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然后你再要求吃顿晚饭,睡上一夜,然后再是吃午饭,睡午觉……朕的圣旨你根本就没打算接,朕的面子简直被你踩在脚下随意践踏!”
打搅我愉悦的日常生活的圣旨我当然不想接,他的面子被我踩两下又有什么关系?
看着他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我只好无奈的从小章子抖个不停的手里接过了毒酒的杯子。沉痛的环视了一周,我把杯子举到了唇边,刹那间,屋内的空气凝滞了,连呼吸的声音也听不到。然后我----
又把杯子放了下来。
“有一个很为难的问题啊,四哥你说我应该怎么喝这杯酒?大义凛然的说上几句‘砍头不过碗大的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怎么样?可是那样子我岂不真成了为了正义献身的勇士?不行不行,我应该坚持一生的追求,不能辱没我恶霸的名号。不过好像历史上有名的恶霸被英雄揍的时候都要呼叫着求饶,不行,这个又太有辱我的光辉形象了。所以说,这杯酒喝起来难啊,这关系到我一生的名誉问题。”
四哥青筋暴露的冲了过来:“你哪来的这么多罗里八嗦的废话!你到底喝不喝!”说着,抓住我的手一抬,杯子又回到了唇边。
满屋的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新奇的赐死过程,像是看了场难得一见的好戏。四哥却突然又扑哧一笑,道:“‘砍头不过碗大的疤’?谁要砍你的头了?你哪学来的这么不伦不类的台词?我算服了你了,事到如今你还有心思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谁说这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了?我刚刚明明教导过他这是事关天才的名声的重大问题!我立刻决定再好好教诲他一番。
我一要开口说话,端杯子的手就不自觉的要放下来。四哥见状,大吼一声:“你敢?没时间了,你快给我喝!”
我冷不防的被吓了一跳,手一抖,一杯毒酒就此掉落口里滑下了肚。
抬起湛黑如夜的星眸望着四哥,我吐出了最后的话语----
“好像不是常用的孔雀胆,一点也不苦嘛。到底是哪种毒药?我居然没尝出来……真是有辱一代名医的名号啊……你是……故意的……太可恶了……”
麻木的感觉从嘴巴渐渐扩散开来,我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四周逐渐沉入了一片黑暗中。恍惚中,感觉身体落入了四哥温暖宽阔的怀抱中,一个带着浓浓的温情的吻轻轻的落在了我的唇上,他在我耳边轻声耳语:“再见了,让我爱上你的云儿,我会一辈子记得你的……”一滴滚烫的眼泪滴落在我的脸颊上。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是我的一辈子还是他的一辈子呢?如果是我的一辈子,那也不过是到今天为止,有什么可感动的?要是他的一辈子那还差不多……我很想开口问个清楚,可是已经没有了那样的余力。
师傅啊,我对不住你!分别时你说预感我再也回不去草原了,现在,我要死了,那个美丽的地方,那片洁净的天空,我真的再也看不到了,你从来都没应验过的预感居然要为我破了历史纪录。师傅,我不孝啊!
聚集了最后的力量,我终于缓慢的抬起手,探入怀中,握住了闳雨最后送给我的那块暖玉。温暖的四月午后,它热的像一团火。
“小懒虫,起床了。”柔柔的呼唤传来的同时,我睁开了沉重的眼皮,出现在眼前的是我美丽的师傅和永远粘在他身后的驽卡叔叔。身下,是我睡了十五年的小床。周围,是我在草原的小帐篷。
怎么会这样?我不是已经死掉了吗?怎么会又回到了草原?这是死后的幻觉吗?我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捏捏脸颊,幻觉还是没有乖乖消失。
“你怎么了?一起来就对着自己又掐又捏的?没睡醒啊?”明显嫉妒师傅对我的温柔的驽卡叔叔立刻反唇讥讽道。
是梦吗?闳雨,老爹,四哥,宫殿,京城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邯郸梦吗?
帆力劈开千层浪,马蹄踏破岭头春。
浮名浮利浓如酒,醉得人间死不醒。
“师傅,我刚刚做了一个好奇怪的梦。我梦见自己作了王爷,后来还成了御史,作了好大好大的官。我还喜欢上一个叫闳雨的奇怪家伙。最后,还被人杀掉了。”我蜷起双腿,把小脑袋放在上面,皱着眉头自言自语,“真的是很离奇的梦呢,不过又好真实,就像真的一样。”
“黄粱米熟,梦自然就醒了。”师傅掩唇,巧笑嫣然,“从前有一个书生落魄到邯郸,想起这个故事,也作了一首诗:四十年来公与後,纵然是梦也风流。我今落魄邯郸道,要向先生借枕头。纵然是黄粱一梦,世人也想在梦中过过富贵瘾呢。这般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却被你遇上了。”
我恍然大悟:“对啊,昔日庄周梦蝴蝶,梦醒时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可见我也达到了圣人的境界。”
驽卡叔叔立刻转过头装模作样的干呕了几声,道:“少臭美了,我看你就是睡糊涂了。没办法,谁让你昏昏沉沉的睡了一个多月呢?”
