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後来不得不承认那是另外一种情绪,严格说起来,应该是嫉妒。
我终於抱了他。现在想起来都会惊讶於自己那时候的勇气和卑鄙。
把他用力压倒在床上的时候过量的酒精的确令我头脑发热,可是我清醒异常。我当然明白自己在做什麽,也清楚自己想要什麽。想要身下那个人,喜欢他,想拥抱他,想拥有他,希望他能够是属於我的,奢望他能够永远是属於我的。
我想要他留在身边。可是不知道该用什麽方法。
不止一次想过他要是女孩子就好了,这种强迫的手段虽然卑劣,但毕竟有效。
那是我的第一次,没有经验,只凭常识和本能。我表现得野蛮而且粗暴,想借此来掩盖自己的心虚──非常害怕他会挣扎会反抗,只要他拒绝,哪怕只有一个“不”字,我都没有勇气再继续下去。
他从头到尾一直在哭,重复著喃喃地说“你醉了”,但他始终没有说“不”,始终没有推开我。
被他的温暖包围的时候我幸福得颤抖了起来,那麽紧紧抱著他,以为终於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毕竟他掐进我肩膀里的手指是那麽用力,紧贴著我的胸脯炽热异常,黑暗里清楚感受到他激烈的心跳。
一瞬间我以为他是喜欢我的。
那是多麽美丽的一个梦境,一生都不会再有。
醒过来的时候他没有在我怀里,甚至没有在我身边。他微笑地站在房间的另一头,说,早安!
神态自若,干净的脸干净的身体,好象昨晚*糜的情事并不是发生在他身上。他笑嘻嘻地告诉我我醉了,吐得一塌糊涂,然後就睡著了。
他那麽自然流畅地撒谎,害得我几乎都要信以为真昨晚的种种只是我喝醉以後的一个春梦。
可我只是有些醉了,并没有失去意识,不要当我是傻子!
但终於我没有喊出来。他轻松平淡的脸让我狼狈得不能自已。他还是拒绝我了,只不过换了种表达方式,暗示我那件事情不用再提,就当没发生过。
亏我在进入他的那一刻那麽欣喜若狂得意忘形,以为自己终於被接受了,以为自己马上就可以幸福。
愚蠢得可笑,这种事情……做爱这种事情……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麽。
只有我这个傻瓜才会……………
我发誓这一辈子都不要再碰他。我没有他那麽潇洒,身体的接触会让我想入非非会让我不自量力地幻想爱情。对我而言性和爱是不可分割的,除非他爱我,否则我绝对不能。
显然我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一个正常的男人,和喜欢的人朝夕相对,怎麽可能没有想法,更何况他还主动来引诱我。
防线崩溃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根本不用做得那麽露骨,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能让我彻底投降。可那种满不在乎的态度伤害了我,在我看来如同爱情宣言一般庄重的事情,他总是轻松解释为“发泄”。
你肯给我的,就只是欲望而已?
小竟,我更想要你爱我。
没有比你的爱情更让我渴望的东西。
也许我得承认我是个伪君子,因为後来终於还是挡不住诱惑抱了他。
根本无法抵抗的,他那样柔弱妩媚,通体清凉光滑得犹如丝绸,挑逗我的技巧和姿态,只要是正常男人都会受不了。而且我那麽爱他。
我就是爱他,我只能爱他。
无论如何我都要告诉他我爱他。
那麽的喜欢…………
根本无法克制……
在他去买寿司素材的那段时间里,我坐立难安。心里反复酝酿了上千遍的话要脱口而出原来竟是这麽困难。
等待的时间里我好象在独自度过一个世纪。
而他回来不知道是多少个小时以後的事情。他冷淡的逃避的神色让我尴尬而不安,该说的话在那一刻因为一直支撑著的勇气的突然消失而重重又跌落了回去。我闭上嘴,从他身上,那麽清楚地闻到只要是男人都熟悉不过的,精液的味道。
我悄悄把拳头捏紧了又放开。不敢去多想,也不能去多想。
那几天我笨拙的讨好还是在他的心不在焉面前退缩了。我在等,等他和我一样认真的时候再说我爱你。
在公寓楼下邮箱里发现那张装在牛皮纸袋里的VCD,我单纯的好奇,没有想过这麽薄薄一张光碟会给我带来什麽,会让我失去什麽。
要不是那两个人的脸熟悉得让我根本没有力气否认,我一定以为这只是普通的一段色情录象,或者是个不那麽好笑的恶作剧,不是嫉妒,不光是嫉妒。那时候撕扯著我的理智的,熊熊燃烧的疯狂到底是什麽我已经无法解释也无从分析。
那个男人…………
我最爱的父亲……
