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十队,位于中央的刑事警察局七楼的一个独立空间里,冰凉的人造风在洛可可风格的法式古董家具间流动。
美术馆一般的公家机关办公室,在立法院杯葛任何一条奢侈预算的现代,可谓是异数中的异数,不但史无前例,应该也后无来者。
不过既然侦十队也是编制外的单位,这一切好似也很自然。
而且这些立委、 监委、政风人员,高层官员或多或少有些不欲人知的一面,而这一面都「恰好」被侦十的主子给掌握,当然噤声。
侦十队,白道魔宫,恶鬼的集散地,由万魔之王领军,兴风作浪,打雷下雨。
压根不是正派经营,却有一票魔物在此朝九晚五,加班拚业绩,如此勤奋的程度让人对它又敬又畏。
屡建奇功,喝开水般就能创纪录破大案,让人不禁怀疑自导自演的可能性。
不过它惹出的麻烦也成正比,刑事局的最高长官,魏局长的胃已经快要烂掉!
在八卦媒体的推波助澜下,它在市井小民间的知名度节节高升,一般的小老百姓都知道它作风强势,软硬不吃。
明哲保身,避凶趋吉,能闪多远就多远,但是有人却甘之如饴,在此悠然自得。
正如现在立在长官桌前,冰一般的美人儿。
她条理分明的脑子正思索着两天前由嫌犯口中拷问出的线索,那天杀的混球长期贩卖儿童所得到的大笔骯脏黑钱,从未间断地透过国际洗钱管道回到国内,和她原先掌握的情报居然不谋而合。
「长官,现在是进行计画的时机了。」安琪冷然的说。
属下面无表情,不痛不痒,坐在花桌后的妖艳美人却嘟起了小嘴。
扣住钱脉,等于掐死所有犯罪行为的咽喉。
但仙女棒的光彩怎么比得上在天空绽开的灿烂烟火,赌注玩得这么小,不是她单双的本性啊!
「呿!」身为侦十队队长的女人玩着手指,「真的不用再开一间更大的公司吗?耍不然直接挑单氏一家子公司来用也可以啊!」
安琪思索了三秒后,摇头。
单双拿自己口袋里的零钱开了一家资本额两亿的汽车零组件公司,买卖过程有单氏集团加持护航,从进货到出货,顺畅无阻,赚钱如呼吸,在两年内,净利惊人,绰绰有余。
「太招摇就会引起不必要的猜疑。」冰块般的字词,逸出安琪的唇。
睇凝着冷静克制的属下,单双隐藏不住遗憾,优雅美腿跨上桌面粗鲁交叉,整个人往后靠着椅背,神态慵懒,眼神却如刀锋锐利。
「才几亿的钱,这么小家子气,有办法揪出大蛇吗?」单双吐气如兰,对着属下挑衅地间。
向来面无表情的女人闻言,突地嘴角勾起一朵笑花,不过也是稍不留神便一闪而逝。
「大蛇已经吞下了饵,还有个吹笛手,一步步将之带向死亡陷阱。」安琪呢喃着,脑海中,孩童时代的记忆如云流动。
发白的阳光,惨白的病房,有一个包着白纱布的男孩,苍白着脸凄诉着,要她不能忘记他的存在。
她,现在要兑现这个承诺。
属下神色未改,一贯的平静,眼神却晶亮快转,她没有刻意掩饰的此刻都能骗得过大部分的人,但单双知道安琪的心根本不在对话上,她已再度失神。
那是她手下的天使诈欺师想到猎物时的特有甜蜜神情。
「哟哟,好可怕哟,还有吹笛手呢!」单双嘴上喊糟,神情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被单双阴损了句,安琪并没有太大反应。
除了他,这个世界上所有人,只有与她为友,和与她为敌的差别,而眼前妖娇狂妄的女人,在眼下这个阶段是友。
一切都是交换条件,她知道自己对单双来说有利,单双向来利用人利用得彻彻底底,绝不放过。
她有最深的渴念,单双也有,所以她们各取所需,共生互利。
「是啊,当然要有吹笛手,陷阱都设了,怎能无功而返?绝对要手到擒来!」安琪毫不恋栈,转过了身迈步向前,「我要的是人,妳要的是证据,现在,齿轮开始转动了。」
单双娇娇一笑。「呵呵,被妳看上的猎物,应该逃不掉吧?」
安琪顿住脚步,并没有回头。
「我来狩猎妳,试试?」
极为难得,单双完全不以为忤。
地球上几亿人口,唯有安琪敢对她如此嚣张,不过,她反倒觉得有趣极了。
或许因为她无法有任何情爱的感觉,所以像安琪如此执着到丧心病狂,令她有一点点羡慕。
「噢呵呵呵,我可不想。」不是不敢,而是不想,单双应对得大方坦荡。
女人悠然回眸,定定凝视。
「单双,我还有利用价值。」安琪冷静的分析着,言下之意就是要万魔之王别乱动鬼脑筋,这是等于威胁一般的话语。
安琪是个理智的家伙,不套关系,不拉交情,公事公办,单双欣赏眼前清楚情势,并且安于其中的女人。
「对啊,所以,」单双挑眉,奉上一抹微笑,「妳把自己卖给我,我就让妳心想事成。」
安琪神情未变,懒得回答,信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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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
嘈杂的城市里,有一座小小公园,夏季的熏风吹过,绿影摇晃,优闲的下午时光,三三两两的人各据一方,享受初夏的风情。
一株大榕树下,有着小碎光的阴影里,楚河汉界战况告急,方兴未艾,捉对厮杀中。
有强有弱是天理,对手兵临城下?老头儿也不管什么大丈夫起手无回的棋魂,硬是伸手过河,把方才对手动了的棋子给移了回去。
「不成,不成,你不可以这么下!这样我就死翘翘了!」老头儿一点也没有运动家精神,气呼呼的喊着。
棋子被硬挪了的那一方,是一个看起来十足社会菁英的精壮男人,绽放了个热烈而又潇洒的笑容。
可非常仔细地一瞧,他的眼眸子底,热力涌出的最深处,几不可见,有一丝冰冷青光,像开锋刀刃一般的凌厉光芒。
「爱弥儿,你今天第七次反驳我的棋了,这样子,怎么继续下呢?」方水人轻佻无奈的道。
老人冷哼一声。
说到底,交换个条件不就成了!
