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女孩会喜欢上仙人掌?
这个疑惑始终盘旋於杨子逸心中。
不与繁花竞艳的仙人掌,独自生长在群芳远离的荒漠之地,撑一身傲骨,与日月并存,教人可望而不敢及。
像仙人掌的女孩,以密密的刺重重保护她纤细、脆弱的心灵,让人看不清她的真心意,也教深爱她的男人,在拥抱她时,承受万针刺体之苦。
但只要能触碰她的心,即使忍受空旷的寂寞,受真情折磨,都将是值得的。
只是这份心情她明白吗?
微眇的心声比月夜下的洞箫曲还要凄凉。是不是只有化身成沙漠的风,才能与他的仙人掌女孩温存?
当春风再度拂来,他看著枝伢间呈现的一片郁郁新绿,滚滚的相思勾引起每一寸年少时的记忆。
他的叹息融人风声,逆向吹回时间的潮流。
第一章
宁绮第一次看到仙人掌,是在她三岁的时候。
母亲池云秋酷爱园艺,家里有许多园艺的书籍,宁绮还是孩童时,便爱赖在母亲香软的怀抱,翻看有著植物照片的彩色书籍。
她知道许多植物品种,家里的温室植满名贵的花卉;可是她没见过仙人掌。当园丁伯伯为母亲带来一小盆艳丽的仙人掌花时,她几乎看痴了。
小小的脑袋瓜里,无法想像世界上竟然有这种植物。
植物应该是有枝、有叶,可是仙人掌都没有。由於必须适应乾早的气候,承受炽热的阳光,除了生长在水分供应优於沙漠地区的少部分仙人掌种类外,大部分仙人掌的叶片都退化成茎节上细小、寿命很短且没有机能性的叶片。
光合作用的进行几乎全由体积较大的绿色肉质茎取代。茎体具有发达的贮水组织,蜡质表面可减少植株的水分蒸散,上面还长了许多刺及绒毛防止水分散失。
她看到的是一种叫「白香花丸」的仙人掌。肉质茎成圆柱型,铃铛形状的花朵在绽放时像在仙人掌亡放了一圈花环,与倒生成钩状的刺形成相当诡异的美丽。
她对著淡黄色的花朵发呆,小小的手想碰触,又怕被细小的刺伤害。那些刺就像是捍卫宛如公主般娇贵的花朵的勇士,威吓著任何觊觎公主美色的入侵者。
「仙人掌是一种自我保护性很强的植物呢。」池云秋轻笑著道。
担心女儿会因为好奇心,鲁莽的碰触仙人掌,伤到可爱的小指头,她遂牵起宁绮小小的手,带她到花园里,指著数盆新移植进来的植物要她看。
宁绮漂亮的丹凤眼瞪视著,注意到植物有著长长的叶片,模样像极了芦荟。只是叶片上并没有芦荟叶片的钩刺。
妈咪带她来看这种变种芦荟干嘛?宁绮纳闷著。
「昙花也是仙人掌的一种喔。」
宁绮转动著骨碌碌的眼睛,像是无法接受芦荟竟有听起来这么美丽的名字,还跟刚才迷住她的仙人掌同一种类。
「这不是芦荟吗?」她满眼疑惑。
「不,它们是昙花,属於叶型森林性仙人掌类。」池云秋温柔的对小女儿解释著。「仙人掌和芦荟都是多肉植物群的一种。」
宁绮的小脑袋无法分辨多肉还是少肉,只觉得既然没有刺,又怎会是仙人掌呢?