一个多月?那梦开始的时候,我一路行去京城的时间不就是一个多月吗?
我急忙把手探入怀中,触到一块和体温同样温暖的玉石。
风云一时的十七皇子礼亲王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离开了人世;生我养我的草原,迎回了它最珍爱的恶霸。草原的人民,再次开始了苦难深重的哀号。
我坐在碧浪翻滚的草原上,看着远方的夕阳渐渐沉没在地平线的另一端。金色的余辉笼罩着草原的所有生命,温暖而又美丽。远方的皇宫,是否也是日落时分?天那一端的穆兰国,闳雨是否也在看着同一个夕阳,思念着一不小心爱上他的我?也许四哥已经告诉了他我假死的真相,而他正在赶来这里的路上?又或者他根本对此一无所知,听到我--十七皇子被赐死的消息,已经在一阵伤心后忘记了曾经爱过的我,又找到了新的玩具?
我不要像痴心不改的傻瓜秦香莲般跑去遥远的穆兰国找他,也不需要包黑子般的清官为我了断一段脱轨的恋情,我甚至不想告诉他我还在人世的秘密。我就在这里,坐在这片纯净的天空下,落日的光辉中,广阔的草原上,等待着他的到来。如果他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爱我,那么他一定会来这里,这片天才长大的土地,这片随处留下我的脚印的土地,这里的每一棵草,每一个羊群,每一个人民,都有着关于草原上独一无二的恶霸的深刻记忆。
所以,我在这里等待我爱和爱我的人。少了任何一方的爱,都不是我记忆中熟悉的闳雨。
那块暖玉,还在我胸前暖意溶溶。
“云儿。”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头,我回过头,看着师傅和驽卡叔叔双双坐在了我身边。相爱,原来是如此甜蜜的事情,远比我吃过的任何美食更加美味。可笑我这样的天才,却不如驽卡叔叔悟的早。
“云儿,有件事师傅想亲口告诉你。”师傅的口气中透着鲜少的兴奋,“有人来向你求亲了,是……”
“我不要。”我打断他,一口回绝。
奇怪的是,驽卡叔叔居然稀奇的没有附和师傅,反而顺着我的话说道:“小云儿不愿意就算了吧,我看还是我去回绝了他们好了,就说他不喜欢来求亲的人就好了嘛。”
“可是那是……唔唔……”师傅急忙想劝解,却被驽卡叔叔一只大手一下子捂住了嘴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驽卡叔叔强行拉起不情愿的他,满脸堆着暧昧的笑容:“你徒弟都说了不愿意了,我们作长辈的怎么能强迫他呢?厘厘,我们要为他的终身幸福着想啊。”
看着眼前反常的两个人,我如坠云雾中。那个老是嫌我碍眼的驽卡叔叔会为我的幸福着想?那个温柔的师傅要强迫我成亲?他们两人的台词似乎……弄反了吧?
被驽卡叔叔捂着嘴巴拉着胳膊的师傅在挣扎中被他越拉越远,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林立的大帐后。一时闹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过了一会,只见师傅又气喘吁吁的奔了回来,来不及理顺呼吸,他就急急的说道:“你真的不去阻止,驽卡已经去回绝他了。”
“那好啊,我根本不想和不认识的女人成亲。”
“不是女人啦,是个男的要你嫁给他,是……”
“那我更不要!”
“你听我说完啊,是穆兰国的五皇子闳飞!他就在大帐里!”
