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害她现在好寂寞喔!
别人的中秋是月圆人团圆,她却得只身沦落异乡,深陷虎穴。
现在她开始后悔当初怎么会鼓吹爸爸出国,如果他不离开的话,她不用住到昂家,就不会遇到悕玥,也不会跟卓伶重逢,现在更不会一个人在这里孤单了。
想想自己还真是可怜,一旦少了亲人、朋友,就什么都没有了。
「好想回去陪小月看月亮,即使它会不屑地对我吠,也好过孤零零的躺在榻杨米上一个人过节。」
「你很喜欢那条大狗?」
淡然的语调突然闯进语纤的自怨自艾中,她却一反常态的不予理会,保持同样的姿势。
悕玥在她身旁的桌前坐下,将手上的纸袋放在桌上,这才引起她的注意。
「这是什么?」好奇地坐起身,语纤移到桌前问道。
「月饼。」顺手倒了两杯茶,他也看向门外的月亮,不经心的回答。
「月饼!日本人也过中秋吗?你哪来的月饼啊?」她记得嫦娥奔月好像是中国人的故事,日本人不流行这一套。
「临时做的。」
「是你做的吗?」她惊喜极了,迫不及待地打开纸袋立刻取出一个月饼,狠狠咬了一大口。
自从上次尝过他亲手做的稀饭后就对他的手艺念念不忘,很想找个机会再好好地享受一番。
想不到上天愿意在这个悲惨的节日里赐给她这点小小的幸福,实在是教她太感动了。
「不是。」
等她解决掉两个月饼后他才公布正确答案,听得语纤当场愣住,拿著只剩一半的蛋黄酥呆望著他。
「这么好吃的月饼怎么可能不是你做的?」
这月饼无论口味,外型都称得上是极品,这样的功夫绝不是一般师傅做得出来的。
她实在不想相信,居然还有人比悕玥厉害!
「堤月家经营的是餐饮业,旗下的大饭店里多得是手艺精湛的大厨。」轻柔地替她顺好颊畔的发丝,悕玥难得展现笑容。
「可是我比较喜欢吃你做的。」含糊地咕哝几句,她吃饼的欲望已没了。
「为什么?」
被他一问,语纤才想到自己暧昧的心情,怔忡地看了他许久,心底终于作了决定。
既然越是压抑就越不容易控制自己,那倒不如放开心胸自然应对。会发生什么事就让它发生吧!反正她笑话也闹多了,不差这一个。
心情豁然开朗,语纤笑得格外甜美。「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道理的。」
「你还真容易动心呀!」
虽然悕玥明白语纤是喜欢他的,可是她喜欢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他不确定她的喜欢跟他的喜欢是不是一样的意思。
「喜欢跟动心是一样的吗?如果不一样,那么什么叫作动心?什么又才是喜欢?」吃饱喝足,又有人陪伴,语纤开始觉得今年的中秋不悲戚了,反而还有点甜甜的滋味。
悕玥突然神情认真的直勾勾地盯著她看,看得她又燥热起来,尴尬得浑身不对劲。
他的眼神好奇怪,没有平常的冷冽,倒是充满温柔,淡淡的,却教人沉醉,想一辈子就让他这么盯著看。
「你可以喜欢许多东西、许多人,但真正动心的对象只能有一个。」
低沉的嗓音慢慢的飘进语纤耳里,听起来像情话一样缠绵。
「那你就不能说我很容易动心,因为我喜欢的东西虽然很多,但真正动心,二十七年来才这么一次……」她越说越小声,模糊到悕玥根本来不及捕捉。
「你说什么?」他好像漏听了很重要的事。
「没什么,反正我不是个滥情的人就好。」她还是不敢太诚实,立刻把话题扯开。
「卓伶跟韩澈真是幸福,即使不能跟家人团聚,也能双双对对的,哪像我跟堤月伯伯就得一个人对月兴叹。啊!对了,伯母不在堤月伯伯身边,昂人在台北,而你又坐在这里,那么堤月伯伯就没有亲人陪在身边过节了,这样可以吗?」
一想到在她开心吃月饼跟人聊天的同时,有人可能在角落守著寂寞,她就觉得良心不安。
「爸是日本人,不过中秋节的。」知道她是故意转开他的注意力,悕玥也体贴的不勉强她,于是顺著她的话跟她聊起来。
「也对,可是你难得回家一次,不多陪陪他好吗?」
「他是需要人陪的人吗?」
「堤月伯伯的确是难亲近,但并不表示他不需要人亲近他。难道你妈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跟他分开吗?」语纤闲不住的漫画细胞蠢蠢欲动,脑袋又开始胡乱联想。
「他们的离婚是计画性的。」悕玥淡淡的说,却勾起了她无限的好奇心,立刻挨到他身边等他继续说明。
「我妈是个习惯自由的任性女人,自然不愿意局限在堤月家做个高贵的主母,可是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挑战家族传统,放下家庭去经营她的事业,于是,他们夫妇决定离婚,给大家一个正当的理由让爸纵容妈继续她的事业,也让妈光明正大地做女强人。」
他是很佩服他们的用心,但也未免太小题大作了吧!