我高大的,英俊的,慈爱的……对我而言简直像神一样的父亲。
和我心爱的那个人赤裸裸地纠缠著,喘息著。
连指尖都因为愤怒而发抖。我选择了最有效的也最糟糕的发泄方式,抓著头发把他拖进卧室的时候他拼命挣扎,茫然而且无助,我残暴地对他,打他耳光,粗鲁地撕裂他。
被强行进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抽搐起来,痛得连黑色的眼睛都在跳跃。
我知道他疼,
可是…………我也疼,心脏那个地方。
他的眼睛,那乌黑的,松鼠一样柔和湿润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几乎要裂开一样。他一直那样望著我,要哭泣的神色,却没有掉眼泪。
小竟…………
我都不知道是在折磨你,还是在折磨我自己。
谁能告诉我当时我究竟有多麽恨他。
如果我不爱他就好了,起码可以对他和气一些温和一些,也不会恶劣地把他伤得那麽重。
先离开的人是我,不走是不行的,留下来根本不知道要怎麽面对那一片混乱,我的和他的。
“文扬,对不起。”我的父亲对我说,“本来不想让你知道……怕你恨我,可是…………”
我像被刺瞎眼睛的野兽般盲目地团团转,愤怒,悲哀,羞耻…………悔恨……哦天哪,这时候觉得自己的忏悔廉价得说不出口。
疯了一样四处寻找小竟的那几天,我被恐惧一点一点吞噬,害怕他可能的冷漠的表情,害怕他对我的怨恨,害怕再也见不到他,害怕从此和他相隔遥远。
看到等著过马路的他,藏在那过於宽大的衣服下面的身体纤瘦得接近虚无,风吹起他头发的时候我有种他马上就会在风里散开的错觉。
他看我的那一眼并没有怨恨,甚至连一丝埋怨也没有,黑色的眼睛里满满的绝望和惊恐。
几乎是一瞬间我就知道自己再也没有被原谅被救赎的机会了。
我追著他,他跑得又急又慌,脚步都是踉跄的,抖得那麽厉害的肩膀让我几乎都不忍心再逼他。可我不能停下来,我不能放弃。
我从来没有像那一天那样尽力地奔跑过,从来没有那样不顾一切地去追逐一样东西,但最终一无所有。
他的血,鲜红的,粘稠的,从车轮下蔓延出来的速度那麽缓慢,简直好象是从我心上一丝一丝流淌过去。
“小竟!!!”
那麽歇斯底里那麽凄厉的声音,我都不敢相信是从我嘴里发出来的。
我忘了我是怎麽拨开人群扑到他身上,我忘了我是怎麽样摇晃他毫无反应的身体,我忘了我是怎麽样抱著他尖叫痛哭,我甚至记不清那时候是怎麽样绝望的撕裂的心情,一片混乱。
只是记得他满是鲜血的脸,明明血是热的,触感却是一片冰凉,就是那种让我全身颤抖的温度,静静停留在我潮湿的脸上,久久不散。
我把他抱得那麽紧,可却觉得他在慢慢离我远去。
就像过去的那几年一样,我们曾经靠得那麽近,但终究无法到达。
似乎永远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寻
尾声
都说小鸡破壳出来会把第一眼看到的动物当成妈妈。
而我在考虑要不要把醒来第一眼看到的男人当成爱人。
他在努力然而笨拙地削手里的苹果,然後艰难地切成小小的,奇形怪状的碎块,用牙签插起来,送到我嘴边。
“醒了就好。”这个应该是伶牙俐齿舌灿莲花的男人在我睁开眼睛以後只说了这麽句话,就急急忙忙在水果篮里挑出一个苹果开始削。
我吃够了,就摇摇头。
毕竟昏睡太久了,现在全身乏力,心情和脾气都出奇的坏。
他给我拉好被子,伸手抚摩我的脸,露出笑容:“醒了就好……我每天都在想万一你醒了要吃水果,应该提前削好,可是每次都只能丢进垃圾筒。”
我望著他没刮干净的胡子渣,突然有种心痛的感觉蔓延开来。
转头看了看窗外,我问:“LA的天总是这麽灰吗?”
“不要告诉我因为天空的颜色不漂亮,就想回T城。”LEE紧张地笑。
我看著这个男人,在心里想象他当初是如何把差点植物人的我带到LA来的。
好象是很困难的搬运工作。
我抓起他的手指,亲吻了一下。
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来,LEE懊恼著放弃我的嘴唇,直起腰来:“请进。”
我好奇,望向门口,想知道在LA除了LEE还有谁会来探望我。
站在门口的男孩子是个华人,剑眉星目,很修长英挺的身形,就是过於清瘦。我朝这个来访的陌生人点点头。
他慢慢走过来,动作有些僵硬。眼睛一直没离开过我,以至於手摸索了半天没找到椅子,还是LEE拉开了一把椅子让他坐下。
我哑然失笑。
虽然看著我失神的男人有很多,但如此露骨如此夸张的还是少见。
“你好。”我微笑,“是LEE的朋友?”
他瞪大了眼睛看我,竟是一脸茫然。
轮到我迷茫:“你听不懂吗?”
