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凉了,妳该多添件衣裳。」他淡淡的说道,注视着她的目光,温柔得几乎要满溢。
「今早醒得匆忙,忘了。」画眉注视着丈夫,如画般的眉目,略有轻颦。「虎哥,你昨夜去了哪里?」
夏侯寅微微一笑,又从她发鬓里,拈出一片梅叶。「昨夜喝多了,王老板留我,就在他府里留宿一夜。」
「怎没派人回来说一声?」
「忘了。」
长长的眼睫眨了眨,虽然心里有数,却没有点破。
他从不曾忘记任何事。
夫妻多年,她看出他想掩饰的倦容,猜想他大概是一夜未曾合眼。只是,有某些原因,让他不愿意据实以告,她也没有点破,接受他所告知的一切。
这是八年以来,他首度对她隐瞒了某些事。
或许,当他准备好,他就会告诉她实话。
或许,他永远也不会说,昨晚是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
「来,陪我挑些东西。」夏侯寅轻声说道,将丝绒盒子往她眼前推,不着痕迹的打断她的思绪。
「这是什么?」
「珍珠。」
丝绒盒子一开,一颗又一颗饱满浑圆的珍珠,让人目眩神迷,就连出身名门、嫁入豪门的画眉,一时也看得呆了。
「这是我让宝德坊送来的,这些是他们坊里最好的珍珠,全都产于南海。」他拿出一颗宝光莹韵的珍珠,凑到她耳边,在她白润的耳珠上滚动。
珍珠本就贵重,而这些珍珠,还是产于南海,是珍珠中的极品,一颗颗细腻凝重,玉润星圆,瑰丽多彩,举世无双。
她出嫁的时候,嫁妆中也有一副珍珠耳环,虽然已是价格惊人,却远不及眼前任何一颗珍贵。
眼前这些珍珠,不但大小均一,且颗粒浑圆,全珠细腻光滑,颗颗都是难得的珍品。
「挑个一百零八颗,我想串成项链。」
「是要送谁的?」她诧异的问道,想不出有哪家的夫人或是小姐,需要送上这份价值连城的大礼。
夏侯寅笑而不答,又取了一颗粉色的珍珠,在她娇嫩的颈间滑动。珍珠的细腻与他指掌的厚茧,形成强烈对比,细致与粗糙,同时轻抚着她白嫩的颈。
那双重的触感,有着加倍的刺激,让画眉脸儿一红,禁受不住的偏开小脸,他却还不罢手。
「别动。」他轻声说道,又拿起几颗粉色珍珠,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滚动,晶亮的黑眸半瞇,看得仿佛着迷。「比起白色的珍珠,这些粉色珍珠反倒更衬妳的肤色。」醇厚的嗓音更低、更沉,如能醉人。
画眉咬着粉唇,强忍着已到嘴边的轻吟。纵然被丈夫摆布得粉颊嫣红,却仍听出他话中的涵义。
「虎哥,别……」她挣扎着开口,螓首微摇,想避开他亲昵的摸索,却又给了他更多的空间。
「别什么?嗯?」他松开手,让圆润的珍珠从领口,一颗颗的滚进她的衣衫中,在柔滑的布料下滚动。
冰凉的珍珠,触及温暖的肌肤,让她轻轻的战栗。而夏侯寅随之而来、探进她衣衫中的温热大手,非但没有缓和,反而更加强了那阵刺激。
她几乎要坐不住,红嫩的唇瓣,吐出阵阵喘息。
「会有人……」
「嘘。」他在她耳边说道:「有人我会听到。」
他将她拉到腿上,让她的脸儿,靠在他的颈间,一双大手则更大胆的搜寻,慢条斯理的游走着,用无比的耐心,在软嫩的肌肤与丝绸衣料间,找出一颗又一颗的珍珠,逐一放回丝绒盒子里。
无数的珍珠,在她迷离的眼中,光影灿烂。
「虎哥……」她轻声叫唤。
「嗯?」
「这太奢华了。」
「我只是想宠妳。」他徐声说道,大手在薄薄的绣兜下,找到比珍珠温润柔软的蓓蕾,粗糙的指尖轻刷着,比触碰珍珠时,更温柔上几分。
