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又一次看见这种灾难片才会有的街景,在她的内心中……总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因为病房刚好在背风的那一头,加上台风登陆发威时,她又昏沉沉当中,可以说,整个台风就在她昏昏又醒醒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呼呼吹过了。
因为并没有特别感受到它的威力,现在从医院出来,接触到现实之后,当中的落差大到让她惊得只想倒退三步,直担心起住的地方不知道有没有怎么样?
同样面对现实,即使是有心理准备的罗川德也是诧异的。
对于台湾,特别是台风的印象,他的记忆其实还停留在九岁举家移民前,大概就是刮大风下大雨、学生可以放台风假之类的天灾。
先前看了新闻报导跟防台呼吁,他自认已经更正些许错误认知,做好心态上的调整了,倒没想到……他的心理调适跟现实还有这么一大段的差距,即使是他,看见路中间拦腰倒下的大树,也不得不感到吃惊了。
车上的两人都因为路况而归心似箭,但因为绕路的关系,先行经过的,是罗川德一日前还精致华美的渡假小屋……
「啊!」车子突然停下,但先发出惊呼声的,却是副驾驶座上的人。
孙笑珍瞪着那破碎的二楼暖房,在不久前,那座由白色钢架跟玻璃打造出来的空中暖房,小巧精致得像是图画中的一部分。但现在,它的玻璃破了好几块,里头布署悬挂的绿色盆栽倒的倒、掉的掉,从外观上,很难看出实际惨况,但用想象的,完全不难理解它受灾之惨烈。
「怎么会这样?」她喃喃自语,虽然不关她的事,可这楝洋房堂堂排列她心目中梦幻小屋的第一名,现在在她眼前受到损坏,让她觉得很舍不得。
面对她的疑问,罗川德才是脸色要发青的那一个。
按照设计师的说法,二楼阳台打造出的日光室兼温室花园,采用的玻璃可是强化破璃界中的第一把交椅,但瞧瞧他现在看见了什么?
不过,看看卡在白色钢骨间的那块门板。
虽然不知道它是哪来的,但再强的强化玻璃,让吹来的这块门板给撞上,重力加速度,玻璃要不破,那才真是邪门了。
「咦?」孙笑珍发出惊呼,在她也看见那块卡在白色钢骨之间、显然有些变形的铝门之时。
是错觉吗?
她怎么……觉得……这块铝门有点眼熟?
说真的,那个门面上有点扭曲的俗丽花朵雕纹,真是太像她没两个礼拜前才刚装好的那一扇了。
她还记得铝门窗师傅说那块门是特别订作的,在客户没来取货,联络不到人的情况下,为了不赔本,所以用成本价出清,便宜算她一万五帮她安装上去。
据说这门的重量跟材质都是上选,会这样出清,而且那时要装门补窗的那么多,竟然还能让她捡到这个便宜,原因很简单……
不知道原先订制的那个人到底在想什么,竟指定门面要雕塑上一大团一大团看起来就很俗丽的大花?
那是一般正常人绝不会觉得有美感的图案跟造型,但那位原订制人当初指定订制时,可是响当当的留下两万元订金,指定这样的一扇门。
只是等到门做好,那人别说是来交尾款了,整个人就如同蒸发一样的消失了,直到半年过去,老板找不到人付尾款,手边多了一扇卖不出去的大花铝门,就算想推销,客人一见到上头的雕花就直接拒绝了。
孙笑珍记得她刚看见这门时,也忍不住抖了一下。
她想不通……为什么一扇正正常常的铝门门板要搞成这样呢?
门就是门,让它好好的、单纯的当一扇门,不是挺好的吗?
弄朵牡丹还喇叭花的上去,真的比较好看?
那时老板因为她的困惑还认真解释了下,说上头的花是蔷薇啦!只不过她看不出来,再怎么看半天,也只看见一大团的花团锦簇在门板上,配着铝色,那感觉说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
不过看在价钱上的优惠,再回头想想……反正只是要挡风遮雨用。
所以,就算她也觉得那门板长得很奇妙,但能用就好了,抱着这种心情,她还是请老板帮她装上去了。
由于老板说了,这门是特别订制的,不但全花莲、甚至全台湾都找不到第二个,要说它是全世界独家也不过分,全世界就这么Only one,所以……
应该不是错觉吧?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烈,孙笑珍也没时间跟精神问开车的人为何停下,车门一开,就慌张的往街尾的住所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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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哪里来的神力,应该要头昏脑胀感到不适的人,一鼓作气的直奔上四楼。
很好,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糟,门一开,并没有可怕的洪水朝她汹涌而来,但其实也没有好很多。
她不到一个月前,累得要死不活才刚打扫好的家,再一次的以满目疮痍的惨状呈现在她面前。
青着脸,孙笑珍小心翼翼的踩上泡过水的木地板,避开喷散在楼梯间的碎玻璃,往上爬……
飞走了,她才刚砸钱做好的门板,真的飞走了。
瞪着空无一物的天台出入口,孙笑珍怎么也没想到,才相隔没多久的时间,上天竟然再一次的让她体验窗破、门飞的惨剧。
这现实,苦涩得让她差点软脚,只觉得整个脑袋像是被炸弹给打到,轰然一下的,让她感到晕眩又无力,只能瞪着所有的混乱发呆……
上一次暴雨带来的雨水瀑布狂流时,还有她即时的手动吸水擦拭,让她在累断腰之前,险险的避免水患成灾,泡坏了家里的木地板。
但这回她人不在家,又一次的窗破门飞,这下可好了,什么脏的、破的都先不谈,光是泡过水的木地板该怎么善后处理才不会龟裂、发霉还长香菇的,就让她有种想哭的感觉。
灾难!
