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子逸不但不能对耀庭发脾气,还微笑的向他要了一张照片。耀庭毫不怀疑的给他,不晓得以一种看似平静温和注视他的子逸,其实恨不得捶他一顿。
耀庭走後,子逸想起宁绮对他的逃避。每次的针锋相对,非得他软硬兼施她才肯屈服,而且始终不愿给他肯定的承诺,所以在耀庭的刺激下他再也按捺不住满腔的怨恨与相思,不顾一切的前来剑桥寻她。没料到的是,他得到的竟是她的冷睑相待。
「我说得对不对?」他咬牙切齿的吼出不满。「你为了另一个男人而冷落我,把我置於何地?你是我的人,怎么可以这么做?!」
他朝空中挥舞的拳头,字字伤人的吼叫,让宁绮原本就浮躁的心情顿然起火,郁积已久的不满再难压抑。她不怒反笑,声音如冰般铿锵有力的掷在静寂的公寓。
「别说我根本没答应过耀庭任何事,就算有,也是我的自由。我不是你的人,从来都不是。宁绮只属於自己,你最好搞清楚。」
「你……」她淡漠的态度气坏了他。
她怎么可以这么说?如此漠视他的付出?两人曾有过的甜蜜对她没有任何意义吗?她可知道他被她火焰似的挑情,迷人的气味,美丽的胴体,发上眼角的风情弄得意乱情迷,犹如陷在墨绿的海涛间,不自主的浮沉,再无法挣脱开来!
她却如此忍心的对他,一再回避他。不肯承认两人的关系,不肯面对他的真心,难道对她而言,他只是她游戏的对象?
心蓦地发冷。
「阿绮,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他痛心的道:「把我的真心置於何处?」
「你有真心吗?」她嗤之以鼻,脸色一整。「即使有真心也不是给我。你那个初恋情人新加坡的俞梦霓小姐呢?你不是才和她共度了浪漫的一夜吗?」
子逸一怔,俊眉不由蹙起。八成是耀庭在她面前乱嚼舌根。
「耀庭告诉你的?」
「哼!」
看她的表情,子逸便明白自己猜对了。是因为嫉妒,她才对他这么冷漠?心口的怒气与受伤倏地缓和。
「我跟梦霓不像耀庭说的那样。」他耐心的解释著,「我们是……总之,不是情人的关系。梦霓协助我取得新加坡一项国际性的工程,还陪我参加应酬,她喝醉了,所以我送她回去……」
「一送就送进她闺房,顺道陪她过夜是不是?杨公子真体贴呀!」她绷紧俏脸,嘴角冷冷的扯开。无法形容乍听这消息时的心痛,只觉得一颗心像掉进急流里转呀流的,没几下便搅成碎片。
那时候她才明白,原来她还有心可以碎、可以痛。她原以为不让子逸碰触他十年前伤害的芳心,不让自己希求子逸的真情,就可以不受伤。哪晓得心有自己的方向与归处,早在她和子逸重逢,早在她将自己交给子逸,早在与他骑著协力车遨游淡水,小心守护的芳心便已再次沦陷。怎知倾尽所有换来的,同样是伤害。
「孤男寡女在一起一整晚,你跟我说没事?子逸,请不要自欺欺人,她可是你的初恋情人呀。」她声音平板、表情木然的陈述。见他张口想要说什么,连忙以手势阻止。「就算你告诉我你们之间没发生任何事,我也不相信。何况你根本没必要跟我解释什么。我们之间并没有约束,你有和其他女人来往的自由。只是原谅我,我现在没心情听你扯那些有的没的。我正在准备毕业论文,无法招待你,不便之处敬请原谅。」
她用力拉开大门,手一摊,做出「请」的姿势。有满肚子的委屈想倾诉的子逸,当然无法接受。
「阿绮,你不能不听我解释!」心急之下,子逸不顾一切的伸手拉她,这举动更让宁绮生气。
「还有什么好说的!」她反手擒拿向他,想将子逸甩开,无奈他巧妙的闪身,反而让他抱个正著。
该死!她竟不知道他也是柔道高手。「放开我!」
他不顾她的抗议,紧搂住她道:「我和梦霓真的没什么。你不晓得那晚她醉得有多厉害,我只是留下来照顾她。」
「结果照顾到床上去了!」她剧烈挣扎,仍在做困兽之斗。
「没那回事!我根本没碰她!阿绮,你要相信我。」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她心情很乱。尽管心里觉得子逸不可能说谎,可是耀庭说得跟真的一样,显然不是空穴来风。俞梦霓是子逸的初恋情人,他不可能毫不动心。耀庭说两人在英国时,曾有过深切交往,後来因故而分手。人,总是对初恋情人难以忘怀,自己不就是惨痛的实例吗?
