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转过头,伸手握住那只被单外苍白无力的手,轻声地自语,“你真的那么想活下去啊……”
第八章 有钱人
凯接到米歇尔的电话是在他失踪后的第三天——前两天后者身上插了无数的管子,待在加护病店里以度过他的危险期。当醒来后,他意外的发现他竟可以从窗户看到自己所处的位置——他在市立医院。
而且他该死的待在高级病房里,一个人的病房,床头的鲜花一天一换,护士小姐的声音温柔得让像在和他度蜜月的新婚妻子!一想到他可能会为此支付多少钱,米歇尔简直一秒钟也躺不下去了,于是刚可以说话,他就要求护士给他找了个电话并打给凯,虽然对于目前的情况他很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软禁了——毕竟他现在处于被一位好像很有钱的大少爷差点杀死,现在待在医院里,正常人随时都会报警的状态。
可是意外地,他在得到自己详细到病房号的地址后,电话很快接通了,当听到电波那头凯急切的大骂的声音后,米歇尔长长松了一口气,二十分钟后,他如愿地看到风风火火赶来的凯,速度快得让他怀疑她是不是搭直升飞机来的。而那熟悉的身影,才真正能让他确定自己回到了正常人类的世界,已经安全了。
“夭哪……”凯站在门口,定定看了他几秒钟,走到他的病床前,“见鬼,发生了什么事!”她说,不可置信地张大眼睛。
“这个说来话长,前天我在楼下被一辆劳斯莱斯撞了……”
“米歌尔·德雷西!说实话!”凯怒气冲冲地说。
米歇尔静了一会儿,看着天花扳,“但是实际上有点难以启齿,”他酝酿了半天,开口道,“我被一个雄性强暴了。”
有那么十几秒钟周围静的可以清楚地听到两人的呼吸,半晌,紧盯着满身是绷带和输液管的米歇尔的凯轻轻吐出一句话,“那东西是一只鲸鱼吗?”
“天哪,哈哈……好疼,啊!”笑声牵动伤口,让米歇尔疼得忍不住叫出声来。
“别那么激动,小伙子,虽然我给你放了长假。”凯严肃地说,“我去问一下情况,看看伤情报告!”她转身跑出去,再次出现在门边时一脸愤怒。“二十五处刀防,腹部的最致命,心跳停了三分钟!在加护病房待了四十八小时,上帝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叫道,但当她在他身边坐下时她已经完全恢复了自制。“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米歇尔。有人差点杀了你!”
“伤口比想像中多一点……”米歇尔小声说,“凯,别让我复述,你知道吗,把过去发生的事复述一遍就重新经历一次——”
“别把剧本的台词拿在这里!”凯咬牙切齿地说。
米歇尔瞪着天花板,“也没什么,只不过是个应该被送到精神病院关起来的危险品种,因为他有钱所以可以待在外面……对了,昨晚纽约有什么新闻吗?”他突然问。
“新闻?哦,昨天是情人节,到处都是新闻。”凯说,不明白他怎么这么问。
“想想看,有什么比较特别的?”米歇尔说。
“哦……倒是有一个,昨晚纽约停了三分钟的电,有个傻瓜在那里放烟火,说什么:珍妮佛,我在里约热内卢等你。还有好好活下去……这会儿全纽约城的人都在谈论是谁那么浪漫和有钱,做这种感人的秀呢……米歇尔……”
凯奇怪地看着边笑边大声喊疼的米歇尔,后者正在太叫着,“哈哈哈,我要不行了……天哪,他还真干了!还加了台词。‘好好活下去’,上帝啊,我要笑死了……哈哈哈哈,真是个可爱的家伙——”
“啊,是我们亲爱的艾德利克吗?”凯笑起来,看着那个躺在床上笑的大叫着“我的伤口要裂开了”的人,轻松不少。
“也许晚一点换绷带时我得让她们给我看看,说不定伤口要裂开了,”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说谎专家抱怨道,“又要加钱了,剧组给报销吗?”他问。
“没那个福份了,”凯说,“医药费已经被付清了。”
米歇尔吹了声口哨,“那家伙付的,有钱人就不一样,”他啧啧地赞叹,“也许这是一种什么新式的花钱方法?把人捅那么几十刀,然后进到医院治好,接着支付打官司和赔偿的费用?我真意外他们会给你验伤证明,我以为他除了这条命什么都不准备留给我呢。”
“也许他被你感动了?”凯扬眉,翻翻手中的报告,挑剔的表情像在看剧本。
“哈,多么浪漫的白马王子!”米歇尔用一种让人起鸡皮疙瘩般温柔声音道:“他有保证不在我光滑的皮肤上留下疤痕吗?”
