什么意思?居然下诏书自封为古往今来唯一的王,胆敢将龙王踩在脚下,以著卑微的人类身分,任命龙族只是帝王臣属的身分,难道以为有著九宝的三宝就可以胡作非为嘛?”
羿南一怒不可收拾,拍著桌子大声数落著人界的王所作所为,从牺牲千万子民为他筑起华丽高楼城池,以及征税苛待百姓,天灾人祸不断发生,到可怕的灾荒剥夺人性的善心,人命如草芥,父母卖女,子弃老父,饥饿到了人互食的地步,种种悲惨的事不断,而君王依旧享乐,甚至用九宝的力量助他为虐。
即使……用地狱的鬼来形容人间的君王也不为过,既无仁慈心,也无人性,甚至看著父子持刀枪在竞技场互搏,让胜者活下去为乐,彻底将人伦纲常毁于一旦,为了活下去,已经有许多人在竞技场丧失了人性,成为达官贵族欣赏为乐的杀人兵器。
简直不是人作的事,羿南咬著牙,心里想要不是他是龙族的王,依三界法规不能插手人界的事,他早就拿著刀将暴君的头砍下来当球踢泄愤,简直天怒人怨到了逼民造反的地步。
尽管如此,因为有著九宝的三宝在人间君王手上,因此百姓的反抗暴政,最后成了绝望的等待死亡,害怕君王更残虐的报复行为,选择服从的人已经彻底被比死亡更深的恐惧给征服。
如果说连龙族的自己都看不下去的话,那天界的玉帝更不用说,早就该想办法处理了,却依旧迟迟毫无动静的举动,让羿南龙王感到可疑得不得了。
“简直是在隔岸观火,什么天界之首的天帝!那些该下凡的去救难的神仙都跑到哪去了,天兵天将是闲著没事做,还领著俸禄做啥,趁早退隐去山里躲著算了。”一一数落著上至天帝下至天兵的羿南,可从来都没想到过此时在他身边的友人,也是属于天界中赫赫有名的神族一员。
“骂完了嘛?”朱雀凤主微掀端丽眉眼,露出一丝忍俊不住的笑。
“还没有!我还没骂那该死的二郎神,下了凡居然被九宝打回天上,如果是光荣战败也罢,他居然把罪推到我龙族身上,说是人界君王身上有著龙族的法术气息,所以……”羿南讲到最生气的地方,忍不住豁然站起,将手一把搭在好友身上。
“所以他说是我龙族在背后,培植这个人界君王危害人间,叫天帝做主要我们龙族负起全责处理那个暴君。”无视于友人素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气息,羿南就是搭著朱雀凤主的肩,把他心里不快滔滔不绝的说著。
“啊!我快忍不住了,二郎神简直是把前仇旧恨加在一起,趁机挟怨诬奏龙族,每次讲到打输的事情,他就会旧伤复发,立刻想到跟龙族有关,啧啧啧!又不是玖月的错,谁叫他在玖月面前大声说女人都是柔弱的,耍枪弄刀的根本不是王族仕女该有的高贵举止。”
羿南轻抚著下巴,思索起自己妹妹素来厌恶的话题,难怪玖月会当众给二郎神难堪,输得难以见人,只能当众承认女武神的存在。
即使勇猛如自己,都不敢触犯玖月身上的逆鳞,何况只是一个根本搞不清楚状况,自以为天下无敌的二郎神呢!
“总是该解决的,至少查清楚为什么人间帝王身上,会有与龙族有关的法术气息吧!”朱雀凤主一贯冷静的说出结论,不著痕迹甩开羿南的手,无声无息退几步拉出一段距离。
“你说的没错,可是,去查这件事就必须要接近人界君王,而干涉人界的内政,又有违三界法规,所以真的是很伤脑筋呀。”再次不自觉的靠近友人,又搭上朱雀凤主的肩,开始自言自语烦恼的羿南,根本完全未察觉友人排斥他亲近的举动。
“你……”朱雀凤主想说什么,微张朱唇,那如朝阳绝艳清丽的五官,散发著一股让人不敢冒犯的威严,可是那只限于羿南以外的人身上。
“阿凤,我居然已经跟你一样高了耶!”本来还在烦恼的羿南一转头,猛然看向朱雀凤主那张令人感到心悸的脸时。
发现自己不知何时长到跟友人相同高度,羿南瞬间为这惊人的发现,将刚刚的烦恼丢入九霄云外,而陷入莫名兴奋的惊呼。
“我说……羿南龙王,您的行为是不是该收敛点呢?”朱雀凤主将羿南的手拉下来,露出鸟族之王的威严姿态,冷淡斥责著羿南。
“你是指我叫你阿凤不好嘛?”羿南露出苦恼神色,看向自己认识刚满百年的友人,从一开始认识时,他变换了好几种叫法,从尊称到匿称,他可是秉著大哥所谓的礼尚往来原则,一一拉近他们的距离不是嘛?
难不成阿凤对自己这样称呼他不满嘛?