「你应该相信我的为人。」对於她的质疑,子逸心里有气,却不好发作。
「你还不是碰了我。」她冷冷瞥向他。
子逸踉跄後退,不敢相信她竟这么说,气急败坏的喊道:「那不同呀,阿绮。如果不是你引诱我,我不会那么把持不住!」
实话比什么都伤人,宁绮睑色惨白了起来。是呀,是她勾引他,是她下贱。她是比不上他冰清玉洁的初恋情人!瞬间的领悟令她心痛无比,宁绮强忍撕肝裂肺之痛,不愿在他面前示弱。
她不疾不徐的反击,「可见得你是经不起引诱的。如果俞梦霓引诱你,你还能做你的柳下惠吗?」
「该死的!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我和梦霓之间是清白的!我从来没碰过她!以前或是现在都没有!」见她别开眼眸,子逸气的想吐血。他的纪录就那么差吗?「你为什么这么固执?究竟要我怎样才肯相信?难道要我找梦霓来对质?」
「不必了!我根本不想听!」她只想安静一下,任满溢出眼眶的泪水得到渲泄,而不是在这里听他喊出情敌的名字。
」不管你想不想听,我跟梦霓是清白的!你别想用这个理由抛弃我!」
现在换成她抛弃他了?宁绮为此感到好笑。子逸根本不懂她的心。他可知道她脆弱得没有勇气去查证。她在乎的并不是他有没有跟俞梦霓上床,而是他是不是仍爱著俞梦霓!
可他什么都不知道,在她如此心烦意乱,想藉著课业压力暂时将此事放置一旁不管时,还跑来扰乱她,不容她逃避的揭开她心头的最痛。他可知这么做反而会把她推得更远?
「阿绮,我不准你离开我。」见她紧合著眼眸不发一语,子逸心头的慌乱更甚。他著急的俯下唇探索他渴望了数月的红唇,然而无论他如何热烈,宁绮的唇依然冰冷。
「为什么你要的永远是这个?」她在他颓然移开唇後,幽幽的道。眼中有抹凄凉,「除去激情之外,我们之间还剩什么?」
「阿绮,你为什么这么说?」子逸表情愕然。「我们之间当然不只有激情,难道不是这样吗?我以为在我向你求婚时,你就该明白我的心意了。」
「是啊!你为了友谊而娶我,为了激情而跟我做爱,但这些不见得就是我要的!」她伤心的喊著。
「你要什么?阿绮,你为什么不说?你知道只要你肯开口,我什么都肯给你。」他毫不犹豫的道。
好伤人喔!宁绮再度受伤了!为什么子逸就是不明白她要的是他发自内心,而不是被人强求、感动而来的情呀!
「算了,你不懂的!」她摇头苦笑,「走吧,别再来烦我了。你可以继续去爱俞梦霓,不必因为我而克制自己。就这样了,我们没话好说了!」
「阿绮,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他手指用力,再度将她拉进怀里。
宁绮对两人的纠缠心生厌烦,一把无明火狂烧向她,无法再用理智压制。
「放开我!」她在他怀中挣扎,使尽柔道技巧仍甩脱不了他,只好用抓、用咬、用踢……
「阿绮,你发疯了是不是?」子逸被她攻击得狼狈不堪。
「我就是发疯了,怎么样?」她瞄到对门有人探头出来查看,知道与子逸的争吵为宁静的公寓带来罕有的噪音,胆气更壮。「你再不走,我就喊救命,让人叫警察来!」
「阿绮你……」
「你走不走?」她用力将他推向门口,「我很认真的。只要我喊救命,那些邻居真的会打电话报警。」
「好,你别推我。我会离开,等你冷静後我们再谈!」
「我永远都冷静不下来!」
「阿绮,你知道你的问题在哪里吗?」他及时以手挡住她用力关上的门,取得最後的发言权。冷静的眼眸看进她眼里的慌乱,「你从来不肯说你想要什么,任我胡乱猜想。我猜错,你就对我发脾气,不肯听我解释。」
「你去找不会对你发脾气,肯听你解释的俞梦霓好了!」她就是这么不讨人喜欢,怎么样?他干嘛委屈自己迁就她!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会如你所愿,我就去找梦霓。」子逸也是有脾气的,不习惯低声下气的他,立刻给予反击。「至少她比你诚实。她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但你呢?阿绮,你对我,甚至对你自己诚实吗?」
仿佛受不了他尖锐的言语,犀利的眼光,宁绮失控的大吼:「够了,我不要听!你给我滚出去!」
她用力摔上大门,把子逸给隔离在门外,也把自己的心给摔碎。
她不诚实吗?她就是太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却无法撇下骄傲去求,才会这么痛苦。
冰冷的泪水不断流下,宁绮背靠著门,软弱的滑坐地面。子逸永远不会明白她的心事,在康河泛舟的那日他不懂,在纽约宫的那夜他不懂,即使是现在,他还是不懂。
她不是任性,不是固执,只是骄傲。因为,骄傲是她如今唯一拥有的。她的心,她的情,她的人,全都属於他了。难道连骄傲也要属於他吗?
