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霏的音量蓦然提高,不光吓了我一跳,周围的人也将目光投了过来。我定定地看着他,后不容分说硬将他拽进了洗手间内。
确定没人后,我才开了口:“刚才你是不是以为我出事了?”
袁霏低着头,怎么也不肯开口说话,我一时气急,用力地揪起他的衣领大吼起来:“姓袁的,我告诉你!我现在的精神状态已经非常不稳定!我不保证下一秒不会发狂杀人!有话你就说啊!”
袁霏并没有挣扎,就那样任由我大力的摇晃着,仿佛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这并不是我所认识的袁霏,那个可恨的大个子虽然常常令我不爽,但是从不会这么颓废沮丧。
“袁霏……”
我的声音不自觉间放低下来,如果要我放弃在人前装做无事的模样,我的神情会不会像他一样?
“我也很不安,我也很害怕,我不知道咱们到底遇到了什么……我觉得自己非常神经质,我开始疑神疑鬼,我看到任何东西都会联想到最坏的后果……我也不想这样啊……”
我握着袁霏衣领的手开始轻轻地颤抖起来:“我害怕深夜,害怕什么声音都没有的夜晚,我即使闭着眼睛也不能静下心来,我好像总被什么东西觊觎着,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你能了解吗?你也害怕对吗?你也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目标不是吗?咱们应该是在同一个战线,你可以信任我啊!”
袁霏缓缓地抬起头,眼神之中终于流露出一份脆弱。他带着哭腔握紧了我的双臂:“我……我觉得……你可能是下一个……因为……因为我看到……”
我一怔。
“昨晚……我看到……”袁霏一直结结巴巴地重复着,却好像无从说起。
我长吐一口气,终于明白了他今天对我欲言又止的原因,“你看到一个黑影站在我床边?”
握住我双臂的手蓦然收紧,我痛得皱起了眉头,袁霏却又惊又喜地看着我:“你能看到?你也能看到!?”
“呵呵……能看到又不是什么好事……”我无力地笑了笑。
“其实在孔令林出事的前一晚,我也看到了……后来我问了老四,他说什么都没看到,还叫我不要告诉你们,以免你们恐慌……”袁霏的神情缓和了下来,大概紧绷的神经终于在找到‘战友’的这一刻放松了下来。
“那刚才……”我困惑地看着他。
“我……我刚才忽然看到你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我以为你……”
看着袁霏目光黯然地垂下头,我不由心头一暖,没想到这家伙蛮关心我的。
我拍拍他的肩,心情极佳地半搂住他:“好了!大猩猩,我萧雨正式跟你解除敌对关系!以后咱俩就是有难同当的一线同盟,再有什么事情别不吭声,说出来两个人可以分担一些嘛!”
“嗯……”
袁霏虚弱地一笑,虽然脸色比刚才好多了,但是眼神中的浓浓不安却没有消褪,我直观地感觉到他还隐瞒了什么。我并没有追问,因为有些东西在没有证实前说出来只会增添恐慌,就像那片水渍,就像那个水滴声……我不知道它们跟这些事有没有关系,也许只是我的多疑,而我希望是我多疑。
我现在能做的唯一贡献,大概就是不将这种惶恐和多疑传给其它室友。
我跟袁霏结伴回到了寝室,老大正在讲电话,一看到我便冲我招招手,对着话筒说:“你六哥回来了,你跟他说吧。”然后笑着对我说:“小灿的电话。”
我急忙接过电话,话筒那端传来小灿煞是乖巧的声音:“六哥!”
“乖~”我不由心情大好:“到家了?”
“嗯,早回来了,可是家里人东问西问的,根本没时间给你们打电话。好不容易现在剩我一个人了,赶快打电话报平安。”
“是吗?吃过午饭没有?”
“没呢,妈妈去买菜了,说要让我好好吃一顿呢!六哥吃了没?”
我拉出凳子一屁股坐下,笑着跟小灿东聊西聊,直至,一个清悦的声音幽幽地传入耳中。
“滴答”
我整个人僵在当场,因为那个水滴声是从电话那端传来的!
一股寒意由头至脚慢慢蔓延至全身,全身的毛孔都在瞬间紧缩。
“滴答”
“小灿……”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它明显的颤抖令其它人都看向了我,我紧紧地抓住话筒,不自觉间迸出的手汗已经令我几乎抓不稳它。
“怎么了?六哥?”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滴答”
“没有啊,怎么了?”
我无措的四处乱瞟,我的紧张感染到了其它人,他们都不由围到我身边。我的手抖得愈发明显,牙关开始上下打颤,老大紧张地问我怎么了,可是我却无暇回答他,只是拚命的思索着,却头脑一片空白……
“六哥?”
“滴答”
“你……那边漏水了吗……”我逼着自己扯动一个笑容,但我相信它比哭更难看。
“漏水?没有吧?我去看看。”
听到话筒被放下的声音,我立刻大叫:“别去!小灿!别去!”