“什么?是闳雨!”我一听立刻跳了起来,大叫着向大帐撒腿跑去,“不要啊,臭驽卡叔叔,不要回绝他,谁说我不喜欢他了!你骗我,混蛋驽卡叔叔!你要是回绝了他,我恨你一辈子!我要绑架你最爱的师傅!……”
我的惨叫回荡在整个草原的上空,我想闳雨也一定听到了。
番外一 《红螺寺遇险记》
第二天一早,我正打算高高兴兴的出游,便被阴险的四哥派人压去了刑部。好在有善解人意的闳雨在,救英雄于危难之时,我才终于得以脱身去玩。不过代价就是,不得不带上闳雨这个大包袱。
红螺寺的景致,好像还不太难看。不过本恶霸岂是只知风花雪月的俗人,我的伟大目标乃是寺内远近闻名的素食全席。逼着闳雨捐了银两,我们便被当作贵客迎入了后院用饭。美味啊美味,实在是美味。人生是短暂的,不过幸福却无疑是永恒的。
为了更加深刻的领会人生的幸福,我只好牺牲了优雅的吃相,狼吞虎咽起来。闳雨半是讥讽半是柔情的看着我,一双筷子却很少发挥原有的功用,好像只要观看我的表演就足以填满他的肚子和幸福了。
“吃完了,下午我们也到附近逛逛吧,寺后的丽山上有座云天阁,是六百年的古阁,于阁顶之上俯瞰山下,云烟缭绕,刹是别有一番洞天。”看着我恋恋不舍的放下吃的一干二净的碗筷,闳雨提议道。
可惜我这个人绝对属于现实派作风,立刻摇头道:“不去不去,云天阁,听名字就知道很高。再加上还要爬山,真的去了岂不累死了?人为什么要吃饭?是为了在睡梦中回味美食的,不是用来消耗浪费体力的。我要回去午睡了,要看云烟,生个炉子不就看到了,爬什么山啊。要去你自己去。”
“亏你还自称雅中恶霸,全身没一根雅骨。”闳雨赌气站了起来,“那我一个人去,不过马车是我的,你要先回去就自己走回去。”
走回去?四条腿的两匹马走了一个多时辰的路,两条腿的一个我要走到何时去啊?两者相较取其轻,我还是觉得当个识时务的俊杰陪闳雨去爬山比较好。我急忙站了起来,不想第一步刚刚迈了出去,忽然只觉天旋地转,右手慌忙去扶桌子,却扶了个空,脚下一软,便跌倒在了地上。
“咦,你怎么了……”闳雨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声人体倒地的闷响随之传来,打断了后面的内容。
饭里有迷药!我暗呼一声失算,意识便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不知昏迷了多久,耳边传来闳雨焦急的呼唤,我甩甩头痛欲裂的脑袋,终于睁开了双眼。夜半时分,太阳已落,还是那间昏迷前用饭的禅房,四下却早已陷入了一片昏暗中。我动动僵硬的脖子环顾,屋内没有旁人,只有闳雨被五花大绑在另一张椅子上。不用说,我也是同样的狼狈。
我怒道:“太过分了!”
“是啊,没想到这千年古刹竟是个贼窝。”闳雨感慨道。
“你怎么能比我醒的还早!”
“……?”
“想我恶霸武功超群,内力深厚,振古烁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怎么会比你一个丝毫不懂武功的人醒过来的还晚!你真是太过分了!这点面子都不留给我!不行,叫那些贼和尚来,让他们在给我俩下一次迷药,我就不信我比你醒的晚!”
“你……”只吐出来一个字,闳雨便开始向被扔上岸的金鱼般一开一合着嘴巴深呼吸。我发现最近和我在一起的人,都很喜欢这种呼吸运动。难道这种呼吸法现在很流行吗?
好容易调整好呼吸,他才继续压低声音说道:“你中午胡吃海塞了多少有迷药的东西?我才吃了多少?比你中药轻,当然醒的也就比你早了!这种时候,你不要再发挥你的‘天才’逻辑了好不好?这个绳子,你有没有办法?”
这种问题也拿来问天才?区区一根绳子我怎么可能没办法?想我小时候,师傅为了让我读书,都是把我绑在椅子上的,而我也不甘落后,每次都能成功脱逃。经过多年的较量,师傅的“二十四式捆绑法”和我的“二十五式脱绑法”已经远近闻名,尽人皆知了。如此粗糙的捆绑岂能奈我何?小菜一碟而已。
“看!”我炫耀的伸出两只手,得意的在闳雨面前晃啊晃。他无奈的苦笑一下,只得顺着我大大夸奖几句,我这才有了帮他送绑的动力。
小心翼翼的推开禅房的大门,却意外的发现门外连看守的人也没有,想来他们定是对自己超烂的绑人技术很有自信啊,害我又大大感慨了一番世人在天才面前自作聪明的愚蠢。
就像故事里那样,主人公遇难的夜晚通常看不到月亮和星星,今晚也不例外的是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我兴奋的享受着这难得的刺激,回过头,才发现今晚的闳雨出乎意料的严肃。他指着面前的两条路问道:“你知道哪条是出寺的路吗?”
当然是----不记得了!来的时候我的心思全部用在了美食上,哪里还能分心去记什么道路?可是我是谁?我是恶霸!这么没面子的事我能承认吗?随便指着左手的那条路,我信心满满的答道:“就是这条,绝对没错。”
“才怪!”闳雨立刻接道,“刚好相反,是右边这条,左边的是通往寺院深处的。”
“哼哼哼哼……那就走吧。”我左脚刚刚迈了出去,又被闳雨拽了回来。
“所以我们走左边这条。”他笃定的道。
“什么?我已经很饿了,我可不要再陪你游寺了!爬那个什么云天阁的话,更是免提。”
闳雨默默的摇摇头,似乎已经懒的和我争辩了:“你附在地上听听,右边那条路上传来的脚步声不断,这静夜之中,哪来的这么多人走动?定是巡逻的武僧了。我怕我们是走不出去的。相比之下,还是往里面走安全一点。我们找个地方躲过今夜,到了明天泯然一定会带兵来找我们的,那时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