这根本就是一场灾难!
「你……」跟随而来的罗川德,看着她萎靡青白的小脸,有些的担心。
他当然不知道她怎么了,他只知道将她亲自送回到家是他的责任,所以当她突然拔腿狂奔,他也只能先把车子停了,接着便跟着追了过来。
对着那一屋子的凌乱,他只分神看了一眼,而后目光全集中在她身上……
「没事吧?」他问道。
「我……我不久前才打扫好的。」恍惚,她失神的低语着,隔了一、两秒才想起他不是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才问道:「你怎么跟上来了?」
罗川德看着她强撑起精神,试着要露出合宜的社交笑容,但结果明显失败,那笑比哭还要难看,让人不用费力也知道她的心情有多糟。
「有你的信。」他拿出楼下邻居转交的信,看她困惑,解释道:「我刚经过二楼时,二楼的人在你后面喊你,你没听见,他们请我转交给你,说这是前几天邮差送的挂号信,那时你不在,他们帮你收了,之前一直要拿却总是错过,所以拖到今天才给你。」
信?
接过他手中的信笺,寄件人的署名让她愣了下。
江友诚?
怪了,诚诚写信给她做什么?
有事的话,用电话跟她说一声不就好了?
男友怪异的来信让孙笑珍不自觉的动手拆信……
珍珍:
对不起,千言万语,我只能跟你说对不起。
你跟阿凯都是我最重要的人,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都能幸福。
但阿凯说的对,我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因为那只是在害你。
阿凯说:幸福,是不可能同时降临在三个人身上。
他不想伤害你,所以他走了。
而我,我不能放任他不管,所以我去找他了。
我知道这个决定会伤你的心,但原谅我,我只能请你,请你原谅我。
欠你的情,今生今世,只怕我是还不了了。
但请放心,你的钱,以后我会想办法还你的。
诚诚
除了这张字条,信封内还附有孙笑珍存有结婚跟买屋基金的存折一本、印章一个。
为了强迫自己储蓄,一直以来她都把储存所有积蓄的帐户存簿跟印章,一起放在男友那边,交由男友保管。
结果,现在寄回来的存折,存款数只秀出一个大大的0,配着字条上直叫人冷到心底的道歉跟说明……表示什么?
一颗心,急速降温,冷到了极点。
孙笑珍唯一能做的,就是逃避现实,不敢去想……
这封信,到底代表了什么。
第三章
人与人之间……有时是很奇妙的。
认识罗川德的人都知道,他虽然看起来温温和和的,但其实比鬼还可怕。
毕竟是在纽约、特别在有钱人世界中打滚的一号人物,如果表里如一,真要单靠外表的斯文温和闯天下,他怎可能在这种人吃人的世界生存?又怎么可能成为当中响叮当的一号人物?