「虽然他们的离婚是有名无实,但还是分隔两地呀!这样的相思不是太痛苦了吗?」要是以前,她绝对说不出这种话,可是一旦品尝过爱情的酸涩,她不由得佩服堤月伯伯的耐力,居然承受得了这么多年的狐独。
「他们适应得不错,有时还能苦中作乐,这也算是另一种情趣吧。」他笑著转头看她,脸上的暖意还是语纤第一次见到。
「原来堤月伯伯是个温柔的人,你跟昂也是,这是你们家的好遗传耶!那么将来你儿子也一定会是个好男人喔!」她兴致勃勃的想像他儿子该有的样貌。
是要像他一样冰冷好呢?还是也有昂的温暖?
「要是生女儿呢?」见她一脸陶醉,悕玥也乐得任她继续天马行空。
「女儿的话就要看妈妈了。如果像我这样,那女儿多半会脾气好得任人欺负,不过,若加上你的遗传应该会好些。如果像卓伶,我们就得天天操心了,她可能会每天闯祸……」她越说越起劲,浑然不觉彼此间逐渐亲密的气氛。
看著她越说越兴奋的小脸,悕玥的笑容也渐渐柔和。
其实,有一个像她的女儿也是很不错的。
柔柔月华下,两人的身影越靠越近,开心地计画著两个人的未来,完全不知这样的幸福羡煞了月里孤单的嫦娥。
第七章
这两天,住在堤月家的语纤过得惬意自在。
她有时跟堤月光喝茶、聊天、欣赏艺术品,不然就是让悕玥陪著,走遍附近的岚山与嵯峨野,游览京都的优美景色。
如此相处下来,她清楚地发现他们真的是一对名副其实的闷骚父子。
刻意用外表的冰冷掩藏心里的温柔,当他们互相关心对方时,却显得别扭可爱。
回想起这两天的点点滴滴,语纤不禁开心地笑了,让一旁的卓伶看得直冒冷汗。
「你怎么了?没事干嘛对著镜子傻笑?」停下整理行李的手,卓伶紧张地探向她的额头,担心她是不是生病了。
轻轻拨开她的手,语纤心情极好的说:「我没事,只是最近几天发生不少有趣的事,所以心中舒畅。」
「说来听听。」
「这种事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语纤笑得幸福,这让卓伶起了怀疑。
「该不会是你跟悕玥有进展了吧?」
能让为情所困的女人笑口常开的唯一办法,就是让她不再烦恼,而这种事也只有她的心上人做得到。
「我决定顺其自然。」语纤淡淡地给她一个轻松的笑容。
「什么意思?你要放弃吗?」看她这么豁达,卓伶担心会没好戏可看。
「我不知道如何开始,也不知道该怎么放弃,所以我决定保持现状,自然地走下去。」
卓伶不认同的摇头,非常下欣赏她消极的态度。
「你愿意顺其自然是因为现在一切顺利,可是你有想过将来的变数吗?万一有人把悕玥抢走了,你也要顺其自然吗?」
「现在我不想谈这些。你这趟去东京有带什么礼物回来送我吗?」语纤刻意转移话题,现在的她不想钻牛角尖。
卓伶无奈地摇摇头,不再逼她,转而兴奋地打开另一个大皮箱。
「你看,这是我们在韩澈的老家找到的,听说是他妈年轻时的宝贝。因为质料好,保存得又仔细,所以色泽、质感完全没变,跟新的一样,我看了喜欢,就把它带了回来,也顺便帮你挑了一套,待会我们就来试穿看看。」
语纤惊艳地直盯著箱内的和服发呆,手指眷恋的伸了过去。感受到织绣的触感,她才相信眼前这两件美丽的和服是真的。
「好美!」
「我挑的当然美啰!这件淡紫色有紫藤花的是你的,另一件浅蓝底色的樱花和眼是韩澈硬塞给我的,他说我适合这件,不过,没试穿过也不知道到底合不合适。走,我们现在去换上吧!」卓伶兴匆匆地拉著语谶就走,也不管自己的行李还丢得满地都是。
「可是我不会穿。」被拉著跑的语纤只能对著她的后脑勺说话。
「我也不会,不过你放心,堤月家多得是会穿和服的老手。你乖乖跟我走就是,不准你再扭扭捏捏的找借口逃避了。」卓伶强势的拖著她,不许她躲回房间。
语纤总是无法轻易地接受新事物,每次都会找一大堆借口说自己没办法,然后不断回避,也不晓得她到底在怕什么?
