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进了客栈,听守候的护卫说了便立即往旅店的后院走。卫青在院子入口朝里面张望,月光下,果然看见里面如护卫所言……这真是麻烦了,可怎么好?
曹襄是追着卫青来的,也悄悄地看见了院子里的情形。嘴唇忍不住就起了弧度:真有趣!怎么会这样?真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画面呢!现在这样子,不管谁过去都是件很尴尬的事情,弄的不好,也许会被刘彻杀人灭口也不一定,难怪护卫们一个也不出现,只是呼唤卫青过来……如果有办法把此时的画面画下来就好了!哈哈哈哈哈哈!
夜色中,在小旅店的后院里,后院的围墙上有个狗洞,而此时有个人钻在那狗洞里,半截身子在院子里,半截身子在院子外,也不知是卡住了还是怎么的,趴着动也不动。看衣着,正是刘彻……
就在曹襄憋笑憋到肚子疼的时候,卫青似乎终于下了什么决定,抬腿开始走。曹襄立即睁大眼睛仔细看,他实在很好奇卫青究竟会怎么处理。
刘彻趴着发呆,星星,月亮,树林,野草……一切都和以前几乎没什么区别。上次和王孙来的时候,自己忍不住去调戏了一把漂亮老板娘,结果被老板叫了一堆人来挥舞着锄头追杀。自己逃进这后院,走投无路,最后就是从这狗洞里逃出生天的……今夜他又如上次一般卡住了,为什么却不见白衣少年站在墙头上冷眼旁观,冷笑道你是自作自受……自作自受……
那厢刘彻正在胡思乱想,这厢曹襄便看见卫青蹑手蹑脚地走到刘彻身后,小心翼翼地蹲下对狗洞和刘彻的身体间紧密接触处仔细研究。曹襄等待着,他还以为卫青会绕到围墙外面和刘彻搭话,商量着大家一起努力把刘彻挖出来呢,看来事情并不会这样发展了。过了一会,曹襄看见卫青站起身,深吸了口气,然后,曹襄目瞪口呆,因为他看见卫青抬腿,对着刘彻的屁股狠狠地一脚踢去!
刘彻发出闷哼一声,却见卫青似乎一脚还不满足,又抬腿去踢第二脚。
曹襄急忙飞奔过去,等他扯住卫青,已经迟了,第二脚已经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刘彻屁股上。刘彻怒道:“谁?是谁?!”
曹襄捂住卫青的嘴抱了他就走,几下就躲进了客栈里面。同时刘彻奋力挣扎,蠕动着想要从狗洞里脱身。怀里的卫青在动,曹襄捂住他的嘴不放,悄声道:“别闹!我这是为你好!如果让刘彻发现踢他的是你,你就完蛋了。”
经过一番挣扎,刘彻终于依靠自己的力量从狗洞出来。他站在院子里,衣服上沾满草屑和泥土,四下张望。
空空无人。
“……王孙?是你吗?王孙?”他呢喃着,忽然大叫:“如果你在的话,就出来啊!”除了王孙外,又有谁会踢他的屁股呢?
可是四下寂静,刘彻没有得到任何回音。除了夜风,就只有虫鸣。曹襄看着,暗道:没错,踢你的就是韩嫣的鬼魂,不是其他人!
只见刘彻在沉默了一下后,忽然急步向房间走来。曹襄立即抱了卫青急退,退到通铺房间内才放开卫青。通铺外客栈厅堂内,传来刘彻的声音:“来人啊!”通铺里的护卫都醒了,坐起,注意听外面的动静。
卫青站直身体,回头向曹襄道:“多谢平阳侯。”然后迅速向外面跑去。其实,即使曹襄没来拉他,他也会赶快逃走的——才不会呆呆地等刘彻来抓,但还是需要好好道谢。
“叫大家都起来!别睡了!”刘彻对守在厅堂里的护卫大声道,“立即回宫!”
卫青跑来听见,答应着,立即发信号告知其他人。护卫们在最短的时间里集中起来,车马准备好,另有驴车拉了十坛米酒,卫青扶刘彻上马车,曹襄和护卫们跟了。
浓重的夜色中,一行人重又上路。
曹襄骑在马上狐疑不已:刘彻怎么突然就要回去了?这么快,真是扫兴。不过……曹襄不禁笑得诡异:毕竟他们没有野合成功,快哉快哉!
马车中,刘彻换下弄脏的外衣,翻过来看,屁股的地方隐约可见两个脚印。
……果然不是王孙的魂魄……
刘彻仰首望着马车顶,怔怔地不说话,好半天才道:“……卫青,你说,朕这次出来是干什么来了?”
“皇上是来取韩大人订的米酒。”
“没错。是这样没错……”
可自己似乎干了些没意义的多余事情。当时的自己几乎毫无防备,就算有护卫在暗中保护又如何?对方既然可以踢自己两脚,就算来上一刀自然也是轻而易举的。
“卫青,这脚印是你的吧。”刘彻摇着手里带脚印的衣服,果然就见眼前的少年脸色白了白。那个踢自己的人,只能是面前的卫青。如果是中途跟来的曹襄或者别人比如旅店老板。护卫们不可能给他们机会。
“朕并不是打算追究,只是确认一下。”停了停,“以前都是王孙踢朕,想不到今天换成了你呢……”跟着笑起来:“其实朕应当感谢你,是你让朕清醒了呢。”当时,任何人都可以趁机要了他的命!
