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卓心中的迷惑更深,她说话有很好笑吗?
她忍不住大着胆子抬头偷瞄太子爷——
「你?!」
凤赋对着她笑。
这一惊非同小可,小卓瞬间僵呆在当场。
他就是太太太……太子爷?!
「我等了你好几天。」他英俊的脸庞微微泛红了,「呃,路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哪个意思?」明知反问大不敬,小卓还是愣愣冲口而出。
他完美的颧骨晕红得更加可疑。「我不是有意冒犯的。」
「我也没被冒犯到。」她着迷地望着他俊美的脸庞,那「含羞带怯」的模样还真是动人。
啐,现在不是她色心大动的时候吧?
小卓登时回想起自己那天口无遮拦对他说过的话,不禁懊悔地呻吟了一声。
「天哪!」她还拍他的肩膀,偷摸他的胸口,并且说他不了解皇上……
死了,这次她不死也得被剥层皮了。
「怎么了?」凤赋难掩欣赏地注视着她脸上生动的千变万化。
「是我比较冒犯才对。」她垂头丧气地道。
「怎么会?」他轻笑了起来,双眸炯然发亮。「你一直很好。」
「是哟。」她咕哝,叹了一口长气。
如果在背后说皇上闲话也能成为当代好人好事代表的话。
凤赋被她逗笑了,「心情不好吗?」
「有一点。」她沮丧地道。
「要不要先坐下来?你好像很累的样子。」他好心地提议。
「也好。」她就这样一屁股坐在他身边的黄金凤榻椅上,不忘自褡挞袋中拿出一条手绢擦擦汗,「唉,紧张死我了。」
「你看起来不像容易紧张的人。」凤赋好意地将一盅搁在雕花茶案上的玫瑰蜜果茶递给她。「喝点茶吧,这茶是御医特意研发安神宁气用的,口感酸甜温润很好喝。」
「啊,正好觉得口干,谢了。」小卓想也不想接过来,咕噜咕噜地仰头一饮而尽,舔舔唇瓣意犹未尽。「真的好好喝,我从来没有喝过这样香甜的茶……」
「还有很多,待会儿我让人多送些上来。」他眼睛一亮,「很合你的胃口吗?你喜欢吗?」
「是呀。」她把杯子放回去,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老实不客气,不禁小脸微僵。「呃……太子爷,不好意思,小女子又失礼了。」
不过说是这么说,她还是赖皮地稳坐着,没有起身的打算。
刚刚走路走得着实腰酸腿疼呢!
「你不需要跟我这样客套,就跟上次那样自自然然的说话,好不好?」他有些怅然地道:「我以为我们可以成为朋友,也希望你别像其他人一样,只是拿我当太子看待。」
小卓眨眨眼睛,登时有些怔了。
朋友?太子想跟她做朋友?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那一种?我吃面来你喝汤的那一种?
那有什么问题!
小卓乌黑明亮的眼儿自惊异迅速转成了然于心,最后欢喜得意地笑了起来。
「朋——友,我们当然是朋友。」她当下不啰嗦,笑嘻嘻地倾身靠近他。「你以后就唤我小卓得了,我叫你小皇,哈哈哈……」
真真典型小人得志的嘴脸,不过由生动活泼坦率的小卓做来,却显得分外可爱。
「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可以。」他对着她傻笑。
她霎时感动到不行,既惊且喜地望着他,「太子爷,你做人会不会太好了一点?这样是可以被允许的吗?」
天哪,她觉得自己好像在作梦一样,第一次占人家便宜占得这么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可是又有点良心不安。
她路小卓居然会有良心不安的时候?这真是太神奇了。
只能说这个男人善良好心敦厚到令人无力招架的地步,「仁者无敌」就是这一款的吧?
「你也觉得我是个好人吗?」看着她晶亮盛满感动的眼儿,他觉得心窝一阵奇异发热温暖,可同时又忍不住忧心忡忡起来。
该不会接下来她就会发现他有多么无趣乏味了吧?
