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深厚的国学素养,
写不出美丽婉约的词句,
但是晚晚,我想守护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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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晚晚,我不知道会伤妳这么深……」
「真的对不起我,那就回到我身边来……」
「我没有办法……」柔沈男音,流泄几许忧伤。「我回不去了……」
「你骗我,你骗我,承诺要陪我一辈子,却没做到,承诺要一直、一直爱我,也没做到,到现在,你还要骗我……」
「对不起,晚晚,对不起,对不起,欠妳的,我会想办法还……」
「向晚、向晚,醒来!」
「不要、不要……为什么要骗我……你说过的、你说过的……」
「向晚!」
睁开空洞的眼眸,视线与他衔接上,有一瞬间,眼前这张脸与梦中重迭,合而为一。
「醒了没有,向晚?」杨品璿有些担心。明明正看着他,眼底却空茫得什么都没有,眼泪无意识地泛流。
唇瓣传来温热的感觉,她眨眨眼,他双手贴在她颊侧,眼对着眼,唇对着唇,胶着纠缠。
「怎么了?」吻与吻的间隙,她吐出话来。
「妳一直在哭。」
「我在哭?」摸摸泪湿的颊。「为什么?」
「我不知道,这要问妳。妳梦见什么了?谁骗妳,让妳伤心成这样?」杨品璿盯着她,神情专注。
「伤心……」是的,她很伤心,直到现在,胸口仍觉痛彻心肺,但是──
别开眼,避开他透视般的眸光。「不知道,想不起来了。」第一次,对他有了秘密,不再全无保留地将梦境告诉他。
杨品璿目不转睛地盯视她,而后,坐起身,突如其来地开口。「向晚,妳听过梦游症吗?」
「听过。」但不是很清楚。
「梦游症又称睡行症,通常发生在睡眠时段的三分之一,轻微的梦游症患者,常在入睡后坐起,喃喃呓语后又睡去。而较为特别的案例,可以在梦游中行走、进食、穿衣等等,进行种种繁复动作,只是眼神呆滞,动作较为迟缓,对外界讯息毫无接收能力,并且,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而隔日醒来后也不会记得自己昨夜做过什么。」
视线的落点,停在她缠裹着OK绷的手。「这样的案例在医学中时有耳闻,有些人是压力造成,也有些是过度压抑需求,造成在梦游中满足白天所无法满足的事物。有没有听过一个女孩子怎么减肥都减不成功,后来才发现她患了梦游症,会在睡梦中爬起来狂吃?这就是典型的压抑需求。当然,更有些是隐藏情绪,当超出自身所能承载的极限后,便在梦游中宣泄。」
「为什么跟我说这个?」难不成想告诉她,她真的在半夜起来种花?
「没什么。」他若无其事地下床,转换话题。「早餐想吃什么?还是吐司加鲜奶?」
她跟在身后来到厨房,见他打开冰箱观望了下。「鲜奶没了,我先做吐司给妳,等会儿再去买。」说着,已经洗好平底锅开炉火,动作纯熟地煎好一颗完美的荷苞蛋及火腿片。
将小黄瓜、番茄酱、玉米粒夹上,盛盘。
季向晚盯视他的举动。「你为什么从不加美乃滋?」她很早就想问了。
「妳不爱吃啊。」答案完全不需思索。
连她都不知道,他又怎知她不爱吃?
「先吃,我去买鲜奶。」端上桌后,他拿起车钥匙出门。
「杨品璿。」喊住在玄关换鞋的他,目光无法由他手臂上移开。「你的伤──」
他摇头。「不碍事。」
他根本不该在这时出院的,雨天令她有莫名的恐惧感,这场雨下了一个礼拜,他也陪了她一个礼拜,直到今天才放晴,他的伤口真的不要紧吗?
