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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滴声声 page 5 作者:风起涟漪

  我接受了我们被某种东西缠上的假想……因为我已经开始考虑一切不可能出现的事情会陆续发生,比如眼前这堆灰烬,也许明天又会恢复为一张画着骇人圆圈的白纸……

  不知过了多久,老大终于回来了,虚弱地一笑:“校长说如果咱们愿意,可以回家休息几天。”

  “也好……”我笑了起来,看向一直蜷坐在床上的小灿:“小灿,你家不是本市的吗?回家住几天吧。”

  小灿的表情微微松动。我想他早有这个打算了,只是不好意思对我们这些外乡人说出来毕竟只有一个人离开的话,好像不肯同舟共济的逃兵。

  “那你们也去我家住吧,我家很大的!都可以住下!”

  “不用了。”

  我轻轻地笑着,因为有危险的只是我、袁霏,还有穆木不是吗?

  “小灿,你明天一早就回去吧,多住几天,别把今天的事告诉你家里人。”老大叮嘱道。

  小灿微微点头,蜷着的身子终于稍稍放松了些。我忽然有些怜悯他,其实他早就吓坏了,只是没有勇气开口说离开。

  “老四,你家也是本市的吧?明天也离开吧。”

  徐平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袁霏,你家是济南的吧?明天去买火车票吧。萧雨,你家是河南的吧?明早跟袁霏一块去买票吧。”老大已经开始安排我们明日的行程。

  每个人都只是嗯了一声,便没有太多动作。其实我就算回家也没什么实质性的改变,我的父母都在国外,留在家乡的只是一幢空房子罢了。

  呵呵,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又疑神疑鬼地害怕它像贞子一样无处不在,只怕没东西也吓死了。

  我忽然发现其实我的胆子很小,小得可怜。

  过了一小会儿,管理员便来提醒我们快睡觉,他要关灯了。于是每个人都各怀心事地回到自己的床铺上,很快,寝室变成漆黑一片。

  我睁着双眼,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莫名地发着呆。过了很久,大约有凌晨两三点时,我才开始有了一点倦意。

  屋里的其它人早已入睡了吧?下铺的小灿有点痛苦地梦呓着什么,可怜的孩子,他会很长段时间都做恶梦吧?

  我打了一个呵欠,闭上了双眼。今夜,我的梦也会像小灿一样不得安宁吧?

  “滴答”

  我的神智蓦然清醒,水声?

  可是这里是五零一!离厕所的方向很远!怎么可能会有水声?

  而且水声如此之近。简直……就像在门外!

  心跳开始慢慢加剧,我想到了空寂的教学楼五楼,我想到了那个黑影出现的夜晚,我想到了所有事情发生时,那个神秘的、找不到根源的声音:“滴答’

  吱——扭——

  门慢慢地打开了一条缝。

  我几乎要惊叫出来!因为睡下前是我锁的门,我确定我锁上了它,而且我确定没有任何人外出!

  藉着走廊昏黄的灯光,我可以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慢慢地推开寝室门,缓缓地走了进来,就如同那晚一样。只是此刻的我太过清醒,我清楚地意识到他根本没有走动!他只是在平移,就像脚下有滑板一样直直的、缓慢地飘了进来。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什么也没有……

  它又来了吗……这回……它的猎物是谁……?

  我不知道它是否能看到我瞪圆了眼睛看着它,但是它明显越过只有袁霏在睡、靠近大门的四张床的位置,直接向靠近窗户的位置移来。

  我急忙闭上双眼,拚命控制太过急促的喘息,因为它在寂静之中太过明显!可是根本不行,我的心跳已经快到我无法克制,即使闭着眼睛,我也能感觉到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在缓慢地靠近我。那是一种你闭着眼睛也知道旁边站着一个人的感觉,而且你知道那并不是人,但它却在注视着你!这种惊悚感足以把一个人逼疯!

  为什么停在我的床边?为什么选中了我?屋里明明有这么多人!

  我忽然呆滞了,不选中我比较好吗?选中其它人比较好吗?

  忽然有种想大哭一场的欲望,不是为我遇到这些令人无力的事情,而是透过这些事情让我惊觉自己引以为傲的人格内,居然隐藏着如此低劣的自私自利。那一瞬间,我竟希望是别人死而不是我,我希望所有的不幸都降临到别人身上,而不要找上我。哪怕那是一个固定的循环,所有的人都要遭遇不幸,我也希望自己是最后一个……

  “滴答”

  近在咫尺的水滴声,它果然就在我的身旁。

  我应该怎么做?忽然睁开眼睛看着它?我会看到什么?一张什么样的脸?或者,我应该大叫一声吓走它?再或者,我应该给近在咫尺的它狠狠一拳?

  我的脑中已经乱做一团,我想了无数又无数个反应,可是真实的我只有一个反应:拚命地闭着眼,用力地屏住呼吸,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以防自己害怕得尖叫出声……

  “滴答”

  为什么不走?你站在这里想要怎样!?