「不,怎么不能下,你需要什么消息,我都可以给你!」爱弥儿说得相当自负。
方水人拿起炮棋,在老人面前抛呀抛地。
「最近有哪个诈骗集团在活动啊?」
男人问声轻盈,老人再度冷哼一声,老狗耍旧把戏,就知道他要这个!
打十年前,还年幼的他出现在眼前后,他每次出现要的都是同样的消息。
不过,他今天有好料的能喂给眼前外表开朗无害,真相是凶残吃下同行,杀人不吐骨头,反诈诈欺师的恶魔诈欺师。
老人瞇细了眼。
「把炮放下,一切好谈。」看男人含笑依言放下,爱弥儿调皮的微笑着,「你知道,天使仍旧在猎杀你吗?」
诈欺师可分三大类,骗财的称为白色诈欺师,骗情的称为红色诈欺师,而凌架两者之上的便是专门黑吃黑,最为可怕,但极为少见的黑色诈欺师。
而在十年间却出现了两个黑色诈欺师,先是一个恶魔,接着来一个天使,性质完全不同,但一样搞得黑暗界居民人心惶惶。
如果被白道的天使蛊惑,罪证确凿要受牢狱之灾,而被黑色的恶魔诱捕,将尝到最悲哀的滋味--被骗走一切。
而正如不知为什么恶魔专挑白色取财诈欺师下手,天使对恶魔的强烈执着,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众所皆知。
方水人笑得浅柔。
他当然知道有人设下天罗地网,而眼前的老人……不,谁知道易容底下会是张什么样的脸蛋,是男或女。
爱弥儿,在诈欺师这一行中,专责设定诈骗计策,提供下手的肥羊,转卖给下游诈欺师执行,然后抽取利润,绝对有插一脚。
爱弥儿能将情报卖给他,自然也能卖给天使……他的天使,他的安琪儿,能这么有活力,应该过得很好、很幸福。
「知道,当然知道。」方水人将所思所想埋在心底,简单的回答。
爱弥儿正想回话,却看见方水人拿起了X,准备来个飞X过河,忙又一把捉住。
「喂喂,你要飞X杀我,那我就不用玩了!」爱弥儿再度惊呼。
方水人摇头,眼前人情报亨通,但棋品奇差,可要向他买消息,偏又非得先和他下棋,还真是折磨。
但有求于人,他只得收手。
「要我收手,就拿你追查到的资料交换……无条件的。」
虽爱棋,但更爱钱,爱弥儿瞇细了眼。
一子棋换那么贵的消息,他没听错吧?!
