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答答答——规律声波回荡在白色病房里,那是各种精密仪器所发出的声响。
男子伫立床尾,定睛望着床上人影,无表情的脸孔看不出任何思绪,只是静静、静静看着仍紧闭双眼的老者。
过了好一阵,老者轻眨动眼睑,终于自沉睡中苏醒。
张开眼,看见了男子,老者出声唤:「冷漠,你过来。」
「是。」闻言,上前,冷漠单膝点地,十分敬重老者。
「听着,我要把炎帮交给你……」大限将至,老者连说话都吃力。
老者,白发稀疏、病容满面、气息薄弱,他即将不久于人世,那是任谁都看得出的事实。多可悲也可叹,尽管纵横了一世,尽管如何声威远播,终究敌不过生老病死。
「义父?」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微拧的眉却透露出困扰。
「炎焜那孩子靠不住,我不能让炎帮基业毁在他手上。」轻摇头,老者也是无奈。
若可以,他何尝不想世袭传承?偏偏,儿子就是不成才。
炎帮有百年历史,虽是江湖帮派,却以道义闻名,从不滥杀无辜,也不为非作歹,它非黑亦非白,是黑白两道间的交界点,一直受人敬重且尊崇。
所以,他不能传承给儿子,因为他只会毁了这声名。
「但……」
「别说了。」虚弱的打断他,老者径自再说:「这事,我已经决定了。」
「若您执意如此,我自然会遵从,但您该知道他不会接受。」舒开眉,冷漠不再困扰,只是淡淡说着事实。
「我是知道。」轻点头,老者叹息:「所以,我不会要你处处让他、避他,必要时,就清理门户吧。」
「这?」
「不需要犹豫,也不必觉得困扰,若他真污了炎帮之名,我要你为我亲手了结他。」闭上眼,老者语重心长。
其实,他从不在乎儿子是否有出息,只要他能够好好做人,只要他能够好好遵守帮规,偏偏……他总是让他失望。
而今,他命在旦夕,再没法约束儿子,也明白他这一走,儿子只会更变本加厉,所以,他没办法了,只能作出这样的决定。任何人都不能毁损炎帮,即便是他唯一的血脉也不能。
「义父,您不再三思?」不是他心慈手软,他只是必须再确定。
义父恩泽大如天,虽然他与炎焜从不对眼,但他终究是义父唯一的血脉。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睁开眼,老者气虽虚,却语带坚定。
「那,我知道了。」点头,冷漠接下旨意。「您所说的,我会做到,请您放心。」
「嗯。」老者点点头,无力的挥了挥手。「出去吧,我想休息了。」
「是。」冷漠起身,恭敬往后退上三大步,而后才转过身大步离开。
见他走,老者缓缓合上眼,很清楚自己终于可以安心离去。
冷漠,他是个人才,有担当又有能力,把炎帮交到他手上,他是真的可以放心了……
第一章
炎帮总部
偌大议事厅里,独有四人与会。
不消说,一自是炎帮继任帮主——冷漠,而另外三人,则是对他誓死效忠的好帮手。
「老大,这是决定留在帮内的名单,大部分人都选择跟你,只有少部分人跟了炎焜。」吕子棋,主务为参谋,老大不想处理的琐碎杂事都由他决策。
「嗯。」
「老大,有句话我一直想说,你这自由选择法实在不妥。」高行,主务为随扈,也就是保镳啦。
没响应,冷漠只是冷冷看他。
「我说真的,你连测试都没有,只说要留下的就留,要想走的就随他去,那万一碰上有心潜伏者,这……」无畏那双冷眸,高行还是说到底,因为对他而言,老大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又如何?」终于,他回声了,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什么又如何?要是真有个炎焜的卧底,那……」
「有什么好那的?难道我还怕他不成?」撇唇,他笑得极为讽刺。
他冷漠天不怕、地不怕,岂会忧心这等小事?就算真有有心者又如何?无所谓的,他随时候教,只要真有人敢惹他,他会非常乐意奉陪到底。
「这、当然不是说你怕,是……」高行想解释。
「不用再说,这事不值得讨论。」敛下笑,利眸射去,他拒绝再谈。
「好,不说这,那总该说说应对吧?」
「嗯哼?」挑挑眉,他等后续。
「老大,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打你接任后,炎焜的不满是众所皆知,连日来更是举动频频,行径一回比一回还要嚣张……」这回,是吕子棋报告,说完后才询问着:「老大,你决定要怎么处理?」
然,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被尊称为老大的人却始终没有出声。
「老大?」
「随他去。」久久,冷漠给了回音。
「噫?」听见这答案,众人都诧异,甚至有些不满。
随他去不就等于是放任对手嚣张?那别人会怎么看他们啊?