所以,只要他想,特别是在孙笑珍脑部才刚受到重创,接着又面临重大打击,整个人有些恍神的状态下,要套出她到底遭遇到什么事,那对罗川德来说一点也不怎么困难。
因此,继她的身家背景跟交友情况之后,她工作上出问题,以及十之八九该是同性恋的男友跟着另一个儿时玩伴走了,而且是带着她所有积蓄离开的事,全在她恍惚中,让他一件件、一项项的给挖了出来。
她失神的喁喁细语,诉说的每件、每项都是重大的打击事件。
不管工作上的不顺遂、爱情上的被背叛,还是两者搅和下,造成更严重的经济拮据困境……比起其它已经发生的不顺遂,经济困境是她眼下最难克服的问题。
因为它是现在进行式,是已知的、即将要一一面对的事。
首先,她得再重新打造一次天台那边的门窗,而其它的整修也一样需要用到钱,为了不让段家的人担心,这些费用她势必得一肩承担下来。
可问题是……钱都被领走了,她身边的户头有的只是一些生活费,没办法应付大笔的支出。
「我该怎幺办?」她问着,失神的大眼睛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
在那一瞬间,罗川德以为她会哭出来,抑或是直接崩溃给他看。
毕竟,她所遇到的事累积起来,已经不是寻常人能面对的压力,更何况她还是一个脑部才遭重击,极需静养休息的人。
所以她要是在这时哭了出来,还是当场崩溃给他看,罗川德都可以接受跟理解。
但她没有。
很出人意料,但她并没有崩溃。
甚至,她连眼泪都没掉下一滴,即使她的眼眶始终红红的,眼神空洞洞的,活像一只心碎的、伤心欲绝的小兔子。
「我该怎么办?」她只是这样问着他,声音飘飘的,像是灵魂都飘走了一般。
罗川德必须承认,人,真的是很奇怪的动物。
要是她那时如他的预想,当场崩溃给他看,一哭二闹的来场哭天喊地的戏码,也许他表面安慰个两句,之后便设法问人,从此后,两人再无任何交集与瓜葛。
但偏偏,她只是问了一句她该怎么办,让他的心隐隐为之疼痛的时候,她就惨白着脸发现到不对劲,神色惶惶住了口,惊觉到……她不应该跟他说这些,更何况是说了这么多。
用着吓到的表情,六神无主的她避他的注视,借口要开始打扫,便将他送出了家门。
她打起精神,强颜欢笑的故作坚强给他看,甚至还成功的挤出了笑容,用那奇糟无比的脸色、像是失了魂、空洞洞的大大眼瞳,看着他笑,硬是挤出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送他离开。
可多么奇怪,她越是故作坚强,越是掩饰起她的伤心,表面上假装没事给他看,反倒更让他挂心,怎么也放不下。
这样的经验是罗川德从没经历过的,在他找到合理解释之前,他已经带着早餐登门,理由也想好了一个,打算用道义责任当借口,前来关心她的复原情况。
他很庆幸他来了,也很庆幸在久按电钤却没任何音讯时,第一个联想到的是她寻短的画面。
因为误以为她自杀了,才让他决心破门而入,然后发现昏倒在客厅中的她。
什么都不用说,该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打一一九叫救护车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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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蓝的天,连朵云彩也没有的整片湛蓝,有着人类外貌、但本质是树懒的两只生物,顶着一模一样的放空表情,双双瘫在各自的懒人椅上享受着日光,以一种近乎痴迷的状态,直看着这不带一丝杂质的美丽天空,发呆。
「怎么会有这么美的颜色呢?」叹气,纪燕宁幽幽的叹息。
她身旁,是亲人也是情人的无血缘兄长只是微笑着,着迷的欣赏眼前美到像是能吸走灵魂的纯粹色彩。
「真难想象,之前的乌漆抹黑跟狂风暴雨。」又是一叹,纪燕宁完全没发现她近墨者黑,说话的方式越来越像一个艺术家,有点没头没脑的那种。
「如果不是那样激烈的方式洗净一切,也没办法有这样纯净的颜色。」对着蔚蓝的天空,身边又是最心爱的人,凌兆纬露着心满意足的微笑,觉得人生最幸福的事,也就是这样子了。
「真可惜,罗大哥一早就不在,要不然就能找他一起欣赏这么美丽的风景了。」
「说到川德……」像是想起了什么,凌兆纬也感到困惑。「他到底在忙什么?昨天回来时,不是说处理好了,那个意外受伤的女孩子已经送回家了?怎么今天一早就跑得不见人?」
「不知道,也许是去找修屋子的工人了吧!」纪燕宁猜测。
「也是。」凌兆纬点了点头,同意道:「台风把他那边的日光室吹坏了,他那人,有事不处理就像是要他的命,应该是去找修屋的人了。」
沉默,是亲人也是情人的两只树懒达成共识,没人再开口,在一种心灵相契的美好气氛中,继续悠闲的、陶醉不已的欣赏美丽景色。
蓝蓝的天,大片大片不带一丝杂质的纯粹湛蓝……那是狂风暴雨过后,上天洗净一切的美好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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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可以的话,越快越好……嗯,那就是这样,一切麻烦你了,有什么状况再跟我联络。」又多寒暄了几句,罗川德这才挂上了电话。
正如家里那两只树懒的推测,他是个有事不做完,心里就觉得不舒服的人。
因此趁着空档,就开始利用人脉,找人修理他破碎的日光暖房,还有她撑着身子彻夜打扫,把她搞到如今半死不活模样的屋子也一并解决。
他知道这件事的决定有些逾越了身分。
理论上他不应该越俎代庖,也没理由这么做,但这时的这刻,似乎也没让他有其它的选择,因为他就是放心不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