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闳雨会气的甩手而去,可是不知是他功力过于深厚还是我气人的本领有所退步,他居然一点也没有生气,反而垂下头,羞涩的说道:“对不起,因为我从前从没喜欢上过一个人,所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感情。如果是我的说法让你反感,我道歉。其实事实的真相是……”
眼看着他一个大男人偏偏装出一副纯情娇羞的模样,我差点呕吐出来。干呕了几声后,我双掌合十,说道:“拜托你别说了好不好,你那副样子会严重影响我一天的食欲啊。我明白,我当然明白了,恶霸的无穷魅力本来就无人可挡,就算是天下所有人都爱上我也是理所应当的嘛,有什么可奇怪可解释的?没办法,谁让老天爷把我造的太完美了呢?”
“少臭美了,你这种情况就是自恋!”闳雨不以为然的耸耸肩,又很快换上一副深情的面孔,悠悠道,“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知道你很与众不同……”
“那是当然了,我可是天下第一……”我还没卖出名为“王婆牌”的西瓜,就被闳雨狠狠的白了一眼。他骂道:“闭嘴,我现在很严肃的,你给我一字一句认真的听!”
轻咳了两声,闳雨又换回那副温柔的声腺,继续说道:“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知道你很与众不同……”
“这句你刚刚说过了。”我好心的提醒道。他却一点感激涕零的样子也没有,反而龇牙咧嘴的对着我威胁道:“你再打断我,我就让厨师在午饭的每道菜里都放上你最讨厌的辣椒!听懂了没有!”
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立刻乖乖闭上了我俊杰的嘴巴。
闳雨以超出川剧变脸十倍以上的速度迅速变回温柔多情的表情,重新开始他爱的宣言:“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知道你很与众不同,你有着一双充满活力又清冽无垢的眼睛,就是这双眼睛深深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视线,连我也不能例外。可是那个时候,我还无法明白这种心跳的含义,我只是单纯的想尽可能更多的和你在一起。”
我终于再也忍受不了作俊杰的苦楚,张开嘴巴反驳道:“不对,你是想拿我来作玩具玩,你自己说的。”
闳雨瞪了我一眼,一副“我没听到”的神情:“你知道吗,对别人说出自己心底的秘密,就是一种爱情的表现,所以我才会告诉你我的所有身世……”
“不对,所谓秘密是只有一个人知道的事情,你是男的事知道的人绝对超过复数,不算秘密。”
“暴打瑞亲王也好,大闹书院也好,我眼睁睁的看着你那些愚蠢的举动……”
“谁说那是愚蠢的举动?会这么想的人才愚蠢!”
“我却越发笃定了对你的好感,但我看到泯然居然想对你下手时,这些积累了多时的情感终于一口气的爆发了出来。想要你爱上我真正的面孔,这种念头在我心中不断徘徊……”
“你不就一张脸吗,哪来的真的面孔和假的面孔啊?我恶霸这么了不起的人也只长了一张脸,你怎么可能比我的数量更多!”
“我知道和泯然相比,我不如他有男子气概,可是你不要喜欢上他……”
“可我比他有男子气概啊,你应该求我不要爱上自己才对。”
“就算他也同样喜欢单蠢的你……”
“昨天我就想说了,那是单纯不是单蠢,你们京城人怎么这么喜欢乱造词啊。”
“可是他最爱的永远是那金光闪闪的王冠,他是无法像我这样全心全意的爱你的……”
“咦,他喜欢的人不是你吗?”
闳雨白净的面孔在我的发言中越来越红,象是要滴出血来一般,一双涨红的眼睛像是被激怒的公牛般瞪大了看着我,一只芊芊玉指颤抖的指着我的鼻尖,同样颤抖的声音说着:“你……你存心捣乱……”
我无限委屈的看着他:“没有啊,如果我善意的话语造成了捣乱的效果,至少你也该实事求是的称之为‘无心’啊。”
像是积蓄了所有期待却在关键时刻偏偏带点不着的炮仗一般,闳雨一下子垮下了双肩,沮丧的说道:“我明白了,你不是天下第一的傻瓜,想向你严肃告白的我才是天下第一傻瓜,你可以放心的排到天下第二了。”突然,他双手捂住了面孔,孱弱的双肩无助的颤抖着,哭泣的声音传了出来:“为什么会这样,为了这个告白,我可是翻阅了市面上能买到的所有爱情小说,连夜精心准备的啊,为什么你就一点都不感动?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呜呜呜……”
我同情的看着他,一时语塞,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要告诉他我真正的心里话。
“闳雨啊,你可不可以换种方式?假哭这一招在我三岁时就玩腻了,现在你还要在我面前玩这个,简直是侮辱我的智商嘛。”
闳雨像是被蜜蜂刺到一般跳了起来,亮丽的脸上果然没有一丝的泪痕,他歇斯底里的叫着:“我倒是很想侮辱你的智商,可你有什么智商可以用来被我侮辱啊?你要装傻充愣到底是不是?我明白了,你就是喜欢上了泯然对不对?好,我现在就去玩失踪,把我弄丢了,穆兰国也不会再支持他,没了穆兰国王家的势力,我看他还能窜出来夺嫡吗?让大皇子那匹恶狼撕碎了他好了,反正我就是不把你让给他,啊啊啊啊啊……”
我那声“别喊了”被闳雨的叫声完全淹没了,无奈中只得紧紧捂住双耳,等待抓狂的他安静下来。好容易他喊累了,便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一边抿着散乱的头发,一边喘着粗气盯着我,断断续续的问道:“你是不是……真的一点都看不上我?一点……都不把真正的闳雨放在心上?难道我所有的一切……你都不喜欢吗?”
