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了许久,她幽幽地问:“你恨她吗?”
“恨她什么?”
“恨她撇下你,独自面对死亡,让所有的誓言都灰飞烟灭。”
他苦笑,“恨她又怎样?如果上天可以让她选择活着去爱,她怎么可能舍得放下她最爱的人?只是命运太残酷,和我们开了一个玩笑。它要让我们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有情人都可以终成眷属的。”
听着他的低吟,她的泪在夜色的遮掩下悄然滑落。
她与他就是最不幸的人,那种永远追悔哀悼逝者的伤痛,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明白:上天入地,多少次追问,都唤不回他的身影,曾经的一切都变成回忆。
第四章
情像火灼般热,怎烧一生一世,延续不容易。
负情是你的名字,错付千般相思。
耶诞节后,楚怀冰疯狂地迷恋上溜冰。只要一有空闲时间,学校的冰场上都能看到她的身影。同学们都以为她要疯了,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她真正迷恋的是那种在冰上起舞的快乐,以及穿着哥哥送的礼物,就好像和哥哥同在的感觉。
这天放学,她匆匆收拾书包。
她的同学看到她这个样子,便打趣地道:“又要去溜冰啊?”
“是啊!”她头也不拾的收拾完,难得的露出笑容。“Bye——”话落,像只燕子愉快地飞出去,
今天非常的特别,因为将是她和哥哥一起站在冰上的日子。前几天哥哥答应和她一起溜冰,可是因为他最近功课忙,总是抽不开身,只好约在今天。
学园很大,穿过楚怀玉的教室才能到冰场;楚怀冰决定先去找楚怀玉。
和往常一样,她蹑手蹑脚的走到教室外面,因为知道同学们大都回家了,她猜想哥哥一定是一个人在里面忙功课,想吓他一跳。她窃笑着推开房门,门中的景象像一记闷雷重重砸在她的心头。
她的哥哥,还是温文如玉的笑着,然而那温柔的目光所凝视的却是坐在他对面的一个女人。
听到门拉开的两个人一起将目光投过来,眼中倒没有一丝的惊惶和诧异。
“冰儿。”楚怀玉站起来,还是平静的笑着,“你来了多久?”
她没有回答,死死的咬住唇,看着那个女人——是伊莎贝尔,她就知道这个女人接近哥哥是有目的的。
她哼了一声,狠狠的将门甩上。
她向前跑着,但是跑得并不快,她猜想哥哥会追过来的;令她失望的是,身后根本没有脚步声。终于跑到冰场的门口,她忍不住回头,身后还是空无一人。她大失所望,今生从未有过的气馁溢满她整个胸怀。那个伊莎贝尔已经可以左右哥哥了吗?在哥哥心中,她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吗?
她郁闷地在门口伫立了许久,怅然若失。听着从冰场里传来的欢声笑语,一咬牙,好,既然哥哥可以和别人玩得很开心,那她一样可以!
赌气走进去,换好了鞋下场。场内在滑的人并不多,于是她更自由的任意旋转着,想将无穷的愤怒都藉助脚下的冰刀发泄出来。然而猛地一转身,她终究技术掌握不好,狠狠的摔出去,滑到挡板旁。
她坐在那里,没有立刻站起来,只是懊恼地盯着冰面。怎么?今天什么都和她作对?哥哥违背约定不说,连这双冰鞋也不听她的话了?她忽然伸手解开鞋带,心中忿忿地想:还给哥哥好了,反正他不希罕自己,自己又何必希罕他的礼物?
不知从哪里滑过来一个人,急忙忙地叫住她:“喂,别滑不好就把责任怪在鞋上啊。其实你滑得挺棒的,有种古典的韵味,你练过舞蹈吧?”
她仰起脸,面前站着的是一个约十七、八岁的金发小伙子,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瞧对方的衣服和站姿,似乎是个专业的溜冰人士。
只是她心情正糟糕,哪有闲工夫搭理这些闲杂人等?
站起来,拍拍冰花,她正要滑走,男孩又滑过来拦住她。
“喂,你究竟喜欢不喜欢溜冰啊?怎么这么容易放弃?不如我来教你好吗?喂喂,你别不说话啊,你不懂英语吗?”
楚怀冰站住,一回头,“我不叫‘喂’,而且我也懂英语。”
“哦?那太好了。”男孩冲着她挤挤眼,向她伸出手。“要不要我带你滑一圈?看你刚才滑得不是很顺。”
她拍打掉男孩的手,好胜的脾气又上来了。“谁要你带?我可以滑得很好!”本来已经退出冰场的她又重新站回场地的中央。
“今天有谁惹到你?这么大的脾气。”男孩依然笑嘻嘻的,看到楚怀冰瞪起的圆眼,又忙高举双手。“好啦、好啦,我可不要做第二个惹你生气的人。咱们还是溜冰好了。”
他上下打量她一番,问:“你会不会做跳跃旋转?”
