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关关所有思绪都停顿下来,就好像眼睁睁看著漫天木兰花盛开,明明是清净得脱俗,偏又惊艳到窒息。
他到底是人,还是仙?
怎么可以笑得如此……动人心魄!
“你再这么看我,我可就不客气了?”秦逸风暗暗吸口气,努力平复越来越翻腾的燥热。
夜还很长,他与她尚未拜堂成亲。而他,一向都是君子。
真是……可惜呵!
灼灼的目光盯在孟关关娇嫩双唇,他有些懊恼。
其实,君子有时候很吃亏的。
孟关关在他的视线下终于感觉到莫大危机,猛地向床角退去,伸手抱住一大团被子,脸红耳热道:“这么晚了,你还不去睡啊!”
秦逸风笑笑,“夜晚最是危险,我便在这里陪伴你好了,省得你再作恶梦。”
“你……”孟关关刚要反对,可想到那些玄衣人的凶狠、想到刚才梦境里的彻骨寒冷,不由迟疑起来。
如果真有杀手来,秦逸风不在身边的话她能不能逃命?
答案,是可怕的未知。
“放心睡吧,我就坐在这里而已。”秦逸风瞧她如小兔子一般缩成一团躲在床角,不由失笑道:“我们还没拜堂成亲,我不会对你怎样。”
“那,好吧。”考虑了半晌,孟关关终于点点头,在可能失去性命和可能遭到侵犯中选择了后者。
毕竟保命才最重要,更何况,反正她迟早都是他的人……她又不怎么讨厌他……
这样一想,她顿时放心大胆起来,开开心心钻进了热被窝。
留下秦逸风坐在床头,对著倒头大睡的她苦笑。
怎么好像怕出事的变成他了?真是颠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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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两天,孟关关跟著秦逸风乖乖待在客栈里,哪儿都下敢去。而且是真的寸步不离、紧随其后!
上午,两人坐在厅堂里,一边喝茶一边打发时间。
“这茶真难喝!”看著客栈外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孟关关脚掌痒到不行,对著面前的碧螺春用力生闷气。
“难喝,就少喝点。”秦逸风端起茶杯慢饮,一派宁定悠然。
“这客栈真吵!”孟关关瞪他一眼,换一个出气目标。
“外边更吵。”秦逸风不动如山,道出事实。
“你……”孟关关咬牙,考虑该怎么把气出到他身上。
秦逸风看著她笑笑,非常理解的道:“我很无聊、我很无趣,还有什么?”
孟关关翻翻白眼,“还有,你很欠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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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秦逸风去客栈后园上茅房。
孟关关站在园中,紧张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用怀疑的眼神把十数个男子全部挡在茅房外。因为,她站的位置正好挡住木门,那些可怜的男人都以为茅房暂时向女子开放,只好另觅他处。
小半炷香后,她开始害怕,忍不住冲著茅房大叫,“喂!你怎么还不出来啊?是不是掉进里头了?”
听著近在咫尺的叫唤,秦逸风尴尬无比,只好用最快的速度解决一切,以免她真冲进来。
再到傍晚时,孟关关在客房内洗澡。
“喂,你还在吗?千万不要走开啊?我再洗一下下就好啦!”蹲在大木桶里,孟关关一边咯咯笑著玩水一边大声叫唤。
“嗯,你放心洗吧。”房门外,已经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的秦逸风无奈苦笑。他知道,实在无事可做的她已经把洗澡当成唯一的娱乐活动。
而他,只好为她守门。
这样形影不离的日子过了两天,孟关关已经把华随晟的祖宗十八代全部骂了遍。至于华随晟的祖宗全部是皇亲贵胄,她当然一点都没考虑过。
反正,把她困在客栈里无聊到发霉的人,就是那个该死的华随晟!
第三天,继续喝茶、继续瞪眼、继续生气。
客栈外好像变得更加热闹,不但有说话声、脚步声,居然还有敲锣打鼓的声音在靠近。
不一会儿,便有一队红红火火、喜气洋洋的队伍从门前经过。
咦?是在迎娶新娘子吗?孟关关稀奇的睁大双眼,看得目不转睛。
吹管打鼓的是一群年轻汉子,穿著红色短衣,迈著夸张的步子走在队伍最前头,在众人目光下卖力的吹奏喜乐。
居中的花轿上饰满红花红绸,轿旁跟随著俗气又肥胖的喜娘,那张笑到扭曲的血盆大口在雪白大饼脸上格外刺眼。
而轿子后头则跟了十多担的嫁妆,衣料、糕饼,面盆、马桶,简直什么都有。
看起来是个镇子里的小户人家嫁女儿,虽然不怎么豪华,但也一样热闹又好玩。
“哇!有花轿,还有新娘子呢!”孟关关再也忍不住,兴奋的跳趄身冲到门口,目光随著华丽红艳的花轿一路远去,不知不觉就要向外走。“喂,你陪我去看新娘子,好不好?”一只脚已经踏到门外,她总算想起秦逸风还坐在客栈里,只得可怜兮兮的转过头。
呜呜,她长这么大还没看过人家成亲,还没见过新娘子呢!