“没有啊。”我赶忙澄清,“你的钱袋,你的厨师,我都很喜欢。”
“别说了,我为什么要对你表白?我为什么不学公明仪找头牛去弹琴?……”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公明仪弹的到底是什么乐器?《理惑论》里说,公明仪为牛弹清角之操,伏食如故。非牛不闻,不合其耳矣。角者,乃古代军中的一种乐器,李贺的《燕门太守行》中有诗为证:角声满天秋色里。所以,我认为公明仪当时是在吹角,不知后人为何曲解成了弹琴?况且,子非牛,焉知牛未闻?或许它是喜欢一边吃一边听,我个人就比较偏好这种欣赏音乐的方法。所以,我们要不要先吃午饭啊?”
“你给我住口!啊啊啊啊啊……”闳雨刚刚整理好的头发再次在他双手的大力抓弄下散乱了开来。
后来据闳雨的侍女回忆,这样的叫声经常爆发在闳雨的朋友嘴里,不过从他本人的喉管里还是头一回发出这样在惊人力和持久力都远远超过前人的叫声。我很高兴自己帮他打破了纪录,虽然他从未对此向我表示过应有的感谢。
第八章
当四哥走进我的房间时,看到的一幕正是闳雨抓狂的尖叫和我可怜兮兮的喃喃自语:“午饭,午饭,可不可以先吃午饭啊……”
然后没有礼貌的暴笑声加入了我们的阵营。
闳雨一把拉住笑的直捶桌子的四哥,摇晃着他的前襟,怒道:“笑什么笑啊!有什么好笑的!轩辕泯然,你今天给我说清楚,你对他到底是什么心思?为什么他会笨到误以为你喜欢的是我!”
“哈哈哈……前一个问题你可以问我……哈哈哈……后一个问题你该去问他……我怎么知道父皇怎么生出他这么笨的儿子来的?哈哈哈……”
“咦,那个应该去问父皇才对,凭什么要问我啊?”我奇道。
抓狂的叫声和爆发的笑声再次开始绕梁三日的旅程。
等到他们两个终于平静下来,我才得以吃上了来之不易的午饭。闳雨却不吃饭,赌气的用筷子不断拨弄着碗里的米饭,好好的一碗白米饭被他搅的四处飞溅。四哥神态自若的不断晃动着身体,以灵巧的身手躲避着不停飞来的米粒。我却看不下去了,一把抓住他的右手,说道:“别弄了,好浪费啊,你知不知道,这每粒粮食都是农民伯伯用汗水浇灌而成的,你怎么可以这么粗暴对待我心爱的食物?快点向米饭道歉。”
他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扔下手里的筷子,问道:“轩辕泯然,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四哥从饭菜中抬起头,悠然道:“阿雨,你是个聪明人,一向游戏人生,参的透凡尘世事,不象我追名逐利,放不下这许多牵挂。为何偏偏不明白‘鲜花可爱,过目不流;流水可听,过耳不恋’的道理?”
