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感顿起,然而从踏上凡纳尔的土地这一刻起,心里便有了底。在这里,傅安不属于他。
开了门,躺在床上静静地休息。想着,想着在另—个地方,他在等着傅安,在望着傅安演着一出戏,戏台上的傅安,那般倾国倾城风流倜傥,想着那可气的演茱丽叶的范印景,想着自己在对屈然疑神疑鬼,这些事情,恍如隔世。
是啊。到了这里,之前的事情,最多也只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是了。这也就是他为什么不喜欢凡纳尔了。
在那里,傅安是他一个人的,在这里,傅安根本就不是他的,两个地方,两个现实,极大的落差让纳德的心猛地一振。
他在想些什么?他要保护傅安。
不管傅安是不是他的,从踏上凡纳尔起,他就要保护傅安!纳德在心里小小声地发誓。
忽然又胡乱地抓自己的头发,啊啊,他在想着些什么啊。傅安是不是他的?怎么会这样想。傅安可能不喜欢他被当成一样东西吧!
这张床是自己进来时被人领过来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整理出来晒过的,有着一股暖暖的太阳的气息。但也仅是凡纳尔的太阳。虽然如此,也足以让人觉得休息够了,似乎能感觉到有一只手在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呢。那双手的纹理那般细致,那么温暖的手啊……
修长白皙的手指抚过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儿因睡够而显出红润的脸,然后停住,手轻轻地移开,那种态度,那种动作,似乎是怕一点变化会惊着了这个睡着的人儿一般。手移开那片温软的皮肤,在空中,然后,手指倏地变成九阴白骨掌,大力地捏了纳德的脸蛋一把,「还敢装睡——起来啦——」
「痛痛痛……」纳德凄凄惨惨地睁开眼睛,对了傅安轻笑的双眸,心倏地仿佛落了一拍。想就这样扑进傅安怀里,被傅安紧紧地抱着,紧到就好像他是傅安心中的唯一,唯一宝贵的东西,然后他对傅安说他是多么地担心他,可是——啊啊,突然间就惊醒了,他在想些什么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呜……我好不容易回来……一回来就来找你们,你居然还……」咕囔着,纳德瞪了傅安一眼。「痛啊……」
傅安的手象征性地在他脸上揉了揉。
再瞪一眼。哼哼。望见屈然竟也站在门口,心情不由地就开心起来。「你们这两天很忙吗?」回来时都不在家。「到处乱跑,明知道很危险,还跑来跑去。」
「凡纳尔的事情很多。」傅安轻笑道,「还有我妈也跟莫先生回来了。」傅安开心地捏着纳德的脸蛋。这是他恶劣的本性。一开心便把他当什么似的。
纳德凄惨地呜呜着。今天傅安捏他的手劲似乎特别的大力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傅安你不是扑上紧紧地抱住我,对我说你有多么地担心我?为什么啊啊啊——呜—一可恶的我又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来得不错。」傅安笑道,「姑母今天早上已经来这儿一趟了,你可以不用见到她。不过晚上有一个宴会,说是为了表妹格兰的生日,你可能还是会碰到她。」
「真是讨厌啊。到了这里,就非得要跟你去那么多的宴会吗?我的腿还疼啊……」
纳德苦着脸。虽然这就是他们以前的生活,但是……能不能有点改变啊……
「那你就在这里静养吧。」傅安一口答应。
「不行!」怎么可以!哼哼哼!想起那个爱丽娜,想起那个爱尔弥亚再想起那个卡拉奇,还有那个盖丽还有那个爱尔兰盖,心里就恨得咬咬牙,就连他的表妹格兰也是以前老缠着傅安的其中一个。想想就火大,还有屈然,老站在门口干嘛啦!难道怕他一口把傅安吞下去不成!
还有,有一些话一直盘旋在纳德的嘴边,一直叫嚣着要出来,可是纳德却鼓不足勇气问出来。
傅安,想我吗?见不到我你会难过吗?会像我一样胡思乱想吗?
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就像一个怀春少女一样,纳德的脸忽然之间就火辣辣地燃烧起来。
他这是怎么了?
只不过是到了凡纳尔而已啊,只不过是感觉到了一丁点危险而已啊,为什么自己心里就好像长了一个魔鬼一般,一直叫嚣着一些连他自己听了都觉得恐慌的话呢?
第四章 宴会里的风波
质地优良的衬衫。
努力地对着镜子打好领带。
颜色不对。换一条。再努力地打好。
再换。脱不下来。再脱。脱不下来。努力地低下头来想看到领结的位置。
扯——抓衣领——揪脖子——
气闷……窒息……闷个半死……
再扯……扯出—个大大的圆,再把整条领带从头上取出来——
门唰的一声被人推开了,「纳德你好了没?」傅安问道。
「为什么我现在不会解领带了?」纳德粗声粗气道。脸红红的,这拜现在躺在他手里皱成一团的蓝色领带所赐。
傅安忍俊不禁。「拜托,你连这么一点事情都搞不定吗?」
「我以前会的。」纳德气鼓鼓。他现在只能庆幸傅安推门晚,没有看到他刚才跟这条领带挣扎的惨状。什么时候,他竟不想让傅安看到他狼狈的模样呢?