  “滴答”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一声似乎离我远了一些。

  我不敢睁开眼睛去确认什么,只能继续保持原有的动作一动不动。

  我能做什么?我什么都不能做……我不可能像网路鬼故事中的男主角那样勇敢的面对它、打败它,我只想逃,逃得越远越好。

  不知何时开始,水滴声已经消失,很久很久没有声响。我只要睁开眼睛确认一下就能安下心来,可是我仍然不敢……我怕一睁开眼睛,眼前却有一张令人无法想像的脸,我害怕这是它的一个恶意玩笑,它故意装作离开而诱使我睁开眼睛的诡计。

  又过了好久好久,久到我已经无法承受这种不安,我忽然人力地一掀被子,将整个被子向空中扔去!理由既幼稚又可笑,因为我觉得如果它还在的话,至少会被被子挡一下吧?

  我睁开双眼,被子重重地摔到了下方的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

  老大当即坐了起来“什么事!?”,透着从睡梦中被惊醒的沙哑声音。老四也坐了起来,连下铺的小灿也翻了个身,似乎坐了起来。

  “没事,被子掉了……”我尽量克制自己的声音,令它听上去无恙。

  “真是的……吓我一跳……”

  老大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声,便又倒头便睡。我跳下床,老四安静地躺下了,小灿帮我把被子抬了上去,便打着呵欠继续睡了。我独自坐在床上时,才发现自己像被水浸泡过一般,全身都是汗水。我用手擦了擦额头,简直像洗完脸没擦。

  其实,它早就离开了吧?我苦笑不已,我想我已经变得神经质了。

  又或者,刚才只是一场梦?并不是现实……?

  我安慰性地想着。

  我把被子整了一下,无意间看了一眼对铺的袁霏,他似乎没有被适才的声响惊醒,依然一动不动。

  睡得真死……

  我不禁有点羡慕他。

  重新躺下后的我非常确定一件事,今夜,我不会再睡着了。

  ***

  第二天,顶着通红的眸子,神智恍惚地起了床,被小灿笑话了一通。我打着呵欠端起脸盆走,正巧与洗完脸回来的袁霏打了一个照面。他的眼睛布满血丝,黑黑的眼圈看上去并不像睡好的样子。

  “早。”我主动打了声招呼。

  似乎从会议室那晚后,我跟他便再没有恶言相向,我不禁奇怪这种转变是何时产生的。但是袁霏这一段的精神却很不好,总是眼泛血丝,一副憔悴的模样。

  说不定他吓得比小灿还惨……

  我暗暗心想。

  袁霏两眼发直地看着我,盯得我心底有些发毛。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最后低着头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怪人……

  我没再理会他,迳自到洗漱间刷牙洗脸。当我关上水龙头时,一滴水珠落到盛满水的脸盆之中,发出清脆的声音:“滴答”

  我的神经蓦然崩紧,但随即又放松下来,自嘲的一笑。我把脸盆里的水全部倒掉,端着东西往回走,身后传来阵阵小声议论声。我想,三零八的所有人都一夜成名。

  回到寝室后,队楼下传来了一阵喇叭声,小灿欢快地奔到窗前向楼下招手。

  “我家人来接我了!”小灿的情绪变得兴奋起来。

  我探出头望了一眼,随即吹了个口哨:“好漂亮的车!小灿,你家好有钱!”

  小灿不好意思地一笑,便开始飞快地收拾东西。待收拾妥当后,他又有些吱唔地看着大家:“你们真的不去我家住几天吗……”

  “真不用了,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我笑着帮他拎起背包,将他送到楼下。小灿却抓住我的衣角,一脸担忧的模样:“六哥,你家里人都在国外吧?你跟我一块回去吧,咱俩做个伴。”

  我知道小灿是在担心我,不由心头一热,故意用力地捏捏他的脸:“你呀,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不用担心六哥。”

  我半推着小灿走到车旁,小灿的爸爸笑着与我打招呼。闲聊了几句,小灿才依依不舍地坐上了车,车子已经开动,他还从窗口探出头不断地向我挥手,引得我一阵好笑。

  回到寝室,老大他们已经打完饭回来了,我毫不客气地接过老大捎回来的肉包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你们看到小灿家的车没有?好漂亮!”我满嘴是肉,含糊地说道。

  “小灿的爷爷是人民医院的院长,很有钱吧?”老大扶扶鼻梁上的眼镜。

  “啊?咱们市的那个人民医院?在全国都很有名的大医院呐!小灿的爷爷是院长啊?”

