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寒烟道:“务必将我的意思转达,望皇上一切当以大局为重。”两人话别,虽依依不舍,无奈都有重命在身,只得去了。
素寒烟刚一回府,便有丫头道:“可回来了,老王爷和少爷找了半天呢,这就赶紧去吧。”说完引著他来到轩辕敬的房内。只见桌上满满一桌子菜,却无人动筷,显然是在等他。
轩辕敬一见他来,忙拉著他坐下道:“寒烟,大冷天的你又瞎忙什麽?当心身子。”
素寒烟道:“并没有忙,不过心胸窒闷,出去走了一会儿方回来。”又道:“王爷今儿怎麽又等我了,这礼数是废不得的……”话未说完,已被轩辕持笑著打断道:“什麽礼数不礼数的,你平日伶俐倒好,就是太迂腐了。趁著过年,也该吃点好的将养将养。”一边说早牵了一块红烧鹿脯到他碗里。
轩辕敬呵呵笑道:“持儿这次回来,倒变得稳重多了。好好好,我就盼著你能和寒烟融洽相处呢。”一边说著,自己也牵了一块肉,众人方吃起来。
素寒烟见这满桌佳肴,却无心下咽,暗道:“异乡的珍馐佳肴,又怎比得上故乡的野菜汤。只是王爷和……和他这样对我……我却不得不作对不起他们之事……老天啊,倒不如不要他们对我这般好,还让我心里能安稳一些儿。”
轩辕持见他神情凄切,忙关心问道:“寒烟,你怎麽了?可是遇到什麽伤心事了吗?”
素寒烟一惊,忙强笑道:“没有,只是见王爷和少爷得聚天伦,想起自己形单影只,不免有些悲凄而已。”
轩辕敬安慰道:“傻孩子,尽可把这里当作你自己家就是。你从小孤单惯了,究竟也没和家人生活过多长时间,如今我们和你又投缘,可不就象是一家人一样吗?快别想那些伤心事了。明天过年,我们好好乐一乐是正经。”
素寒烟点头答应,待到饭毕,自己只觉身心俱疲,便告辞回房,轩辕敬也不拦他,红颜便陪他下棋作戏。
素寒烟回得房来,只见灯光微弱的照著四壁,越发显出自己的孤单落寞,更增伤感。复又想起自己的两难处境,只觉一颗心似是被夹在两面墙里一般,那墙越夹越紧,自己的心也越来越痛。忽闻门“吱呀”一声开了,他回头一看,原来是轩辕持,手里拿著一包东西走了进来。
素寒烟看见是他,刹那间心中百味流转,强笑道:“天晚了,明儿就是年了,你怎麽还不歇著呢?当心起不来,惹人笑话。”
轩辕持嘿嘿一笑,悄声道:“不怕,你看我带什麽给你了?”说完展开手上的帕子,原来里面是两个烤红薯。
素寒烟心头一震,抬眼望向他,只见轩辕持呵呵笑道:“我看你今晚上吃的不多,想是想起了从前,不愿吃那些富贵食物。今秋我曾见你有一日从苗妈妈那里要了两个烤红薯,吃的有滋有味的,我因此到厨房烤了两个。你趁热吃吧。这样半夜也就不会饿了。”
素寒烟低头,良久方淡淡道:“你真是胡闹,竟到厨房里给我烤红薯,难道厨子就不问原因?若让他们知道了,有个什麽意思?”
轩辕持神色一黯,低声道:“你放心,我怎会让人疑心你和我有什麽?这红薯是我偷偷自己烤了的。你就放心吧,我知你瞧不上我,我也没那奢望,只是老也管不住自己罢了。”说完不由烦躁起来,站起身道:“我上辈子八成是欠了你什麽,否则何用如此低声下气,纵对皇上和老爹,也从未有这时候。”说完便要推门出去。
“轩辕,其实我……”素寒烟一出口,方觉自己忘情之下竟险些说出真正心意。他知自己和轩辕持是两个立场,不共戴天的敌人,若让他就这样离去,从此死心,无疑对他对己都好。但轩辕持竟如此体贴入微,饶是他性情清冷,此时也不觉感动,因一时情动,话刚出口便即惊醒,又生生的收了回来。
那轩辕持却早已听真,又转了回来,眼中无数点希望,笑问道:“寒烟,其实你什麽?你……你并非如原来那样讨厌我是麽?你说啊,你说了,我死也甘心了。”
“没有。”素寒烟慌乱否认,脸上表情又怎逃得过轩辕持双眼,他虽屡屡败於素寒烟之手,说到底也是只成了精的狐狸,一见素寒烟极少露出的羞窘,立时便知自己猜中了,不由得狂喜转回,一把抱住那纤细身子,深情道:“寒烟,你这些日子可把我折磨死了,我虽知自己在你眼中十恶不赦,但只要有你,我肯为你全都改了。只要你……只要你也是和我同样的心意,我……我便死而无憾了。”说完越发忘情,一只手不住在素寒烟身上抚摸起来。
素寒烟起先还挣扎不肯,奈何他实乃纯洁男子,怎受得了轩辕持的撩拨,况近日轩辕持所作所为著实令他窝心,又本对他存了一股别样情绪,数种情怀齐发,虽心里仍拼命告诫自己不可和轩辕持走到这般地步,一个身子却早已软倒在那宽厚温暖的怀里。
他还待挣扎,却被轩辕持圈在怀里,低头深深吻了下去,仿佛用尽了力气般的与他唇齿摩擦。素寒烟登时一点反抗力气也无,只紧紧抱著他,任他予取予求。那两只香气四溢的红薯落下床头,发出“咕咚”之声,却终究无法惊醒沉沦在欲望之中的两个人。