「是噢,都有两三年没有带过领带了。」傅安促狭道,人却走过来,接过他手中的领带,那还是一个死结的领带轻巧地被他解开了,「站好了。」他走到纳德胸前,身高相似的两个少年,只是头微低一下,手指灵活地就把领带打好了。
快速的,只有几秒钟。
纳德盯着镜子里的人影发愣。
俊朗秀气的少年,跟他相比,肩膀略嫌小了点,在镜子里,只留了一个背影。那背影,看上去竟是那般的清瘦,虽然他自己也是清瘦,但是两者相比,傅安的清瘦竟是多了一份柔媚的感觉。连头发,因为现在如此近近地靠着,额前的几丝发丝竟是靠到了他的下巴上,那般的柔软,让他的心不由地突突地跳了起来。
打好领带,傅安转过身,望了望镜子里的纳德,微微地笑了下。
血一下子涌上了纳德的脸。
只是那种嘴角一动的微笑,竟是这般的轻灵俊秀,这般地引人注目。「美丽的人儿啊,告诉我,是谁让您的双眸如水般温柔,你的光辉遮住了温婉的明早,让她羞怯地提着裙角逃脱开来……」温柔的手抚上纳德的脸,这张少年的脸上,有的是不解的沉思。
红唇轻动,继续吐露着动听的甜言蜜语:「告诉我,是谁让您的双眉轻锁,你的眉峰的忧郁啊,摇晃着我心底的清潭;是谁让您的红唇轻抿,你的唇角的哀伤啊,像一把利刀刺入了我粉红色的内心……我说纳德啊,你还想发呆到什么时候?」
话到最后,动听的情语竟然突然变成了老巫婆般的恶狠。同样的恶狠也表现在他的手上。傅安的手捏着纳德的脸,捏到脸上露出了那种艳丽的红色时,才开心地放开,装模装样地揉揉。
「痛痛痛……」
「纳德脸红红的样子有精神多了!」傅安满意道。
「呜呜呜……」傅安果然以折磨他为乐。他怎么能奢望傅安会关心他呢?虽然傅安刚才给他打领结的样子,像极了小妻子。可是——啊啊啊!去死吧!我脑子里的恶魔!
你快给我滚出去吧!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大逆不道的东西啊!
***
傅莱特家族的奢侈,果然是不同凡响啊。跟在傅安身后的纳德一边打量着那豪华装饰,吓人的排场,一边在心里嘀咕道。从小跟着傅安出入各种场合,他不是没有见识过这种贵族式的张扬,但是这一次,可以说是他所看到的最大的一次了。光是殿堂中间的大水晶吊灯简直就让人觉得可以以吨来计算了。
刚进入殿堂,就看到一个年约四十的贵妇过来。化的是时下流行的妆,两颊扑得略显得白了些,但还是掩不住已经开始衰老的面皮。眼角的黑眼圈不重,但是眼角的皱纹却是让人不敢恭维了。
尤其是在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年方十八的装扮得玲珑美丽的人儿,更衬托出她的老了。
「表哥——」格兰开心地过来拉住傅安的手,立刻引得纳德两眼发绿。
这就是他最不喜欢凡纳尔的地方。
不管从哪种角度上看,格兰·傅莱特都是一个美丽的少女。正值春春如花的年龄,让她的脸没有经过浓妆也能表现出少女的勃勃生气来。一张精致的小脸,眉峰几乎斜到鬓角去,继承了希伯来姑母的爱尔兰式高鼻子,鼻尖的几点雀斑并没有减少她的美丽,反而显得她的脸更加有种活泼可爱的感觉。小小的略偏微嫌圆了点的脸,娇嫩的皮肤是那般的天然,真是个可
爱的少女呢。
不过也正是因为是女儿,所以希伯来才没有分到遗产的大部分。
就因为这个,一直找着机会想对傅安不利吗?