然後求救地望著LEE:“他不懂中文?那你替我翻译?”
LEE惊异的神色让我隐约觉得不对,但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小竟……你不认识他?”
我张大嘴:“我为什麽会认识他?难道……”我看了那奇怪的访客一眼,恍然大悟,“难道你也不认识他?!他走错病房了?”
男孩和LEE的脸色同时惨白起来。
“小竟……别怄气了,他大老远的跑到LA来看你。”LEE明白似地咳嗽了一声,摸摸我的头。
“怄气?”我莫名其妙,“……说什麽啊,见都没见过的人,谁要和他怄气。”
“你认识我?我们以前见过?”我转头问那个一直没出声的男孩子。
两个人一起看著我,目不转睛。
没有人理我。
喂喂,拜托…………不要这麽诡异好不好……不是拍鬼片啊……我心脏会无力的……
LEE忽然跳起来,“医生呢?!”他看起来有点歇斯底里,“混蛋,谁跟我说没事的……”
LEE消失在门外,扔下我和那男孩面面相觑。
鸦──雀──无──声。
我又干笑两声,被他盯得有点发毛了。
决定主动搭讪打破沈闷气氛:“……我叫林竟。”
他怔怔地看了我半天,全无反应。
这人有语言障碍还是有智力障碍?除了看著我发呆就不能做点别的吗?
五分锺,只给五分锺,再不说话我就报警。
他紧紧盯著我的眼睛,好象想挖掘出点什麽东西一样。
“小竟……你不记得我了?”他的声音低哑。
一阵恶寒。
为什麽那些男人都喜欢用这个开场白,搭讪除了装成熟人以外,明明还有好多方法。
“记得啊!”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光芒,我好气又好笑,“你是我出车祸之前的爱人啊,可惜我现在失忆了记不得你了。”
他疑惑了半天,才迟钝地意识到我在耍他,就苦笑著低下头:“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
“…………”我被噎得直翻白眼,“拜托,我以前见过你吗?”
他吃惊地抬起头。
“小竟…………”
“你到底是谁啊?”我实在没心情在大病初愈忍耐力判断力承受力都只有平时1/4的时候玩我猜我猜我猜猜猜。
他嘴唇好象有些发抖,过了许久才听到那不甚清晰的,好象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微弱声音。
“卓文扬。”
那个名字到达我耳膜的时候,被一根钢针狠狠穿过头颅般的刺痛。
我惨叫了一声抱住头。
有那麽好几分锺大脑一片混沌,痛得嗡嗡作响。
“呜──────”我咬著牙等那阵抽痛渐渐缓和。
他脸上满满的都是惊悸:“小竟……你怎麽了?!”
“呜──”我拼命压著乱跳一气的太阳穴,实在痛得太厉害了,头要被硬生生穿透一样的痛楚,“头痛……”
他惊慌地伸出手来摸我的头,我忙用力推开。
讨厌这种逮著机会就对我动手动脚的男人。
他尴尬地缩回手,张著嘴想说什麽,忍住了,平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握得关节都隐隐发白。
突如其来的头痛让我心情更差,何况他还一直看著我,眼睛一眨也不眨的。
“麻烦你出去,我要休息了。”
他抿著薄薄的嘴唇:“……你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我吗?”
“没有。”我只想赶快结束这样无意义的对话,尽管他脸色瞬间苍白。
“再见。”我冷淡地朝他点头,下逐客令。
他默默地看著我,点点头,僵硬地走了出去。
。
在医院里那几天基本上是风平浪静地过去了,除了那天後来医生冲进来把我按倒抱著我的头又折腾了半天。
“难道我有脑癌?”我问LEE。
“你有失忆!”LEE没好气。
出院的那天,站在门口等著LEE去地下车场把车开出来的时候又看到那个人。才短短几天他看上去愈发清瘦的厉害,下巴尖得都能戳人了。
他左顾右盼的,终於看到目标,就露出一丝笑容,站到我身边,微微低头看著我。
“身体好了?”
我客气然而生疏地点头。
“给你看样东西。”他说得很轻很慢,拿在手里的是张破损的CD。
我疑惑接过来,努力瞅著那个宇航员的蓝色CD封面:“MR.CHILDREN……NOT FOUND……孩子先生……无处可寻?”
翻译完四个字大汗淋漓。就我的英文水平而言这已经是极限了。
“干什麽?”难道要拿来送我?拜托,这种破东西,太逊了吧。
“……”他苦笑了一下,“朋友给我的……你看看……认得麽?”
我摇头,原来是自做多情,汗颜:“女朋友送的?”
“……一个……很喜欢的人。”
有了喜欢的人还这麽明目张胆盯著我看?这男人……
“今天我要回T城了。”他注视著我的眼睛,“……能再看到你……真的很高兴。”
他把那破旧CD很小心很珍惜放进胸前,定定地看著我,好象期待我能说点什麽似的。
“再见~~~”我挥挥手,然後转身朝著LEE迅速地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