“这只是其次,重点是……我是鸟族的王,您的身分举止都该有龙族王的自觉吧?”朱雀凤主已经到达明示的程度了,希望眼前这个人稍微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超乎一只龙接近自己敌人的程度了,更何况在龙族王族成年继承仪式之后,彼此的身分界定应该有点基本的常识了。
“太好了!”根本不觉得该有什么自觉的羿南,恢复高兴的神色,拉起友人的手。
“如果你对我这样叫你没有不满的话,以后我就继续这样叫下去吧!我一直都很有自觉得不冒犯你,循序渐进的跟你交往,你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做出让你震怒的举止,因为大哥已经警告我无数次,绝对不要对你有无礼行为。”羿南露出真诚的眼神,抓著朱雀凤主的手一脸庄重的承诺,自己绝对不会莽撞冒犯他。
更何况,今天他跟阿凤的关系又更进一步了,他快可以放声跟大哥回报说,用不著老这样担心,阿凤会对他不利,他跟阿凤不是已经快进入肝胆相照的地步了嘛?
好歹阿凤不像以前排斥让他亲近了,光想到自己已经可以搭到阿凤的肩,真是让人心情为之一快呀!
即使将生命送给自己的友人,也不会眨眨眼的羿南,从一开始根本就是将生命置之度外的跟朱雀接近,而在龙族里能力强大如王者,也没有像羿南如此胆大的异数,敢毫无芥蒂接近自己的宿敌。
朱雀凤主一脸复杂看向眼前坦率笑著的男人,意外的,并没有立刻抽回手,只是觉得也许稍微纵容一下……这个比自己年幼的龙王,他那偶尔放肆言行其实还不到自己难以忍受的地步。
也说不定是刚刚,自己嘴角隐约的微笑,让眼前这个男人察觉自己的内心了吧!羿南能够凭著直觉知道自己并不讨厌他,那也许是这个男人之所以未曾狂妄到无谋之处,在笑容下藏有敏锐的观察力,然而,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更不可以。
猛然抽回手,朱雀凤主轻轻拱手行礼,无言向羿南辞别后,转头迅速走出海里的龙宫,迎向接他的銮驾士兵。
“二哥。”一直默默站在殿后的冰银龙王发出叫声,让羿南看向朱雀离去的心思,拉回到现实中。
“啊!冰银怎么一脸事态严重的神情?”察觉到冰银脸上担忧的神色,羿南马上恢复兄长的气度威严,一反刚刚轻快的兴奋姿态,忍不住关怀一向体弱不能接近浊气的四弟。
“也许是我造成现在人界的悲剧。”冰银露出了自责的表情,也许是他当初的一时仁慈,导致了人界更大的祸害。
“跟你没有关系。”一脸肯定的羿南,轻易的驳回伍弟自责的言词。
“可是,二哥,您还没听完我说的话呢!”冰银露出一脸茫然的神色,二哥还没听完他说的前因后果,怎能就这样果断判定不是他的错。
“你会有心为恶嘛?冰银。”羿南看向自己从来温和良善的弟弟。
“不,从没有,可是,我帮助了一个不该帮助的对象,而这个对象可能就是造成无数生灵死亡的元凶。”冰银龙王低下头,将自己的仁慈用在不该用的恶鬼身上,导致更多人丧失生命,他该背负这个责任。
“那就不是你的错,难道你会因为蛇的天性嗜咬,将来可能会害人,而现在看到一条蛇受伤,就不由分说的立刻杀了它,好为将来可能会受伤的人除害嘛?”羿南问著冰银。
“不,我不会杀它!可是一条蛇所造成的伤亡,跟我救了那只鬼,所造成的重大灾害不能比较,他所做的事伤亡无数,我也该负起责任,因为我本来可以阻止更多死亡发生的。”冰银抬起头,扬起眉说著。
“我……太天真了,当那只鬼从冥界爬出来时,我该立刻封住他的,不该只是单单封住他的力量后,就让他离开了。”冰银难掩沮丧的神色。
“那不是天真。”羿南露出温柔的笑容,看向弟弟未曾踏出海洋跟天界以外的世界,未曾受过污染的飘逸气质一直都是如此纯净。
“如果是我,我也许会做出相同的事,可是,我不会如此责怪自己,因为,我之所以救那只鬼,是为了给他再一次重生的机会,而他之所以放弃重生的改过向善,是他自己所做的决定,而且……我们是不可能去左右每个人自己所做的决定。”
羿南挺起身子,搔搔自己红色的头发,想著该如何说比较好呢?像这种严肃话题,可能大哥比较擅长,自己来说的话,好像少了一种充满信赖的说服力。
“冰银,你只要想著我们所做的决定,在当下不是为了恶所为,那么即使最后导致恶的产生,我们依旧可以坚定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因为,即使能力贵为龙族之王的我们,也不是万能到能够未卜先知不是嘛?”
羿南对弟弟眨眨眼,露出安抚对方情绪的爽快笑容。
“如果大哥应该会有更合情合理的说法吧!如果是我的话,只要我决定的事情是如此,便不会犹豫跟害怕,因为我知道自己所做的理由没有错,那么只要确认这点的话,其他就不重要了,因为只要是生物,就不可能有绝对毫无错误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