可是小灿并没有回答,我不安地等待起来,一秒、两秒……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失,小灿却一直没再回来拿起电话……
“小灿?喂?小灿!”
我对着话筒大声地喊着,可是话筒那端一直非常安静,听不到脚步声,听不到说话声,直到……玻璃破碎的巨大声响如雷般贯入我的耳中。
我呆住了。
“小灿……?”
电话那端再度恢复了寂静,我忽然控制不住鼻间的酸楚,泪水迅速盈满了眼眶,我像疯了样对着话筒大吼起来:“小灿!快回来!回学校!小灿!你快说话!快接电话!小灿!”
“萧雨!怎么了!?”
我不知道是谁在拉我,我对着话筒又哭又叫,好像勉强支撑汹潮的大堤出现了裂痕,一瞬间所有的坚持全部瓦解,压抑了多天的恐惧与不安全都化做了无力的哭喊。我被人强拉离了电话,我却死死地拽住话筒,电话翻倒在地,话筒中出现了盲音,我却止不住自己的哭叫。
“小灿!小灿!快回来!”
“萧雨!”
“小灿!”
“把他按到床上!”
为什么是小灿?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小灿那么乖,他从不跟人吵架,他从不做坏事,他单纯的像张白纸!为什么你会选中上他?选中最无辜的小灿!?错了啊!
我被人强压到床上,眼前晃动着数个身影,可是我却无法辩识他们是谁。我拚命挣扎,拚命大叫,声嘶力竭地哭喊着!直到我眼前一阵昏黑,整个人的意识都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之中。
小灿……
第五章
“你醒了?”
当我浑噩地睁开双眼时,身旁传来了袁霏关切的声音。我懵懂地看了一下四周,发现这里是校医室。
“校医给你打了一针,现在身上应该没什么力气,好好睡一觉吧。”
“小灿……”我的声音沙哑的令我难以置信。
“老大又往他家打了电话,但一直不通。”
我的思维蓦然清晰,那如影随形的神秘水滴声在我的脑中幽幽回响。我腾然坐起,当即翻身下床,却几乎在脚接触地面的一瞬间两腿一软摔倒在地。
我这才发觉自己的四肢没有丝毫的力气,太阳穴的位置像被什么硬物抵着一般生疼。
“萧雨!你没事吧?”
袁霏急忙扶起我,我的双手颤抖不已,只能本能地抓住他的胳膊稳住整个身体的重心。
“快……快去小灿家……”
不祥的预感从莫名的水滴声响后便充斥了我整个脑海。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更不知道是否只是我神经质的胡思乱想,但我知道我不能躲在这里暗暗发抖,因为那是小灿!像我亲弟弟一样亲昵的小灿!
袁霏试图让我打消这个念头,因为此刻的我连走路都不稳。但我已经急得恨不得揍人发泄!于是我用尽所有力气推开袁霏,跌跌撞撞地奔出校医室,却没跑出两米便双腿一软再度摔倒在地。
“可恶……”
我从未觉得自己如此窝囊过,只能恨恨地用拳槌打着地面。拳头传来的疼痛却远不及胸口的窒息感,眼中已经不争气地涌出了泪水。
为什么我这么倒霉遇到这些事?为什么我不能像小说中的男主角那样英勇的与妖魔鬼怪抗争?为什么我除了担心害怕以外连奔到小灿身边的力气都没有?
好恨!恨自己的无能与胆怯,恨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连涌出勇气的念头都这样畏首畏尾!
“可恶!可恶!”
我愤恨的更加用力捶打着地面,无意义地发泄着。
“够了!萧雨,我带你去就是了!”
双手被袁霏紧紧地抓住,但那不经意的颤抖却并不全是我的……
袁霏半扶着我走出学校,偶尔遇到的学生都以异样的目光看着我俩,我想,我跟袁霏的脸色一定都难看得惊人。
袁霏通过手机向老大问到小灿家的具体住址,我们二人坐上计程车向小灿家的方向驶去。
我看着车窗外飞快闪过的景象,却没有在我的眼中留下一丝半缕。双拳紧紧地握着,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指尖已经刺入掌心。却无法分辨掌中的黏湿感是手汗还是血水,就这样无意义地用力紧握,仿佛掌心中是我狂乱的心跳。
小灿家住在城南一处著名的林园式小区内,但是计程车还未走近小区的大门便被保安拦下了。当我看到小区的诺大铁栏前挤满了围观的人群,以及停靠在小区门前的警车时,一直不安的心跳竟奇迹般安静了下来。
我的预感……是对的吧……
我的喉间一阵闭塞,我真希望小灿会忽然在背后重重拍我一下,然后调皮地笑着向我打招呼。
可是,心底却已经笃定不可能,永远不可能……
“不一定是小灿出了事,你别想太多了。”
袁霏扶着我的肩,生恐我又会晕倒。我摇摇头,此刻的我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没有最初的惶恐不安,没有其后的胆怯悲伤,像是完全麻木了一般。
当你知道结果的时候,这个过程已经不能再激起你的丝毫情绪……
我呆呆地望着拥挤的人群,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一辆眼熟的汽车缓缓穿过人群向小区大门驶去,我怔了一下,急忙奔了过去。
幸好人群的混乱令车速非常缓慢,我敲了敲车窗,车内那个神情慌张的男子看了看我,随即一愣,急忙放下车窗。
“你是……小灿的室友吧?”小灿的爸爸说道。
“对!伯父!我是萧雨!”我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我会在这里,只得含糊地说道:“我正在跟小灿通电话,忽然听到有声音,然后小灿就不说话了,我很担心,所以跑来看看。”
“快,快上车。”金伯父的脸色再度紧张了起来。
我跟袁霏坐上汽车,顺利地进入了小区内,小灿家的别墅前已经停满了警车,司机把车停好后,金伯父便匆匆忙忙下了车,直奔向其中一堆人群。
人群中那个哭得非常凄惨的女人应该就是小灿的妈妈吧?