「有意见?」
「老大,这会助长他人气焰。」一直没出声的高健,这回终于开了口,他是炎帮的专用御医。
「是啊,你也太仁慈了吧!」没意见才有鬼!高行在心里忿忿道。
「不回应,他只会愈来愈躁进,老大你……」吕子棋则是想劝说,结果——
「有这么多意见,那换你们做老大,如何?」双手环在胸前,冷漠神情酷寒,深黑瞳眸里并无任何情绪波动,却教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莫名的威胁。
「呃?不、不用了。」登时,三人不敢再多言。
「那,还有意见?」依旧面无表情,冷漠冷冷地说。
「没!完全没意见,老大高兴就好。」不是他们俗仔,实在是老大冷得让人发寒。
唉,果真是人如其名吶。姓名学果真重要,没事取个「冷漠」,果真就是冷到了骨子底,难怪会被奉称为黑暗界的「修罗王」。
「还有事?」冷冷瞥去,冷漠以眼神下达驱逐令。
「没事,没事了。」
「那还杵着?」
赶人意味深浓,众人焉有不知的道理?
「是,马上走。」众人连忙退身。
待门扉合上,室内再度恢复静寂,冷漠得到了安静的空间,心灵却始终无法平静。
其实,今天是个重要日子,十五年前的这个时候,他终于得到真正自由,这真值得庆祝跟纪念,不是?
燃起一根烟,他吞云吐雾着,想在迷蒙世界里寻找自在,却偏是忆起从前的不愉快。
想遗忘,却始终清楚记着,记着母亲醉酒时的疯样,记着她犯毒瘾时的丑态,记着她为酒为毒出卖自己的难堪,记着她不论高不高兴,都拿他和弟弟们出气时的残忍……这些,他全都记着,没有半分遗忘。
「该死!」他扔下残余烟头,使劲狠狠踩熄,然后捞起了长大衣,以极快速度往外飙去。
他得做点别的事来分散注意力,才能不被过去紧紧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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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香Club
女人香这个高级Club,占地近千坪,总建筑二十五层,地下五层是大规格停车场,地上则分别有酒吧、舞厅、休闲厅、运动厅,以及豪华舒适的VIP Room。第十九层是办公室,而顶楼也就是第二十层楼,是大老板的专属领域,也是任何人都不得擅入的禁区。
当然,清洁工例外,不然谁去打扫?让大老板亲自上阵?嘿,别傻了,那怎么可能?
总之,据说这儿是最高级的俱乐部,可事实上呢?嗯,事实上,它也的确是很高级,非常高级的「声色场所」。
一等一的女色,上流的名门士绅,谁敢说这里的等级不够高?
想成为女人香的会员,个个都要非常有本事,不管在哪方面都得够强,否则你会连边都沾不上。
而,想成为女人香的小姐,更是要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否则怎能满足客人的需求?
呵!幸好她只是小小清洁工,所以不需要通过那些严苛考验。文静拿着清扫工具,庆幸地想着。
其实,她也知道一般女孩不该在这出没,可,唉,她实在没有办法,因为她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或许,你无法认同,也或许认为她可以找别的工作,但,请相信她其实没有太多选择的权利。
她没有足够的学历,也没什么象样的工作资历,唯一会的,尚能称为一技之长的,就只有清洁工作这项了。
而这年头,工作真的不好找,如果连学、硕士都能占去失业人口比例的一大半,那像她这种只有夜间高职文凭的人,还能有什么样的选择?
所以她只好在这种混杂的地方生存。
再说待习惯了,倒也舍不得走了,因为有些客人给的小费还真是不少,一个月加总下来,往往能多上好几千块,甚至近万的收入。当然,那是要刚好轮到清扫客房,如果没有的话,就没小费可拿了。
不过也还好啦!反正她是大夜班的清洁工,薪资本来就比一般清洁工高一点,每个月至少稳拿两万八,再加上另一份午班正职……嗯,算算,一个月也能有五万多,足够支付所有开销了。
「喝——好了好了,努力工作吧!」伸伸懒腰,转转脖颈,再松松筋骨,文静认真开工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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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很讨厌女人,讽刺的是,女人却让他赚进大笔财富。
女人香是炎帮旗下产业之一,在义父将之交由他全权经营时,这间俱乐部营运已经摇摇欲坠。他明白那是义父对他的试验,所以他没有辜负义父的期望,成功让它在短短时间内冲出漂亮业绩。
从此,他自义父手中接过一项项挑战,也得到了愈来愈多的肯定及赞许。
当然,相对地也就因此惹恼了炎焜,因为义父交给他的,全是炎焜所负责的事务。
想想,总是由他接手炎焜搞烂的摊子,这已教炎焜够没面子了,偏偏他又总能将一切拉回轨道,甚至让其发展较原先更好,所以炎焜视他为眼中钉,的确在所难免。
而现在,炎焜该是更恨他了,因为义父将帮主之位传给他这个没有半点炎家血缘的义子。
烦心事真的太多,偏偏,今天日子又不对,教他更觉烦闷至极。
仰首,举瓶就口,吞下大量酒精,冷漠企图灌醉自己,只想暂停所有思绪。所以,他选了波兰产的伏特加,只因为它的酒精浓度居世界之冠。
九十六度,的确够烈了,但为什么喝了这么多,脑子却依旧如此清晰?