「吐司带去车上吃,鲜奶半路买,我们去医院。」
她很少强势表达意见,杨品璿点头,顺她的意。
来到医院复诊,医生看到他的伤口直皱眉头。「杨先生,你最好别告诉我你一点都不清楚伤口的恶化程度。」
「很……糟糕吗?」一旁的季向晚轻蹙细眉,他仰眸,笑笑地抬起空闲的另一手,指腹柔柔抚平她眉心的痕迹,此举惹火了医生,加重处理伤口的动作。
「伤口溃烂,细菌感染,肌肉组织坏死,你继续不当一回事没关系。」
这么严重?!那他为什么不讲?她完全可以想象会有多痛,那几天他连哼都没哼一声,他刚来的那天,还是他抱她上床的……
「帮他办住院,他得留院……」
「不。」
「什么?!」另外两个人愕然瞪视。
「不,我不住院。」杨品璿加注详解。
医生简直气坏了。他完全不敢相信有这么死性不改的人。「请给我一个理由。你知道伤口恶化的严重性!」
「我没时间。」答得理所当然。
「会有什么事比自身的身体健康更重要?」这种人见多了,成天忙工作、拚事业,结果呢?赢了财富,却输了家庭、输了健康,让人很难给他们好脸色看。
「有。」不愿多说,他拉了季向晚。「走吧,晚晚,我们回家。」
「等、等等──杨品璿──」被拉着走的她,踩了几个紊乱的步调,才搭上话。「什么事我帮你处理好不好?你先住院。」
「不。」
「可是──不痛吗?」看得出来医生的动作很故意,他却一声不吭。
「对我来说,这还构不上痛的等级。」
「……」心知沟通完全无效。「好吧,你先去门口等我,我替你拿点药。」
看出她极度挂意,他点头接受。
于是,她绕回去取药,并问了医生注意事项,以及处理伤口的细节,离开前,医生似是想到什么,连忙唤住她。「对了,季小姐,上回你们一起被送来医院时,院方为求谨慎,做的各项检查报告已经出来了,妳有空的话去取一下报告了解详细情形。」
季向晚点头,取了报告明细,又到放射科取抹片。
走出医院,她脑海嗡嗡作响,久违的阳光强得令她感觉有些晕眩。
「怎么了?」这异样惹来杨品璿的关注,轻轻碰触,她的肌肤竟是冰凉的,却诡异地冒着汗。
她完全听不见他说了什么,震惊、混乱、疑惑、心慌、痛感……不知什么成分居多。
直到夜深人静,枕边人已然沈睡。
医院里那番话又在她脑中浮现、交错。「骨癌……恶性病变……已到末期……依癌细胞扩散程度看来,原则上不可能撑到现在……」困惑半晌,医生接续:「当然,医学上的奇迹案例也不是没有,不过是在接受治疗为前提下。冒昧请问一句──他是否接受截肢?」
……
不,他没有截肢、未接受治疗,却──活到了现在。
她坐起身,环抱住冰冷颤抖的身体。
他看起来如此健康、自信、风雅,毫无病容,要说他能活得比她久都没人会怀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拥有一副早该死亡的身体……
难怪他说,他没时间。
她不晓得是什么样的执着与信念,让他咬牙撑到现在,那个他拒绝住院的理由,比生命更重要的事物──会是什么?还有可能是什么?
「睡不着吗?」耳边传来睡意浓重的嗓音,而后,她被揽进胸怀最安适的角落。在那一个礼拜的雨季中,他养成浅眠的习性,她稍有动作,他便会立刻醒来。
她静止不动,倾听他胸膛之内,那弱得几乎感受不到的跳动。
「杨品璿,那个此住院还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如她所预料,他没有回答,只是轻抚她的发。「睡吧!明早醒来,又是全新的一天。」
但,人生也能如此吗?睁眼醒来,又是全新的一天?
第八章
大学毕业那年,他选择到一家颇具规模的外商公司任职,由基层做起,他告诉她,他给自己五年的时间爬到主管职务,再多五年,位居要职。
她相信他,只要是他说的,她全都无条件相信。
事实上,不到三年他已连续升迁。他很拚,也很努力,有时看他疲惫倦累的模样,她都会忍不住心疼,要他别把自己逼太紧。
他却笑说:「不拚一点,怎么给妳幸福?」
他,已经有了肩上必须担负另一个人幸福的认知了。
她在毕业后的三个月,找到一家杂志社的工作,隔月,有男同事送她回家,再隔一个礼拜,她糊里糊涂被男友拐去同居。
她的母亲笑他醋劲大,他轻哼,事后对她爆料:「妳以为是谁向我告密的?」
「妈妈?!」不会吧?原本还对他颇有微词的妈妈,会窝里反?
「我看她还满想把妳扫地出门换人养。」
那也是因为他三天两头地死赖到她家吃饭,饭后自动自发挽起袖子洗碗,那姿态做来可一点都不别扭。本来妈妈的态度是很保留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会向他通风报信,真没节操!
搬去和他同住的那天,她大致整理好日常用品,走出房门时,正巧听到他对妈妈说了一句:「晚晚受到委屈,我头一个不会原谅自己。」
她含泪,动容地笑了,知道这男人有多么珍惜她。
两人第一次上床,让她整整酸痛了三天,他怜惜又自责,好一阵子不敢再碰她。后来,他养成习惯,在温存过后为她放一缸热水,倒上舒缓筋骨的精油,这确实也达到了效果。
她很好奇,他怎会知道要这样做?
「妳妈告诉我的。」
「……」他跑去问妈妈这个?!完全可以想象他会有多别扭。
「当然别扭!她简直一副看我笑话的嘴脸!」也不想想,女儿是她的耶!
除此之外,他相当重视居家环境品质,几乎每回做爱过后,都会将特地挑选的防螨床套换洗,床边绝对不摆绒毛布偶,地板三天两头地拖,没见过比他更洁癖的男人,尘螨、细菌一丁点生长空间都没有。
「我洁癖?!妳可以再没良心一点。」也不想想这是为了谁?气喘、呼吸道过敏的人可不是他!