那烛火跳动了一宿,渐渐弱了光芒,终於灭了下去。此时,东方已泛起了鱼肚白,只是冬天夜长,天色还未大亮。
素寒烟向来浅眠,徐徐睁开眼睛,忽见轩辕持赤裸的强壮身体就在自己眼前,而自己竟圈在他怀里睡了一夜,不由一惊而醒,待要坐起来,後庭却有若刀割一般,自是昨晚两人疯狂了一宿的见证。
轩辕持也醒了过来,看见他痛的眉眼都皱了起来,忙扶他又躺下道:“不必担心,我昨夜已帮你清洗过了。今天已是年了,也没甚麽忙的,你索性休息一天,有我呢。”又满面春风道:“寒烟,我……我倒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个福气……你放心,你如此待我,我也定不会辜负於你就是。”
素寒烟心中叹了一声,暗道:我却必定要辜负於你的,将来也必定走到水火不容那一步,倒不如现在早早让你我放下那妄想才好。因冷冷说道:“谁要你的什麽辜负不辜负,我昨夜不过喝了几杯酒糊涂了而已,这事你不许对别人说起,日後也不许你记著。就当你……是做了一场梦罢了。”
轩辕持只当他是害羞,知他这样脱俗的人一时间怎能忍受这种事,只好等自己慢慢纠正他的想法罢,因此忙笑道:“是是是,我就当自己做了一场美梦,这可行了吧。”说完已穿好衣服,道:“我去给你端早膳来。你躺著不用动。你那小丫头容儿我早遣出去了,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就让我服侍你一把吧。”一边说著,一边早心满意足的去了。
素寒烟怔怔望著他快乐的背影直到消失,忽觉心头酸涩无比,低下头自言自语道:“轩辕,我们……我们的一切,本就是一场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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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王府家大业大,过年自然也是热闹无比,每日里欢声笑语络绎不绝,只有素寒烟表面上强作欢容,内心里实煎熬不已。他看得出来,轩辕持近日对他著实迷恋不已,一日不跑个三五趟也不肯罢休,连极细微的小事都替他考虑周全。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若说不感动,连自己都骗不过去了。况扪心自问,他也知晓自己不知何时已对这往日里瞧之不起的纨绔子弟动了真情。就因为此,才著实苦恼不已。
他是山月国派在大风朝的奸细,既然轩辕桓已对自己起了疑心,身份被拆穿不过是早晚的事。他是不怕送命的,从担负起这个特殊使命的那一天起,个人的生死就已不被放在心上。只是此时却和整个国家民族的仇人产生了感情,实在殊为不智,这些道理他都懂,只是无法控制自己,有时候想一想,前途竟没有一丝儿的光亮,心下也不由凄然,暗道:早知今日,还不如学那无心无知之辈,也不会受这些煎熬了。
轩辕持却哪里知道他的苦恼,每日里仍兴致勃勃找他品酒观梅,吟诗作赋,素寒烟哪有心情,渐渐的也就被轩辕持发现了心事,这一日又是家宴,素寒烟照例被强拉到桌上坐下,轩辕敬也是喜笑颜开,父子两人开怀畅饮。素寒烟眼见他们喝的多了,便委婉阻止,却哪里能够。轩辕持道:“寒烟,你不用拦,我和爹难得这样高兴一天,怎能不尽兴而归?”
轩辕敬也道:“这话倒是真的,我素来不喜持儿为人,却又无力教导,直到寒烟你来了,这小兔崽子倒还做了几件我欢喜的事。如今回想起来,从他成人那天起,我便没和他这麽痛快的畅饮过了。今儿我实在是太高兴了,来,寒烟,你也喝一杯,权当是我敬你的,多谢你将这小兔崽子引上正途。”
素寒烟连忙推辞,轩辕持嘻嘻笑道:“爹,我看你喜欢寒烟比喜欢我更甚,何不将他给了我,将来我就不会做那令你讨厌的事了。到时候你再出头,为寒烟争个王妃的名分,太後皇上向来敬你,想来这也不是难事。”
轩辕敬只当他是玩笑,笑叱道:“胡说,凭你也配的上寒烟这谪仙一般的人物吗?倒生生糟蹋了人家。再说,寒烟终究是男孩,不过是长的柔弱俊俏一些。等将来手上没事了,我定要为他选一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这才不枉了我麻烦他教导你一场。”
就见轩辕持上一刻还笑容可掬,此时却突然沉下面孔,森冷问道:“爹,你当真要给寒烟找门婚事吗?”