他只想醉上一夜,只想好好安眠一夜,至少让他度过这一天……度过这可笑的「自由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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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门,按开灯,文静没想到办公室里会有人,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只能傻愣愣的杵在门边。
「滚。」没看来人,冷漠沉声喝令。
「呃?」那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教人禁不住浑身发寒,但有些话,她不得不说。
「对不起,您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挺了挺腰杆,文静告诉自己不要害怕,她必须做个尽忠职守的好员工。
她记得很清楚,经理跟组长都说过,顶楼是闲人勿近的禁区,所以他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啊。
进来俱乐部半年多,这算是她第三次轮扫顶楼及办公区,所以她很清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方根本不该有人。
「滚!」冷漠的声音更冷了。
「很抱歉,我想该走的是您,这里真的不是您能待的地方,请您尽快离开好吗?」抓抓裙侧,深深呼吸,文静从来不敢大声说话,只能很小声很小声的劝说着。
终于,冷漠看她了,眸光凌厉如箭。
想当然尔,文静的确被吓到了,但当她看清他手中握着的东西时……「天吶!你做了什么?」她吓坏了。
「完了,这下完了。」文静脸色惨白的摇头低喃。
清洁工首重手脚利落且干净,凡是负责之单位区域,每样物品都要完全如一,不得短少任何一样,但现在……不只少一样,是少了好几样了,她要怎么跟上头交代?
「你怎么可以这样?不问自取是不对的!那是我们大老板的酒,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拿去喝?你……」文静忍不住开始埋怨。
「住口!」霍地,冷漠发出怒吼,再也不想忍受她。
「明明是你不对,怎么还凶人家?」瘪瘪嘴,文静觉得委屈。
「说够了没?」冷漠怒极,沉声喝道,手一使力,瓶身便碎裂,碎玻璃划破他掌心,鲜血和着透明酒液一同坠地。
「啊——你……」愕看地面上一片狼籍,文静愣了好一会儿。
然而,当血珠再度滴落,融于地面那摊液体时,她又立即清醒了过来。
「没事吧?很痛对不对?」小跑步上前,文静急忙抓过他手,小心翼翼的仔细探看,这才发现上头有好深的伤口。
她的手,小小软软,眼神透露着关切温暖,那是他未曾领受过的女性温柔。一瞬间,他有丝怔然,忘了自己的厌女症。
「糟了,怎么会割这么深?」文静边说边挑除碎片,再自工作围裙的前袋里掏出无尘布,将布条紧紧压在他手心上。「先压着,我去找急救箱。」
她说完便急忙忙跑开,冷漠什么也来不及说,只能眼睁睁看她消失。然后,没一会,她又出现了,手上真多了急救箱。
她是真的担心,他看得出来,但……为什么?
「来,先消毒。」说着,文静打开药箱,拿出消毒药水。
「……」他没反应,只是冷冷看她,心里有着很多的复杂感觉,想不通她为什么不怕他,而他又为什么能忍受她。
他厌恶女人,甚至可说是痛恨,女人在他眼前出现,通常不会超过三秒钟,因为他一定会把人轰走,但为什么……他却忍了她那么久?
是因为她手心的温暖?还是因为她眼里的温柔?不,别想那么多,不管是哪一种,都不该影响他对女人这等生物的深恶痛绝。
「手给我啊,我先帮你消毒……」他不肯伸手,她只好主动,但才碰到他的手,却被他给挥开。「你做什么?伤口不先消毒,可能会细菌感染啊!」
「不用妳多事!」拇指压住无尘布一端,左手执另一端开始缠绕。
「不可以这样啦!还没消毒怎么可以包扎?」文静紧紧抓住他的左手,不肯让他再继续动作。
「放手!」俯首,他狠狠瞪她。
「不要。」摇头,她相当坚持。
「我叫妳放手!」低声吼她,冷漠放送出超强冷气。
「不可以,你一定要先消毒……」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挥开,文静往后踉跄了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