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了,只是有些小事……”那丫鬟有些紧张地说。
“你说吧!是我让你去打探的,不会怪你!”霞衣咬了咬嘴唇:“要不是这宫里规矩太多,我早就……你还不说?”
“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还听说……”丫鬟附到她的耳边,轻声地说了句话。
“什么?梅花?”她讶然地重复:“山主不是最讨厌梅花了,怎么在逐云宫的内庭会有梅花的?”
“好像……是因为那个人……说了一句……是春天了,梅花也该谢了之类的话……第二天山主就让人移了一园的梅树……”丫鬟犹犹豫豫地说:“山主对那人说了,你说梅花谢了,我就偏要这满园梅花四季不败,我要让你知道这世上没有我做不到的事!”
“山主真这么说了?”她猛然站了起来,打翻了妆台上的花钿胭脂。
“奴婢不敢欺瞒夫人。”丫鬟跪到了地上,一脸无辜:“奴婢只是转述听来的话,绝没有添加半点不实。”
“这是怎么回事?山主他……怎么要说这样的话呢?”霞衣在原地转来转去,满脸不安。
“夫人你别急,山主顶多是和那人斗气呢!”
“斗气?你什么时候见过山主和人斗气了?”霞衣瞪了她一眼:“山主最恨对他不敬的人,你见过哪一个人言语得罪了他,还能活到第二天的?”
山主居然说出那样的话来,怎么想都不对劲。
什么叫“我要让你知道这世上没有我做不到的事”?
听起来,好奇怪……
“不行!我要好好想想!”霞衣用力咬着自己的手指,慌乱地说:“我要想个办法,一定要……”
那丫鬟从霞夫人房里出来,没有急着回自己房里,反倒往宫门外走去。
她走了很远,翻过了几处山头,走到了一处看似荒废的院落,穿过人高的野草,直直地走了进去。
院里有一座池塘,因为无人照料,早就干涸了许久,像一个长满了野草的大坑。
丫鬟穿过架在池塘上的廊桥,直走到了院里唯一的一座屋舍前停了下来。
“过来。”
就在她左右张望的时候,传来了招呼她的声音。
她往声音来处寻去,才转了个弯,就发现要找的人其实就在眼前,不过是被茂盛的荒草遮住了而已。
那人一身天青色的衣服,坐在一块大石上,手里竟然拿着一根钓竿。
“属下参见城主。”丫鬟立刻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起来吧!”那人一笑,手一抖,泛着银光的钓钩笔直地落进了干涸池塘的杂草丛里。
“谢城主!”那丫鬟站起来,垂手站到一边,像是他不问,就不敢开口似的。
“怎么样了?”他漫不经心地问。
“回城主,我已经照着城主的吩咐,说了那些话。”丫鬟低头禀告着:“一如城主预料,她心情大乱,应该不久就会有所行动了。”
“这种方法,不论用了多少次,还是一样有效的。”青衣男人心情像是很好,笑得格外开心:“你做得很好!等回了千水,我一定会好好嘉奖你的。”
“多谢城主!”那丫鬟面露喜色,又跪到地上行了个礼:“属下一定会完成城主的交待。”
他挥了挥手,丫鬟行礼告退,离开了这座院落。
他继续拿着无饵的钓竿在无水的池塘边,像是悠闲地在钓鱼。
“你以为你施了界阵挡我,我就真的没办法靠近了?”他专注地看着眼前的大坑,像那里真是一座有水有鱼的池塘一样:“要说你也懂冲冠一怒为红颜,我还不怎么信呢!也不知是新噱头还是个陷井?”
“你就是太狠了,谁也不放在眼里。”他笑眯眯的,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话:“你到今天也没有想通吗?哪有人每一次都赢的?输一千次也没关系,只要赢最后一场就是赢家了啊!”
他手里的钓竿微微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住了一样……
第十章
苍撑着伞,站在梅林里。
站了很久很久,站得恍恍惚惚的。
连青鳞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也没有立刻认出来,只是觉得面前的这个人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
“你是不是想问我是谁?”青鳞原本上扬的嘴角在看见他透出陌生的眼神时,立刻拉了下来:“不许你这样看着我!”
“你……”他定了定神:“你是青鳞。”
“记得就好!”青鳞看见他手里那把白伞,皱了下眉:“为什么撑伞?”
“我是鬼。”他抬头看了看灿烂的阳光,然后冷冷淡淡地回答。
“你身上的灵气呢?”再一次觉得那半长不短的头发很碍眼,青鳞的声音变得有些生硬:“我的法力和那些没用的废物不同,虽然不多,但也不可能这么快消散的。”
苍看他一眼,没有理他。
青鳞吸了口气,硬压下升起的怒火。
“你是故意的吗?”青鳞看着他比前段时间透明了许多的身影:“你故意让灵气散失的,是不是?”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苍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傅云苍!”青鳞连名带姓地喊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话应该让我来问才对。”苍背对着他问:“青鳞,你到底想怎么样呢?”