她喘息着,因为他的大胆,发出低低的惊叫,红唇抵靠着他的颈,因为难以承受的触碰,呵出如兰般的喘息。
夏侯寅俯下身,以吻封缄她的红唇,热烫的唇舌喂入她口中,缓慢的、火热的、深深的吻着她。
她在他的吻下,如小动物般无助轻哼着,嫩如春葱的手儿,不知所措的一挥,推倒了桌上的丝绒盒子。
无数的南海珍珠,大大小小,白色的、粉色的,浑圆洁润,全滴滴答答落了一地,一颗颗满地滚动,映照着秋阳,更显晶莹剔透,却没有人在意,更没有人费心去收拾。
他们的心思,都在彼此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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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城里也渐渐染上秋意。
绿叶转黄,枯黄的叶随风飘扬。
人们的衣衫不再轻薄,较厚的袄袍,或是温暖的皮草,纷纷被穿上身,在街上行走的,或者营生的人们,随着气候渐凉,穿着也厚重了起来。
以往,画眉出门时,搭乘的是轻巧的凉轿。但入秋之后,管事知道她耐不得寒风,不等吩咐,主动就撤了凉轿,换了暖轿,就怕秋意冷寒,稍有不谨慎,就让这位温婉和善的当家主母着了凉。
这日,画眉坐着暖轿,去了城北,探望王老板的母亲。
老人家染了风寒,这几日咳得厉害,王老板忧心不已。画眉听了消息,先派人去药行里,备妥几份上好的药材,才冒着冷冷的秋风上门探望,不但送上药品,还陪老人家聊了好一会儿。
离开王家府邸时,天色已近黄昏。
王老板感激不尽,亲自送到门口,不断道谢,看着画眉坐上暖轿,还派了两个仆人,护送着暖轿回夏侯家,非要确认她安全回府才肯。
暖轿离开王家府邸,轿夫小心翼翼,扛着暖轿里的纤细人儿,穿街过巷,经过凤城中最繁华的市街。
忙了半日的画眉,好不容易觑了些空儿,想趁着回程的这段时间,在软轿里闭目养神,小憩一会儿。
「不要啊!」
一声惊慌的尖叫声,蓦地传来,惊醒了她。
外头似乎乱哄哄的,伴随着尖叫声的,还有啜泣声、哭喊声,以及咒骂,还有鞭子重重打在人身上的声音,清脆而响亮。
暖轿旁的丫鬟,忿忿不平的低语。
「又来了!」
画眉坐直身子,隔着垂帘的窗格,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夫人,是那些官吏又在滥抓无辜了。」丫鬟的口气愤怒却又无奈。「这次遭殃的是董家的闺女。哼,那个姓贾的官吏根本是别有居心,老早就听说,他想染指董家的闺女,肯定是无法得手,心有不甘,才随便扣了个罪名栽赃!」
画眉蹙着弯细的眉,伸手掀开轿前厚重的织锦垂帘。
大街上乱成一团。
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双手被铁索绑着,苍白的小脸上泪痕斑斑。一个尖嘴猴腮、目小如豆的官吏,满脸的邪笑,硬扯着铁索拖行,罔顾小姑娘的惊叫挣扎,半点不知怜香惜玉。
另一旁,几个耀武扬威的差役,围住董家的大大小小,强逼着他们跪着,只要稍有不从,就挥舞着鞭子,重重打下去。
虽然光天化日下,出了这么一件入神共愤的事,却没人敢管。自古以来,民难与官斗,时局正乱,官吏权力更大,为求明哲保身,人们纷纷走避,连视线都避开,没有一个人敢插手。
「贾大人,冤枉啊!冤枉啊!」老父亲被打得全身是伤,却还是声嘶力竭的呼喊。
贾易回过头,冷笑的问:「哪来的冤枉?」
「我家闺女绝不会是北国的奸细,她今年才十六,连凤城都没踏出去过——」
啪!
