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的近午时分,他们来到一个村落,一个从外表看来,没有任何异状的小村落。这时的她已疲倦得几乎不在意她的遭遇会是如何,一心一意只想好好睡一觉。
他们将她拉进一间相当宽敞的木屋。他们一放开她,丹雅立刻走近壁炉取暖。她首先注意到的是屋内的脏乱;它脏得好像已一世纪没有打扫。之后,她才注意到有个男人坐在一张桌子的旁边在吃东西,而那人对他们的进入视若无暏,依旧埋头吃着。那人长得十分的壮,像山岳一样,年纪约在四旬左右,脸上刻满风霜和岁月的磨练。
将她掳来的人,有一人将一小袋东西扔在那人面前。之后他们一来一往的交谈着。丹雅反正听不懂,索性把注意力移向周遭。当她看到好多张帆布床,她好想在其中一张躺下。不过她更不想离开火旁。虽然她的身上裹着那件银灰色的长披风,但她并不习惯这里的冬天。
她倏地注意到室内的安静。他似乎不打算作那个先开口说话的人。
“你大概也不会说英语吧?”
“英语,”他很不屑的说,“我会说七种语言,四种流利的,三种较不流利。英语属于后者的其中之一。”
“你说得很好听呀。”丹雅略略松了口气。她会一点法语和西班牙语,但她不以为他所会的七种中包括这两种。“你可以告诉我他们为什么把我劫持到这里来吗?”
“你不该。”
“不该什么?”
“不该会来这里。如果我的手下知道怎么分辨宝石和玻璃珠,你便不会来到这里。”他从桌子上拿起一条项链,挂在一根手指晃着。
“我听不懂。”
“这个是杀死你的报酬。但由于它是假的,所以你得以免掉一死。”
“你是说有人要你的手下杀我,而那条项链作代价?”
“我是这么说的,不是吗?”
“而由于所镶的珠宝是赝品,所以你们不杀我?”
“我是这么说的,不是吗?”
“可以告诉我是谁吗?”
他耸肩,“我们做这一行买卖从不问人家姓名。”
丹雅叹息。“那现在?”
“他们既浪费了不少时间守候你,如今更会引来一大群的猎狗。巴维认为光是害他们白费力气,就该杀掉你消消他们心中的怨气。”那人轻笑。“巴维痛恨贵族。你那边的人会不会花钱赎你回去?”
她耸肩。“也许会,但我不会拿我的生命赌咒说他们一定会。这样吧,看你要多少,向他们要,不就知道他们会不会给了吗?”
他大笑。“我喜欢你思考的方式,小姑娘。”他比比炉上的锅。“吃,然后睡。不会太久。”
“不会太久?”
“你那边的人一直在追踪,而且始终紧咬着没有放。现在我们祈祷他们带有大笔大笔的钱,否则我们就得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了。”
迪凡缓缓骑进纳兹可夫的村子,他的人在他身后一字排开。
这个地方他曾来过一次。那是在七年前,而且也是为一个女人。那时他跟她的新情妇吵了一架,他的情妇在一气之下,跑回来找她父亲。而她的父亲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的纳兹可夫。
他那时觉得那一架理亏在己——他只记得是一件芝麻大的事,但究竟是为何而引发吵架,他已不复记忆。总之,他决定来接她回去。亚莉安一看到他来接她回去,高兴得喜不自胜,不过,她的一位追求者可不高兴看见他们复合,坚持要跟他打一架。
那实在是件麻烦事,因为他没有想要亚莉安想要到不惜跟人打一架的那种地步。可是基于情势,他又不得不陪那个男人打架。讽刺的是,他跟亚莉安的关系只维持了一个月便各自分飞他枝。
纳兹可夫自他的房子走了出来。他显然仍记得迪凡;他对着迪凡笑眯眯的。迪凡一点也不觉得意外,毕竟那个老滑头除了摆脱掉一个棘手的女儿外,还得到五十卢布的礼金,而那还是在迪凡已打赢他那名手下之后,他追加的条件。
“这一次是什么风把你吹来,迪凡?”
又有两从自纳兹可夫的房子下出。迪凡认出其中之一。他一点也不高兴见到巴维,尤其是巴维脸上狡猾、得意的神情。
其余的村人也出来了。他们悄悄的、技巧的围住迪凡。表面上他们似乎个个手无寸铁,实际上他们是把他们的武器藏在他们最方便拿的地方。而迪凡见识过他们的拔刀有多快速。
“我相信我的某件东西落在你的手中。”迪凡开门见山的盯着纳兹可夫。
“你的?”纳兹可夫纵声大笑。“真是该死了。他们没告诉我。”
迪凡才不相信他的鬼话。“要多少?”
“五百?”
“成。”
“他还得跟我打一架。”巴维大声的说。
“成。”迪凡仍是这个字。
从纳兹可夫的表情可看出他对巴维的挑衅颇为意外。他甚至意图阻止,“你应该记取教训,巴维,如此才不会重蹈覆辙。难道你忘了他上次如何徒手击败你?”