  我有点被吓到,该死的小灿,居然从没说过他家的背景这么厉害。

  “他家住的是四百多坪的双层别墅,还有自己的花园跟游泳池呢。”

  不愧是学生会的,对学生的资料了若指掌。

  我看着老大,无限感慨。

  我依然在向我的早餐进攻,老四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小灿的床……”

  我顺着老四的手指方向望去,咀嚼的动作蓦然停止。因为我看到紧挨小灿床铺的墙壁上有一大片水渍的痕迹,乍一看,好像是从我的床上流下去,但是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的床铺是多么干爽。

  这片水渍……为何让我想起孔令林床畔的那片水渍……?

  “隔壁……渗水吗……”我扯动嘴角,好不容易才说出字来。

  我们的寝室是五零一,东边是五零二,小灿的床靠西,也就是说……他旁边的那扇墙是这幢楼的最外层!

  那水是从哪里渗进来的?又像三零八那样,毫无渗水的可能吗?

  渗水……水……水滴……停留在床畔的黑影……

  那个夜晚,黑影爬上了孔令林的上铺,孔令林死了……

  昨夜,黑影站在我的床畔,我惶恐地觉得它的下一个目标应该是我。可是,我却忘了小灿在我的下铺,那个黑影同样是站在他的床畔!

  可是不对!小灿没有玩那个游戏,他应该不是目标!我嘴里的食物再也咽不下去,不祥的预感笼罩了心头,我的头皮阵阵发麻,两耳嗡嗡。

  “萧雨,你没事吧?”

  老大推推我的肩,我蓦然回神,急忙笑了笑:“没事……”

  我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匆匆忙忙将剩下的食物倒进楼梯口的垃圾筒里,心乱如麻。

  我在乱想什么?它的顺序怎么排也不可能排到小灿身上。

  不论是那天晚上还是昨天晚上,小灿都没有参与这些游戏,我想得太多了……

  一定是排水管一类的东西裂了才会渗水吧?一定是的……

  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说着,直到我长吐一口气,完全地冷静了下来。

  没错,现在整个寝室最不可能成为目标的,正是小灿不是吗?看来我真的有点草木皆兵了。

  我用力地拍拍脑门,懊恼得有股想撞墙的冲动。

  我一转身,迎面看到袁霏低着头走了过来。他看了我一眼便又匆匆低头,一声不响地与我擦肩而过。

  “喂,你去哪里?”

  是我的错觉吧?袁霏好像在故意躲我?

  “买票。”袁霏的脚步并没有停顿,低声说完后人影已经消失在楼梯口。

  “搞什么,说好一起去的。”

  我低声嘀咕了一句,看看表,哇!这么早就去买票?人家上班没有啊?这只类人猿的智商终于退化成猴子了。

  在寝室无所事事的待到九多点,我才坐车来到火车站。火车站的售票大厅已经排满了人群,每个窗口前都有一道长长的人龙,人声鼎沸,吵得我头昏脑胀。

  我找到往河南去的车次,便排到了那列人群的最后。很快,我的身后也陆续排了不少人。有些闷热的空气中混杂着种种异味,越往前排,人群便越发拥挤,前后方的人时不时地与我发生碰撞,我觉得自己就像压缩罐头最中间的那一块,浑身动弹不得。

  可是,却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我听不到近在咫尺却分不清方向的水滴声,我感觉不到黑暗之中不明方向投来的惊悚目光,我不会再敏感地觉察到有物体在向我靠近。在这里,只是最直观的喧哗与人群,在如此诸多的人群之中,我毫不起眼,也清楚地知道它不可能会在这里出现。

  这种感觉……真像高悬了许久的心忽然放下,不用再故意装作平淡,不用再掩饰心底的不安,不用再担心死亡在下一秒逼近……

  终于排到我时,我却有种莫名的失落,拿着回到家乡的车票,却第一次没有兴奋的感觉。

  我慢慢地往门口走,有点故意磨蹭的意味,东张西望左顾右盼,甚至转了一圈火车站内的超市。从没发现,置身于吵杂之中的感觉竟会如此舒服,令我莫名的心安。

  我坐在候车厅的休息椅上,望着川流不息的各式人群,听着女播音员用悦耳的声音播报车次时间,渐渐地,倦意慢慢袭卷而来。

  真的好困……而我在这里睡着,应该不用担心会有危险吧?不用担心未知的生物,只担心会不会被人扒走钱包……

  真是,久违的安心。

  心里这样想着,一夜未眠的疲倦终于令我向周公妥协,完完全全地陷入了梦乡。

  “萧雨!”

  一声大喝令我倏然惊醒,身子被人用力地拽了起来!我受惊地看着眼前的袁霏,他目睚欲裂,双目通红,那一瞬间,我以为他哭了。

  “袁霏?怎么了?”

  袁霏有些愣愣地看着我,好像我能开口说话对他来说非常不可思议。但随即,他的表情便像绷紧的橡皮筋一下子放松般虚脱无力。

  “没事……”

  袁霏慢慢地松开抓住我的双手,嘴唇哆嗦了一下,又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然后转头一声不响的走开了。

  我当即追了过去:“喂!袁霏,你最近很不对劲!刚才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

  “什么没有!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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