又是一鞭子,朝老父亲的脸打了下去,当场血花四迸。
差役扬手,用尽全力。
啪!
啪!
啪!
「爹!」董絮泣喊着,泪流满面,努力想挣脱铁链,却只是弄得手腕上满是伤痕。「我跟你走就是了,不要再打我爹、不要再打我爹!住手!住手!」
老父亲满脸是血,却还挣扎恳求。
「贾大人,请您明察……」
「好好好,我这不就是要带她回牢里去,由本大人亲自的察一察吗?」贾易嘿嘿冷笑着,所有人都听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
画眉直视着这景况,强忍着心中的怒气。
董家在凤城里,做的是糕饼生意,规模虽小,但是糕甜饼香,也算是小有名气,画眉都曾去订过几次糕饼,也见过貌美如花的董絮,知道那女孩手巧心细,善良且羞怯。
这么水灵的姑娘,一旦进了牢里,等于就是入了狼口!
这些年来酷吏横行,为所欲为,只要随随便便扣上一个间谍的罪名,就能当街抓人。那些被抓去审问的姑娘,大多一去不回,就算侥幸能回来,也都被折磨得疯了。
眼看那差役,举高了手,又要挥鞭,画眉冲动的开口。
「住手!」
这一开口,所有人都愣住了。
差役没有想到,竟有人敢阻拦,目露凶光回头,正想开口大骂,冷不防却被上司重重一踹,整个人被踹趴在地上。
「原来是夏侯夫人。」贾易满脸堆着笑,眼里却还是冷冰冰的。他虽然仗势欺人,但是碍于夏侯家财大势大,他这个当宫的,还得给这女人一点面子。
画眉强忍住心里的厌恶,走下暖轿,盈盈二顺。
「打扰贾官爷了。」
「不会不会。」
「敢问贾官爷,为什么要绑董家姑娘回去呢?」
「夫人有所不知。七日之前的夜里,窟牢里有犯人逃狱,我循线追查,查出她那日夜里曾在窟牢附近徘徊,涉有重嫌,所以才要绑她回去问话。」
窟牢位于凤城外,在沉星江畔,四周是一片泥地,窟牢则是由巨岩开凿,由地上延伸入地下,所关的都是北国的战俘,守备森严,让人插翅难飞。
人们都在传说,窟牢是炼狱。
也有人说,宁可入炼狱,也绝不进窟牢。
如今,竟然有犯人能从窟牢逃出,也难怪这几日里,凤城内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也给了这狐假虎威的官吏,能趁乱为非作歹。
画眉知道,她不该插手。
只是,这事偏偏就是让她遇上了,她实在不能视而不见,更不能袖手旁观,任凭这个酷吏,毁掉一个善良的姑娘。
打定主意后,画眉挤出笑容,从容镇定的开口。
「贾大人,您肯定是误会了。」
贾易皱起眉头。
「喔?」
「七日前的那夜,这小姑娘是留宿在夏侯府里,那晚在窟牢附近徘徊的,只怕是其他人吧!」
贾易的脸色微微一变。
他所说的,其实全是借口,没有半点真凭实据。
如今有了画眉这个人证,言之凿凿的说,这小丫头那晚是留宿在夏侯府里,立刻让他有些站不住脚了。
「夏侯夫人确定吗?」
「确定。」为了救人,画眉眼也不眨的回答,还微笑的说道:「是我亲自留她住下的,不会有错。我能以夏侯家做担保,她绝对不会是北国的奸细。」
贾易还不肯死心。
「夏侯夫人这么笃定,莫非是有什么原因?」
画眉脸色没变,玲珑剔透的心思,转眼间溜过千百个念头。
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她既然插手了,就不能再罢手,否则这姑娘躲得了今日,未必避得了明日。
夏侯家的财势,无疑是最佳的庇护。
若是说董絮将到夏侯府当丫鬟,显不出她的重要性;况且,为了一个丫鬟,与官吏争夺,也容易让人起疑。
说是亲戚嘛,夏侯家的亲戚,都居住在凤城之中,个个来头不小,这个谎言轻易就会被拆穿。而她则是南方名门,柳家的千金闺秀,所有人都知道,她在凤城里根本没有亲人。
千想万想,似乎只剩下一个可行的办法。这办法虽然冒险、虽然荒谬,但是终究能救人一命。
画眉当机立断,不再有半点迟疑。她轻轻抬起头来,红润的嘴角上,噙着淡淡的笑意。
然后,她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宇一句,慎重的宣布——
「董家姑娘,是虎爷即将要纳的小妾。」
第三章
夏侯寅纳妾了!
