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眼前一片黑暗。
当然我也有事要做,我要尽快查出来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动我的小唐。尽管小唐自己说不要我插手,但我不会笨到真的袖手旁观。
我也不再是以前的韩亚宣了。现在对于惹到我的人,我的手段或许会比小唐还来得残忍一百倍。
小唐在动手整理他的东西,我没有阻止他,只是在看到他背着我偷偷吞下一把药丸的时候,皱了皱眉头。我知道他身上的毒瘾绝对没有完全戒除,从他脸上偶尔会出现隐忍的暴戾表情中可以看出倪端。
“澜牙”是多可怕的毒品,发作起来会有怎样的结果,我早已查的清清楚楚。小唐笑着说他已经戒掉了,怎么可能?“澜牙”根本就不可能戒除,最多只是靠药物抑制而已,小唐是怎么熬过那段初发期的我简直不敢想象,我曾经亲眼在录影带中见到一个被注射了“澜牙”的人是怎么疯狂的伤害自己,然后把身边所有东西都当成是敌人来拼命攻击,直到自己鲜血淋漓的断气。
他迫不及待的从我身边离开,其实是怕万一药物没有控制住,突然发作起来伤到我吧。
还是这么狡猾啊……其实只要你不想让我知道,我可以比任何人都装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继续在你身边,看到我一脸天真的样子呆在你身边会让你更有安全感吧?你有你爱我的方式,我也有。
XIAO少重出江湖,各大报纸杂志当然不会放过这种头条新闻,思皓难得会开玩笑的指着报纸上小唐几乎占了半边的照片对我说:“他比你上镜多了。”
我看了一眼照片中的小唐,笑容优雅,眼神温和,脖子上的那颗黑钻在镁光灯的照射下散发出夺目的光,身上哪里看得出一点他曾经拿着枪眼睛都不眨一下瞬间干掉几个人的狠劲?
我在小唐搬走前死皮赖脸的送了一条白金项链给他,上面挂着枚小小的戒指,镶着颗黑钻。小唐皱着眉头,无可奈何的让我戴在了他脖子上。
他对于我这种肉麻到神经质的举动有些不习惯,我却觉得很好。
“对了,我要你调出来的那些资料呢?”收回思绪,我问思皓。
“你真的决定要见任聿铭?你要想清楚,这条路走上去了,就回不了头了。”思皓握着一卷资料,面色迟疑的看着我。
“我们韩家难道还真是什么家世清白的生意人家么?本来就一直在黑白两道间打滚,现在只不过干脆滚进去黑道算了,有什么好回头的?”我轻笑了一声,毫不在意的从他手中拿过卷宗。
“香港几大家族里面只有韩家和政府要界关系最好,我们不能一下子太出格!”思皓沉声提醒我。
“我知道,我有分寸。”我已经开始打开宗卷认真看起来,任聿铭,背景黑如墨汁的人物,贩卖毒品,走私枪械,甚至还经营人体器官买卖,这种人渣我本来看都不想多看一眼,可是现在他和小唐有关,我就不能置之不理了。
因为他还拥有全香港最庞大的情报网。
“替我晚上打电话约他出来见面,就定在‘静月居’。”
思皓一脸惊诧的看了我一眼,还是默默转身出去了,他从不违背我的任何命令,尽管他很疑惑我约个臭名昭著的黑帮老大到一个专门品茶的地方会面,而不是在“大世界”那种KTV,包个包厢,找一把小姐,几杯洋酒下肚,让一切迎刃而解。
他不知道任聿铭其实是个最附庸风雅的人物,你若想结识他,出手的是价值几千万的名贵物品,不如一只不到千元的破烂石砚来得讨他欢心。
思皓办事的效率不容置疑,当天晚上我就在静月居如约看到了任聿铭,他身后只跟着两个打扮得象黑超特警组的手下,而他自己则穿着唐装,布鞋,胸前挂着串佛珠,只差手里提个鸟笼了,看起来的确很象电视里常演的那种与社会脱钩的大叔级黑社会老大。当然,这话只能放在心里说说。
“韩先生赏面邀我出来喝茶,不知有何指教呢?”任聿铭满脸含笑的看着对面身着月色旗袍的小姐训练有素的烫茶,可见对我选的地方满意之极。
“不忙,任先生请先品一钟茶再说。”我微笑,我是第一次与他打交道,不想一开始就贸然切入主题。
任聿铭倒也不心急,不紧不慢的端起茶杯,闻闻茶香,笑道:“果然是极品铁观音,韩先生原来也是同道中人。”
“不敢,”我微笑,徐徐放下手中茶杯,“我对茶道没什么研究,不过最近手里有把扇子,别人说上面的题诗是古人的真迹,我知道任先生是这方面的行家,所以特地请任先生来鉴定一番的。”
我身后的思皓立即捧出一把纸扇,任聿铭接过来拿在手里,打开来一看,细究一番后激动得脸色泛红:“这……这是郑板桥的真迹!这首词是纳兰容若的‘画堂春’……这是无价之宝啊,韩先生果然好福气……”看他的样子恨不得立即将这把纸扇据为己有。
我喝了一口茶,叹气:“是真迹么?可惜了落在我手里,我又不懂欣赏这些,白白拿来做了墙上的摆设。”
任聿铭一听我竟然想把这把古扇挂在墙上作摆设,立刻露出了心疼的表情,翻来覆去的看着那把扇子,迟迟不肯还给我。
“这样吧。”我瞅准时机,慢悠悠的开口,“任先生要是喜欢这把扇子的话,卖我个人情,这把扇子我就赠与任先生了,如何?”