卫青垂首道:“臣不敢当。”
“敢当敢当。你连朕都敢踢了,还有什么不敢当的。”
卫青头低的更厉害了:“臣惶恐。”
“真的惶恐的话,就让朕踢回来吧。”刘彻歪头撑着下巴眼睛望着旁边,随口不经意地道。过了一会就听见悉唆悉唆的声音,移动眼珠去看,就见卫青在狭小的马车空间里转了身,背对着自己,趴在了座位上。
刘彻呆了一下,忍不住哈哈笑,但是因为太虚弱,笑了几下就咳嗽起来。现在他连走路都很吃力,哪有力气真的踢人啊!
曹襄听见马车里的动静,不禁侧目:刘彻又在搞什么名堂?
刘彻伸手,将卫青拉进怀中,搂紧,好温暖……活人的身体真是温暖……
外边曹襄忽然觉得不爽:白天的时候,刘彻还如丧考妣,现在竟然笑的这么开心?看来卫青很会讨刘彻开心呀!哼!就算刘彻你是我舅舅是皇帝,可还不是公认的色狼一只!我让你高兴!我让你开心!
思索了片刻,嘴角微微上扬: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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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晃啊晃,次日接近午时才回到宫城,刘彻被扶进寝宫,安置到床上躺下。刘彻好几天没睡,精神恍惚得厉害,头一沾枕头便重又入睡。卫青安置好刘彻,便轻手轻脚地离开。刘彻愿意吃愿意睡就好,暂时没他什么事情了,他总不可能一直都陪着刘彻。
一天一夜没回去,卫青实在很担心。急匆匆往回赶,果然进门就听见孩子的吵闹、婴儿的号哭、女人烦躁的安抚声乱成一片。
“不哭不哭,乖乖……来吃......啊!去病那是生的不能吃!……不哭哦,不是说宝宝你……”女人一边哄婴儿吃东西一边阻止大点的孩子把刚揉好的面团往嘴巴里送。发现卫青进来,头也不回地道:“可回来了!这两天一夜你跑到哪里去了?!”
“二姐,宫里有事——”
“少来,你一个黄毛小子无名小卒能有什么事要忙的夜不归宿?就算要走,也该打个招呼。”
卫青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暗自嘀咕:明明说了要过两天才能回来……
卫少儿又道:“你看你,把我们娘仨丢在这儿,也不帮着找个下人。”
卫青不说话,默默换下制服,穿上平民的粗布衣服。本来他一直都住在宫中的军舍,自从二姐卫少儿快临盆,一得空就过来帮忙,晚上有时也睡在二姐这里。
“幸好有张大妈帮忙,这才好一点——对了,快去把尿布洗了!积了一天,都臭了!”卫少儿指指旁边的木盆,卫青答应着,过去捧了木盆往井边走,去病跟上去,拉着他的衣服叫道:“舅舅,我想吃烤鸡!”
卫青低头微笑正要回答,卫少儿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我这不是在发面做饵饼了吗!阿青你要是敢给他烤鸡我就饿死他!”
刚安静了些开始吃东西的婴儿突然大哭起来,似乎是受到了惊吓,卫少儿急忙去哄。卫青拉了去病赶紧走。
井边,卫青打了水,开始洗尿布,去病蹲在旁边看,道:“舅舅,什么时候有烤鸡吃?”
“过年的时候。”
“还有多少时候过年呀?”
“还有两个月,快了。”
一群孩子从边上跑过,叫着:“私生子,没有爹,阿娘骑大马呀伊呀伊尔哟~~~”
去病站起来,望向他们,他们立即对他吐舌头做鬼脸。下一瞬间,去病就冲过去和他们扭打成一团。卫青在衣摆上擦擦湿手赶紧过去劝架。
等把去病拉开,已经是灰头土脸了。卫青牵了他回家,把气鼓鼓的孩子按到凳子上坐好。卫少儿看见,已明白是怎么回事,叹了口气,道:“你来照看宝宝。把面蒸一下。”说着去井边继续洗尿布。
卫青把宝宝抱起来,摇摇,小婴儿吃饱了满足地呵呵笑。卫青把襁褓绑在身上,绑紧,把发好的面团上蒸笼,然后开始生火。卫青忙活着,时不时地反手拍拍背上的宝宝。随着他一起一伏的动作,背上襁褓里的宝宝伊呀伊呀地叫,眼珠子四处乱转。
蒸笼上腾起热气,刚才还气鼓鼓的去病跳下凳子,跑过来趴在灶台上,眼巴巴地盯着蒸笼瞧。
“舅舅,什么时候能好啊?”
“快了快了,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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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卫青便早早出门,来到宫城,进了未央宫,就听说刘彻的病情严重了!
