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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结悲恋 page 6 作者:惜之

  “我比较想和小哥坐到屋顶上聊天。”

  下一秒,又是传导作用,冰脸转热,然后近乎沸腾。

  叔秧笑开,他记得那次。

  当时,灵涓刚搬进来,夜半,他听见她房里传来呜咽声,他没敲门、没得到邀请,便闯入她房间,迳自把她从床上抱起来。

  那晚,他带她到顶楼屋顶,他用毛毯把她整个裹起,她窝在他怀里细诉心情。

  十五岁的女孩寄人篱下,有太多对故人的思念,和太多对新环境的不确定,却不敢哭丧脸,引得新家人不高兴。

  那天,他很少说话,单单听她说,直到晨曦初升,他在她湿湿的脸庞里找到对自己的信任,然后,她成了他的责任。

  第四章

  时序匆匆,春过夏冬至,灵涓成为萧家养女,已然过了四个年头。

  圣诞节过后,七月大考将至,经过四年雕琢,叔秧对灵涓有信心,相信她一定能上理想大学与科系。

  这天,是圣诞节前夕,俗称平安夜,这是个举世狂欢的日子,不管你信不信基督或天父。

  爸爸的公司在今夜举办员工Party,照往年习惯,全家会在这天齐聚,和员工同庆,今年也不例外,早餐的餐桌卜,妈妈开始耳提面命。

  “伯沧,早点回来,千万不能像前年一样哦!”妈妈说。

  伯沧叹气说:“妈,前年我发生车祸。”就算发生车祸,他也不过迟到五分钟,女人,真善于记仇。

  “所以我要提醒你,马路如虎口,千万要小心翼翼,如果碰到意外……”

  “我也会准时赶回家,参加圣诞舞会。”酷斯拉笑了,笑得满桌寒意四起。

  “你还是别笑好了。”妈妈尴尬说,伯沧的笑看起来很……居心叵测。

  “仲渊,去年你约了一堆不三不四的女生,看了就让人生气,今年一个都不准约,懂不懂?”

  仲渊是她要留起来给宝贝女儿的最佳礼物,可不希望其他女人来觊觎。

  “是。”太受欢迎并非他的过错,不过是没多大意思的圣诞节,居然接到几十个邀请,无法可想之余,只好把她们全约到公司的舞会里。

  “想当咱们家的媳妇,要像灵涓那样,可爱善良、聪明活泼、体贴温柔,知不知道!”在妈妈眼中,全世界只有灵涓—个人合格。

  “我一定会把重要位置留给灵涓,请别担心。”说话时,仲渊眼光扫向小弟。

  叔秧脸庞闪过的铁青没逃过他的眼,微微一笑,他加重药剂。“老实说,多看灵涓几次,益发觉得外面的女人不可取,无论如何,我绝不会放弃灵涓。”

  “你有这种想法,我就放心了。你要牢记,你对灵涓是有责任的。”

  “是,我记得很牢。”再看向小弟,哈!他的嘴抿成一直线,再多讲几句,直线会变成上下曲折的弯线,再下来……火山爆发你有没有见过?

  转头,妈妈的视线进入第三顺位。“老么……”

  话末成形,叔秧抢先回答:“我会准时回来。”

  “这样就好。咦?灵涓怎么搞的,这么晚还没下楼,今天不用上学吗?”

  妈妈的疑问勾得叔秧的眉毛拢聚。昨天,灵涓有点小发烧,还是熬到一点半才上床睡觉,她……没事吧?

  直觉起身,叔秧往楼梯方向走,甫进客厅,他看见楼梯问一个半死人苍白著脸,带著迷蒙的惺忪睡眼,对他打招呼:“小哥早。”

  “你还发烧吗?”

  “发烧?”她碰碰自己的额头,有些呆滞。“还好吧,不过今天好热哦,一点都不像圣诞节。”

  热?气象报导明明说寒流来袭,她是昏了头?

