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以为是芬睛,因为我要……明天……博士班,所以……你怎么会打给我?你要回来了吗?」最后他好不容易将思念化作完整的语言送了出去。
裴心非轻笑。「你怎么语无伦次的?」
「你要回来吗?」他只想知道这个答案。
「嗯,下个礼拜。回来而想先确认一些事情。」
「确认什么?」
「确认你──还爱我吗?」那时离开,是为了平息母亲的情绪,事过半年,如今该是他有所行动了。
「我爱你!」无须犹豫,上官给了最肯定的回答。
「怎么确定呢?」
「因为我爱你!」上官再肯定一次。
「恨我不告而别吗?」
「当时那是最好的结果,不过,我会用我的诚心来打动你母亲的。」握住话筒的力气多了些许。
「不是你而已,而是我们──我们一起来说服她。这半年里,我不断想着你,流浪这么久,我想回到你身边了,准备好迎接我和一个不轻松的抗战吗?」
「我随时都在……等你……」上官哽咽了。
「别哭啊……」他好象听见啜泣声。
没有理会裴心非,上官这次哭得很尽兴,把这半年对他的思念全部抒发而出,一点他不留。
「别哭了,好不好啊?上官……」
他这通越洋电话可不是来听他的哭声。
☆☆☆ ☆☆☆ ☆☆☆ ☆☆☆
接到裴心非电话的隔天,上官成功完成面试,正要顺路去看张蕙玲时,恰巧在街上相遇。
「裴妈妈。」上官从后头追上。
张蕙玲一见到他,脸色有些僵。
在这半年里,她两个儿子不在身边,都是上官时常来找她,虽然总遭她拒在门外,但依旧来得勤,不时地在门口放些水果、糕点之类的点心,让她拒绝不了。
若她是旁观者,也会感动他的耐心与付出,可惜她是当事者的母亲,怎么也无法接受。上官的背景,她心疼,但儿子的幸福更重要。
「嗯。」张蕙玲冷漠地响应。
不停遭泼冷水,上官倒也习惯了。「好久不见了,最近好吗?」
裴家亲戚都在南部,裴云昊在当兵而便暗地将自己母亲托给他照顾。既然是裴心非的母亲,由他照顾也是理所当然。
「一样。」
「妳买了什么?我车在附近,需不需要送妳一程?」
「东西不重,我搭捷运就好,你有事,就先走。」
「是吗?那……」捷运站口在马路对面,上官想陪张蕙玲过去,又怕让她生气,于是作罢。「我先走了,再见。」
「嗯。」张蕙玲依旧冷淡。
绿灯亮起,张蕙玲很快踏出第一步,站在她斜后方的上官眼尖地发现有部出租车欲闯红灯,瞬间,喇叭声震天,张蕙玲慌了,楞在原地。
「妈──」
千钧一发之际,上官的身体已经冲出去护住张蕙玲,但出租车最后仍煞车不及,撞倒上官。
被上官推出危险外的张蕙玲惊魂未定地喊着:「阿──」
人潮慢慢拥上前,围住了倒在地上的上官。
☆☆☆ ☆☆☆ ☆☆☆ ☆☆☆
不知昏迷多久,上官悠悠转醒,睁开眼看到的是张蕙玲和蒋芬睛。
「觉得怎样?」张蕙玲担忧地问。
上官轻轻一笑。「还好。妳没事吧?」
「傻孩子,受伤的是你,怎么反倒问起我来?」张蕙玲温柔地说。
「妳没事就好,我不要紧。」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受伤他不会有人担心,但裴妈妈就不同了,她还有亲人。
看穿上官的思绪,想起自己这半年的冷言冷语,张蕙玲好不难过。她竟然让自私蒙蔽了她的感觉,对他任意伤害。
见他昏迷的这两天,她也透过蒋芬睛的帮助,到他公寓里帮他收拾几件衣服,自然也看见挂在他卧室里的那张照片,顿时她的心不停地抽痛,那时她才清楚这孩子对自己儿子的用心。
想到上官对她的付出,再想到那天车祸的情景,她的心境一下子受到很大的冲击,不停地问着难道非要等到失去才知道后悔吗?整整想了两天后,她渐渐调整了自己的心态。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即使到她这年纪,要学的东西依然很多。
罢了,就当她又多了个儿子吧!也只能这么打算了。
「阿,下次要救人也别让对方差点吓出心脏病来。」蒋芬睛笑笑地说。
「裴妈妈,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你这孩子!」
感觉到张蕙玲温柔的对待,上官心中不禁浮现一丝希望。这是不是表示他与心非有可能了?
正当他这么想时,蒋芬睛的一句话又浇熄了他的期盼。
「裴妈妈,妳不是说今天裴大哥会抵达美国,妳还不快回去等电话!」
心非在美国?不是在纽西兰吗?他那天不是说纽西兰的工作已经结束就快要回来了,怎么临时又转往美国?是工作的关系吗?因为他昏迷,所以才不知情?那他何时会回来?
