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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女二十八 page 9 作者:林如是

  「还是要小心提防得好。」林雅卉涂着红蔻丹的手摆了摆。笑说:「没看过妳跟见深那么亲密过,真让人嫉妒,她看了也该有自知之明。」

  张小蕙淡淡说:「我没有必要做给谁看。」

  不过,范江夏都看到了吧?看清她跟林见深的亲密,不是她能介入的。

  「我知道。但这种事大意不得,要让对方彻底明白没希望才行。」林雅卉揣测得到张小蕙的心思,一直喋喋不休。

  回到桌位,他们点的小菜已经都上了,几个男人已经先吃起来。张小蕙一手搭在林见深的肩上,很自然地先弯身亲吻他的嘴唇,这才坐下。

  林见深微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只是喝了一口水,继续吃他的小菜。

  张小蕙冲他媚笑一下,又倾身吻了他一下。

  端着汤汤面面走来的范江夏,无可避免的看着这一幕,手一抖,几乎将东西撒了一地。她用力稳住,但仍有点抖,抿紧了唇将那些汤跟面上桌。

  她做得很专心,始终没有看桌中任何人,眼里只有汤、面跟金属感的桌面。

  「各位请慢用。」上完菜,像一般服务生那样礼貌说着台词,便转身走开。

  眼前氤氲模糊,有什么在眼里头打转、不安窜动,随时会溃决。

  她忍着这股模糊,一直忍,忍到所有的客人都结帐离开,忍到小吃店关门,忍到曲终人也散,才到洗手间洗掉一晚的疲惫。

  望着镜中那苍白的脸,望着眼里头那打转的浓雾,终于再也忍不住,掩住脸,低头放声痛哭起来。

  「妳这个傻瓜!」大苏像幽灵一样,出现在她身后。

  「妳怎么还没走?」她连忙抹掉泪,不知道大苏跟过来。

  「我不放心。」大苏看在眼里,假装没看见,没多说什么。

  「不放心什么?」她勉强撑出笑容。

  大苏没明说,根本不需要明说,彼此心照不宣。

  「妳这个傻瓜。」看她勉强努力装作没事,眼睛却红通通的完全泄密,忍不住叹息,拍拍她。「那个人也够没神经,不然就是混帐一个。」

  一整晚,她的举动反应,大苏都看到了,一切都看进眼里。

  范江夏勉强又笑一下。

  笑得那么难看,还不如干脆老实哭得好。大苏不禁又摇头,叹口气,女人啊,为什么总是那样死心眼,折磨自己。

  「妳喜欢他,对吧?」

  范江夏张了张口、嘴唇动了动,默默摇头。

  「是不喜欢,还是否认?」

  不,都不是,不是否认。那摇头的意思要复杂曲折一点,意思是,到这地步说什么都没用,她应该放弃。

  「已经无所谓了。」

  「怎么会无所谓?真的无所谓,妳何必等没人了,躲在厕所里痛哭?」一口揭穿范江夏的伪装。

  「我--」她哑口,眼眶又红热起来。

  「二十八,妳这个傻瓜、笨蛋、懦夫--」大苏连声轻斥。「为什么要退让?为什么不争取?」

  「可以吗?我能吗?」她喃喃反问。

  她只是喜欢,喜欢以后呢?她没想那么多,并不知道这种心情可以这么复杂,痛起还可以令人这么难过;心要碎掉似。

  「为什么不可以?」大苏不以为然。「爱情也像货品吗?可以说,这是我先看到的,就是我的了,你不可以打他的主意?没有那样的事,那样就没人会为爱情哭、为爱情伤了。」

  「妳要我……把他抢回来?」她睁大眼。

  「我没有要妳做什么。我只是问妳,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不争取?爱情又不是货品买卖。人人都讨厌第三者,但事实上,爱情这回事,没有所谓真正的第三者。」

  会毁坏的东西,本身就会毁坏,但有一个受谴责的目标,让人心情上会好过一点。

  「大苏……」范江夏喃喃。

  她不高尚。她不是没想过,她也想她的深葛格在她身旁,希望他是她的。也希望,如果张小蕙是个坏心眼、恶意的女人就好,她就可以有借口、理直气壮地将他抢回来。

  多虚伪啊!结果都是一样,还需要什么名目?为的只是能比较心安罢了吧!

  内心的丑陋都是一样的,她并不比张小蕙好到哪里去。会凄惨地躲在厕所里这样放声痛哭,不过表示她比较失败、段数比较不够罢了,哪有谁比谁高尚,谁比谁道德清高呢!