“什么?”楚怀冰刚刚接触溜冰,还搞不清具体的规则和动作。
男孩解释:“就是勾手三周之类的。”说着,他脚下滑动起来,在场中加速,转了半圈便腾空做了一个旋转,稳稳落地。
楚怀冰第一次看真人在眼前表演高难度技巧,有些看呆了。
男孩笑着说:“其实很简单的,只要你掌握好速度和旋转的方向、力度,就可以很快学会。我来教你如何?”
“才不要你教!”楚怀冰心里想学得要命,却还是忍不住嘴硬。低下头独自沉思了许久,她最后还是不得不得问:“喂,你刚才那个动作……”
男孩挤挤眼,“我可不叫‘喂’。”他学着刚才楚怀冰的口气和表情,竟把楚怀冰逗笑了。
“你叫什么名字?”她终于不再冷眼相对,甚至还有些欣赏起这个多话的男孩子。
“谢辽沙·甫尔盖斯基,从俄国来的。你呢?”
她轻抿双唇,报出自己的名字:“楚怀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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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家,楚怀冰故意不去吃晚饭,更不理睬楚怀玉,独自在房间里看书。
到了八点,有人轻叩房门,她知道是谁,也不回答。
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站在她身后,轻声的问:“在用功吗?”
她冷冷的回道:“我又不是天才,平时不用功,考试的时候怎么能及格?”
楚怀玉在她身边坐下来,沉默一会儿,忽然伸出手勾起她深埋进书本的小脸,强令她和自己对视。“还在生我的气?”他依然那么温柔,带着几分歉疚,“伊莎贝尔突然来找我问一些舞蹈方面的知识,说是做考试论文用的,很着急。”
“所以你就可以对我失约!”她咬着牙冷嘲热讽:“是啊,我怎么能和伊莎贝尔那个大美人相比?你对我的承诺当然可以随便作废。”
“傻丫头。”楚怀玉笑了,用手揉揉她额前的乱发。“为了哥哥吃飞醋啊?净说傻话。伊莎贝尔不过是普通朋友,多长时间才见一面,今天人家来求我帮忙,我当然要全力帮助。而你是我的亲妹妹,朝夕相处在一起,还在乎一时半刻吗?”
他的话将她的嘴堵得严严实实,令她有多少怒火都找不到借口发泄出来。
他顺势牵起她的手。“走吧,去吃晚饭,我不信你不饿。”
她的肚子很不争气的适时叫了两声,让她的脸霍地红了。
楚怀冰的确饿了,所以坐到桌前立刻不顾斯文的大吃起来;而楚怀玉则是坐在一边看报纸。
吃完饭,楚怀冰手持遥控器,随意转换着频道,直到转到体育台才骤然停住,眼睛定定的看着萤幕。
“今天有花式溜冰的比赛啊。”她轻呼。萤幕上那些如冰上精灵一样的美人们让她折服,匆然她侧头对楚怀玉说:“我想转到溜冰组去。”
楚怀玉一愣,“怎么突然改组?”
“我喜欢溜冰。”她坦言。虽然不过溜冰几天,她却在潜意识中感觉到溜冰和舞蹈相比,更能激发她血液中最狂热的那一部分;但是,她又怎么能抛得下舞蹈?尤其是和哥哥并肩共舞的那一刻她还没有等到。
于是她悄悄等着楚怀玉的回答,无论是否决还是赞成,她都愿意听他的。但他什么意见都没说,只是拿着报纸和她一起看电视。
很晚的时候,她起身决定回去睡觉,楚怀玉忽然在她身后说:“你若是真的很想溜冰就去吧。”
这算是批准了吗?没有一点挽留或者是阻挠?他真的认为她更适合溜冰,还是对于她的选择根本就不在意呢?
她默默地走回自己的房间,今天她的问题够多,不想再问了;隐隐觉得,再问下去,恐怕又是一个令她伤心的回答。而她,痛恨伤心,更痛恨流泪;她最痛恨的,是被人抛弃,孤独无依的感觉。她不知道哥哥的答案会不会带给她这种种一切?但她真的不敢去求证那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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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怀冰,我来教你双人滑的技巧好不好?”
谢辽沙的一脸诡笑让楚怀冰不寒而栗。
“干什么?”她警惕的看着对方企图伸过来的魔爪,及时倒退。这就是在冰面上滑行的好处。
“谢辽沙,别捣乱,让楚怀冰练习!”教练摆出严肃的面孔才把楚怀冰救出来,但是谢辽沙的话正是教练的意图,楚怀冰的确更适合双人滑。
她的身材娇小玲珑,轻灵有余,力量不足。单独做六、七种三周跳可能会比较困难。但如果能有一个高大一点的男伴和她配合,她的进步一定会更快;但是,这个男伴在现有的队员中挑谁比较合适呢?
教练在发愁,一眼看到楚怀冰正在加速。她在干什么?她要练跳跃旋转了?这个小疯子,她现在的技巧还很生疏,怎么能一下子跳跃到这个水平上来?
教练高喊一声:“楚怀冰,你给我停下来!”
