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比较晚下来帮忙哦!」
何妈妈登时露出一脸的不满:「他啊,不知道昨天晚上和那个阿德去哪玩了,搞到清晨才回来,我看八成都没睡,所以白天在店里精神很差,下午休店时我叫他多睡些,晚点再下来。」
想到何春冷和杨怡德两人可能亲亲热热一整夜才导致精神不济,吕秋羿不禁闷哼道:「……我看我下次再来找他好了。」
「欸!不用,也该要下来帮忙了,你现在就上去,顺便帮何妈妈叫醒他!」
「哦,好……」不快的情绪好像还是无法抵抗想见他的冲动,思及此,吕秋羿越觉得现在的自己真的善变到莫名其妙。
说来,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今天竟是第一次上来二楼,他的房间。
黑暗中,何春冷整个人窝在被里,似乎睡得很沉。吕秋羿想叫醒他,可最后又改变了主意,退了两步,朝旁边的单人沙发做了下来,然后朝这小小的空间细细张望起来。
何春冷的房间大概只有两坪大小,幸好还算正方,正中有个窗户,不过窗帘拉得紧密,半点光线都透不进,靠窗摆了张双人床,旁边两个帆布衣柜,再一旁则是张普通的方桌,上头堆满杂物,可是有一叠书及衣服却显得异常整齐,吕秋羿直觉那是杨怡德的东西。不过整个空间看起来仍然十分拥挤,至于现在坐的沙发,大概是不知从哪个夜市或菜市场买来的便宜货,更有可能是很久以前都舍不得丢的不成组个人沙发,把手及背后的皮革已经破旧到些微破裂,总之,触目所及都让他这住惯大户大房的少爷有些透不过气。
不,这份透不过气并非是空间狭窄。他深吸口气,承认,这强烈的压迫感来自于何春冷的存在。他想站起身,走出房间透透气,可是又有点舍不得离开这样难得的独处,因此他调整了坐姿,再度趋身向前,仔细的瞧着这张曾经万般熟悉,现在却感到陌生至极的面容。
那刚强的眉骨,浓密的睫毛,及紧抿的双唇,无由得令他悸动,忍不住,他缓缓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脸。不料,一双晶亮的光芒出现,原来何春冷突然睁开了眼,吕秋羿一吓,正要逃开,却感到后颈被人一抓,接着天旋地转,待回过神来,双臂一紧,已被何春冷压在床上。
微弱的光线,充塞两人间的空白,却无法令他们看清彼此,但谁也没想先开口,只是这般僵持着,直到吕秋羿自双臂感受到轻颤,才发现,何春冷正紧紧掐着自己。
「你怎么……」何春冷终于开了口,却只说了一句,突像想起什么有硬生生吞了下去。
这份迟疑,尽收吕秋羿眼底,让他有股莫名的气恼,不禁生出一个疯狂的决定。
也许,自己这浮动的心意,全然因为杨怡德的出现,更也许是因为目睹了那一场激情戏所以开始对他有所奢求,但无论怎么样,都只是猜,若没有更进一步的刺激,永远也不会明白是怎么回事……所以,他觉得何春冷真的应该对自己做些什么……一个吻也好,一次强求也罢,他都愿意,毕竟,自己也不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了,就当是做了一场不同以往的情欲探索吧!
他相信,自己应该不会后悔,而何春冷更不会,因为,他曾如此深爱自己,不是吗?
吕秋羿没有说话,也没有发问,他只是缓缓闭上了眼,长长吐了口气,企图让自己放松,暗示着何春冷能做进一步的动作。
时间,缓缓流逝,吕秋羿期望着感受到何春冷的鼻息靠近,然而,也不知等了多久,何春冷仍然动也没动,只到他感觉耳际传来一个微小的震荡,终于忍不住睁开眼,却发觉何春冷年个没有望着自己,而是望向自己的耳际,那个震荡的来源。
接着,何春冷便放开了吕秋羿,然后伸手拿起那震动的东西……手机,离开他身上,朝床缘,背着吕秋羿坐了下来。
房间依然宁静,使吕秋羿即使平躺在床上,仍能感受到手机震动依旧持续……很久,很久,很久……最后,何春冷才接听起来。
「嗯,我起床了……还好,下午休息满久的,不会累了……好,好,你也小心,下了课不要逗留,直接……直接过来,知道吗?」
听起来是杨怡德打电话来叫他起床……看来,是何春冷早就交代他,请他去上课前,顺便叫自己起床……这其实是个很普通的交代,很不起眼的帮忙,任谁都可以做的到,但,不知为什么,他们这小小的互动,让吕秋羿觉得,躺在床上的自己,万般不堪。
「东西啊……嗯……」何春冷忽然站起身,向门边走了几步,感觉是要离吕秋羿更远点,然后才听他轻声:「我还他了……真的,我一早就拿去他家了……我知道,嗯,你快上车吧,不然会来不及哦!好,好,再见!」话一落,何春冷瞥到侧身一个黑影晃动,接着右肩就受到一阵撞击,等回过神,才知,吕秋羿已夺门而出!