轩辕敬也有了五六分醉意,笑道:“那是当然了,怎麽,不行吗?”
轩辕持忽“啪”的一声放下筷子,阴狠道:“你最好别找,否则,你找一个,我杀一个。哪怕把天下的女人都杀尽了,也在所不惜。我发誓。”他眼中布满了凌厉杀气,显是动了真怒,轩辕敬的酒不由得也吓醒了一半,半晌方怒斥道:“你这浑小子说的什麽话,刚好了两天,如今倒变本加厉起来,在我面前就说杀人,你还把不把我放在眼里?”
轩辕持哼了一声:“我自然一直尊敬你,唯独这件事,我绝不相让,不然我们就试试看。”说完转身离去,素寒烟早说了半天的话,父子两个哪能听得进去。如今一看,更是左右为难,不知该先安抚谁好,忽见红颜宛尔一笑道:“素管家,少爷正在气头上,别人想是劝不住的,你就去吧,老王爷这里有我呢。”素寒烟这才赶紧追了出去。
且说屋里,轩辕敬气的连酒杯都摔了,恨恨道:“本来吃的高兴,那臭小子犯什麽邪风,好好的一场家宴,倒弄得不欢而散,真是让人扫兴。”
红颜命人来把残席撤下,收拾了摔碎的杯盘,方扶著轩辕敬坐下,笑道:“王爷莫要动怒,你是个聪明的老人家,难道竟没看出少爷因何动怒不成?”
轩辕敬气道:“谁知道他发什麽疯呢?我说给寒烟找个好媳妇儿,有什麽错的?还值得让他对我横眉竖眼的,哼,越来越不懂规矩,看明儿不好好罚他。”
红颜掩嘴一笑道:“王爷,你竟没看出来吗?少爷是对素管家动了真情呢,因此他听你说要替素管家找人家,哪还隐忍得住,你若真找几个大家闺秀来配素管家,我看少爷真会把那些女子杀了的,劝你息息怒,还是别造这个孽吧。”
红颜这席话说完,把轩辕敬的酒全吓醒了,此时也不顾形象,就那麽张嘴瞪眼的问:“你……你说什麽?持儿喜欢……喜欢寒烟?这……可是真的?有什麽凭证吗?”
红颜道:“还要什麽凭证?王爷难道看不出来的?再说了,这样天大的事,凭我有天大胆子,也不敢胡诌啊。但不知老王爷是怎麽想的,我看著少爷的态度,已是铁了心了。”
轩辕敬坐在那里,呆若木鸡,他是打心眼里喜欢素寒烟,否则此时就派人赶了他出去。只是再喜欢,要自己的儿子娶个男人,心中也是百般不愿的。
红颜看出他的顾虑,自己给自己斟了杯酒,低下头寻思道:“老王爷看来竟似不愿意的,该怎生想个法子把这事儿做实了。前儿那宰相府的千金,说是来拜见世交伯父,不啻就是相亲,我见老王爷九成九是属意她做王妃。那女子虽然笑容可掬的,但面相中却隐隐透出一丝恶势来,况她对我毫无亲热之意,哪怕是装上一装呢。竟连装一装都不屑,若日後进了门,怕她不想著法儿调理我呢,无论才德,她比之素寒烟都相差甚远,就为我自己想,也断断不能容她进门。”想到这里,便将那酒饮尽,笑道:“王爷也不必过於忧心了,无论才貌,素管家都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只看少爷这样的心高气傲,尚对他倾心,便可知道了。立个男妃虽难,前朝却不是没有先例的,凭王爷和少爷在朝中权势,办起来也容易。”
轩辕敬道:“胡说,正室王妃那是要给王府传宗接代的,怎能容个男人来做。”
红颜道:“传宗接代就一定要王妃生出的孩子?那少爷不也是侧室所生麽?王爷怕断了香火,让少爷多纳几房妾也就是了,你满足了他这个,怕有什麽要求他不答应呢?”
轩辕敬摇头道:“持儿之所以能世袭王位,那是因为我就这一根独苗,若将来他儿子多了,争执起来,连个尊卑都没有,却让谁世袭这王位呢?”
红颜冷笑道:“世袭王位岂是看尊卑的,若没那本事,就成了王爷,终归也是个不中用的。少爷若没有这样聪明才智,就能坐上今天这个位子了?王爷是明白人,怎的却在这事上糊涂呢?若你强逼少爷娶了个王妃,拆散了他和素管家的良缘,他恨你一辈子不说,若再对王妃心生厌恶,吵的家宅不宁待又怎样,最可怜这一生幸福,就再也别想指望了。”
那红颜本就伶牙俐齿,经她一说,轩辕敬也不由有些动摇,犹豫道:“他若就喜欢寒烟,纳个男妾又有何妨?”
红颜再冷笑道:“王爷这话说在我这里,可敢说到素管家面前麽?那素管家是何等高傲的人儿,岂肯委屈自己做个男妾?我和他相处日短,都知道这个道理,王爷怎的却不知了。”言毕又觉这话说的造次,知自己是情急了,忙不再说,只吩咐人上茶,低头啜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