这消息迅速传开,轰动了整座凤城。
人人议论纷纷,有的讶异,有的狐疑,难以相信以爱妻闻名的夏侯寅,竟也如寻常富商高官般,开始纳妾入府。
只是,这桩消息,可是夏侯寅的正妻当众宣布的,哪里还会有假?不但如此,纳妾的事宜全由她主持,就连人都还是她亲自挑的!
短短七日之内,董家的闺女就被风风光光的娶进夏侯府。虽然说,进门后只是个小妾,嫁的还是俊朗多金的夏侯寅,怎不教人暗暗羡慕?
夏侯家纳妾,在家中大摆宴席,当晚客似云来,接到帖子的人,没有一个缺席的。
人们表面上,忙着称赞着画眉贤淑,夸夏侯寅福气大,不但能娶得如此良妻,又纳了个貌美如花的小妾。私底下却议论著,该是这八年来,画眉未曾替夏侯家,生下一儿半女,才不得不为丈夫纳妾。
婚宴上,画眉表现得落落大方。
至于夏侯寅,则是应对从容,接受宾客们的庆贺,一一敬酒答谢,俊朗的脸庞上,始终保持着微笑。
宴席接近尾声,画眉款款起身,走到丈夫身旁。今日夏侯寅纳妾,算是喜事一桩,身为元配的她,也穿得一身喜红,衬得她的肌肤更是白润,有如上好的南海珍珠。
「虎爷。」她柔柔开口唤道,声音甜如黄莺,大厅内的宾客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夏侯寅挑眉。
「怎么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她垂下长长的眼睫,红唇上噙着浅笑,柔声提醒道:「虎爷,可别喝多,让妹子久等了。」
正举着酒杯,要敬贺夏侯寅纳得美妾的林老板,听见画眉这么一说,露出讶异又羡慕的表情,连连赞叹。
「夫人可真是贤淑啊!」
「是啊!」
「虎爷得享齐人之福,真令人羡慕。」
「不如,今晚就先放过虎爷,让虎爷进新房,去陪陪新娘子。要不然,把虎爷灌醉了,嫂夫人恐怕要怪罪我们。」
「唉啊,对啊,是该尽早放人,让虎爷去陪美娇娘。」
众人喧哗着,还有人乘机起哄。
「不对不对,哪能这么轻易放人!我说啊,咱们应该去闹洞房,瞧瞧那个被虎爷娶回来,美得远近驰名的小妾,生得是什么俏模样。」
「这个主意更好!」
「是啊!」
「好主意!」
「那还等什么?大伙儿这就走!」
宾窖们仗着酒意,摇摇晃晃的起身,闹哄哄的嚷笑起身,成群结队的就要往外走去,兴冲冲的就要去闹洞房。
「各位爷还请留步。」
画眉柔声唤道,敛着红裙,当众盈盈一福。
「我家妹子性子怕羞,脸皮又薄,有些规矩还不懂。还请各位老爷们今晚高抬贵手,看在画眉的薄面上,饶过我妹子。」
连正妻都开口,为小妾求情了,宾客们也只能打消念头,纷纷转头回身,又回到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