「秋羿!」何春冷无暇顾及肩头的剧痛,当场也追了出去,却见吕秋羿三步并两步,头也不回的自楼梯冲出去。
何春冷追到一楼,眼望着吕秋羿脚步踉跄的穿过一楼拥挤的待食人潮,奔出店面……
第五章
严格讲起来,这个法师画得真是迷人,动作也设计得相当流畅,尤其施法时,长长的法袍随风飘荡,给人无限幻想与感动。当然,最主要是,当眼前冲来难以计数的丑陋怪物,个个张牙舞爪要置自己于死地,而这法师却只是挥动了一下法杖,周遭就出现一团团强烈暴火,将怪物化为灰烬,实在教人忍不住鼓掌叫好!
王文达操作着头上顶着「日月无光」名号的男妖精,紧紧跟在一个穿着白色法袍的法师,行走在天堂世界里,那由无数英雄的血泪所堆积成的欲望之颠,傲慢塔!
而这个法师叫「天马」,他,正是由吕秋羿所操持的天堂角色。
这一个多礼拜,每到晚上九点多,王文达总会接到吕秋羿的电话:「现在上天堂,我带你去傲慢塔。」
就这样,数日来原本都会在外头闲逛的王文达,不得不窝在家里上网玩电动。
只是,自从两人在「天堂」的「傲慢塔」之约开始后,王文达的「日月无光」往往打不了几只妖怪,因为吕秋羿的「天马」法师实在太强了,总是召唤六只又黑又肥的妖怪当助手,然后变身成一个金光闪耀的铠甲骑士,将每个由前而来的怪物扫得一干二净。
一连七天,王文达的「日月无光」级数进步如飞,可是看着「天马」那毫无挑战性的枯打,王文达终于忍不住打字问着:「秋羿,是这些怪太弱还是你太强?」
「怪太弱,傲慢塔有一百楼,我们现在才在七楼。」吕秋羿回应。
「那为什么我们不再上去?」
「因为你太烂。」
「呃……」
我太烂,那你干吗每天叫我上线?王文达二丈金刚摸不着脑,然而,吕秋羿却没有想抛下他的意思,仍然在同一层楼里绕啊绕,王文达第一次觉得自己实在有点拖累他,便不好意思写着:「秋羿,我看你不用带我,你自己去玩吧!」
「不用。」吕秋羿回答的很快。
「那你不会很无聊吗?打这些小怪,你也升不了什么经验值……」
「没关系,无所谓……」
「秋羿,真的没关系,你去玩你的,玩游戏就是要畅快,你每天老带我这样一个新手没意思,今天我就自己去练!」王文达打完字,为免吕秋羿再客气,便按了一下「回村卷轴」,让角色「咻」一声,飞回了一个村子里。
「你去哪了?」吕秋羿很快就打字找人。
「我回村了,你去玩吧,我自己——」字还没打全,王文达就看到角色身边已多了一只漂亮的铠甲骑士,同时伴随着六只可怖的妖怪肥王,原来吕秋羿也飞了回来。
「不要走。」吕秋羿写着,不一时,妖怪肥王消失无踪,他才又续写:「我陪你打小怪,不,是你去打小怪,我在你旁边帮你补HP。」
说起来也奇怪,一整个礼拜来,吕秋羿也是以同样的方法在陪自己的角色练等级,自己还死皮赖脸的希望他陪久一点,但不知为什么,今天和吕秋羿玩起游戏,突然有种莫名的愧疚感,因此,忙写着:「不用了,你不用陪我,这一个礼拜我也赚了很多天币,我可以自己买药水补给!」
「……」吕秋羿无声的回应了一句,接着才又写:「你很反常。」
王文达淡淡一笑,写着:「我只是不希望你在心情不好的前提下,连玩游戏也不畅快!」
「你又知道我心情不好了?」
「那么,我猜对了吗?」
「……」吕秋羿再度无声回应。
「看来我猜对了,所以,你好好去玩,不要担心我了!」王文达才想操作着角色走出村庄,吕秋羿突然又写着:「好,我不陪你,你陪我。」
看到吕秋羿打出这个要求,王文达心一突,更觉得吕秋羿有什么心事,便写着:「秋羿,你发生什么事吗?」
「没有,我只是希望有人陪我玩,我不想现在一个人。」
「到底发生什么事?」
「就陪我吧,不要问。」
眼看吕秋羿操作的铠甲骑士缓步走出村庄,王文达忙匆匆跟着,时间在单调枯燥的打怪中流逝,这次,都是王文达的「日月无光」操持着弓箭打怪物,而吕秋羿的铠甲骑士则在旁跟着,直到时间到,又恢复成一身白色长袍时,他突然写着:「我MP没了,需要『暝思』一会儿,你保护我。」
然后,边见这「天马」法师缓缓走到边缘,呆立起来。
王文达并不知道『暝思』到底是什么样的法术,但观其字,思其义,多少明白是种恢复性指令,只是他没想到,这一等,等了十几分钟,这法师竟然动也没再动过。
王文达便打着字问着:「秋羿?秋羿?」
吕秋羿没回答,而法师依然怔然。
不会是睡着了吧?王文达不禁失笑着,才想拿起手机打电话,却在拨了几个号码后又改变了主意……
吕秋羿,确实睡着了。
在他以为,只要上了「天堂」,心情应该很快平复。却事与愿违,睡着了。
累倒在床上前,他甚至在质疑着,这段日子的一切是不是在做梦……一个有生以来,让他最痛苦的梦。
自何春冷家回来,他就匆匆忙忙跑到便利商店买了游戏盒,然后灌好游戏,开始操作电玩角色,试图分散堆叠在胸口的苦闷心思,没想到玩了好几天,心情仍然好不起来,连刻意带新手,企图让自己能对游戏专注些,还是无法松心。
他真的很努力让自己不要那么在意何春冷,也想好好把过去身心自由的自己找回来,可是,好难,实在好难。以前,独自在家,只觉如鱼得水,现在却感到异常寂寥,而且,只要一闭上眼,何春冷的面容就出现脑海,从初识到相处,从陌生到熟悉,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像剪辑失败的影带,不断重复播放,完全找不到暂停键。
爱一个人,也不过如此吧?他问着自己,最后,也给自己答案:是的,也不过如此!