喊完也来不及了,楚怀冰已经双脚腾空,高高跃起,身子落下来的一刻,所有人都看出来她跳歪了,紧接着,她便摔在冰面上。这下摔得很重。
谢辽沙惊慌地滑过去,叫着:“楚怀冰,你怎么样?跳不好不要勉强,你简直是在玩命啊!”
她今天是故意要玩命的。今天是周末,一大早哥哥就不知去向,打他手机也没人接听.后来她又“凑巧”在哥哥的电话簿上找到伊莎贝尔的电话号码,按着号码打过去,对方是伊莎贝尔家的佣人,回答说:“小姐一早就出门了,去哪里不知道。”
这么巧?两个人都是一早出门?
她恨得难受,又无处发泄。出门后一路行来,心情荡到极点,连一件大衣都没穿,顶着一头雪花就来了,一进门就被谢辽沙取笑她是个“雪人”。她才不管这些呢。死了、病了,无论她现在怎样作践自己,哥哥都不会再关心她了吧?十七岁的哥哥,风华正茂,又是多少少女心中的偶像,怎么可能少得了追求者?在那些金发、黑发、褐发、雪肤、黑肤、黄皮肤的女人中周旋,总会有哥哥不能抵挡、最终动心的女孩啊!
说到底,她在恨什么呢?恨那个不知名的、未来可能会成为她嫂子的人?她有资格去恨吗?她凭什么从现在起就开始诅咒哥哥得不到爱情?她小小年纪如此恶毒,上帝是绝不会让她这样的人进天堂吧?
她的睫毛一抖,一颗眼泪滚落,化在了冰面上。
推开谢辽沙伸过来的手,踉舱着爬起来重新站好,扬着脸说:“我行!我一个人可以的!”
谢辽沙诧异的看着她犹带泪痕的脸,接着,目光掠过她的身体,投向她的身后。
同一刻,楚怀冰感到自己的腰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揽住,熟悉的声音如冬日的暖阳照进她的心里——
“你一个人当然行,但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摔坏了你,我会心疼。你存心罚我是不是?你这个傻丫头。”
楚怀冰惊喜交加,“你怎么会来的?”
“来陪你啊。我特意去买了些东西,要真的想学溜冰,只有一双冰鞋是不够的。”
她这才注意到楚怀玉的身上是很专业的溜冰练习服,冰鞋也已经穿好了。
“你真的是来陪我溜冰的?一整天?”她不放心地特地点明时间,想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究竟有多重要。
他微微一笑,用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鼻尖。“陪你一辈子?好不好?”
她怔在那里,无言以对。
他在她的耳畔笑道:“我今天去找过我的舞蹯老师,要求转到溜冰组来。结果把老师的鼻子都气歪了,训了我好久,所以到现在我才能赶过来.”
她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你要转过来?”
她憨憨傻傻的样子让他看了好笑又心疼。“当然是为了我可怜的冰儿啊,一个人在溜冰馆摔跟头,总要有人扶。那些毛手毛脚的男孩子,我真的不放心把你交给他们,只好来陪你了。”
“可是你的舞蹈……”她当然很感动,但是她不想哥哥为了她而放弃舞蹈,哥哥应该是属于为舞蹈而生的人啊。
楚怀玉轻松自若的说:“无所谓,反正对于我来说,舞蹈只是健身而已,更何况花式溜冰中很重要的一课就是舞蹈训练,我的基本功不会丢下的。”他说完扬起眸子看着谢辽沙,友好地伸出手,“你好,我是楚怀冰的哥哥,楚怀玉。”
谢辽沙和他握了握手,仔细凝视着楚怀玉一会儿,忽然对楚怀冰笑说:“你哥哥真的很棒,看来护花使者我暂时做不成了。不过舞蹯组鼎鼎大名的楚怀玉加盟到我们组来,舞蹈老师恐怕会气得抓狂吧?哈哈,我先去向教练报告这个好消息。”说完他就滑走了。
楚怀玉拍拍楚怀冰的肩膀。“还在发呆?我们也该开始训练了。”
楚怀冰轻笑一声,紧紧的依靠在哥哥的肩膀上。
上帝到底还是听到她悲伤的祝祷,将哥哥还给了她。
哥哥说他们要滑一辈子,那么,从此以后,再没有人可以将他们分开了。
他们会如父母一样,生死相守,不离不弃。
“在笑什么?”楚怀玉低声问道。
她顽皮的笑答:“今天的风好暖啊。”
楚怀玉不禁莞尔,“什么暖风,外面气温都已经是零下六度了。”
“但我觉得风是暖的,而且还有颜色,你没看到吗?”楚怀冰在空中拼命抓着、笑着,将空拳头举给他看。“这里就有风,而且是五颜六色的。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每个人都是一缕风,要不要我告诉你,你是其中的哪一缕?”
“好啊,’他等着她的回答。
她悄悄踮起脚尖,凑在他的耳畔,“不告诉你!”说完娇笑着滑跑开了。
哥哥就是最美的风,是唯一能为她带来春的气息的人。她但愿自己能永远的活在这股清风的环绕下,永远不与他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