「我的价格十分公道,五十万,没得商量的。」
方水人不将对方的故弄玄虚放在眼里,扬起冷笑。
「我早就付出过代价!」
男人说话的同时,一身阳光气息消失,暗黑的气氛倏地强烈散发,空气中彷佛弥漫了毒。
「我的半条命,我的爸妈,我的两个妹妹,我的一切都是代价,当年,你肯定也是帮凶,有欠于我,我要你还是天经地义!」
爱弥儿叹了声。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做这一行,早做好被仇家找上门来寻究的打算,这也是他长年帮方水人的原因,在他内心,最大的愿望就是被男人制裁。
想到这里,他拿出一片光碟。
「令衍,」爱霸儿犹豫了一会儿,「你报完仇之后呢?失去了一切,没有了过去,现在和未来,你要往哪里去呢?」
听到久未被使用的名字,男人冷冷笑着,完全不认为需要掩饰。
「不往哪里去,我该死而已。」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他功成之日,恶贯满盈,他绝不后悔,但也没有资格活下去。
正如他被逼得家破人亡,为了找出真凶,他一样逼得别人家破人亡,就算对方该死,他的作为名正言顺,都不能对应负的道德责任视而不见。
纵是恶魔,他尚有良知。
爱弥儿叹息,撤了棋盘。
「不下棋了,」将东西交付给对方,为了避免刺激眼前男人,他改口,「水人,有人从未忘记你。」
方水人起身,微笑,隐去一身黑暗。
「我知道,只要这样就足够了。」只要她不忘了幼年活在幸福家庭中,真正的他,他已知足。
方水人说话的同时,浮现了飘忽但幸福的笑容。
第一章
喧闹的音乐声轰着耳膜,吉普赛摇滚混音后的重低音,像迷人的咒语挑逗着四肢百骸,酒精麻醉了日常生活的痛苦,和人错身而过时交换的眼神,足以提供继续寻找猎物的电力。
没有人能够独活,于是温暖成为必需品,即便在热得能够融化万物的夏天,只要一入夜,黑暗降临,男男女女,同性异性,玩虐扮虐,为了追求短暂的欢乐,和少许的慰藉,仍旧到「KEIKO」猎人。
只要选择主动被动,设下性别性向需求,喜好类型条件,场所不是问题,看是要一夜之后再无关联,或是想要长期床伴,唯一原则就是你情我愿。
绮丽幻绝灯光下,魑魅魍魉妖娆夜行,淡紫白柔烟雾中,神魔鬼怪轻快起舞。
一星红点,闪闪烁烁。
穿着入时的男人,优美华丽的手指箝着烟,吞云吐雾之际,惺忪似醉的眸光远眺向吧台边一名绝色人儿。
软到扎不起来的细柔长发贴着耳,如瀑垂落腰际,若隐若现的盖着她几乎全裸的腰背,牙白色的肌肤如半透明的骨瓷,令人不禁猜想触摸起来会带来怎样的赞叹,更让人想象当情热之时,激动得浮现朵朵红花,会有多么的美。
是否和她典雅的容颜完全相反?
即使内心波涛起伏,长浪狠狠的冲刷着他的心,但外表却神色自若,不经意露出的邪意笑容,显示着他的游刃有余。
他若有所思,玩味的凝视,似在盘算着如何与之欢爱。
性感男人锁定了目标的态度公开、自然,不再有人来勾引他。
这里不谈感情,要的只有痛快,没有人会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突地--
「先生,她不好钓哟!」奉上马丁尼的高挑女服务生,循着他的眼光,惋惜地道。
方水人弹了下烟灰,倾身向前,长指卷住了女人的领带勾近,动作流畅老练如成精之狐。
「为什么?她的门槛很高?」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他仍对眼前女性,温雅多情的问。
女服务生幽然一笑。「她每晚到『KEIKO』报到,但三个月了,没人可以带她回家,这小姐装傻纯喝酒,两杯玛格丽特下肚后就走人,潇洒得很哪!」
语毕,还免费放送飞吻,礼貌的抽回受男人控制的领带,顺便打算收下识相男人递来的小费。
但在她伸手要取之际,男人顿了一会儿,收回手指,教人又爱又恨。
「玛格丽特,她的口味满甜的呀……」方水人没打算让女服务生这么容易就赚到小费,「你们酒窖里有没有Dom Perignon?我要Rose。」
女服务生内心哇了好大一声。
知道鼎鼎大名香槟王的客人不少,但比起入门款两千五百元贵上几倍,指名要Rose,也就是粉红香槟王的上道客人可不多,特别在这种征「床上运动伴侣」的地方,愿点一瓶一万五千的酒更显出手大方。
从业人员因应这家酒吧风格而刻意佯装出的骄傲不甩人眼神,瞬间闪起了$符号灯!
「有有有,」女服务生吞了一下口水,问声颤抖,「要送吗?」
方水人的目光调回吧台。
「送,」他在心底沉吟着如何接近她,计谋一出口,转为低醇柔厚,能使人醉的魔音。「她有这个价值,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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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又要无功而返了吗?根据计画,她应该在这里堵到她的猎物……
安琪心底浅叹,翻过手腕,十一点,也差不多该走人了。
正当她一仰脖喝光杯中残酒,准备离开之时,她的左后方响起清脆的声音。
「小姐,有人点酒送您。」女服务生说得沉着。
安琪从容的转过头,打算拒绝之时,发现不是一杯调酒,而是一大瓶的香槟充满她的视界。
粉红香槟王。
她识得这瓶酒,不善饮的妈妈唯一钟情的香槟,而宠爱妈妈的爸爸向来舍得以打为单位购买收藏,也是她和一个穿着燕尾服的小男孩在窗帘后,第一次背着大人偷喝的酒……
看从未动摇的冰山美人希罕的未马上回绝,女服务生见机不可失,动作俐落的开了瓶,啵的一声,一瞬间,属于香槟特有的气泡音,和特殊的野樱桃香味,马上弥漫四周。
气味圆润甜美,但一滑入高脚杯后,异于一般香槟的红铜光泽在吧台青紫萤光中,却具有相当的狂野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