和她灿烂丰富又精力十足的生命力相比,他简直一无是处。
「相信我,这世上没有比你更好的好人了。」她郑重道。
凤赋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英俊温雅的脸上有一抹怪异的苦笑。
「怎么?」她敏感地察觉到他的异样。「不喜欢人家说你是好人?」
「有一点。」他微窘地承认。
「为什么?」小卓有些傻眼。「当好人不是很吃香吗?哪像我,在江南老是被人家称作奸商、妖女、敲骨饮髓的吸血鬼,我爹也说路氏一族善良淳朴的门风从我开始就变得歪七扭八。不过我才不管那么多呢,生意就是生意,一切非关私人恩怨,只是在商言商。」
嘿嘿,她可是很以自己的奸商手段为荣的。
凤赋听得目瞪口呆,满眼惊叹。「哗——」
她年纪轻轻,没想到居然是个如此了得的商人。可是那些人真坏,怎么可以残忍无情地批评污蔑一个小姑娘是奸商、妖女、敲骨饮髓的吸血鬼?难道民心已经堕落颓荡到这等地步了吗?他好不痛心地想着。
小卓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兀自更加同情他。
「所以你就别伤心了,被人家说好人总比被说是烂人好吧?」她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这位年轻人,凡事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像我事业做这么大,还不是得冒被人扔鸡蛋和嫁不出去的风险?」
「你说的话真有道理。」他由衷赞叹。
这种实务的经验谈正是他所欠缺的,尤其她这种我行我素的潇洒风采,更是令他情不自禁大大心折。
「本来我传授经商之道跟做人做事的道理是要收学费的,不过咱们是好朋友,这些实战经验自是免费奉送了。」她老奸地立刻将他们的关系自动升等,笑吟吟道。
「谢谢你。」他受宠若惊。「我着实受用无穷。」
「别客气,自己人嘛。」这下子他们又变成自己人了。
没料到凤赋非但丝毫不以为忤,还很是高兴的样子。「你说得对,你说得统统都对。」
小卓得意憋笑到快内伤的同时,心底也不禁涌起一股奇异的怜惜和欣赏。
他……真的很了不起。
堂堂一国尊贵的皇太子,长相英俊儒雅,满腹学问,可是偏偏这么谦逊、这样善良,他好到让她突然觉得有些自惭形秽起来,可是又强烈地生起一种很想要保护他的冲动。
他简直是稀有珍贵且人间罕有的国宝,像他这样的好人,一定常常被小人算计、占便宜——小卓莫名地愤慨万千,完全没有自觉她也是小人一名。
她路小卓精明干练,懂得监赏宝物是出了名的,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这个「国家宝藏、朝廷公器」被人欺骗利用呢?
「好,我决定了。」她激昂地一拍胸口。「以后你就归我罩了!」
「啊?」凤赋呆了呆,双眸里有一丝茫然。
刚刚他漏听了一大段什么吗?
「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她对温顺俊雅的他保证道,「像你这样的好人,我是不会眼睁睁不管的。」
「呃,谢谢。」除此之外,他也不知该说什么。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光是看着她闪闪动人的双眼,义薄云天的激昂神情,听着她慨然地说出「你放心,我会保护你」,他的胸臆间便升起一股温暖又窝心的热流,刹那间奔流弥漫了四肢百骸。
凤赋觉得晕陶陶的,唇畔的笑容逐渐扩大荡漾。
第四章
好像在梦中一样,她居然跟当今太子爷发生关系了——
不不,是连作梦都没想到,她竟然会跟当今尊贵无比的太子爷发生了朋友的关系。
呵呵呵……
小卓傻笑着被六人大轿送回「贷你一生」京师分号。
因为太高兴了,太快乐了,太不可思议了,她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落轿,恭送进屋时都忘记要享受这等威风。
路郝仁跟张琅则是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惊愕又不敢置信地瞪着这一幕。
香公公亲自送她回来,殷勤地笑道:「路姑娘,明儿一早老奴再亲自押轿来接您进宫玩,您千万要记得呀。」
「香公公,有劳你了。」小卓总算及时清醒过来,对他嫣然一笑。「让你亲送我回来真是承受不起,请进来喝杯参茶再回去吧。」
「不不不,路姑娘,您这就折煞老奴了。」香公公笑咪咪的婉拒。「天色也晚了,老奴还要回去伺候主子呢,您也早点歇息吧。」
她点点头,甜甜笑道:「那香公公慢走。」
「路姑娘免送,免送了。」
香公公翻身上马,和抬着轿子的侍卫、宫女们开开心心地回去了。
小卓甜津津地笑着,哼着小曲就要入内梳洗。
「小、小卓,刚刚那是……」路郝仁紧张得结巴。
「香公公啊。」她伸了个懒腰,还真有点累了。「爹,你吃过饭了吗?我饿死了,咱们一起去吃点好料的吧,不过得等我先去洗把脸。」
噫,早知道就再不客气一点,别婉拒太子的好意邀宴了,可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家,得留点名声给人探听才是,再说他们虽然是朋友,也不能这么厚脸皮的死赖在人家家里吃完饭才回家,太不矜持也太没礼貌了。
万一让人家误会她是个贪小便宜的人,那就不好了。
尽管小卓嘴巴不承认,可是心里始终徘徊盘旋着都是那个「人家」……她一忽儿偷笑,一忽儿紧张,一下子又面露向往、甜蜜之色。
吓得路郝仁还以为女儿是不是半路中了什么邪?因为他打从小卓出娘眙到现在,就没见女儿这样子过。
他和张琅交换了一个骇然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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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小卓果然又被接进皇宫了。
路郝仁跟张琅以及一干伙计、客人的下巴仍旧脱臼中,尚未完全接回去,见此盛况又吓傻了。
小卓坐在舒适的轿子里,笑得合不拢嘴。
可是笑着笑着,她老是觉得有点不对劲,怪怪的。
「香公公他们怎么会对我这么热络殷勤?就算太子爷交代了我是他的朋友,为什么没有人怀疑我是不是居心不轨、别有企图呢?」她陷入深深的纳闷与苦思中。
会不会他们也有什么阴谋诡计?可看起来又不像啊。
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小卓就这样被抬进东宫里去了。
她甫一下轿,就被一群笑嘻嘻的彩衣宫女迎进宽敞明亮的暖阁里,还摆了一桌子的精巧点心,飘香的龙井茶,满满一水晶盆的各式各样番邦进贡的当季瓜果。
「谢谢,谢谢,谢谢……」她被伺候得既欢喜又不安,「别忙了,这样就好了,够了、够了。」
「路姑娘快别这么说,」香公公满面堆欢。「太子爷上朝去了,晚点才会回宫,您在这儿尝尝点心,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奴才。」
「呃……好呀。」她破天荒地感觉到手足无措。
她会不会这两天就把自己一辈子的好运都用完了?