一堆问题积在脑子里,上官好想问,可又不想破坏刚建立起来的好关系。
「是啊,裴妈妈,妳就先回去等心……裴大哥的电话,我在这里也跑不掉,妳不用担心。」
已经半年了,他还是不能回来,上官难掩失望之情。
硕士论文一交出去,他开始准备考博士班,为的就是不想因为当兵的缘故而失去裴心非;只要有书念,他就能一直待在外面,守着最后的机会。但他仍在远方,两人见面的时间又遥遥无期,上官颓丧极了。
他,好想心非……
「阿,有没有想对裴大哥说的话?可以请裴妈妈代为转达啊!」蒋芬睛提议。
他想见心非,但他有可能回来吗?
上官摇头。「不用了,我可以等他回来再说。」
万一他都不回来,他是不是就要一直读书拿文凭?
还能念几个博士啊?依照中华民国宪法,他恐怕要继续念到四十多岁了。
罢了,若是裴妈妈肯接受他,希望就存在。
他不晓得何时才能见到裴心非,只清楚自已会永远等下去。而且一旦张蕙玲愿意接受他,他也就能主动去接裴心非回来。
☆☆☆ ☆☆☆ ☆☆☆ ☆☆☆
一接到蒋芬睛的通知,隔天,裴心非迅速结束手边的事情搭机回台。两个都是他最爱的人,他怎能不担心。
相隔半年再见母亲,发现她的头上多出几根白发,裴心非觉得自己更不孝了,他希望母亲别再为他的事操心,却又舍不下上官。
「妈,你没事吧?」裴心非上前检视母亲有无大碍。
见到赶回来的儿子,刚从医院回来的张蕙玲笑得很开心,拍拍他的手。
「没事啊,芬睛就是爱大惊小怪。对了,她有没有跟你说,阿也在医院,他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不过幸好只是一些皮肉伤;更庆幸的是没伤到脸,否则我还不晓得怎么赔给他的经纪人呢!」
「芬睛跟我说过了。妈,妳不会生气吧?」他小心翼翼地观察母亲的神色。
张蕙玲微笑地拉着儿子一同坐在沙发上。
「生什么气呢?这两天,我想了很多,既然是底定的事情,其实也没什么好反对了。再说,他很爱我的儿子,知道这一点,我实在找不出理由反对。」
「妈……」裴心非不知该说什么。
「你还爱他吗?」
爱?他根本忘不了他,身处异地,除了家人,他最常思念的就是上官了,每每想到他,心口便莫名拧痛,他当然还爱着他的。
「我爱他!」这次回来,也是为了说服母亲能接受他们的爱情。
「半年前是我太担心你的幸福了,所以才极力排斥阿,可是人总是会变的……叫他别再把你的照片挂在墙上了,挺奇怪的。要就大大方方放在桌上好了,他若想要你那张相片,就来跟我要吧!」
握着母亲的手,裴心非好惭愧。
「谢谢妳……」
「谢什么呢?反正他也是要喊我婆婆的!」虽然将来会少了几个孙子。
「我让您操心了。」
「心非,你做事向来有条理,比起云昊,我从没担心过你,如果这真的是你的选择,妈会尊重你,并希望你幸福。好好照顾他吧,阿是个好孩子。」或许现在仍有些不习惯,不过将来的事很难说,反正她一直很喜欢阿这孩子的。
「我会的!」
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健健康康地长大就已经够了,她的人生则刚刚开始呢!
☆☆☆ ☆☆☆ ☆☆☆ ☆☆☆
病房开了又关,浅眠的上官已经醒了,以为进来的是护士,也没睁开眼,假装睡着,直到感觉到唇瓣上的温度后,霍然睁眼。
裴心非浅浅扬唇。
「睡美人的确要王子的吻才能醒过来。好久不见了,我的公主。」
「心非?」他以为再见他的时间会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我好想你。」语毕,他的唇落在上官的唇上。
上官伸出未受伤的左手搂着他的颈子,也回以最缠绵的吻。
好久后,两人才舍不得地分开。
「你不是在美国?」现在到底是什么惰形,他都快胡涂了。
「是芬睛故意串通我妈要给你一个惊喜的。」
惊喜──是啊,心非的归来对他来说是最棒的惊喜了。
想起裴妈妈早先对他的好,上官不由得开始臆测……他们是不是有希望了?
「这样算不算……同意我们了?」他紧张地问。
裴心非含笑。「她要我好好照顾你。」
「真……的?」他有些不敢相信。
「谢谢你救了我妈,我真的很感激!」他由衷地感谢。
「我不希望你是因为感谢才回到我身边。」上官最不希望裴心非以这种方式回到他身边。
裴心非双眸溢满深情。「当然不是了。我回来是因为担心你,我爱你的心意可一点也不比你少。」
「真的?」
「骗你又没好处。」好熟悉的一句台词啊。
上官笑了。「我终于等到你了,是不是?」
「应该说,是我们都等到彼此了。」
「我爱你,心非!」他真的真的很爱他。
裴心非抿唇一笑。「还记得吗?我说要带你去非洲,这次时间由你来决定,等你想去了,再跟我说一声。」
「好!」上官握住他的手,朗声答应。
他们的爱情,终于和平了!