  「大苏……我……我该怎么办……」她失声痛哭。

  「妳可以放弃,一个人躲起来继续痛哭。」大苏残酷地说:「或者,让另一个女人因为妳的抢夺痛哭。妳自己想吧,很晚了,我先走了。」

  走到门口,她回头说:「不要去想道德不道德的,没必要把忠孝节义那一套都往自己身上扛。」

  第七章

  「各位听众,晚安了,今晚节目就到此结束,明天同一时问,我们空中再会。」

  说完再会,播音室外的小颜朝大苏比个手势,表示可以了,她取下耳机,顺了顺头发。

  节目长一个小时,从礼拜一到礼拜四,每天晚上十点播出,收音时已经十一点。所以一周四天晚上,她都会像这样,迎着黑暗离开。

  她边收拾,边跟其他工作人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会才挥个手,说:

  「我先走了,晚安。」

  「晚安。」其他人或忙或收拾,抬头打个招呼。

  她一般将车停在路边,一出大门很快就可以走到停车的地方,所以对工作人员好意陪她走到停车处,她都尽量不麻烦人家。

  出了大门,凉意迎面扑上来,大苏吸口气,新鲜的空气窜流进肺腔里。

  她走到车边,摸出钥匙--暗里似乎有个黑影,她抬起头,一边打开车门。那个身形动了一下,她有点眼熟;心一动,往旁移动一下,用力想看清。

  「阿a?」会是他吗?

  那身影又动了一下,她大胆的跑步上前,见她忽然跑上前,那人转身要走。

  「站住!」大苏叫住他,终于喊出来。

  那人迟缓一下,回过身。

  「大苏。」果然是阿a。

  阿a到这里来,表示什么?

  范江夏说,阿a喜欢她,恐怕全地球的人都知道了,问她为什么不接受?

  她怎么接受?

  就算她知道阿a的心意,又有什么用?他从来不明说,只放在心里让人揣测;从来不行动,只悬在那里让人疑惑,难道要她自己去开口吗?她怎 说得出口?哪有脸去说?

  「你怎么在这里?」为什么她要跟这个老板吃饭、跟那个老板约会?

  阿a沉默着。

  她耐心等,等阿a行动,等阿a跟她开口。

  什么现代女子,她还是希望喜欢的人先跟她开口,因为在意,才会更患得患失,自己不敢先表白,怕会错意了,被婉拒了,一蹶不振。

  因为这样才踯躅。

  但她跟范江夏说那么多,要不就自己躲在厕所痛哭、要不就令别的女人痛哭,爱情的事,不过也就只有这两条路,残酷又现实。

  她不能一直那么怯懦!

  大苏深深吸口气,稳住微颤的身体,用所有的力量把话吐出去。

  「你喜欢我吗?学长。」

  她叫学长,又突然那样问,阿a错愕的抬头。

  「喜欢我就明白告诉我,让我知道,别让我猜测。」她直视阿a。「我没你想的那么聪明、那么有信心。我会不安,喜欢我就行动,让我感受到你的心意,别让我一直摸不透你的意思。」

  「大苏……」阿a怔一会。

  「你喜欢我吗?学长。」她轻声又问一次。

  「我……」阿a先仍是迟疑,像是不敢相信,随即大声叫起来。「喜欢!我喜欢妳!大苏!我喜欢妳!」重复了两次。

  大苏眼眶一热,哭了出来,奔过去,扑向阿a。

  「大苏!」阿a环手抱住她。

  她都做到这地步了,还好,他没有让她失望。

  「喏。」她把车钥匙递给阿a,嫣然一笑。

  阿a很自然地接过,看看钥匙,说:「我想了一整晚,该怎么对妳开口,没想到妳先说了。」

  「你再不开口,我就不再等了。我不想一直揣测你的心意,继续不安下去。但我很高兴,你终于开口了,学长。」她唤着学生时代时对他的称呼,语调那么轻,说不出的亲近又温馨。

  「我很庆幸没有太迟。」阿a环紧她。

  大苏伸出手,勾住他脖子。

  她比范江夏幸运的是,没有处在她那种为难的情况,可她也有她的难处。阿a一直迟迟不开口,她要怎么开口?虽然最后,还是她先开口--不,是逼他开口了。

  她要了一点手段,或许,不该叫手段。不是坐在那里,爱情就会掉下来,她只是大胆行动,并且也逼迫他行动。

  自私一点,去争取,爱情不过也就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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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话响了一早上,范江夏任它去响,随它去吵,连答录机都没开,不想听到任何讯息,不想跟人连络,不接、不听任何电话。

  然后,那一天晚上以后,她就生病了,生的是心病,只有她自己知道。

  想放弃,又难放弃;不思量,又忘不了,只能把自己自闭起来。

  连大门都不出,小门也不迈,窗户窗帘全都拉上。照不到太阳,电视柜上的盆栽懒洋洋,看起来奄奄一息。

  「你们啊,跟我一样没出息。」她对着盆栽说话。

  不只是跟植物说话,她量了一杯米,边洗米边说:「洗啊洗,洗得白白的,待会就把你们给煮了炒来吃!」甚至跟米饭说话。

  要是谁看到了,一定会以为她是神经病。

  这样自怜、自以为凄美悲凉,犹如浪漫爱情悲剧的女主角,承受爱的无言与折磨,其实只是神经病。

  要嘛争取,要嘛放弃,这样自怜自伤、自我折磨,而且自绝于外界,要惹谁同情,让谁内疚呢?