“我上次错在没有叫他比刀。这一次我们比刀。”
纳兹可夫翻翻眼球,然后转向迪凡。“他这个人一向爱记仇,即使亚莉安现在是跟了一个奥地利的公爵,他还是把她的看不上他记在你的头上。不过这儿是由我当家作主,而我说你可以不必跟他行。”
明显的,纳兹可夫是在担心万一有事的人是迪凡,他的这笔买卖就没得做了。他一点也不晓得迪凡有多欢迎这个挑衅。
“我已经接受他的挑战,纳兹可夫。”
“迪凡!”拉嘉试图拦阻。
迪凡已一个瞪眼,截断拉嘉剩余的话。
但瓦西里便没有那么容易就闭上嘴巴。“杀鸡焉用牛刀,由我们之中随便哪一个上场,都足以料理他。”而后他压低声音。“你现在的身分,已不能再做这种玩命的事了,迪凡。”
“危不危险,值不值得,我自己心里有数。为了让丹雅的皮继续留着,这一架有打的必要。”
瓦西里终于明白迪凡的用意。“我们可不能让丹雅有失皮之虞。”他嘲讽的说。“去吧,这一次用你的老方式吧。但是迪凡,如果你打算以后都延续这个旧方法的话,你最好想清楚一点。”
迪凡只是僵硬的点了下头,然后解下佩剑和长外套。他没有带刀,纳兹可夫把他的刀递给迪凡。那是一把刀身和刀柄都相当长的匕首。
迪凡才接过刀,巴维已边大喝边向他刺过来。迪凡早就料到巴维不会正大光明的跟他比斗。上一次才开打没多久,巴维的小动作便不断使出,使得他以痛揍巴维作为结局。这一次,迪凡在格开那一刀,并在巴维的手臂上划开一道小血口时不禁纳闷,如果巴维旧性不改,他是否得杀死巴维结束这一次的比斗。
他们绕着围子,寻找对方的防卫破绽。他们两人都已一天半没有睡没有休息,但他们并不觉得疲累,他们的全身只充满暴戾之气。巴维是仇恨和嫉妒,迪凡则是由提心吊胆转为松了一口气。但在他在林内发现那三匹马的足迹之时,他胸口内的怒气足以摧毁一整座山林。如果当时让他当场逮住绑架走丹雅的那三人,迪凡会毫不容情的将他们一一击毙。所以巴维应该庆幸迪凡不晓得他就是那三人中的一人。
巴维动了,那是一个假动作。他假装步履不稳,然后扑向迪凡的下盘,将他撂倒。
迪凡被他撂倒在地上后,立刻一滚,避开巴维刺往他的心脏的一刀,使得他的刀子没入地中。在同时迪凡起脚踹踢巴维,使他失去平衡,并利用他失去平衡之际,迅速站起。
双方一来一往的厮杀着。
最后,迪凡的匕首刺入巴维的肩膀。迪凡在抽出刀子后,巴维疼累得只能跪在地上。
“这是你第二次赢他了。”纳兹可夫道。“如果他还是想找你的麻烦,不必你为难,我自会杀死他向你赔罪。”
迪凡才不在意巴维会如何。“她人在何处?”
纳兹可夫把拇指朝他的房子一指。“那里。在睡觉。没人碰过她半根汗毛,只除了绑住她的两手。不过,有句话我若不说,就不够意思。我的人不是碰巧把她瞎朦来的。我派他们到华沙办事,回途上,他们遇到一个人,那人出价要他们杀一名贵妇。也算她命大,因为事关人命的事,我的手下绝不敢擅自作主,一定得有我的同意。更幸运的是,那人所付的报偿其实一文不值。红宝石根本不是红宝石,只是些玻璃珠子。”
“于是你认为可以把她卖给我,如此一来,你还是不亏?”
纳兹可夫耸肩。“我留她何用?我早已不再年轻,也已过了好色之龄。”
“你是太贪婪,以致留她不得。”
纳兹可夫露齿笑道。“这倒也不假。来吧,你们可以在此过夜,休息——”
“谢谢你的盛情,纳兹可夫,但我们现在就得走。”
进了屋内,迪凡发现丹雅果然睡得像个不知忧愁的孩子,完全不知他已来找她,更不知方才那场小小的战斗。
迪凡没有叫醒丹雅。他轻手轻脚的抱起她走出房舍,而且只在要上马之时才把她交给舍基。上了马之后,他又将她抱回怀中。这时,她醒了。她张开眼睛。
“哦,哈罗,迪凡。”她闭着眼睛,唇边含笑,头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见过纳兹可夫了?他是个挺好玩的人,但你没有付给他太多钱吧?”