窗外的风,轻。
窗内的人,笑。
☆☆☆ ☆☆☆ ☆☆☆ ☆☆☆
出院后,上官立刻放弃博士班,当兵去了。
而在退伍的隔天即背着简单的行李与裴心非前往非洲。
之后,两人由非洲回来。
上官又黑又亮的齐肩直发和晒成古铜色的肌肤,让重新走上伸展台的他,得到更胜以往的喝采声。他的名声如日中天,各方来的合约多如过江之鲫,他什么也不管,把一切都交由他最信任的经纪人陈志华负责。
而裴心非则带着《天使札记七》和不同过去清新风格的照片拿下各大摄影奖项,第一次在镁光灯下曝光的他,显得十分不习惯;一张中性俊俏的脸蛋也引来不少经纪公司的邀约,但都遭他婉拒,因为他仍是决定留在森扬摄影公司效力。
再半年,红遍全亚洲的名模上官的第一本个人写真集《独一无二》,终于在所有人的引颈期盼下问世。
写真集里最开放的尺度不过上半身未着衣而已,感觉却是清新中带有挑逗;暧昧里充满艺术风格,可以说摄影师已全然抓住上官的魅力,将之发挥得淋漓尽致,堪称是绝佳的模板。
掌镜者,正是裴心非。
就在如日中天之际,上官随即宣布退出模特儿界,前往纽约攻读企管博士,裴心非也到纽约筹备《天使札记八》。
若问裴心非后不后悔?
他会说从来没有想过。爱情不就是这样,你爱的人也爱你,而他何德何能,竟有个人承诺愿意爱他一辈子,那么,就够了。
对他来说,那便是爱情。
别人的爱情是何种方式,他不清楚,只晓得自己与上官将会永远以这个方式相爱。
无、怨、无、悔。
尾声
结束纽约之行,两人在裴宅附近买下一栋小公寓,决定住在一起。
挑了个良辰吉日准备迁入,这天,裴心非过来帮上官整理东西。
「心非,你看这些东西要不要带过去?」上官拿着破铜烂铁走入卧室,见裴心非无动于衷,他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心非?」
由呆楞中回复过来:裴心非抬头。「你叫我?」
「怎么在发呆?」
裴心非视线一转,拎起一件深色的大衣。「这件大衣……我觉得好眼熟?好象在哪里看过一样……你的吗?」
上官蹲下身,轻轻扬唇。「不是我的,不过你是该觉得眼熟。」
「为什么?」
「这件大衣陪我度过好几个冬天,填满了我多年来的寂寞,它对我来说有很深的意义。」
上官说得很感性,不过裴心非仍旧搞不懂这和他眼不眼熟有何关系?
「!你还是没有想起来,亏我一直记得的说。」每每想到裴心非不记得与自己共有的回忆,心头总会勒紧了些。
裴心非苦笑。「不好意思,我实在是……」
上官搂过他的脖子,贴上他的唇。「没关系,只要你现在待在我身边就好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上官……」裴心非觉得很愧疚。
初见面,上官仅淡淡提及自己是因为一张照片的关系才认识他,不过他总觉得两人认识的经过绝对不只如此,否则也不会使上官对他如此念念不忘了,!都怪自己忘性大。
「现在你爱我就够了,不是吗?」上官冲他一笑。
铃铃……门铃响了。
「我去看看是谁。」
裴心非深吸口气。就照上官说的吧,想不起来就别勉强了。
「哥!」
「云昊?怎么来了?」
「妈问你们两个怎么还没过去,就派我跟芬睛过来帮忙,我开了车,要不要先
载一点过去?」当完兵裴云昊如今在一间企业公司上班,也和蒋芬晴订了婚,婚期在明年三月。
「也好,就先把这些送过去……」
「哥,这件衣服怎么会往这里?」裴云昊拎起放在床上的大衣。「你不是找了
好久都没找到吗?什么时候找到的啊?」
「这件?」
「对啊,忘记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不过记得你那时我很久,几乎快把整个家都翻遍了。」那时大哥连他的房间也不放过,害得他整理了快一个星期才恢复原状。
裴心非接过裴云昊递过来的大衣,一瞬也不瞬地。
「这些吗?那我先送过去了。」
是啊,经弟弟一提,裴心非渐渐想起来了……
不该只是照片而已,多年前,他与上官还真的交谈过……印象虽有些模糊,但他终究想起来了,原来他与他,不仅仅系于一张相片。
也难怪他现在认不出,谁教上官的样子变了很多。
那时的少年,如今却在他身边,这种感觉该怎么形容呢?
很美,很幸福。
「心非,差不多了,要不要先过去吃饭?妈妈在等我们了。」暂时告一段落,上官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