  又没有谁该为她的处境负责,这样不干脆,惹人厌烦。

  她自己也讨厌起自己这样的模样,却控制不住,几次照镜子,厌烦透镜中那个一脸憔悴,好像天下有多少人负了她似的女子。

  她低头冲脸,冷冰的水沁了一脸,抬起头,又撞到那憔悴的脸容,不觉厌恶起来。心一烦,用力打水发狠地泼向镜子,镜面立刻被水糊了,看不清那张忧郁憔悴的面容。

  回到房间,她仔细的化妆,精心的雕琢自己。

  就算天塌下来,工作仍得做。今天第二次拍摄,她再不准备,就要迟到了。

  她细细地装扮自己,看到镜中浮出一个艳色光采的美丽女子。

  匆匆招了计程车,司机不时从后视镜中偷窥她一两眼,她假装不知道,始终看着窗外。

  「范小姐。」下了车,匆匆走进大楼,很讽刺地,竟遇到张小蕙。

  她来干什么?范江夏愣一下。

  张小蕙是「大顺发」主管没错,但其实主要负责的是小余,并不需要她亲自过来。如果事事都要她这个主管亲自出马,那还要办什么事!

  「妳好。」她想过,如果再遇到张小蕙,她该如何反应,但设想了千百种状况,倒没想到直接的发楞。

  张小蕙是特地来的吧?算她反应过度好了,她觉得张小蕙是因为她特地来的。但她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不放心吗?

  「真巧。」张小蕙皮笑肉不笑。

  「是啊。」范江夏也只是扯一下嘴角,连皮都没动到多少。

  范江夏精心打扮过,加上身高腿长,模特儿的身架,简直艳光四射,经过的人无不回头多看她一眼,几乎把张小蕙比下去。张小蕙有点不甘心,若无其事似地打量着她。

  说到比较,工作、学识等等,范江夏没一样比得上张小蕙,就连外表,也没多抢眼到哪里去。

  张小蕙吃亏在她毕竟是个白领主管人员,穿着打扮有符合身分地位的必要与要求,顶多在中规中矩中加点小花样。但范江夏的工作,靠的就是身架、外貌和打扮,所以尽管张小蕙也漂亮娇媚,却比不上范江夏的风情。

  电梯下来了。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进电梯。

  范江夏无意开口。她并不想看见张小蕙,会有太多联想,引出她内心的阴暗面,她不想看见自己丑陋卑鄙的一面。

  张小蕙也没开口。毕竟她们没有真正的竞争过,但她算是胜利者,不需要讲太多,浪费口舌。

  电梯一层一层地往上,范江夏略仰头,专心注视着楼灯变换。

  空气沉寂,不断压缩着,简直闷,叫人喘不过气,甚至窒息。

  「妳喜欢见深对不对?」空气却稳不住,张小蕙冷不防开口,一把尖锐的冰钻划开冻结的冰面。

  袭击得太突然,范江夏不由得怔楞一下,本能地转头看她。

  从这反应,张小蕙就算之前不确定,现在心里也有数了。她居然笑一下,看着范江夏,用玩笑的口吻说:

  「妳真那么喜欢她,妳要是求我,我就把他让给妳。」

  范江夏猛又扬起脸庞,十分惊诧,又不相信,疑惑着,亮眼圆睁,嘴巴甚至微微张开,一脸呆气。

  因为太意外,她神经绷紧,根本没仔细去分辨张小蕙的口气。虽然直觉地认为不可能,几番挣扎犹疑后,忍不住呆呆地开口,喃喃重复说:

  「如果我求妳,妳就真的会把他让给我……」

  认真又呆气,看起来又愚蠢好笑,张小蕙不禁好笑摇头,轻呃一声,表情又好笑又诧异。

  「妳还真的要求我?」

  杏眼眨了眨,有点不可思议似,像看着奇怪生物般望着范江夏,说:「我只是开玩笑而已,妳居然当真?这种事怎么可以让人呢!」

  范江夏表情一僵,好像被掴了个重重的耳光。

  张小蕙又轻笑一声,声音带着好笑的意味,又用玩笑的口吻说:

  「再说,要求人家成全,跪下来不是才比较有诚意吗?妳一点表示都没。」

  玩笑里夹杂着讥讽。

  她是故意的,这个女人是故意羞辱她的!范江夏心里升起一股怒意。

  也怪她自己愚蠢,一点试探就耐不住。的确,怎么可能呢?这种事怎么可能相让呢?但张小蕙无端干 跟她开这种玩笑?

  这一刻她心里极羞愤又难过,内心阴暗的一面升起。

  她瞪着张小蕙,像是要吃了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又满脸辱红;心里有说不出的恨意,而且更嫉妒,恨不得把她的一切抢过去,给她一个狠狠的打击,叫她永远笑不出来。

  为什么要退让?为什么不争取?为什么不尽一切手段,把林见深抢回来?阴暗的声音一直在蛊动。

  爱情哪有什么道德呢?把他抢回来,他就是她的了。

  「我只是开个玩笑,希望妳别介意。」张小蕙和气的展开温柔的笑容。

  「哪里。」范江夏深深吸口气,总算控制住自己。

  内心阴暗丑陋的黑影渐扩渐大,终于弥漫整个心层面,将柔软的地带吞噬,变得同样的阴暗。

  她一副若无其事,电梯门打开,她朝张小蕙微微一笑,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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