任聿铭也早料到了我约他出来喝茶绝不会是单单请他鉴定一把扇子这么简单,但实在是心里舍不得这把扇子,心思转动间还是开口说:“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敢让韩先生割爱?不知道韩先生需要我帮什么忙?”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听说最近道上有人在找我朋友的麻烦,所以想请任先生帮忙留意一下罢了。”我轻描淡写的说。
“哦,能劳烦韩先生亲自出马的是什么人物呢?任某愿闻其详。”
“是XIAO少。”
任聿铭顷刻间神色大变,随即笑起来:“XIAO少果然不简单,连韩先生都能请出马,只是道上有道上的规矩,韩先生应该知道吃我们这碗饭的,很多事情爱莫能助啊。”
我微笑起来:“任先生,今天只是份见面礼,以后说不定我们还有更多合作的机会,不妨多考虑一下。”我知道任聿铭很需要一个合法并且有政界保护伞支撑的后台来掩护他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是不二人选。
任聿铭迟疑的看着我:“就我所知,韩先生似乎不是道上的啊。”
“千万不要相信那些报纸杂志或者小道消息对我的片面之词,”我笑得诚恳,“我现在发觉,人生不妨多一点选择。”
任聿铭沉默半晌,默默将手中的扇子递与了他身后的保镖,笑道:“那就多谢韩先生割爱了,至于韩先生拜托我的事,我会尽力。”说罢,向我伸出手。
我伸手与他相握,彼此心照不宣的微笑,从这一刻起,我知道自己已经被拖进了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再无回头的机会。
***
任聿铭做事果然雷厉风行,两天后一封厚厚的挂号签名信件就落在了我办公室桌面上。我没有一点犹豫的拆开了信封,里面是最近和在黑市雇佣职业杀手袭击小唐的人物相关的全部资料。
是殷青之,殷氏的元老级人物,小唐的七叔。
附在打印纸上面的照片里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笑容和蔼,小唐曾经和我说过,他是殷氏成员中最受尊敬的一个。
德高望重,地位显赫,即使是小唐也一直给他十分面子,提到他的时候必然称他为“七叔”,而不是象对别的那些长辈一样一律统称为“老家伙”。
资料上面有显示,他就是当年从美国把小唐带回殷家的人。我掩卷叹息,这么个看上去与世无争,也应该与世无争的老人,为什么在迟暮之年还要卷入权势纷争之中。难道真象别人所说的那样,权力这种东西,如果你曾经得到过,就永远不会甘心以后只能仰人鼻息吗?
小唐,可见你气焰有多嚣张,可见隐藏在你身后的敌人还有多少!
JUNE的电话打进来:“韩先生,有位殷先生找你。”我手中正拿着殷青之的资料在看,闻言下意识的一抖,随即不由好笑自己神经过敏,对JUNE说:“接进来吧。”
“我是殷浅尘,XIAO在你那里么?”那个万年冰块的声音中竟然有掩饰不住的焦灼,连基本的礼貌都忘记了。
“没有啊,他不见了?”我大惊,手臂带动差点把电话掀翻在地上。
“他今天没句交代就没来上班,打他手机也没人接,去他家找他门也是反锁的……”殷浅尘的声音突然顿了一下,喃喃自语了句,“反锁……”然后突然“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我呆愣了两秒,立刻抓起外套奔出了办公室。
开车到了小唐的住处,殷浅尘比我先到一步,但他只是站在门外,一动不动。
“你在干什么?敲门啊……”我走前一步,说话声在听到屋内传来“乒乒乓乓”和不住有硬物撞击门板的响声时嘎然而止。
“小唐……在里面……”我木然的转向殷浅尘,看到他一脸的心痛和无奈。
“他身上的‘澜牙’发作了,他自己把自己反锁在里面的。”
我扑上去拼命想拧开门锁,殷浅尘在我身后冷冷的说:“没用的,这门锁是小唐特意改装过的,除非你拿颗炸弹来炸开。”
我立刻掏出手机:“思皓,我命令你在五分钟之内不惜一切代价弄来一颗可以炸毁任何防盗门的炸弹……”
殷浅尘“啪”的一声打掉我的手机:“你清醒点!你想弄颗炸弹来把XIAO也一并炸死在里面吗?”