「可是……没有刺……」她稚嫩的嗓音有著疑惑,天真的眼眸里充满问号。
「叶型森林性仙人掌类虽然没有剌,但还是仙人掌的一种。」
「可是没有刺。」她仍然坚持。
池云秋美丽的红唇绽起柔笑。小女儿总有-肚子的好奇心,像个哲学家喜欢追根究只,非得要探查到令她满意的答案不可。
「它们有刺,只是退化了。」她将茎上的刺座构造指给女儿看。「这种仙人掌生长在森林里,有足够的水分供给,不需要刺来防止水分蒸发。」
「可是很丑。」宁绮勉为其难的同意昙花也算是仙人掌的一种,即使母亲的话让她似懂非懂。
池云秋被女儿天真的模样逗笑,搂著她耐心的说:「那是因为昙花还没有开花。如果你见到它们开的花,就知道有多美丽了。」
「那什么时候会开花?」她眨巴著两排绵密的睫羽,漆黑灵动的眼眸充满渴望。
池云秋爱怜的凝视女儿。宁绮是宁家三个孩子中唯一的女孩,也是三兄妹中最没耐心的-个。丈夫总是笑看著女儿,摇头叹息,不晓得宁绮的毛躁是遗传自哪里。尽管如此,夫妻俩可是相当疼惜唯一的掌上明珠。
「阿绮,它们在晚上才会开花。只有最有耐心的惜花人能欣赏到那脱俗的花姿,闻嗅到那扑鼻的芳香。因为它们只开一晚便凋谢了,错过了这次,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盼到下一次花开。」云秋的声音里有著叹息,与女儿相似的清澈美眸柔得如水般,纤巧的丹唇勾出一抹柔。「它们就像爱情一样可遇而不可求。」
母亲眼里作梦般的光芒,像七彩的泡泡般脆弱而美丽,吸引宁绮所有的注意力,令小小的心灵生出向往。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爱情这个字眼,她就立下志愿,一定要耐心的等待花儿开放,她就可以知道爱情是什么了。
她一直没有等到。瞌睡虫总是跟她作对,每每错过了花期。
但从那天起,她就对仙人掌著了迷。幼稚园大班时,她种的盆栽便是一株球型仙人掌。
要放春假了,宁绮舍不得开始绽放鲜红色花朵的仙人掌品种「雪晃」,将它带回家观赏。
管家阿姨从跟车的老师手中接过她的书包,宁绮捧著仙人掌蹦蹦跳跳的走进大门,迎面而来的花树香味令她神情更加愉快,追著在羽扇豆上飞舞的蝴蝶玩。
她掠了掠男孩子气的短发,以一手捧著小盆栽。
向来怕热,又讨厌编辫子、束马尾,宁绮索性剪了个薄贴脑勺的短发。浓眉凤眼的她,看起来十分英气,活泼得像个爱闹的小男孩。
她今天穿了袭白色的雪纺纱洋装。前缘留下她细小指尖的污痕,准是她的手弄脏,不耐烦去洗手,顺势擦在衣服上造成的。
小小的腿儿在浓密的花树间跳跃,像只快乐的小鸟般哼著不成调的歌曲,脑袋里盘旋著母亲昨天买的进口冰淇淋。她吞了吞口水,彷佛尝到入口即化、凉到心坎里的冰淇淋滋味。
她停下脚步,满足的轻叹口气。
「你们瞧!」陌生的男孩嗓音冒失的响起。
宁绮狐疑的循著声音来源看过去,和一双神采迫人、充满惊奇的眼眸对上,心跳漏了一拍。
「男生穿裙子耶!」
雷电交击,顿时打得宁绮头昏脑胀。
他说什么?
男生穿裙子?
什么男生?这里唯一穿裙子的人不就是她吗?
「是耶!」七嘴八舌的附和随之而起。
宁绮注意到那双眼睛周围的其他双眼睛,顿时满天金星,好像有无数双眼睛带著恶意嘲弄著她。
她僵在原处,只觉得血气上涌,某种愤恨、受辱的难堪从上往下、从里往外的冲击著她小小的身躯,几乎要爆炸。
「好可爱喔。」自己也是可爱型的少年,偏爱赞人家可爱。
「没想到可以看到男生穿裙子。」国字脸的少年看起来倒有几分剽悍爽朗,就那双眼睛色迷迷的。
「男生穿裙子有什么稀奇?」懒洋洋的悦耳嗓音发自一派贵公子派头的美少年。
他的美丽让宁绮感到自卑,一时目瞪口呆。
「苏格兰男人都穿裙子。」
「他们可没穿蕾丝裙,而且还是洋装!」最先说话的男孩不表赞同的摇头,接著蹙起眉瞪向她,咕哝著:「也许不是男生。」
「子逸,他头发剪得比我还短,女生不都留长发吗?」另一道声音惊奇的响起。
宁绮果然发现这人留著比她还长的头发,愤怒的瞪梘他。
谁规定女生就一定要留长发的?