  “快下来吃早餐,吃完饭,我送你上学。”叔秧命令她。

  “嗯,我马上下去……”

  走两步,先是她的手发软,接著书包沿著阶梯一层层滚下来,然后,下秒钟,灵涓的脚步没跨稳,骨碌骨碌翻下楼,砰砰砰……肩胛骨、屁股、胸骨、背骨……轮翻滚过,当她整个人躺在地平面时,终算清醒。

  叔秧来不及反应,当他冲向前时,灵涓已经享受过地心引力的洗礼。

  “小哥……好痛!”龇牙咧嘴,她说。

  他没好气说:“小哥不痛!你清醒了吗,连走楼梯都不会。”

  “我醒了?”她嘟嚷。

  “撞到哪里?有没有哪里觉得不对?”他一面怒骂、一面……关心?如果吼叫也是一种关心的话。

  “我的脚……不能走了。”她指指脚板,扭了好几扭,可能肿成猪后腿了。

  “头有没有撞到?”叔秧看一眼她脚背,应该没大碍。

  “一点点。”他在她发间寻找肿包,这次算她运气好,没浮现凸起物。

  “你够笨了,要是再撞到头,这辈子都别想考上医学院。”

  “都什么时间了,你还在关心她的学业成绩,快送灵涓到医院去。”爸爸说。

  不晓得什么时候,一家人全挤到灵涓身边,碰碰手、触触头,企图用“触诊”诊出她的问题处。

  “天,灵涓发烧了,至少有四十度。”这家人中,最没有医学常识的妈妈说。

  虽然缺乏专业常识,但她有丰富的育儿经验,瞧,三个儿子被她养得高大威武,那可不是凡人功力。

  碰碰灵涓额头,仲渊说:“真的发高烧了,走,二哥带你去看医生。”说著,他就要抱起灵涓。

  但叔秧的动作比他更快,抢过灵涓,淡淡对二哥说:“现在,她还是属于我的管辖范围内。”

  抱起灵涓,叔秧飞快奔往门外。

  客厅里,妈妈盯住叔秧和灵涓背影,嗅到什么似地问:“刚才老么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仲渊耸耸肩,装死。“我也不知道。”

  “老大,叔秧说的管辖范围,是什么意思?”爸爸也问。

  “谁知道,老么本来就爱说一堆莫测高深的话,别理他。”起身,他搭住老二的肩膀,一起往院子方向前进,悄悄在他耳边问:“你让不让?”

  “让?哪有这么容易,不教他吃点苦头:心难平。知不知,要找到像灵涓这等美女,可不容易。”仲渊笑开他的桃花眼。

  “有道理,整他的事,算我一份。”两个怀抱狼子之心的哥哥贼贼笑开,小弟这场恋爱,前途多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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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诞夜,全家人都不在,四年来,灵涓第一次落单。

  看著脚上那包石膏,她叹气。好讨厌,不过是从楼梯上滚下楼,骨头就裂开两公分,平安夜她半点都不平安。

  司机园丁、管家女佣统统回去了,偌大屋子只剩下她,这种寂寞感……好久不见了。

  以前亲生妈妈出门工作,留她独自在家里,她常窝在棉被里幻想,想鬼、想妖魔,想得自己不敢上厕所,那段日子真的……真的好寂寞。

  自从搬到萧家,每天,不管要不要,总有满屋子的声音在耳边绕来绕去,园丁叔叔爽朗的笑声,妈妈和管家太太的婆婆妈妈式交谈,大哥二哥的争辩声,爸爸慈蔼的笑声,至少小哥咆哮式的怒吼声,是绝对少不了的。

  这是个充满笑声的家庭,以前,她不晓得有人这样过生活,现在她成了这种生活的一分子,原本安静乖巧的性格,被感染出几分活泼,她变得不像自己。不过,她喜欢现在的自己,真的。

  真无聊,下午,小哥回家晚了,来不及给她新功课,而今夜,她不想主动念书,抬头看窗外,星辰离她好远,沉寂的空间带给她几许空虚。

  扯开喉咙,唱几声,却寻不出共鸣。知不知她的共鸣是什么?是小哥的斥责声!