香公公和宫女们笑容可掬地随侍在一旁,害她如坐针毡好不自在。
「呃……」经过良久的沉默后,小卓再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笑了起来。「香公公,我并非宫里的主子,你们待我这样好,我会折福的。」
「路姑娘千万别这么说,你是太子爷的朋友,就是我们的主子,我们伺候你是应该的。」香公公笑道。
「可是你们不用先调查过我的身分吗?说不定我是来诱拐你们主子——」她陡地住口,因为他们忽然笑得好不暧昧古怪又开怀。
肯定有阴谋。
她谨慎又怀疑地瞅着他们,可是看他们笑得那么高兴,又很难想像他们有什么阴谋。
「小卓,你来了!」
凤赋清亮惊喜的声音响起,她猛然抬头,脸蛋不自觉亮了起来。
「太子早。」
「早。」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见到她晶光灿烂、笑意盎然的小脸,心中就涌起阵阵莫名的喜悦。
「来来来,上朝很辛苦吧?先坐下来吃点点心吧,宫里的点心很好吃哟。」她借花献佛得好不理所当然。
「谢谢。」他好脾气的坐了下来,笑吟吟地看着她替他斟了杯茶。「你也吃,我自己来就行了。」
「那怎么行?你劳苦功高,当然是由我来服侍才应该。」她把几枚做得小巧如花苞般粉嫩娇艳的虾仁水晶烧卖夹进他碗里,同时不忘塞了一颗进嘴里咀嚼。「嗯……好好吃。」
现在这些点心尝起来怎么比刚刚独自吃的时候鲜美了百倍?
香公公和宫女们识趣地退到暖阁外,彼此互觑一眼抿唇窃笑。
在扫光两盘烧卖和一碟豆皮包子后,小卓突然啊地大叫一声。
「怎么了?」凤赋吓了一跳。「鲠到鱼刺吗?」
「不是的,我竟然忘了进宫是要做什么的。」她懊恼得要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把要事忘光光。
「你说过,想见我父皇。」他忽然有些紧张。「是……为了私人的理由吗?」
「是啊、是啊。」讨债的事总不能算国家大事吧,她尴尬地笑笑。
凤赋胸口怪异地揪紧闷痛起来,为了私人理由不惜千方百计进宫找父皇……几年前也发生过那么几桩,都是父皇出巡的时候在外头留下的风流债。
难道,她也是吗?
他顿时僵住了,脑子一阵嗡嗡然乱烘烘的,完全无法如常思索。
「有多……私人?」他喉头紧缩,艰难地问。
「这件事有点难以启齿。」她笑得更心虚。
他脸色微微发白,一颗心慌得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你不妨说说看,也许我可以帮得上忙。」他的眸光低垂,胃口全失,语气却仍旧温和。
是想要他将她带到父皇面前,让他们再度「团圆」吧?
他持着玉箸的修长手指下意识地握得更紧。
「就是有一笔债。」她有点讪讪然的开口。
情债。肯定是。
「对了,要请你帮我看我一下!」她自随身的褡挞袋里掏出了帐本。
敢情父皇遗留了定情诗给她?凤赋神色一阵青一阵白,一股深深的失落怅然攫住了他的心口。
太残忍了!太残忍了!
父皇怎么可以连这样年轻的小姑娘也不放过?
他眸光惨然地看向远方,不忍卒睹。
「你可以帮我瞧瞧这笔迹有没有见过?熟不熟?」小卓神情热切地摊开到那一页。
「不用看了,我可以确定它就是。」他几乎要挥泪。
她愣了下,「可是你还没看耶!」
这么神,难道他用感觉的就可以知道留下笔迹的是谁?
皇宫就是皇宫,果然好神奇啊!
「又是我父皇干的好事。」他难得忿忿然地道。
「什么?!」她闻言大为愤慨,激动得差点口沫喷飞。「你是说这笔债是当今皇上借的?就借一百两银子?我们国库要倒了是不是?为什么两个月前皇上得千里迢迢跑到江南跟我家钱庄借一百两银子?」
天啊!地啊!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