希伯来是遗孀,七年前亚·傅莱特就已经死掉了。因此,也就没有机会再生育了吧。正处在三十多岁的年纪,倒是女人如狼似虎的时候呢。这个时候如果丈夫身体健康的话,再生几个孩子倒是没问题的吧。可是在二十几岁的时候,连怀了好几胎,最终顺利产下的也只有格兰——现在唯一的女儿啊。
「表哥昨天来的时候我就很想来看看你了,结果妈妈说你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一个女孩子深夜跑去看别人是极不淑女的行为,所以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也想着今天就会是我的生日,您一定是会来的吧。下午妈妈去请你来的时候我真的很担心的呢。」格兰拉着傅安的手又笑又跳,是一个直率的女孩子。
傅安微笑着摸摸她的头,「怎么会呢。格兰越长越漂亮了呢。有未婚夫了吗?」
讨厌……这样的傅安,感觉好虚伪……
不愿意看到傅安这样虚伪的样子,看着他微笑,却似乎能感觉到他心里的无奈,这种想法令纳德无比的难受,这也就是他不愿意参加宴会的另一个原因。
格兰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哪有啊。表哥在取笑我啦。」
「没有吗?」傅安打趣道,「那为什么我听说每天早上,维洛家的两个小孩子都争着派人送花来呢?只要我们美丽的小姐格兰一点头,怕不乐疯多少人。」
讨厌讨厌……
纳德无聊地趁着没人注意他的时候走开,拿了一个托盘,尽挑了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吃。鲜美得让人流口水的起士焗蚝,粉红的,还淌着蜜汁的鲑鱼肉,新鲜的似乎还带着在露水的各式鲜果在盘子堆成高高的一堆。
闲闲地坐在一旁,看着傅安身边的人越聚越多,看着他一个个打招呼,说着客套的话,突然觉得傅安很适合这种生活。
生来便是含着金汤匙的少年,童年时期就打扮得潇洒打了小蝴蝶结领带穿上燕尾服右手牵着美丽的母亲出席各种宴会,认识各界的名人,再大一点就开始学各种绅士的礼仪,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是一种似乎是与生俱来的贵气与魅力,长成了快二十岁的少年,将要继承大笔的遗产及爵位,这样的生活,无疑是美丽的光芒四射的。在国内的那种生活,傅安喜欢戏剧,喜欢表演,喜欢在舞台上万众瞩目的样子,也是他所习惯的一种生活吧。
那么,在闲暇时捏捏他,对他倾诉一些对傅安自己来说不痛不痒的情话,对于他来说,也许只是一种游戏吧。
根本没有一点意义吗?
根本没有一点入了他的心吗?
这是不是一种只是从小玩到大的游戏?
真是有些可笑呢。在这个衣饰鬓香的宴会里,空中飘着鸡尾酒的醉人的味道;不时有贵妇过长的裙幅下摆扫过他裤子的感觉下,他竟然还会想着这些?
自我嘲笑着喝一口杯中的酒。再戳一下盘子里烤得香嫩的羊排,心里一种莫名的滋味又涌了上来。
傅安……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一个模糊的影子,一个小男孩睁着一双黑色的瞳眸,惊异地看着他。那种眼光中,是那样的饶有兴趣。
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不小心倒地的时候,一股香味扑鼻而来,不知道是玫瑰花的芳香还是秋叶的清香。
只记得那个湿湿的吻。
那个小孩子的唇瓣,香香软软的,玫瑰花瓣一般美丽。
傅安……
心里叹道,眼睛不由地在这满堂的人中去寻找那个俊秀的身影起来。终于,在殿堂的一角,找到了那个俊秀的让人心动的身影。
殿堂的一角,是雕刻繁复的竖栏。美丽的栏杆是一个个肉呼呼的用纯白大理石雕刻的爱神丘比特,那背上的小翅膀似乎要扑腾起来。如满月般的弓搭上长箭,那心形箭簇以一种极其优美的弧线延伸向上,把这个小世界与外面的景致分隔开来。
宴会已是进行到略有点晚了,竖栏外面是一片黛蓝的海洋般的天空,能看到稀少的星如水晶般缀在空中,美得惊人。这似乎也成了这个大厅的一种装饰了。竖栏里面则是一大片用来装饰大殿的百合花,在这个季节,这种在温室培养的百合花的叶子极其优雅地舒展着,一股独有的令人舒适的清香飘散在空中。混着喷在花叶上的香水,一种自然与人工的清新。
很美的背景啊。
同样的,也是很美的人。但是这人却让纳德看得气结。
那边站着的有两个人,希伯来新收的儿子,法律上跟傅安有着相等继承权的赫修瑞。还有一个就是纳德寻找的人儿。
如果你以为一个愿意当希伯来的儿子,只是为了帮她多分点遗产的形容猥锁相貌丑陋的人的话,你恐怕要失望了。赫修瑞其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从他的一举一动,从他的话语淡吐,他绝对是个不俗的人。
「真没想到姑妈会这么有眼光。」傅安笑着凝视着他面前高出不止一个头的人,「这是我的心里话。」
「是我碰到厉害的女人了。」赫修瑞笑道,「你如果想跟你姑妈斗的话,我劝你小心一点,她是一个厉害的女人。这也是我的心里话。」
傅安笑。「斗的这个词有点修饰不当,我想应该改为我不敢跟姑妈闹意见吧,毕竟亲戚之间出点小磨擦是很麻烦的。按中国那边的一句话就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我对那个国家的语言不了解。」赫修瑞看着他笑。冰蓝色的眼眸中有着一抹神情,「说实话我真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年轻。而且帅气。」
「承蒙夸奖。」傅安笑着整整领结。
「不是夸奖,是事实。傅莱特家族的血统非常好,当然,我不是指血统的纯度,我是指傅莱特家族的人长得都非常的美,像是格兰,还有你。」冰蓝色的眼眸中有着微笑。「我很乐意结交如此美丽的人。」看了一眼傅安,「当然,如果对像是你的话,我想应该用帅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