  她的歌声和容貌成反比,每次开口唱歌,小哥就大喊:“不准对家人的听觉做出毁灭性破坏。”

  然而唱歌不在小哥的管教范围内,她便笑著和他唱反调,他越说不行,她就越大声唱歌曲。

  偶尔,大哥二哥加进来,跟著她的曲调哼唱,尽管他们批评她的调子很难跟得上,但不能否认地,她的歌声和这个家的欢乐相关联。

  拄起拐杖,她闷坏了,人被欢乐宠出习惯,自然适应不来孤单。

  她决定下楼,下楼做什么?不晓得,楼下一样没人陪她聊天,可她就是想下楼,不想坐在房间内。

  初练习,她使用辅助工具的能力不熟练,挪了五分钟,好不容易把自己挪出房外。

  “你在做什么?”

  咦?她抬头,看一眼楼梯问,没人啊!肯定是她幻听,听见小哥吼人的声音。

  灵涓笑笑,把小哥的声音当成耳边风。“我才不怕你,你又不在家。哈!哈!哈!”她笑得很夸张,难得嘛!难得她敢对小哥的叫声猖狂。

  “不怕?很好。”

  很好……这次的幻听有点真实……不过,灵涓选择继续对抗幻听。

  “当然不怕,你以为所有人都怕短吻鳄,哈,搞清楚,我也不是好惹的人物,不乖点的话,我就把你的皮剥下来做皮鞋皮包,把你的肉拿来清炖鳄鱼汤。”

  翘鼻子、歪嘴,她沉浸在对小哥的叫嚣中,爽到不行。

  “真的吗?要不要亲手试试?”

  思……这次的声音很近,近到好像在……她微微弯身、微微转头到背后,微微地调高自己的视线,哦哦,现在不单是幻听,连幻觉也出现,他的脸……正在她的头顶上方。

  “小……小哥……”

  “我是小哥?不是短吻鳄?”

  他吼叫,她不自觉地松开拐杖,不自觉地往外倾倒。

  “啊……”她的嘴巴很大,大到能吞下一整包阿婆铁蛋。

  大手捞起,原本站在身后的叔秧,将她快速摔落的身子,捞回自己身前,横眉竖目的凶恶表情出现,吓得她的上齿下齿合跳街舞。

  “那个短吻鳄是、是昵称啊,表示我们的感情很好。”她硬幺,想把敌意解说成善意。

  “谁跟你感情好?站好!”他大喊。

  灵涓努力站好,问题是拐杖不在手上,只好、只好拉住他的衣服当拐杖。

  “腿都不能动了,还想去哪里?”他眯起漂亮的眼。

  “小哥,你怎么回来?每年舞会都要弄到很晚。”

  他没回答,板起脸,把她拦腰抱起。

  “小哥……”

  “安静。”他喊,她乖乖闭嘴。

  叔秧为什么回家,又是那些过度主动的女生,把他逼离会场?

  前几年,他说女人很烦,就抓起她到附近的咖啡厅,替她复习功课,惨吧!全世界只有她在平安夜为考试努力。

  偷偷看他的眉,悄悄望他的眼,好奇怪,看他千百次,从不觉得他特殊,顶多是比一般男生来得漂亮,比一般男生干净聪明。

  可最近,不晓得是身体中哪里的酵素产生效用,总让她在不经意间,一阵心脏跳动,跳出说不出口的悸动。

  她不正常!也许是联考接近,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处于不稳定期。

  灵涓再偷看叔秧几眼:心又是咚咚乱跳一通。

  垂眉,她忖度著,该不该告诉小哥这种怪异现象,反正他连她月经正不正常,都要管了,这种不正常说出来没关系吧?