“你存心和我作对是不是?”
“你既然不杀我,那就让我离开这里。”
“你是不是想回那个无名的身边去?”青鳞眼角一跳:“你死了这条心吧!除非我死了,否则你永远只能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
“为什么……”苍回过头,不能理解地追问。
“不需要理由!”青鳞有些恶狠狠地说完,拂袖而去。
“该死的!该死的!”青鳞一脚踢翻了殿前计时的日冕,忿忿地咒骂着。
“山主……”迎上来的霞衣看他怒气冲冲的样子,吓得一阵瑟缩。
“是你?”青鳞深吸了口气:“有什么事?”
“我看山主最近心情不好,所以排了些歌舞……”
“心情不好?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心情不好了?”青鳞勾了勾嘴角,笑着问:“就算我心情真的很不好,你认为一场歌舞就能改变我的心情了?”
“我……只是想让山主开心些……”霞衣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是我错了……我不该……”
“你怕什么?我又不是在生你的气?”看到她畏缩的样子,青鳞冷笑了一声
“是!那我这就……”霞衣现在只想离喜怒无常的他远些。
“难得你懂得讨好我,不像有些不识好歹的……”说到这里,脸上闪过一丝怒气,随即刻意掩去了,平和地说:“歌舞是吗?去看看也好。”
***
宴席,歌舞,高朋满座。
“滚开!”他手一挥,把一个趴到他身上的舞姬挥了出去。
只看见玲珑的身段凭空飞起,直撞到了另一边的柱子上才落了下来。
乐声嘎然而止。
所有人都停下谈笑,看着坐在主位上的人,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端倪来。
刚才还笑着把那舞姬揽到自己怀里,转眼又动手把人打得吐血……山主的脾气,真是越来越难捉摸了!
“为什么要停下来?”他扬了扬眉毛。
乐师们赶忙重新奏乐,席间的人们也开始继续说笑。受了伤的舞姬很快被悄无声息地抬走,血迹也清理得干干净净。
看起来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除了乐声有些发颤,宾客脸上的笑容不怎么自然以外……
他掸了掸十分干净的衣服,继续喝酒。
“山……山主……”战战兢兢为他倒酒的霞衣突然被他伸手抓住,吓了一跳,声音都发了抖。
“你怕什么?”他没什么表情地问:“怕我杀了你吗?”
青鳞及时地接住了从她手里掉落的酒壶,阻止了又一场惊吓。
“请山主恕罪!”霞衣面无血色地朝他跪了下去:“山主饶命啊!”
“霞衣,你爱我吗?”这个时候,青鳞偏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爱!”霞衣忙不迭地答了他。
“如果,我只是个凡人了呢?”青鳞又问。
霞衣偷着看了看他的脸色,却什么也看不出来,把心一横,答道:“山主就是山主,不论山主是什么,我都是爱着山主的。”
青鳞盯着跪在脚下的霞衣,沉默了一会。
霞衣感觉到自己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
“很好!”青鳞终于笑了出来:“答得太好了!”
霞衣受宠若惊地从地上被扶了起来。
“霞衣。”青鳞看着她,和颜悦色地对她说:“你想要什么奖赏?不论什么都行!”
不论什么都行?
霞衣眼睛一亮,差点脱口而出要当山主夫人之类的话。
还好眼前闪过了刚才山主把那个舞姬丢出去的样子,才硬生生忍了下来。
“霞衣不要什么,只希望山主开开心心的就好!”霞衣拿起酒杯,递给了青鳞:“只要山主觉得开心,霞衣就心满意足了。”
“还是你知情识趣!”青鳞笑容加深,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整个厅里紧绷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下来,每个人都觉得胸口一轻,连呼吸也顺畅起来了。
酒过三巡,有了几分醉意,又见青鳞始终对自己面带微笑,和颜悦色的,霞衣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山主……”她试探似地问着:“刚才是谁惹山主不高兴了?”
“一个无趣之极的人。”青鳞像是在欣赏歌舞,随口回答。
“既然他那么无趣……山主为什么不把他……赶走也好,省得看见他就生气。”虽然想说杀了,可还是选了比较保险的说法。
青鳞转过了头来。
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了。
不止没了笑容,还阴沉得骇人。
这一回,乐声和谈笑声自动自发地停了下来。
“霞衣。”青鳞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难道不懂见好就收吗?”
