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的。”
那是一个镶着珠宝的精美小木盒。丹雅打开盒盖后,她的眼睛圆睁。她从来没看过那么多、那么美的珠宝首饰,有钻石的、珍珠的、红宝石的、蓝宝石的......项链、耳环、手镯、手链、头饰。那够她买一百间酒馆还有剩!
但她同时也看到它们的意义——那是国王付给一个妓女的夜渡费!丹雅气得几乎把那盒珠宝扔出窗外,也气得几乎把它朝迪凡的头砸过去,但当她开口,她的语气不带丝毫的火药味。
“这应该够我回家的盘缠。”
她手中的盒子立刻被抢了回去。
她愕然地眨了眨眼,然后耸耸肩。“会有别的法子回去的。别忘了我知道怎么赚钱。”看见他气得满脸通红,丹雅开心极了。她是指到酒馆工作,但她晓得他并不是那么想。
“他们告诉我你至少是尊重这个婚约的。”他迸出齿间。
“那是在我已被提醒你是一个怎样的混帐之前。”
“昨晚的事我非常抱歉,可是无论你愿不愿意,喜不喜欢,你都注定要嫁给我,跟我住在一起!”
“是吗?”
那不是嘲弄,但他显然以为它是。他伸手一带,将她拉了过去。她还来不及弄明白他是想做什么,她的人已在他的怀中,她的嘴也已被俘虏。
吃惊变成惊喜。她居然使他食言了。
她没有注意到他的吻是技巧的、算计的,是要她融化,要她搂他、回吻他。而这些她全做了,她甚至没有想要反抗。稍后她或许会责怪自己为何如此没有骨气,人家才一碰她,她就忘了她对他的憎恨、恼怒。可是她现在只想回吻他。
一直到他的吻变成是在细咬、细啄她的唇、她的耳垂、她的颈项,她才明白过来他所做的事,仅是如此,不会有更进一步。
她可以感觉到一股失望的情绪在扩散,在帮助她恢复理智。现在她能叫骂、能捶打、能推拒了,可是她决定什么都不做,她要看他接下来打算做什么。何况,他那细碎的啃咬,令她觉得十分舒服、闲散,令她觉得她慵懒得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这么偎着他,任他为所欲为。
而后,他终于抬起头,并托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无法回避他的目光。他的眼睛恢复成雪利金,不过是混浊的雪利金色。她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颜色,也没有看过他现在在看她的这种眼神。而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那么看着、凝视着。
她浅浅一笑。她的笑容是狡狯的。“你的保证呢?”
“我只是一点点生气而已。”
她冷哼。“去骗鬼吧。他们说不定会相信。”
迪凡笑了。“那让我重说。我是处于完全的自制。”
“你想吻我?”
笑容不见了。“你为什么这么惊讶?”
“你赌咒说你——”
“这是两码事。”
两码事?她被弄糊涂了。“迪凡,你发誓说你决不会再做的到底是什么事?”
他的脸沈了下去。“我以为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那就刷新我的记忆。”
“我说我决不会再拿你作我的‘出气筒’。”
她的心飞扬了起来,之后又沈了下去。“那你要拿谁作你的‘出气筒’?”
“我想我得另外想办法了。”
“丽茜?”她真想咬掉舌头,尤其是他笑了起来之时。他的心情显然突然转好了。她的却恰恰相反。
“你不会是在吃丽茜的醋吧?”
“一点都没有。对了,她人呢?”这一次她更想杀了自己算了。
“在回卡底尼亚的途中吧。她一大早就出发了。”
“我还以为她会跟我们一起走。”
他瞪了她片刻,而后眉峰聚起,搂着她的双臂也收紧。“你希望她跟我们一道走?为什么?好让我在想吻你时可以免得被我吻?”
丹雅愈加有如坠入雾中。“你怎会有这个想法?”
“不是你告诉她的吗?”
“我才没有说这种话!事实上那比较像她对我说的话!她说我务必感谢上苍有她这么一个人存在,因为我不可能会喜欢跟你行夫妻之礼,而她呢,她会确使你不会那么做。她居然,居然敢认定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丹雅气得眼前直发红。“那女人还说了我什么坏话?”
迪凡没有回答。他不知道他该相信的话。丹雅说话有时总让他有种分不清她到底是在讲真的,或仅是一时的气话。但丽茜便不同,她不曾骗过他。而且丽茜所说的全是他自知的。
事实上那也就是为什么他会在解开丽茜攀附在他身上的身躯,命令她回房去收拾行李,天一亮就离开之后,他又喝下更多的酒的原因。而他当时的口吻和态度,都不是很好。现在他清醒了,他很后悔对她那么凶。也由于他现在是清醒的,他了解到昨晚他对丹雅说她尖叫时丽茜是跟他在一起——事实上那时候丽茜已回房有三十分钟之久——完全是出于气愤的报复心理。他要她也尝尝痛苦的滋味。但是丹雅并不觉得痛苦,她只觉得生气,气她在生命攸关的时候他则正在享乐。
关于丹雅指控要杀她的人是丽茜的这件事,他还是无法接受。丽茜或许心胸狭小,也或许个性卑劣,但绝没有胆子干杀人这种勾当。
下面的这句话,耗了他九牛二虎之力才问出口,“如果你不要她在我的身边打转,那么你是准备接受全部的我了,包括我脸上的疤?”