  可想起大哥老挂在嘴边的话,灵涓迟疑。大哥说他很可能是Gay,倘使他真的只爱男人,那么,她怎能和他讨论自己的不对劲。

  “小哥,你想不想去看断臂山?”她影射问。

  叔秧没回答,专心搬运她。

  “小哥,妈妈上次去义大利,在西班牙广场看到很多面彩虹旗,你喜不喜欢,下次妈妈要去,叫她买几面回来挂好不好?”这个暗示更明显了。  (欧洲人会在自家门口或墙上挂彩虹旗,表示支持同性恋或自己本身是同性恋。)

  下—秒,他把她抛进沙发里。

  “你是猪吗?吃得那么胖。”

  顾左右而言他,哦,嫌疑好重。

  “我又不胖。咦?那是什么?蛋糕吗?”惊呼一声,她扑向前,捧起纸盒。

  “蛋糕店卖不完,送人吃的。”她是只馋猫,尤其碰到蛋糕。

  “哪有那么好的蛋糕店?”灵涓打开盒子,半点不知客气是何物。

  “功课写完了吗?”他喜欢看她的馋相,喜欢她一看到蛋糕,两眼中发出来的光芒。

  “写完了。”挑起一颗樱桃,放人口中。赞!棒!了不起!小哥总能买到世界上口味最好的蛋糕。

  “月考准备得怎么样?”

  “没问题。”四年内,他培养出她对学业的自信心,资劣生被他调教成资优生。

  “有本事……”

  “有本事你就给我掉到第二名,我一定把你从楼上丢下去。”灵涓接口他的话。

  恐吓听多了,人会变得油条,有一句台湾俗语说得好,“有杂念婆婆,媳妇就蛮皮”,多年训练,她的皮越来越厚,厚得子弹打不穿。

  把奶油一层层刮下来,含进口里,哦……人间美味……

  她吃蛋糕很没家软,总是把好吃的装饰水果吃光光,再把外层奶油吞掉,里面的布丁、水果馅吃光,最后留下黄黄的蛋糕肉给大家分享。

  “小哥,放心啦,我没本事掉到第二名。”

  抢过她手上的刀子,他替自己切一片干疮百孔的蛋糕。

  “知道就好。”

  “小哥,我们班的女生都很喜欢你,大家都说要考上台大医学院,当你的学妹。”

  “有空管人家,何不花时间管管自己?”

  “我……”依目前情况,她考上的机率蛮大,只是……只是,她不想当医生、不想当二哥的童养媳,“小哥,当医生有什么好?”

  “当医生有什么不好?”他反问。

  “天天面对生离死别,很辛苦。”

  “做人本来就辛苦,不想辛苦的话,很简单,去台北桥下当游民。”

  “你怎么知道当游民轻松?你又不是他们,说不定他们也有不为人知的痛苦。”

  “你那么爱争辩,去当律师好了。”叔秧把手中蛋糕解决掉。

  “可以吗?小哥,我可以当律师?”喜出望外,双眼蹦出光芒,她紧盯叔秧。

  “不可以!”别过头,他不理她。

  噢,丧气,原来还是不可以,当然不可以,他多害怕回收这件事情……

  担心什么呢,大不了她一辈子不嫁,瘪瘪嘴,难受,卡在胸口的苦涩,逐渐扩大中。“小哥。”

  他没应她。

  “再问最后一个问题,行不?”灵涓拉拉他的衣角。

  他还是没理她。

  灵涓放下蛋糕,拐到他面前。“小哥,你真的比较喜欢男生吗?”

  他的回答是飘她一眼,很冷,冷得会结冰珠的温度。“你听大哥说的?”

  “嗯,大哥说你不喜欢女生。”

  “他说我是德州电锯杀人魔,你信不信?”

  “不信,你又没去过德州,如果他说你是台湾电锯杀人魔的话……”

  “你就信了?”

  “大概会相信。”她点头。

  “楚灵涓!”他暴吼一声。

  她笑出满面笑颜,拐著她的伤肢,跑离危险范围。

  她的笑,很甜,浅浅的两个小梨窝衔在嘴边,弯弯眉,大大的眼睛弯成半圆,清脆响亮的笑声散播在偌大的客厅中间。

  她是怪物,被他凶了四年,没被凶成小媳妇性情,反而凶出满满—张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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