她一看到金伯父,便扑到他怀里哭得更加凄凉。
忽然人群出现了松动,警察将人们疏散开来,然后,白衣的医务人员抬着担架走了出来。我看不到抬架上的人是谁,因为他被白布完全地盖住了,包括他的脸。
那就说明……担架上不是一个受伤的人,而是一具尸体……
我呆滞地看着医务人员将担架抬上了车,合上车门呼啸而去,却怎么也回不过神来,依然呆呆地看着救护车离开的方向出神。袁霏轻轻地扶住我的肩膀,我真的很感激他这个小小的举动,因为他让我找到了一个支撑点。
“你们是死者的室友吗?”一个穿着便衣的警察拿着一个记录本问我们:“我们抵达现场时,话筒并没有放好,死者似乎在通电话,我们已经查到这通电话是打向豫北大学物理工程学院男生宿舍五零一室,也就是死者生前所住的寝室。听金先生说你们俩是死者的室友,希望你们可以协助调查。”
“什么死者?什么死者生前!?”我愤怒地一把抓住那名男警的衣领,大声的吼叫道:“他叫金灿!他有名字!”
“萧雨!”
袁霏低吼着将我拽开,其它的警察已经围了上来,袁霏拚命地替我道歉。我气得浑身发抖,两眼涌出一阵水雾模糊了眼前的景象。
小灿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啊,却在最后只被别人冷漠的用两个字概括:死者。
无情而残酷地昭告天下,小灿已经不在了……
“萧雨!”金伯父的双眸布满血丝,他紧紧地抓住我的双臂:“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听到了什么?你们寝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接二连三的出事?为什么小灿会发生这种事!?你说啊!你告诉我!”
我呆呆地张口结舌,却不知从何说起……
伯母哭着扑了过来,几乎跪倒在我面前,她痛苦地冲我哀嚎着,泪流满面:“小灿是个好孩子啊!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他的肾整个都被扎穿了!他死得好惨!为什么?为什么!?”
“伯母,您冷静点,请节哀顺变。”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有袁霏在柔声地安抚着。
很快,警察便将我俩带到了小区的物业办公室内做了详细笔录。我木讷地只说出在话筒中听到了巨响于是跑了过来,有意无意地隐去了那个神秘的水滴声……
最后在笔录上签了名,按了手印,警察又叮嘱我暂时不要离开本市,随时协助调查。我能看出他们对这个案件的重视,除去小灿家的背景外,很大一部分原因应该是两宗离奇的命案都是同一寝室的成员,未免太过凑巧。
小灿的死因有些诡异……洗浴室的钢化玻璃门不知何故突然爆裂,奔入浴室的小灿因地板上的水渍而滑倒,结果撞上了断裂却未及坠下的碎玻璃,扎穿了肾脏,当场死亡。
我看得出做出以上推测的警察自己都是一脸的无法接受,因为这个死因的构成需要太多太多的巧合。我学的是物理专业,并不敢说如何精通,但是我实在想象不出极具份量的强化玻璃断裂后却不坠下时会呈现出怎样的角度。如果真是力的作用刚好达到平衡,那么,当小灿撞上这块玻璃时,应该是打破这种平衡而不是被它扎穿。毕竟那只是一块普通浴室用的强化玻璃,不是吗?
而且,仅因滑倒的惯性撞上的物体,却以垂直的角度刺入肾脏部位……可能吗?出现这种情况的机率是多少?
还有那神出鬼没的“滴答”声,到底是我的错觉,还是真的有……?
***
懵懂的回到寝室,老大跟老四正一脸严肃地等待着我们。
“警察来过了。”吴凡简单明了地说了一句。
没想到本市警察的效率还蛮高的……我自嘲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