第九章
「阿绮,你还要躲我多久?」
俯在她耳畔的低语,使她像只受惊的小兔慌得逃进热闹的婚宴里。那雄浑低沉的足以掳走女性芳心的优雅男嗓,依然拥有扰乱她的力量,一再在脑海里回旋。
理不清心头的情绪是什么。曾经以为不去思考,也完全不去想,让忙碌的课业与工作占满她的生活,很自然就会遗忘。然而,不思量自难忘呀!
谁说时间和空间的距离会让浓情转淡的?为什么她反而像被茧丝缚住的蚕宝宝无法挣脱?
记得一位作家曾这么说过:「未完成的情爱,总是教人无处可逃,即使踏遍山海江河,捱过朝夕年月,心里永远有一块空缺,在角落等待。」
她对子逸的情感便是这样吗?一再束缚住她的生命,只因为她与他没做个了结?
不,怎会呢?
子逸离开她位於剑桥的公寓後,连电话都不曾打给她,完全消失在她的生活中。
曾经以为他的电话很烦,後来才发现再烦人也是甜蜜的烦呀。一旦没有了那些烦人的电话,他就像只断线的风筝永远飞离她的掌握了。午夜梦回之际,泪水情不自禁的流下,仍无法相信情已逝,爱难回,两人就这样各分东西。
这样也好吧。
既然他不爱她,何妨让自己就此断了痴念。然而,痴是可以断得了的吗?连诗人都道:「上帝祂也无法调回一个痴定了的心。」
她花了十年都没办法忘了他,两个月更不可能了!
惆怅之余,只能过一天算一天。就在她以为与子逸此生无缘,突然传来她二哥宁缙结婚的消息,令她不得不再度返家,避无可避的面对子逸。
家人,是她无法拒绝的。
即使心情若飘忽的纸鸢,但不管飞得再高,逃得再远,牵系在亲人手中一端的线,永远有力量把她拉回来。何况她真的高兴苦恋多年的二哥,终於能有情人成眷属,娶到这么个美艳的二嫂回家。
可是再度面对子逸……
原本就意料到会碰面,子逸毕竟是宁家的至交,二哥的婚礼他於情於理都会出席,她心里早有准备。但在教堂时与他四目相交的刹那,她悲伤的发现有些事只是被冰封住,从来没有消失。一旦冰化了,随时会像花儿般盛放。
子逸的眼光专注而炽热的锁住她,令她无端的心乱,想逃。
但能逃多远呢?即使永不相见,于逸在她心中永远会是魅影,阻碍她破茧而出。
只是逃的本能还是让她能避则避。直到两人狭路相逢,他抓住她胳臂俯向她耳语,那饱含深刻情绪的低语,一如往昔在她体内引起骚动。
那一刻她想投向他,即使他爱著别人,对她只有肉欲都没关系。可是宁家人的骄傲却让她无法匐匍在他脚边,接受没有爱的婚姻。所以,她再度逃了。
逃入人群,并没有因此让她感到安全,她的心更加忐忑、更加慌乱、更加无助,她觉得就要淹没在人海之中,没有人可以救她。
「阿绮!」斯文带笑的轻柔呼唤,将她从濒临窒息的氛围中救出。宁绮空洞的眼神有了生机,凝视站在她面前的男子。
虽然不像夏晔那般漂亮,博智的娃娃脸一望就让人心生好感。从母系那里得来八分之一的德裔血统,使得他的脸型更为立体分明。五官则是东方人的清秀,两道浓黑整齐的眉,下嵌一双清澈有神的眼睛,挺立的直鼻下,是笑起来吸引人的美唇,和一口闪亮的白牙。
「我看你在发呆。怎么样,肯不肯赏脸陪我跳支舞?」他伸出友善的手。
「博智……」她犹豫著。
「快点!」他一改之前的温文,一把捉住她胳臂,将她带进舞池,明亮的眼睛朝她肩後望了望,嘴角噙了抹得逞的笑。
「怎么回事?」她想旋身看个究竟,博智立刻阻止她。
「别看!两只发情的公鹿抵角,动物奇观常常有播,没必要看。」
「博智,你到底在说什么?」她瞪他。她家什么时候开始养鹿,她怎么不知道!
「我更正。」博智不正经的朝她轻眨鬈翘得令女性羡慕的长睫,笑开一口白牙。「那两只公鹿没抵角。因为在他们摩拳擦掌准备为母鹿决斗时,发现母鹿被我给抢了过来。」
「博智,你胡说八道什么!」宁绮脸一热,气急败坏的娇嗔。
他大笑著,带她在舞池中转过一圈又一圈。宁绮这才从眼角余光瞄到子逸与耀庭各站在舞池外一端,狠狠瞪向博智,心里有些恍然。
「你太过分了,竟然把人家比成母鹿。」她埋怨的道。
博智不以为忤,亲昵的拥住她。
「我看你一整天魂不守舍,才想逗逗你嘛。阿绮,以往我们虽然不是很亲近,但我一直当你是妹妹,可不像那两头公鹿对你有非分之想。」
「你……胡说什么!」她不自在的别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