我呆呆的望着他,无力的滑倒在门边:“那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屋内的声音愈发惊天动地,我听到小唐发出野兽般的哀嚎,他的身体不停疯狂撞击着门板,几乎要撞断我的神经。
“再忍忍吧,估计再过一会就好了。”殷浅尘掏出支烟来塞进嘴里,示意我要不要来一支,我麻木的摇摇头。
他点燃烟,深吸一口,缓缓吐出一口烟圈,他真不像是个会抽烟的男人。
等他一支烟抽完,屋内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又等了几秒钟,殷浅尘隔着门低声问:“XIAO,是我,还有力气开门么?”
门锁微微动了一下,殷浅尘立刻推开门进去,我紧跟在他身后,腿在微微发抖。
客厅里的景象只能用触目惊心来形容,电视机、沙发、茶几、座灯……凡是能被破坏的东西全部粉碎一地,小唐穿着睡衣躺在一片狼藉上缩成一团,双目紧闭,浑身是血。
殷浅尘迅速在他身边蹲下,摸出一包药丸一把撕开,全部塞进他嘴里。小唐嘴巴动了两下,喉结滚动,费力的干咽了下去。
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睁开,所以不知道我也在。
过了两秒钟,大概是药效发作,小唐昏昏的睡过去了。
我颤抖着伸手去摸他的脸,除了鼻下微弱的呼吸,我几乎以为他已经死了。
“两年前我刚看到他的时候,他几乎每两小时就会发作一次,那时候我不得不天天把他绑在床上。现在平均两个星期才来一次,已经好多了。”殷浅尘淡淡的说。
我以为小唐无坚不摧,原来他的脆弱只隐藏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合力把小唐抬到卧室安置在床上后,殷浅尘埋首替他清理身上的伤口,我则在客厅收拾着满地碎物。半小时后,殷浅尘出来了,面带疲色,我猜小唐应该是没有大碍了,因为殷浅尘难得会有心情对我开玩笑:“你这是在收拾屋子么?我看你只是把垃圾堆起来移到另一边而已吧?”
我坐在客厅中间的地上抽烟,问了句:“他睡了?”
殷浅尘在我身旁坐下,也摸出一支烟来点上,他像是处理惯了这种情况,连多余的解释都懒得向我说明。
手中的烟抽完,我站起来:“我先走了,小唐醒来后,不要告诉他我来过。”
殷浅尘仰头看我,似乎要从我脸上看出什么倪端,最后,他终于笑起来:“我现在才发觉,你和我以前所认识的韩亚宣完全不一样。”
“你以前似并不认识我。”我忍不住微笑,为他这句几乎听不出来的恭维。
“阁下隔三差五就会出现在各类报纸新闻中,想不认识都难啊。”他掐灭烟头,起身为我开门,在我踏出门的一刹那,他在我身后说:“其实他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我知道。”我回头向他微微一笑,“他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我一定会不知道。”
我现在还不够强悍,张不开巨大到能为小唐遮风挡雨的双翼。在我不能保证有足够的能力来保护小唐免受一切伤害时,一切多余的言语都只是惺惺作态。我只想为小唐缔造一个江湖,沉浮挣扎间和他共同进退,就算只能站在他身后,至少他后退一步,跌进的是我的怀抱。
第九章
一脚踏入,另一脚也不得不跟进,身陷其中,再无后路,是之谓江湖。当我对面的人不再称我为“韩先生”而代之为“韩老板”时,端着手中的香槟,我微笑的脸有刹那的失神。
我以政府采购的名义为任聿铭的军火走私生意提供了一个合法平台,这是我们合作的开端,他得意,我低调。
韩家,香港上流社会几大家族中以从来不涉及黑帮事务闻名,现在终于在我手中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任聿铭知道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和他合作的事,他也不想我这条大鱼被别的猫盯上,抢了他独占的一杯羹,所以特地选了自家一个隐蔽的场所,彼此都只带了几名心腹,小小的举杯庆贺了一番。
他愿意无偿为我提供最先进的武器,必要时还可以为我召集人马对付我想铲除的人物,我微笑着表示感谢,我还不想对殷青之出手,只是派人监视了他,小唐有自己的手段,不需要我插手他的内部事务。
任聿铭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忽然开口:“韩老板与XIAO少私交不浅吧?容我多嘴一句,XIAO少不是普通人物,韩老板要事必三思。”
我只是微笑着向他举举酒杯,避而不答。任聿铭是见识过小唐手段的人,会出言提醒我,也是怕我刚进这个圈子,招惹到得罪不起的人物吧。
他不知道他嘴里的厉害人物此时正在我家厨房哼着小调系着围裙,不亦乐乎的挥舞着菜刀锅铲,等着我晚上回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