被卓伶一凶,语纤不敢再多说,听话地让她拉著到处找人帮忙。
一番折腾后,两人终于将层层叠叠的和服穿戴整齐,卓伶满意地看著镜中的语纤直点头。
淡紫色的衣上有著简单的紫藤花图案,淡雅间透露出些许娇羞,把语纤清灵的气质衬托得更加出色。
看到如此完美的杰作,卓伶忍不住赞赏起自己来。「我的眼光真好!这件和服简直是为你订做的。当初我没当艺术家还真是糟蹋了。」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的外型似乎不太适合穿和服。」语纤别扭地瞄向身旁的卓伶,她才是天生适合穿和服的人,不仅长得比日本人还日本,穿起和服来活脱脱是古画里的日本娃娃,可爱极了。
而自己的身子太纤长,跟和服有点格格不入。
「不会啊!我看挺美的。」仔细地绕看她一圈,卓伶还是觉得自己的美感眼光相当优秀。
「我总觉得奇怪。」她当卓伶是在安慰她,压根不信。
「不然我们就穿这样上街逛逛,看看别人的反应,你就会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穿著和服走在日本的老街上,这种体验还满新鲜的。
「不要,要去你自己去。」她连走出房门的勇气都没有,怎么可能陪她去逛街呢?
「我说过不会让你逃避的,你就认命地走吧!不然拉拉扯扯的可是会扯乱这一身装扮,到时我们就真的是不伦不类了。」
说著,卓伶的手已经搭上她的手臂,指尖传来的威胁容不得她说不。
语纤只好蹙紧眉头,一脸为难地跟她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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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无聊的饭局。
华丽高贵的包厢内坐著两个无言的男女,即使桌上的料理有多精致可口,吃起来也索然无味。
悕玥放下筷子,面无表情地看向对方背后的字画,完全不把这位千金小姐看在眼里。
「是不是菜色不合你的口味?」齐藤小姐一见到悕玥停筷立刻开口关心。
她就是那天语纤在影月遇到的美女,也是他父亲为他精心挑选的妻子人选,可惜他根本打从心里拒绝,今天出席这场饭局也只是为了顾及父亲与女方的面子罢了。
压下心里的厌烦,悕玥终于正眼瞧向她的脸。
「不是。」简单的敷衍她一句后他又将目光移开,不让她继续影响他的心情。
得到答案的齐藤小姐柔顺地应了一声,继续安静的坐著。
两个人又陷入窒人的沉默中。
悕玥在心里暗叹了口气,对于父亲选媳妇的眼光很不能苟同。
虽然齐藤家与堤月家算是门当户对,齐藤小姐也长得秀丽端庄,举止更是高雅有礼,但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像她这样的名门闺秀。
都是一些只会应声的陶瓷娃娃罢了!
如果真要考虑成家,语纤还比较适合,至少,她不会让他闷得想发火。
「我们走吧。」
受不了这沉闷的气氛,悕玥决定马上离开,齐藤小姐没有意见,温驯地跟在他背后,与他保持一尺的距离。
出了餐厅,悕玥礼貌地帮她披上大衣,替她打开门请她上车准备送她回家。
殊不知这样的举动从远处看来有多暧昧。
银色轿车扬长而去后,对街的转角突然闪出两道人影,看著车影消失。
「看不出来悕玥还挺温柔的,懂得帮女士披大衣、开车门,甚至还热心接送呢!」
卓伶不敢置信地低喃,没注意到语纤的脸色早已变得惨白。
「他都不会这样待我,只会冷著声音吼我回家。如果他肯帮我开一次车门,那我死也不会放弃他,你说对不对,语纤?咦,你怎么了?」分心往旁边一瞄,她终于发现语纤的异状。
语纤没回答,闷著头直往前走。
看这情况,卓伶赶紧快步追了过去。
「我是不清楚他们的关系,不过既然你要顺其自然,就一定要有心理准备接受这样的状况。如果不想自欺欺人,那你就不能再当只鸵鸟,每件事都逃避。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早劝过她她就不听,非要等到事情发生才开始烦恼,这能怪谁呢?
语纤没有说话。是她!是那个大美女,那个让她自惭形秽的顶级美人。
她果然跟悕玥关系匪浅,看样子搞不好都已经论及婚嫁了。
那她的思慕算什么?她的感情算什么?
都是自作多情罢了!
悕玥根本不把她当作一回事,对她体贴温柔也只是尽地主之谊,没什么特别的情愫,她早就知道的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还这么痛?为什么有流泪的冲动?为什么她会深深爱上一个人?
语纤突然停下脚步,低头站在原地许久,一语不发,等到卓伶快失去耐心时,才听到她细如蚊鸣的声音。
「我不当鸵鸟,当只乌龟好了,我要缩回壳里封闭自己,不再谈感情。你要笑我、骂我都好,反正我就是懦弱惯了。我决定了,明天就回台北。」说完,她又一个劲地低头往前走,把又气又恼的卓伶丢在后头。
「梁语纤!我有你这个朋友真是我一生最大的污点!」气不过的卓伶只能忿忿地对她的背影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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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前的落叶片片飘落,为这分开的时刻染上点点惆怅。
「谢谢堤月伯伯这几天来的照顾。」深深地对堤月光鞠躬道别,这时语纤才感觉到分离前的不舍,这让她郁闷的心更加沉重。
「是不是台湾有急事?不然你们为何要赶著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