那怎么办?怎么会现在惊觉?该怎么办!
在生生浪费了几天后,却得到这样的自觉,他终于在全身筋骨疼痛不堪下倒卧床上,无声痛苦,直到沉沉睡去。
***
手机铃响,吕秋羿醒来。
在接了电话后,听到王文达温和沉稳的声音:「你睡着啦?」
吕秋羿觉得有点神思恍惚,待转动颈项,思绪略加清醒时,瞥见身边的电脑荧幕上,自己的游戏角色仍杵着,且身边还站了只顶上写着「日月无光」的男妖精,才回神道:「咳、咳,哦……现在什么时候了?」真没想到压抑声音痛哭会这么伤喉咙,两边的扁桃腺竟痛得要死!
「早上七点了,我不知道你几点上班,不过现在也应该要起床了吧?」
「七、七点?」吕秋羿有些惊讶自己睡了许久,忙跳起来道:「啊,我上九点的班,不过我得先去洗个澡了!」
「那你快去洗吧,不过记得把电脑关起来,你的天马已站了一个晚上了!」
「哦!好好,那就这样了!」吕秋羿心急着要洗澡上班,没等王文达回应就匆匆挂了电话。
梳洗干净,走出门,回想昨夜自己情绪软弱崩溃有些很不好意思,不过好好痛哭真是不错的发泄,一早起来,感觉特别神清气爽。只是在开车途中,他突然想到,王文达怎么会在早上叫自己起床上班?若记得没错,早上「天堂」仍开启着,而他那只「日月无光」更待在「天马」身边,难不成……他一夜没睡?不会吧!没那么呆的人吧!
吕秋羿打了个大哈欠,甩甩头,企图让自己更清醒……嗯,他应该跟自己一样打到睡死了,然后不小心早上起来吧?
***
「你昨天睡死了吧?」今天的创意会开到十点多,待踏出公司,吕秋羿觉得整个人都要虚脱了,不过坐上车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王文达确认这个猜测。
「什么?」王文达似乎有点莫名其妙。
「我说,你昨天晚上也睡死了吧?」
「你是想问我,你的天马在暝思,然后你睡大头觉时,我是不是也睡着了吗?」
「……嗯。」
「你就当我也睡着了。」这话不是摆明了答案相反吗?
吕秋羿难掩错愕:「你不会都一直在电脑前等吧?」
「一开始我是不知你的天马要暝思多久,后来怕你死了,所以只好一直挂在上面……」话一顿,王文达突然笑道:「你不会对于我等你一个晚上很内疚吧?」
这家伙为什么那么讨人厌?!吕秋羿难掩心一突,却无法否认他猜得半点不假,只是听他语气,又让人忍不住反驳:「谁很内疚,是你自己白痴在那边呆等,你早点打电话叫我不就好了?」
王文达轻笑声传了过来,让吕秋羿觉得自己的掩饰被他瞧透般,忍不住气急败坏道:「笑什么!我要挂电话了!」
「欸!等等!」
「干吗?」
王文达的声音一转温和:「如果你想要人陪,我去找你。」
吕秋羿登时脑一炸,吼道:「谁要你陪!」便匆匆挂了电话。狂乱的心跳几乎令他开不了车,待平息了好半天,正要启动引擎,电话再度响起,还是王文达的声音——
「秋羿,别挂——」
「有屁快放!」
「我刚跟你开玩笑,不要生气啦,今天晚上若你没事,带你去一个好地方,要吗?」
吕秋羿冷笑:「你的好地方我不敢领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