丹雅不晓得这句问话有多要紧,也不晓得如果她仅是照实说,说句是:“是。”事情将可以省去很多的麻烦和枝节,可是她的倔脾气偏偏在此时又犯了。
“又提你脸上的疤。你跟丽茜真是天生一对,两个都那么在意那几个疤。”
在迪凡的耳中,他只听见她回避了他的问题。而他当即认定他已得到他所要的答案。他猛然将她推坐回他的对面。
“你或许不喜欢我碰你,但你最好学着习惯。不过你我心里都有数,一旦你被吻时你便再也不在乎是谁在摸你、吻你,不是吗?”
“那我可不清楚。”丹雅回吼。
第十一章
“你介意吻我吗?”
瓦西里整整六英尺高的个子完全拉直。“你说什么?”
丹雅羞红了脸,但她不准备放弃。他们已经恰恰抵达卡底尼亚。他们告诉她再过三、四天便抵达。
这一路上,从离开了但泽,迪凡又像在船上时一样,处处避着她。他不再同她乘一辆马车;他叫舍基或是拉嘉陪她,他自己则和瓦西里骑马,而且是骑在队伍的最前面,跟侍卫一起。现在她很难见到他,即使在村庄或是向庄园借宿,他也不曾再搭理她。有一次他们在野外札营,而她连他在什么地方睡觉都不晓得。
自离开但泽之后,他们就像离开了文明世界。放眼所及除了山,就是荒凉的原野,偶尔出现的农家、村舍成了这片大地唯一的点缀。此外,不时的,丹雅会看到一、两座矗立的城堡。
这一路的天气不是很好。不是乌云密布,就是浓雾遮天,有时候雾浓得仅见只尺。到目前为止,还未有一天是晴天。事实上,昨天还飘起雪花。如果迪凡的阴阳怪气没有使她郁闷寡欢,那这种绵绵愁雨的日子也会教她闷出病来。
此刻,她盯着瓦西里的眼睛,又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我问你介不介意吻我。”
“坦白说,介意。”瓦西里愤慨的说。而后他看了看这个他们在一小时前停下来要扎营过夜的地方。
丹雅一猜便知道他是在找迪凡。“他不在。他跟舍基到离此有一、两哩路的村子去了。至少拉嘉是那么告诉我的。”
瓦西里的眼睛回到她的脸上。“如果他真的不在附近,那你何以会提出如此荒谬的请求?你想要他吃醋,不是吗?”
“说得好像他真的会似的。”丹雅冷哼。“你想错了,我是为我自己。迪凡说无论谁吻我,他们都会从我这里得到相同的反应。我想知道是不是如此?”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我的样子像在开玩笑吗?”
“我不认为迪凡在讲那句话是真心的。他最近的心情一直很不好。他心情不好时——”
“他这句话是在我们离开但泽的当天说的。”
“你不可以随意叫男人吻你,公主。”瓦西里的口吻是训斥的。
“如果这件事不是很重要,我才不会做这种事。也就是因为它很重要,我才找你,而不是找别人,如此才不会落入他人之口和耳。你到底要不要做?”
“不要。”
“为什么?”
“因为迪凡发现后会宰了我。”
“我才不会这样做。”
“我可不愿赌运气。”
丹雅相当惊奇。她原以为他会帮这个忙。“那就算了。我去找别人好了。”她转身欲走。
他抓住她的手臂。他的样子像是已经气疯了,又像是不知所措。“你难道不能撷取以前的经验作比较吗?好上帝!”
“它们屈指可数,而且都是属于被偷吻。它们非常短促,因为我把拔刀的动作练得快如闪电。”
瓦西里投降了,不过不很优雅的。“好吧。”他俯下头,把他的唇放在她的唇上足足五秒。
当他抬起头,挺直身,丹雅摇摇头。
“你知道我说的吻是什么样的吻,瓦西里。你这个吻不是那种吻。”
瓦西里气得脸发紫。他拉着她横过营区。
“你要把我拉到哪里去?”
“你要我好好的吻你,不是吗?我总得找个隐密的地方,免得被人看见,跑去向迪凡打小报告。”倏地,他回过头,眼睛半眯着。“你不会打算把实验结果告诉迪凡吧?”