“新娘子就算走出来,也蒙著盖头,你看不到的。”秦逸风皱眉,企图打消她的念头。
送亲者众,再加上那么多凑热闹的人,天晓得会出什么事。
“我不管!就算蒙著盖头的我也要看啦!”孟关关大急,索性噘著嘴跑进客栈,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向外拖去。
为了保住自己的袖子,秦逸风叹了口气,只能站起身随她一起向外走。
其实他也明白,以孟关关活泼好动的性子,能在客栈里坐足两天已经很了不得了。
再闷下去,最爱记仇的她估计会恨他一辈子。
跟在看热闹的人群里,孟关关拉紧他的手掌,一路跟著别人欢呼起哄,好不兴奋。娇嫩的小脸上笑容绽开,简直像只逃出笼的小麻雀,那模样可能比花轿里的新娘子还要欢喜上几分。
秦逸风虽然面容平静,但双眼却时刻注意著她身侧,不著痕迹的把一些人挡开,目光深处更有几分潜藏的警惕与清冷。
送亲队伍才堪堪走完半条街,后边已经跟了一大堆看热闹的人,其中更有不少孩童钻来钻去、嬉笑打闹。
于是趁乱在大姑娘、小媳妇身上揩油的、趁机伸出第三只手摸人家衣袋裤袋的、不小心踩了别人脚又被更多人踩还的……等等,什么人、什么混乱都冒了出来。
一时间人声鼎沸,居然把喜乐声也压了下去。
暗暗运上内力,孟关关拉著秦逸风一路向前挤,好不容易挤到一个靠近花轿的位置,顿时兴奋到满脸通红。盯著花轿上那块随风飘扬的鸳鸯窗幔,恨不得跳过去揭开,看一看那新娘生成何等模样。
“喂你快看啊!新娘子就在里头呢!你说她要什么时候才出来让我们看呢?”孟关关挤得浑身冒汗,扯著嗓子叫。
“你那么爱看新娘子,以后嫁给我时不就晓得了?”秦逸风唇角微勾,无奈看著自己一身白衣成灰衣。
他武功再高、挤得再小心,在这种人潮里也免不了被踩上几脚、摸上几把。当然,踩他脚的一定是男人,而偷摸他的嘛,肯定是大姑娘、小媳妇们。
“哼,谁要嫁你啦!”孟关关转过脸横他一眼,又忙不迭的回头向前看。
这时送亲队伍正走到个十字路口,被过路的马车与行人一拦,顿时缓下了来。而跟在后头看热闹的人群却并未停步,仍一个劲的往前挤。两边一冲,街道中顿时混乱不堪。
秦逸风双眉一皱,沉声道:“别再看了!”
手掌微微使力,便要拉著孟关关挤出人群。
孟关关正看得起劲,如何肯依,反射性的一收手掌,“不要,我还没看完呢!”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一阵涌动,硬是向略略分开的两人中间挤来。被这么大力一挤,孟关关惊叫一声,手掌顿时和秦逸风脱了开来。
在这样像潮水一般的人群中,只要两个人被分开,那便无论如何也挤不到一块儿了。而且孟关关个子娇小,被身边人流一冲,更是像粒细小砂子被淹没了去。
秦逸风刚刚觉到手掌脱开,心头便是一沉。待要运劲排开众人找寻时已失去了孟关关踪影。耳边明明依稀听到她在尖声呼叫,可就是找寻下到那抹纤细身影。
在这样汹涌的人潮中,独身一人的她会发生什么状况?
会不会有杀手隐藏其中,就等著此时下手?
秦逸风心忧如焚,再也顾不得引人侧目,运起内力大暍道:“孟关关,马上跳到高处去!”
一边叫,一边也向著街道旁的屋顶跃去。
清越的声音含著内劲远远传开,把所有的喧闹都压了下去,估计在两条街外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被挤在人堆里、快要压成肉饼的孟关关当然也听到了,勉强压下心底惊惧,抬头向上看去。
高处?哪里高一点,她又可以跳得上去的?
惨啊!她的内功一般,轻功也一般,街道两边的屋顶虽然挺高,可惜她是没法跳上去的。
孟关关又急又怕,身上的汗冒得更加厉害。只不过先前是热汗,现在是冷汗。
啊,有了!
孟关关猛地眼前二兄,终于找到了一个比较高又比较近的地点:花轿顶!红红的、高高的,离她只有几步路。虽然有点尖,但应该还可以站人。
找到目标,她喘了口粗气,马上用力向上跳。
完了!谁踩住她的脚了?居然还扯著她衣衫不肯放手?
用力、用力、再用力!