“山主!”霞衣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我不是故意的,山主!我只是想为山主分忧……”
“你也配?”青鳞抬起她的下巴,冷冷地看着她姣好的容貌:“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要是再让我听见你说这种话,可别怪我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山主饶命!霞衣只是关心山主,不愿见到山主生气……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真是扫兴。”松开手,他站起来,径直走了出去。
霞衣身子一软,坐到了地上。
“夫人!”她身边的丫鬟连忙扶住了她。
霞衣的脸上阵青阵白。
不过是句说话,山主居然发这么大的火,那人在他心里的份量,竟有那么重吗?
凭什么……
怨恨的眼里,杀气一闪而过。
“夫人,我说了,这样行不通的。”丫鬟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不如试试,我说的法子吧!”
她咬咬牙,点了点头。
要是不想落得蝶妖那样的下场,事到如今,也只能那么做了……
***
“这个真的管用吗?”霞衣犹豫地看着手里的东西。
“奴婢跟随夫人多年,难道夫人还信不过我?”丫鬟努力游说着:“奴婢也是希望夫人得到山主独宠,所以才冒险弄来这宝物的。”
“不是我信不过你,你要知道,山主的法力那么高。你随便拿了瓶东西来说能穿越山主的禁制,叫我怎么相信啊!”霞衣不无担忧地说:“要是破解不成,让山主知道了,恐怕我们两个都要死无全尸。”
“难道我不怕吗?”丫鬟神神秘秘地说:“夫人您尽管放心就是,我保证这东西一定有效。”
“这到底是什么啊?”霞衣拿起手里的小瓶,拔出塞子闻了闻,也闻不出什么味道来:“要是不行的话……”
“我只问夫人一句,夫人想不想除了那人呢?”
霞衣想了又想,横下心:“不论用什么方法,我也不要失了这么多年耗费心力换来的地位。”
***
逐云宫。
苍靠坐在窗前,双眼空洞地望着天边。
在许多年许多年里,他一直是被围困在这样一片小小的天地之间……
时间似乎停滞不前,不!开始倒流……
“你就是用这样的脸,迷惑了山主吗?”
他一怔,放下了撑着脸颊的手,看向出现在眼前的美丽女子。
看他一脸谁也不放在眼里的样子,霞衣心里的恨意更加浓烈起来。
“你是谁?”苍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问。
“我叫霞衣,是山主的宠妾。”她刻意地在“宠妾”两个字上加重了音调。
“喔!”苍应了一声,忽略胸口针刺一样的痛。
“你被山主关在这里很不自在吧!想不想出去?我可以帮你的!”
“不用了。”他撑着下颚,不再看这个意图不明的女人。
“你以为你是什么?”霞衣恼羞成怒,尖锐地质问他:“你不过是个男人,还想迷惑山主?我告诉你,山主最多只是因为一时新鲜,等他对你厌烦了,就算你再怎么求他,他连看也不会再看你一眼的。”
“我知道。”他不痛不痒地回答。
“你!”被身后的丫鬟轻推了一下,霞衣放软了语调:“你……爱着山主吧!”
看见那只撑在下颚上的手微微一动,霞衣知道自己猜对了。
“那你想不想知道山主唯一放在心上的人是谁呢?”
“他……没有心,不会爱人。”
“你错了。”这个叫霞衣的女人得意地看着他:“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吗?在这座山里有一个任何人也不能靠近的禁地。在那里,住着山主一生中最爱的人。”
“你骗我。”苍没什么情绪的眼睛直盯着霞衣,让她心里一阵发怵。
“我没有骗你。”她退了半步,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么。“听说那是一个世上最美丽的人,所以山主才不愿让任何人看见,下了多重的禁制。要是你不相信的话,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美丽的人……他爱的人吗?他竟然……也会爱人的吗……” 苍低下头,半长的发遮住了他脸上的表情。
“我骗你做什么?我只是觉得和你同病相怜,所以才告诉你的。”霞衣作出一付伤心的样子:“山主他是个寡情的人,爱上了他,注定了要伤心痛苦。你要是真的误以为山主对你有情,可是一件可悲的事啊!”
“我不信……”
“你不信什么?山主亲口对我说过,你只是个无趣的消遣。要是山主对你失了兴趣,你说你会怎样呢?”
“是他不让我走……”苍的声音愈发微弱了下去。
“是真的吗?是他不让你走,还是你根本不愿意离开他的身边?”霞衣下了重药:“是你舍不得放手的,对不对?”
苍猛然抬头。
霞衣心一凉,踉跄地退了几步,要不是她身后的丫鬟拉住她,差点就摔倒在地上。
“你好大的胆子。”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也配这么和我说话吗?”
“你……你才不配!你不过是个鬼魂,还妄想和山主……”霞衣下意识地说出了心底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