我又忍不住插嘴卖弄道:“不对不对,应该是:‘以鲜花视美色,则孽障可消;以流水听弦歌,则性灵何害?’你说的是原文的注不是原文。”
两个人很有默契的忽略掉天才的博学之见,继续他们的谈话。
“阿雨,我能有今天在朝中的地位,得助于你和穆兰国的地方甚多。我不否认,开始我是动过十七弟的念头,也小小的骚扰过他几回,可就算是我喜欢这个傻瓜,既然你已经当着我明说了喜欢,我以后自然不会和你抢。我轩辕泯然还不至于蠢到为了轻言情爱而毁了自己的登天石。从今以后,只要你一天心意不变,我就只拿他当弟弟看,只要他别闹出了格,在朝中我自然会处处回护他。但若是有朝一日,你玩腻了爱情游戏,再要怎么样作就是我个人的事情,你又何必多问?至于我个人对你,感激之情远多于其他,爱情一说又从何谈起?”说完,他又转向我,道,“原来云弟你一直在悄悄暗恋我,以至于误会我爱上了阿雨,私下嫉妒不已?哎,你干吗不早点对我刨白一腔爱意呢,我们或许已经是天神共妒的一对鸳鸯了。现在可好,你我成了牛郎织女,各在银河一端了。不过没关系,我愿意排在阿雨后面的,你要是想移情别恋,随时欢迎你投向我的怀抱。”
故作深情的造作语调险些浪费了我刚刚下肚的食物。
闳雨终于舒展眉头,一笑而道:“太好了,现在最讨厌的大障碍物自动出局了。现在我们总算是两情相悦了。虽然我现在的身份还不能娶你,可再过几个月我就满二十岁了,我和泯然早就说好了,那时我就假死然后恢复男性的身份回国去当我的皇子。我们穆兰国不忌男男婚娶的,到时我就娶你作我的王妃。叫‘恶霸恶王妃’太难听了,那叫什么称号好呢?”
我慷慨的扔给他两个白眼:“拜托你不要跳跃式思维好不好?你无聊啊,谁和你两情相悦了?谁答应要嫁给你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作什么白日梦啊?”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我们来日方长呢。”闳雨笑眯眯的说着,一副“你已是我囊中之物”理所应当的口吻。伴奏的则是四哥夸张的羡慕的唏嘘声。
我又不是标了所有权的物品,凭什么被他们两个擅自决定了归属权啊!我越想越气,越气肚子越饿,索性趁着两个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时,把满满一桌的菜吃了个盆干碗净,一粒残渣也没剩下。
下人才撤了席,我的困意又涌了上来。刚打着哈欠向我的亲亲床铺踱去,便被四哥从后面抓着衣领拽了回来。一卷墨迹尚新的卷宗扔进了我的怀里。
“拿去,这是你到刑部后要查办的第一件案子。”
我翻开首页,视线追逐在字里行间。弯弯的双眉便随着每一个流入视野的墨字逐渐蹙起,深沉的凝思凝结在我的双眼中。终于,我痛苦的合上了卷宗,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怎么,怎么会这样呢……”
四哥带着“你看,被我说中了吧”的冷笑凝视着我,闳雨则不解的从我手中接过了卷宗,快速翻看着。昨晚,城北一家裁衣店失火,店主一家和几个雇工尽皆葬身火海。今晨杵作检查尸身,发现所有的人都是先被一刀砍在颈间毙命,而后歹徒才放火烧了店铺。而这家裁衣店,正是我昨天下午所去的那家。
沉默了片刻,闳雨轻拍着我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别难过了,他们的死并不是你的错。”
“废话!”我奇怪的看着他,“人又不是我杀的,当然不是我的错了!”
“可,可你刚刚明明在叹息,还说,‘怎么会这样’来着。”
“我那是在哀悼我的官服!好容易花钱改好了,连一天还没上身就被该死的混蛋一把火烧掉了!太过分了!我就说让老爹给我准备身换洗的官服吧,现在可好了,让我穿什么啊?”我一边摇头,一边渐渐得意起自己的先见之明。
我又转向四哥,义愤填膺的道:“一国之都,天子脚下,那个王八蛋狗胆包天竟敢烧了我的衣服!你说,这是谁干的?鄂满对不对?”
四哥摇摇头,道:“从杀人的手法看,干净利落,应该是专业的杀手所为。鄂满贪污受贿或有,但他为人谨慎小心,素来胆小,怎会在这关卡上作这样的事情?何况,就算烧了那些百姓的状纸,只要有你在,他们还可以再写再告。我看,这是有人在警告你,要给你个下马威,让你知难而退,莫要深究此案。”
我斜着眼睛看着四哥,轻蔑的道:“你这人说话拐弯抹角,真没意思。说白了,不就是大哥在要挟我吗?哼哼,哈哈,吼吼,原本我是没打算浪费太多的宝贵时间在那个小小的刑部,可是既然他不想让我管,我偏偏要好好管一管,到要看看谁才是正牌的恶霸!”我背转过身,背对着他们两人。窗外,正午的阳光刺的人几乎睁不开眼来,只有小鸟还在树间唧唧喳喳的唱着欢快的歌。
“四哥,你再给我些人,人不在多,要精。要他们今天下午就到刑部去,封了所有的旧案卷一一核对。刑部的官员们暂时都扣在刑部后堂,派人看着,不要让他们串供。然后在刑部外贴出告示,凡有冤案的人皆可上递状纸告状,你派个领头的书办专门负责此事。至于我---”我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明天我打算去趟郊外的红螺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