“没留什么疤,据说他下刀的方法很专业。”凯头也没抬,“等一下我去把数位相机拿来,看看伤前和伤后的对比,以后有了意外也好来光顾。”
米歇尔的表情生硬起来,“不,我不想拍照片!也不想再回忆起那些事了。”
“我知道你不想让我看见伤口,米歇尔……但我看过这个,”她抬抬手里的验伤报告,声音低沉,“我知道你伤成什么样子。”
“我们不可能打赢这官司,就算有照片作证据。他甚至能让纽约停电三分钟……”
“可是医院却给了我这个。”凯拿着手中的资料,眼睛像看不到底的海水。
米歇尔摇摇头,“他把那个给我们根本就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就算打赢官司,他不去坐牢又有什么意思?他想,他知道这男人有着强大的势力,“要不……至少等我出了院再谈这件事好吗?”他央求。
“我们可能无法关他进监狱,但那和我们不去动手是两个概念。”凯冷冷地说,“我不记得宪法规定我们生来就得被别人宰杀!”
“我承认我害怕,因为他的力量可以轻易毁了我好不容易追求、和正在追求的一切!”米歇尔说,直视她的眼睛,“而且我现在已经没事了,我考虑过,如果一定的代价可以送他进监狱,我会毫不犹豫!但那代价大得过头了!……我不想为了那个人渣把一生搭进去,复仇从不是我存在的理由,我是个演员,我有自己的事儿要干!”
他说,他身上很明显是刀伤,可是这个医院从没问过他受伤的理由,显然医院在那个男人的控制之下,像那个制片场一样。
他看着凯,她的手指有些神经质地摆弄着手中的文件,似乎在考虑他的话。米歇尔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手指正被下紧攥着。为什么会碰到这么个家伙?他咬紧牙关,他几乎换了身上一小半的血,死过一回的虚脱感让他恐惧和痛苦,那绝不是什么好的体验,那种虚弱让他恐惧……他憎恨这种恐惧,但任由那个把他伤害到这一步的罪魁祸首逍遥法外,那些无法发泄的愤怒和屈辱更烧得他身体发疼。
可他清楚地看到痛苦中的曙光,只有一件——他的电影!不是报复的成功,也不是法庭上的辩论,只有电影才能让他感到幸福。生命如此脆弱,他不想再在那个人身上浪费时间,错过更重要的事。
凯没有说话,但看上去还是不肯死心。
* * * *
当米歇尔被批准可以出院是三个星期以后的事了,身体固然没有痊愈,但年轻人的恢复力总是十分强的——他已经能下床走路并很好地料理自己,只要不干什么出格的事儿,曼格医生这么跟他说,“很快就能像野兔一样活蹦乱跳了。”
那中间凯曾告诉他,有护士“居然愿意作证”,然后她说她已经报过警了。米歇尔不能否认那一刻他心脏的狂跳与希望,老实说他还是非常希望那混蛋被送进监狱的。警方还没开始正式侦察,因为医院觉得他那阵子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做罪犯绘像工作。开车送米歇尔回到家的那无晚上,凯一路都在和他商量明天去警局的事。
“我们得去找个律师谘询一下。”她说。
“他们会拿光你口袋里的最后一分钱,”米歇尔内行地说,“我知道他们的把戏。如果你要去咨询律师,得让他把所有的名细帐目写清楚,我可不想为一位律师的家庭旅行装修房子或召妓付费。”
“知道了,我觉得你不用请经纪人,自己就可以把帐管妥了。”凯说,虽然米歇尔曾拒绝查下去,但她可以清楚看到这家伙己经完全站在她这边了。她停下车,“要我送你上去吗?”
米歇尔笑道,“不用了,医生既然肯放我出来,说明现在的伤口不那么容易给他们送钞票了。”他说。
凯看着他慢慢走上楼去,她可真不太习惯那个活力十足的人这么虚弱的样子。
不过已经比之前好太多了,到现在她还不太能想像一个莫明其妙的神经病用那么残忍的手法差点杀了米歇尔。她渴望让他受到惩罚,某种压在心脏上的沉重的的痛楚让她无法容忍对方不付出相应的代价!因为恐惧吗?她分析,她不能容忍有一个人可以因为他该死的钱和神经错乱,把一个活生生、满怀希望地希翼着末来的人从世界上抹消且不必负责任!她不允许这种凌驾!