隔着帘子,卫青隐隐看见刘彻有气无力的趴着。宫女收拾掉了被扫到地上的碗碟,卫青看见那些残羹,是肉糜,最上等最精致的肉糜,透明的汤汁映透出漆器的暗红色,仿佛是血水;最恐怖的是,竟然还有猪脑!
虽然确实是容易消化而且大补的柔软饮食,可这种模样的膳食只会让刘彻想起未央宫露台下的韩嫣。就连卫青自己,乍然看见那些残羹便一阵心惊,忍不住反胃,差点就吐了出来。
韩大人,韩大人……韩大人不应该是那样子的……
殿中韩嫣的遗体已不在原处,卫青问宫女内侍,都说是刘彻命人来做了处理,但没一个人能回答具体如何以及去向。
想啊想,最后卫青转身离开。拐角处曹襄抱着胳膊看他的背影,微笑,然后转回偏殿里坐下,喝茶。茶杯在手指上轻轻转动:肉糜和猪脑果然很有效,呵呵,头疼吧,我看你能有什么办法。
将近两个时辰后,曹襄闲的无聊,走出来转转,打算去给刘彻请个安,顺便欣赏一下他辗转呕吐的惨样。
到了刘彻的寝宫,却被告知刘彻正在午睡。曹襄觉得奇怪,如果刘彻因身体不适而昏睡,那内侍就不会说什么午睡,再说刘彻一向都没有午睡的习惯。
正疑惑间,那内侍凑上来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侍寝的是卫青大人。”
曹襄一怔,眉眼不觉沉了下来。自己还以为卫青回去是想办法怎么让刘彻打起精神,想不到他确实是想了,想出的却是这种办法!真是让人失望透顶!
一甩袖子,曹襄气哼哼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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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睡的熟,卫青陪在侧,却了无睡意,睁着眼睛看。刘彻吃了一天粥,得换饮食了,不吃肉食身子不会好,可刘彻暂时对赤裸裸的肉食又见不得。上午卫青想了又想,想到了某样东西,于是请内侍去跟御膳房说了。
东西很快就做好了。刚做好的饵饼,热气腾腾,白白嫩嫩,看着就让人想咬一口。吃的时候,只看见白嫩的外皮,不见内里混合的肉泥,咬在口中香的很。
趴着不肯动的刘彻尝试着吃了一口,便接二连三吃起来,另有佐餐的汤送上。吃饱了,便开始打呵欠。卫青正想要退下,却被睡意朦胧的刘彻搂抱住,扯下来和他平头而卧。卫青吃惊不小,僵着身体等了片刻,却听到刘彻均匀的呼吸声。原来他已经睡着了,看来安神的汤很有效用呢。
熟睡的刘彻搂着卫青不放,卫青想要悄悄滑出去,稍稍一动就被察觉了,于是又被扯回来。卫青实在很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睡熟了。于是卫青再也不动,只有等刘彻心甘情愿地醒来了。
等啊等,刘彻却像睡死过去一般怎么也不醒,卫青等的心直发慌。渐渐他发现,刘彻也许开始只是迷糊,但后来似乎是真的睡熟了,因为原本搂得死紧的手臂松了,而且对他轻微的移动也不再有反应。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卫青开始尝试抽身,一点一点移动。他真的不认为把时间浪费在这里是有意义的事:首先他要当值;其次迷迷糊糊睡去的刘彻根本就不会记得搂住了谁,也不会在意。第三,宫闱中本来就讳莫如深,要是被看见了更会谣言满天飞,刘彻刚睡着时,宫人过来为刘彻盖被时的眼光便已让他非常不自在。
卫青终于把身体从刘彻的怀抱中完全抽离,松了口气,小心地侧身要从被下钻出来,臂上却一紧,回头去看,左边袍袖被本应该熟睡的刘彻抓住了。他胡乱地抓着袍袖偎枕于上,像虾子那般曲起身体。然后向内侧一翻身,把卫青整个人都带了过去。卫青赶紧撑住身体,才没压到刘彻身上。
卫青僵在那里,狼狈不已,有点后悔,现在的状况更糟糕了呢。怎么好呢?自己总不能一直用这个姿势待在这里吧……
卫青伸手摸向自己的小腿,抽出锋亮短剑,在旁候命的宫女惊讶地睁大眼,刚要呼喊,却见卫青已对自己左手袍袖飞快地削下,布料应锋而断,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脱身的卫青笑着以指按住唇,请她不要做声,然后在她目送中悄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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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申时,刘彻翻了几个身,终于醒来。起身。坐在原地迷迷糊糊地发愣,似乎有想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只条件反射地爬起来让宫女为其更衣。忽然瞥见了被子里枕头旁遗落的一幅袍袖,有点眼熟,却肯定不是刘彻自己的。拎起来左右翻看,越看越眼熟,而且这残袖的来历也实在奇怪。刘彻问起,宫女便如实回答。
刘彻握紧那残断袍袖,额头上青筋直蹦:好个金蝉脱壳!卫青你这是什么意思?!和朕待在一起就这么让你讨厌吗?
宫女看着刘彻的脸色,道:“要传卫大人吗?”
刘彻冷笑了下,道:“不,朕亲自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