“如果我说了,我不会提到名字。”
这个回答,显然令他或多或少觉得满意,因为他没有再说话。
他是拉着她朝她的马车的另一边走。如果他们是在野外露宿,这辆马车便成了丹雅的卧室。马车外在夜间至少会有四位的内侍、两位的宫女睡在门外,此外还会有一整班的侍卫戍守、放哨。不过此刻它的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到了马车的另一边,一确定没有人看得见他们,瓦西里像拥抱情人般的将丹雅搂入怀中,并开始亲吻她。
他的吻起初是迟疑的,但很快它转为精神十足的。
至于丹雅则自一开始便充满期待,也非常用心的全力参与。
五分钟后,她拍拍瓦西里的肩膀。瓦西里放开她,并退了一步。在他扬起眉之前,他的脸上掠过一种很像是温柔的神情。
“得到答案了?”
丹雅一笑。“是的。”
“那?”
“你不会真的想要知道吧,瓦西里?”
她容光焕发的脸告诉他他一点也没有能激起她的欲念。瓦西里纵声大笑。
“是的,你千万别说出来。你一向最喜欢打击我的自尊,这一次你就饶了我吧,公主!”
昨晚丹雅等迪凡等得好辛苦。依据拉嘉说法,迪凡和舍基只是去前面的那个村子打听一下这一带的路况,并向村人预订早餐及一些干粮,好让大队人马今早去时可以吃,并带走。
拉嘉还告诉这一带不怎么平静。他说这一带由于地处边陲,且土地贫瘠,在此接壤的各国——波兰、奥地利、苏俄,均不甚管理这个地方,而任它自生自灭。也因此,这里的山賊特别猖獗。
然而他们别无选择,因为这条路是往卡底尼亚的必经之路。
除了人不善外,这一带的猛曽:熊、山猫、野狼纵横山林。
丹雅一次又一次的被叮嘱,绝不可一个人走动。但她现在管不了那么许多。当她好不容易把迪凡盼回来,他却对她说他很累了,有什么事明早再说。而今早,他则说他很忙,有什么事晚上再说。晚上再说!让他再对她说:我很累,改天再说好吗?
当她的倔脾气一来劲时,不但言词会变得犀利,脑子也变得特别灵活,所以她一点也不讶异她会很快想出这个利用地利的法子。
她一直等,等到在伙几乎用毕早餐时才开始行动。她甚至吃完宫女拿给她吃的一种十分特别的面包,并等到那几名宫女、内侍忙着准备启程之时,她才悄悄溜到马车的后面。确定没有人看见她后,她迅速奔入林中。
她没打算要让自己置身危险之中,她只准备躲在一旁,让大家找不到她。等迪凡又气又急之时才现身。到那时他再也无法漠视她、忽略她。至于他会有多生气,会不会像前次她跃下密西西比河时那么生气,她并不担心,因为那只加重了她的计划的刺激性。
不过她也没打算做得太过火;她预备告诉他她不是故意不听从劝诫,而是因为她一直在思考她到底要不要嫁他。该不该嫁给他,这个婚姻到底有多少成功率......等等,不知不觉走进了林子,再加上昨晚没睡好,一时困了便睡着了,以致没听到众人的叫唤声。
因此她需要一棵又肥又大的树干,而且不能距村子太近。太近,他们一找便找到。走着走着,她发现前方有个像草屋的东西。及近,她发觉那是一幢废弃、倾圮了一半的农舍。
当她绕到废屋的另一端,她首先看到三匹马,再然后才是倚墙而立的三个男人。她还来不及反应,离她最近的男人倏地一把将她拉过去。
“你想干嘛——”
她的嘴巴被捂住,两手被拉到身后绑住。紧跟着一块破布塞入她的嘴内。一切发生得如此的快,她连想都来不及想,更来不及拔出她绑在大腿的小刀。
“如果不是她呢?”
“是她没有错。你派我去盯着他们,而她是他们一行中唯一的贵妇。”
“如果是,她怎有可能一个人出现在这里?这儿距离道路可不近。”
“她自己送上门来,省得我们费事有何不好?”
“既然如此肯定是她,那何不现在就做了她?”
“你这个人脑子除了杀杀杀外,就没别的,巴维?”
“没必要——”
“好好看她,看仔细一点。这样的大美人连享受都不先享受一下就杀,未免太浪费了。何况,这种事不是我们能作主,要纳兹可夫说了才算。我们还不晓得对方的付费够不够真。我可不做没酬劳的杀人生意。”
丹雅听不懂他们的斯拉夫话。但她知道他们将带她跟着他们走,因为他们将她放在其中一匹小马上,而个子最矮的那人坐在她的后面。
她分析不出他们为什么要绑架她,只希望他们别跟在但泽要杀害她的人是同一伙人。而既然他们没有立即杀她,这表示这个希望的可能性很大。
可是如果他们是山賊,怎不是抢劫她,而是绑架她?
他们的长相、穿着,和她这些天在这一带所看到的人,并无二致:黑头发、黑眼睛、黝黑的皮肤,及小腿的软皮靴,内有毛衬的羊皮袄、宽腰带、厚厚但贴身的长裤、毛毡帽。如果他们有携带武器,定然是藏在身上的某个地方,因为就外表看,没看到他们有佩带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