他不送她花、不养小狗、不带她进电影院,许多正常男女交往的模式都不被允许,她明白为什么,每当她愧疚时,他只会无聊地瞪她一眼。「花粉会造成呼吸道过敏,妳没有捻花惹草的本钱,想都不要想我会送来让妳活受罪!早过了风花雪月的热恋期,都快像老夫老妻了,还送什么花耍浪漫?改天送钻戒。养不养狗是其次,我只想养好妳;没人规定看电影得去电影院忍受一堆舌吻的激情男女,等DVD出来在家看也一样,如果想舌吻或做点别的我也可以奉陪。」
然后,那年的情人节,他花掉一个半月的薪水买了情人对戒,请人在戒环内侧刻字,女戒上刻着「韩」,而男戒上有个「晚」字。
正如他所承诺过的,他没再对她食言、失约过任何一次,纵使是再小、再不经意的承诺,他都一一兑现,她甚至可以相信,这辈子他不会再有骗她的时候。
有一阵子,他工作量繁重,压力大到几乎没什么食欲,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找了时间报名烹饪班,烹调、点心样样都学,竭尽巧思变换花样,只求让他多吃一两口饭。
他发现了,惊异而感动,哑声道:「不累吗?」
「不会。」能为心爱的男人做点什么,怎会累?
「谢谢。谁教我是既得利益者,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每天提早半个小时起床,揽下准备早餐的工作,让她可以多睡一会儿,这是他表达感谢与怜惜的方式。
他不加美乃滋,小黄瓜多放些,因为这是她最爱的口味。
他有时会小小使坏,在她煮较为重口味的食物时,专挑葱蒜下手,然后在那晚频频吻她,听她又嗔又恼地喊:「韩子霁!你故意的。」
是啊,他故意的,大方承认,嘻笑玩闹地来场欢畅性爱。
他喜欢她在缠绵极致时,酥柔软嗓娇喃他名字的模样。「韩──」他总爱在那时吻她,截去尾音。
她依然不间断地画他,不同的是,现阶段她可以画很居家的他,清晨睡醒性感的他,欲望餍足后慵懒欲眠的他……
他牙膏习惯从最下方挤,然后将扁掉的部分一圈圈往上卷。
他思考事情时,指尖会无意识轻轻敲击桌面。
他有些小小的饮食习惯,不吃生冷的食物、拒食动物内脏、讨厌杏仁味。
抽出免洗筷,他会顺手将塑胶套打上好几个结,问他却回答:「我手贱。」直到好久以后,他才告诉她:「打一个结有三个动作,围成圈,穿入,拉紧。我每打一个结,就在心中说一次──我、爱、妳。」
他吻她时,会先浅尝细吮,直到她双唇发痒、气喘吁吁,才深吻纠缠。
床笫间,总因她身体比一般人娇弱,他极为自制,多以亲吻、抚慰等前戏为主,代替惊猛的情欲宣泄,只因不舍她隔日又腰酸背痛。
而她,也不舍他的压抑,有时会不顾一切去挑逗,于是她知道,原来高潮时的他,会紧扣住她的腰,失控地在她肩头咬出一圈圈齿印。
……
她在画的每一页,洋洋洒洒记录这些她观察到,属于他的小特性,一点一滴收藏全部的他。
他问:「妳要画到什么时候,画不腻啊?」
「不腻。」她想一直画、一直画。「就画到──不爱的那一天吧!」
他凶巴巴地瞪视她。「那妳最好有所觉悟,这辈子画不完了!」
于是他们约定,她每画完一本,就亲手送给他,画满十本,他要向她求婚。
有一年冬天,健康宝宝的他难得染上重感冒,平日愈是健壮的人就愈是病来如山倒,半死不活的样子,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谁叫他老是仗恃着身体好,要他多加件衣服像是要他的命一样。
她嘴里骂活该,心却揪疼得难受。
那几天他坚持分房睡,除了怕夜里咳个不停会惊扰她好眠外,更担心身体不佳的她会被传染。
分房是为了安他的心,她根本没办法睡,一夜起来好几趟,替他盖被、将床头凉掉的茶水回温,非得时时确定他安好,没有发烧或哪里不对劲。
黑暗中,他握住轻抚在他脸上的柔荑。「去睡吧,晚晚,我没事。」
「嗯,我知道,你快睡。」
一片阒黑中看不见彼此的表情,只见那双眸子,异常清亮、专注──「我爱妳,晚晚,很爱、很爱。」
这一句话,深深刻镂在她心底,永世不忘。
他病愈后,她开始学织毛衣,往后,他衣橱里所有的毛衣、围巾全是出自她的手,他没再买过毛衣……
那么多、那么多共有的美好,说也说不完,曾经那么珍惜过对方,却怎么也没想到,那样深重的恩义,如此浓烈的幸福,最后会落得抓了满掌的空虚,以及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