“花了一大笔呢。”他低吼。“要是他知道,他说不定会要我摘下月亮给他。”
“月亮?”她打了个哈欠,哈欠变成笑声。
迪凡相当恼怒。他并没有意思要泄露这样的事,于是他道,“你得向你的朋友巴维致谢。是他使得我未能在一来到这里时去找条鞭子。而现在,我则疲惫得没有气力打你。”
笑容倏地消失。“为什么要打我?”
“我们等一下再谈这个问题。”
她张大了眼睛。“不要,我要——”
“稍后!”
“蠢蛋,就是你的打太极拳态度,事情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原来如此。看来你打算就这样绑着,一直绑到家。”
但其实没有。那天傍晚,他们一来到一男爵的豪华住处,跟车队会合之后,她的绳子便被割断。
理所当然的,迪凡是用该男爵的主卧室。丹雅原以为他们一抵达房间内,必定是吵架之始。然而,进入卧室后,迪凡关锁上门,把钥匙收进口袋,接着便往那张豪华大床躺了过去。
他呼呼大睡了。
丹雅睡在一张很舒服的扶手椅上。当她被肩上的一个轻推唤醒时,她还是可以感觉到颈背的酸疼。
张开眼,她看到超大张的迪凡的脸——他正在俯视她,他的鼻子与她的相距寸。老天,他已醒了多久,已把这两天的怒气贮足了,要发作了?
“早安?”她提心吊胆的问。结果,她所获的回答是被他从椅子整个揪起,并猛烈地摇着。
“早!我要他们老早就告诉你这一带有狼!”
“不但有狼,还有熊,还有——”
“你晓不晓得一匹狼可以有多快将你撕得尸骨不全?”
老天,她忘了他弟弟所遭到的事!当他找不到她时,他第一个想到的事一定是她已遭狼吻。天啊!他一定有如置身梦魇。“对不起,迪凡。”她忘了她所要编的故事,“你不理睬我,而我只是想要你的注意力,因为我想告诉你你错了。我和另一个男人接过吻,但我什么都没有感觉到。谁在吻我,是有关系的。”
听见一个如此有别于他所预料的答案,听见她说她要他,立刻在迪凡的体内造成一股波澜迅速的狂涛。他的怒气,只由于害怕而衍生的怒气,很快就被兴起的波澜吞噬。他原本已要再次晃摇她的手,改成拥搂,而他的吻也猛烈攫住她的嘴。
丹雅没有去思索他的突然转变。在她的想法里,它理所当然的是由于怒气造成。她没有挣扎,没有抗拒,她甚至帮忙他脱自己的衣服。未几,她的罩衫和裙子已躺在地板上,而他似乎一点也没有注意到怎么外裳一脱下,她便已一丝不挂;那是因为为了睡起不致不舒服,她在昨晚将内衣、衬裙悉数脱下。
她热烈地回吻他,悄悄地带着他朝大床移动。而即使在她缓缓往床上倒之时,她也未敢松开他的嘴。她竖直了耳朵,一面担心会有人来打断他们,那么一来势必会使迪凡恢复理智,进而停止跟她做爱。因为一旦他恢复理智,他会记起他的那个誓言。
为了防止,也为了要他继续保持无意识状态,丹雅努力地亲吻他、爱抚他,甚至在他要脱下他的衣服时,也拒绝让他离开她。一直到他们彼此都裸裎了,也已躺在床上了,她始放松了下来。而一放松后,她立刻被卷进狂野的漩涡中。之后,她不再注意到他在做什么事,她所有的心神全集中向那股教人痴醉、荡漾的快感。
好片刻后,她才意识到他没有在吻她了,而是在注视着她。事实上,他的表情是惊奇的、讶异的,而他的手也停止了动作。
很直觉的,丹雅脱口而出,“该死,别冷静下来呀!”
令她懊恼的是,他居然纵声大笑。即使在开了口时,亦依然笑不可遏,“为什么?”他俯下头轻咬她的唇,接着又用舌尖触碰。“你以为我不会继续做下去?”他一面轻啃一面道,“小奥丽,你是属于我的,从你生下来的那一天,你的父亲便已把你匹配给我了。”他的手以一种十分占有的方式抚摸着她。“你是唯一真正完完全全属于我一个人的女人。我不会再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占有你,丹雅,我不是告诉过你吗?”
她的回应是将他的头拉了下来,把他的嘴引回她的唇。
丹雅很不喜欢回到现实。但人不可能永远在云端,而他们也不可能永远躺在那里,拥着彼此,毕竟外面已是早上,每个人都已在作出发的准备。无论她愿不愿意,喜不喜欢,一旦他们没有出去,而外面的又已准备好,他们的这个小世界仍会被打破。
此外,她还得为自己的落入山賊的手中负责。她非常肯定迪凡一恢复自制,一定会开始责备她。可是,当她感觉到脸上细柔的吻雨时,他的口气是好奇的,而不是愤怒的或是冰冷的。
“谁的吻令你索然无味?”
“瓦西里。”她很坦白的说。“但是他一点也不喜欢那么做。他是在我告诉他如果他不照我的话做,我只好去找别人,请他们吻我时才不得不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