这次楼里并没有那样安静得可怕,应该没什么危险……米歇尔想,压抑了一下发抖的双腿以及心中莫名其妙的恐惧——那条走向房间的走廊的路因为曾有的记忆变得恐怖,走上去的动作也有些不情愿。
他嘲笑着自己的软弱,一边拿出钥匙打开房门,因为楼里谈不上安静所以他在打开门的一瞬间,才隐约听到门内似乎有电视的声音传出。米歇尔僵在那里,插在门上的钥匙从他手中无声地滑开,门慢慢地打开。他站在那里无法移动,也许房东太太因为自己离开得太久所以把房子租给别人,他告诉自己,一定是这样的……可是钥匙为什么还能用?就在他想到这个问题的瞬间,他看到了房间里的情景——他的电视开着,里面放着他新拍还没有剪辑完成的电影,一个男人正在看,他背对着他,听到他开门的声音,回过头来。
米歇尔脑袋里唯一的念头就是“逃”!可是他站在那里,一动也动不了!那种本来小心隐藏着不去想却侵入骨髓的恐惧,在看到那英俊而熟悉的脸时猛地爆发出来!双腿无可控制地发软,身上泛起一阵冷汗,心脏疯狂地跳动着,连动一下手指尖都没有办法。该死的……快点动啊……他在心中咒骂着,那个男人站起身,向他走过来。他绝望地看着越来越近的人,原来我怕他怕到这个地步,他绝望地想,当然,任谁被弄得打从鬼门关转了一圈都是这样吧!
男人在他身边停下,“不进来吗?”他问。这一次他的脸上没有残忍和疯狂,甚至是温和而有礼的,看上去人畜无害。
积攒了好一会儿的勇气,米歇尔张开唇,“你有什么事?”他问,声线虚弱却意外的清晰。“如果是探病,我现在很好……”他用开始受控制的身子以尽量不显眼的步子往门口退。
“我并没有恶意,只想和你谈一笔生意。”男人耸肩,他似乎想转过头回到沙发上坐下,但迟疑了一下没有那么做,实际上他有点怕他一转身门口的金发帅哥会用比兔子还快的速度拔腿向楼下逃窜,糟糕一点的话嘴里还叫着什么“强奸”什么的。
当然他并不完全是多虑,实际上这点子已经在米歇尔脑子里转了好几圈,只是他不敢——上次逃到一半被搂住摔在地板上的事也是他恐惧的事之一,他不敢把自己的俊背给那个身手很好的疯子。
男人后退两步,“你可以进来谈,进来,别站在门口。”
米歇尔盯着他。
他死也不会进来的,男人得出结论,看来我把他吓得很厉害。“好吧,你要站在那里也行,我有些事想和你谈谈。如何,对我在纽约做的事还算满意吗?”他露出一个微笑,用难得有些讨好味道的语气说。
“哦……那件事啊,”米歇尔说,惊讶于这句话突然像魔法一样把那个人施加于他身上的恐惧情绪赶得消失无踪,“我很感动,真的!”他诚挚地点了点头,“那么你现在来这里是干嘛了?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交易好谈,我不想再被切成萝卜丁了,就算这次停一整天的电也不行。”
“我以为这是场交易,可是你去报了警。”男人说。
“不,那不是交易,先生,我是被迫的。”米歇尔冷冷地说,“如果我有选择权的话,就算您整夜在纽约市里停电放烟花,写一封四十万字的情书,我也不会让你在我身上刺二十五刀!”——但他有些意外地觉得那件事为这个看上去可以一手遮天的男人带来困扰。
“好吧,我不和你讨论这个,”男人有些烦躁的说,“收回你的控告,别提给他们我的画像,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米歇尔奇怪的看着他,“为什么要和我谈这些?像电视里演的那样用身边的人要胁我不去报警,或干脆让我横尸街头对你是很简单的事吧?”
“我不想做那样的事。”男人淡淡地说,“你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
米歇尔冷冷地说,“我没有什么想和你谈的,先生。我不觉得我的命可以用钱买,也许可以,但至少不会是我自己卖的。”他耸耸肩,“请你出去。”
“也许吧,或者我们换个方式。”男人微笑,意外地很有诚意。他扬扬手里的录影带,“我看了你们拍的电影,非常不错,不过这样是不会红的,你们需要至少剪掉一大部分的内容,并控制好它们的节奏,另外还需要一个个顶尖的后期制作班底。我可以提供这些,我保证,我会让这片子红起来。它有那个潜力。”
米歇尔愣了一下,男人继续说,“我有一个制片公司,即使我谦虚一点说,那仍是一个很大的公司,足够实现无数年轻人的梦想,你很有才华,米歇尔,不该被埋没,请相信我的诚意。这条件很公平……”
他抬起头看着米歇尔身后,好像那里有什么转移了他的注意力。米歇尔回过头,凯站在那里。她手里提着一堆超市里搬来的速食微波食品——米歇尔猜她是回去时想到自己的身体不方便上下楼吃饭,所以买了些东西可以让他在家里煮着吃。这会儿……米歇尔缩瑟了一下,凯眼中的怒火和气势让她整个人像把烧起来的剑一样,她丢下手中的袋子,看也没看米歇尔。“是你干的?”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