一片叫骂声中,孟关关踩著大堆的脑袋,总算高高站立到了花轿顶上。
第九章
“秦逸风,你在哪里啊!”在轿顶上险险站稳,孟关关迫不及待的开口大喊,一边喊,一边四下找寻。
可是还没等找到秦逸风,无数的“武器”已经先来找她了。
所有送亲的人都怒不可抑的抬头瞪著她,顺手抄起身边的物品就向她狂丢。
“臭丫头滚下去!”鸡蛋一个先飞来,被她险险避过。
“不晓得这是花轿啊!”烂番茄一个飞过,漏下酸汁无数。
“他妈的你懂不懂规矩!”这回扔过来的东西比较风雅,是一把金丝折扇,可惜扇梗硬了点,被砸中估计会很痛。
“啊!你们干什么……”孟关关站在轿顶上要稳住身形都已经很不容易,更不要说是闪身躲避了,只能眼睁睁看著大堆杂物向自己兜头砸来。
咬紧牙关闭起双眼,她心底真是委屈到不行。怎么搞的啊?她不过在这轿子顶上站一站,那些人干么拿东西丢她?
孟关关难得出门,当然不懂得桑州风俗。按规矩,花轿顶上要是站人的话,那是种极大的侮辱。
就在那一大堆鸡蛋、番茄快要砸在她头上时,发现她身影的秦逸风总算飞了过来。如一团流云飘过,席卷住她向人群外高高掠去。
而在白云下,则是无数人的怒骂喊打声。
起起落落、风声呼啸,孟关关缩在他怀里吓得小脸发白,一动也不敢动。
而秦逸风更是足不停步,点著屋顶急速飞跃。
若不跑远点,估计这整条街的百姓都会把他们骂到死去活来。
耳边风声呼呼,也不知跑了多久,暍骂声终于渐渐消失。
感觉到双足已经踏上实地,孟关关这才张开双眼,向身旁望去。
左看右看,居然已经跑出城镇来到了郊外?连绵山脉下,是大片碧绿生青的农田。
唔,风景著实不错。
再往中间看,迎上的却是……秦逸风森冷到刺骨的眼神!
“喂……你干么这样看著我……”声音越来越小,她心虚的低下头。
“你不要命了,嗯?”他的声音很冷,简直比腊月里的冰水还要冷。双掌紧扣在她肩上,狠狠用力。
“我哪有!”孟关关被捏得龇牙咧嘴,一动也不能动。
好痛啊!他是不是想一把捏死她?
“要命居然还敢往人堆里钻?你就不怕杀手藏在里边吗!”秦逸风的语声并没升高,反而显得格外轻滑。可是这轻与滑之中,却蕴藏著无数的火气。
他确实在生气,非常非常的生气!
冷淡的秦逸风很少有情绪,也很少失去控制。
但是这一次,他却大大的失控了。
因为刚才看著孟关关消失在人潮中的那一刻,他居然担忧到窒息!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怕过!
怕她出事、怕她送命,怕她……离他而去!
咬著牙,震怒中的秦逸风面容沉肃,冷冷的盯住她。
“你凶什么凶啊!我……我现在不是没事……”偷偷抬眼看清他面容,孟关关马上又吓得低下头去,泪水忍不住向眼中涌去。
她又不是故意的!怎么知道人群会将他们冲散嘛!
而且她已经很害怕很后悔了,他居然还骂她……
“要真出事了你还会……”秦逸风的语声忽然一收,定定的看向她胸前衣襟。
那粉白的衣襟上,正有接连不断的水点在晕开。
一滴又一滴,从她低垂的脸上落下,没入衣衫不见,只留下一个个微小湿印。
她在……哭?
刘海微微拂动,遮去了孟关关的表情。可这些眼泪却实实在在的代表,她正在哭泣。
皱眉,秦逸风伸手捏住她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又黑又大的双目已被泪水充盈,稍一颤动,便滑下缕缕泪痕。
孟关关脸色苍白,双唇却被她自己咬得又红又肿,委屈伤心的看著他。
秦逸风心头一紧,责备的话语再也说下出来。
静静看她半晌后,双臂一紧,便将她拥入了怀中。
她的泪,淌在他胸前,温温润润、沁透人心。
长长叹息一声,他满心的恼怒忽然都消了去,只留下浓重的无奈和怜惜。
其实,哪是在怪她?
他,是在责怪自己呵!
若不是他方才一时大意,孟关关又怎会脱开他身边?
若不是他考虑不周,孟关关又怎会散入人群中?
只是他太过担心、太过恼怒,所以才向她发火而已。
“对不起。”犹如叹息一般,低低沉沉的三个字响在孟关关耳边。
“什……什么?”埋在他胸前的小脸诧异拾起,不敢置信的瞧著他。
“我不该怪你,不该让你害怕。”双臂揽在她腰问,秦逸风看著她静静道。
“嗯,没……没关系。”孟关关一时反应不过来,口中喃喃低语。
天哪!又清又冷又骄傲的秦逸风居然会向她说对不起?
老天下红雨了吗?还是天狗吃太阳了?
忍不住抬头看,晴空万里、湛蓝一片,很正常啊!
秦逸风瞧她疑惑的四处乱看,不由皱眉道:“你看什么?”
“我看太阳在哪边。”还没回过神来,她脱口而出。
秦逸风再度皱眉,无奈的瞧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