他头发比她长,他是女生吗?
「啧啧啧,你们看那双眼睛有多凶呀,简直要吃人!」国字脸的少年做出小生怕怕状。「如果是女生,那就是恰查某,跟我家的国美有得比了!」
宁绮最讨厌人家说她是恰查某了!一双可爱的眼眸瞪得快凸出来了。
「国美才没人家可爱呢!」可爱型的少年坚持道。
宁绮的怒气因为少年的话而陡降,乌溜溜的眼眸骨碌碌的转向他,传递著一抹感激。这个哥哥人真好,她决定要喜欢他。
「是女生就该有女生的样。哎,现代社会真乱,令人越来越分不清真相。男生留著女生一样的长头发,女生剪著比男生还短的头,让人分不出来是男是女了。」被称为子逸的男孩摩挲著下巴,烦恼的道。
气血再度上涌,这个讨厌的小老头是谁呀?
说来说去,都怪他突然冒出一句「男生穿裙子」,害得她呆站在这里被人指指点点。宁绮小小的心灵不爽极了,生干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都怪他啦!
「子逸,你说这话可是侮辱到夏晔罗。」国字睑的家伙唯恐天下不乱的挑拨。一你该不会是嫉妒人家有张比女生还漂亮的脸吧?」
「胡国良,你少胡说八道。」不愠不火的声音阴恻恻的响起,若不是那双漂亮的眼瞳里冒著恼怒的火焰,倒是听不出来他在生气。「敢拿我的脸开玩笑的只有你,其他人可不会。」
「夏晔,你生气了呀?对不起啦。」胡国良吐了吐舌头,扮鬼脸。
「哼!」
然而,宁绮的怒气可不是一个「哼」字可以过去。对於霸著她家露台、拿她当透明人般评论的这群臭男生,宁绮可是积了满腔的不满,只要一个触媒,就会让她全面爆发!
两只眼睛像兔子眼般涨红,怒火喷吐著,彷佛谁敢惹她,就要倒大楣的模样。偏偏有个不怕死的家伙,就是那个讨厌的小老头,居然还敢温吞吞的从露台上走下来,三步并作两步的朝她靠近,甚至弯下腰俯看向她……
「去死吧!」她想也不想的把她手里的宝贝仙人掌往那人砸去。
子逸出於本能,像接篮球似的想接住不明物体。可惜他接到的不是花盆,而是仙人掌上的球型茎部,浓密的细刺毫不留情的扎进他柔软的手掌。
「啊!」他惨叫一声,甩开仙人掌。宁绮那盆宝贝雪晃就在她面前跌落地,砰的一声,瓦片四飞。
「子逸!」
杂沓的脚步与惊叫声四起,宁绮如梦初醒,瞪视地上残破的瓦片及仙人掌。除了原本那三朵艳丽的鲜红色花朵外,银白色的仙人掌刺染上点点的血红,就像无数朵红花。
「子逸,你别动!」夏晔冷静的捉著他痛得发抖的手,手掌上的刺沭目惊心,看得他心里发毛。「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他冷静的命令唤醒了众人,世界又开始转动,宁绮的眼光也从地上的仙人掌往上移。
当她看到子逸掌上染血的刺,有短暂的失神,不太明白他手上怎会有剌,难道他也是株仙人掌?
鲜艳的血珠不断自被刺扎伤的手掌冒出来。雪晃的刺看似柔软,实则非常刚硬。子逸的唇咬成白色,与血红的掌对比成诡异的书面。
「怎么回事?」从屋里出来的宁纪,与奔进屋打电话的博智撞个正著,当他看清情况,立刻当机立断的奔回屋里向大人求救。
直到此刻,宁绮才发现她闯下大祸。
子逸掌心中冒血的仙人掌刺,和地上仙人掌的红花,混合成一片红色的光,教宁绮看得头晕目眩。她害怕了起来,踉跄的後退。围在子逸身边的少年们,同仇敌忾的瞪视著她。那愤恨的眼光,吓坏了她。
「哇!」她跌倒在地,痛哭失声。
几名少年面面相觑。子逸瞠视著地上的泪娃娃,像是不明白他追个痛得该哭的被害人都没哭,加害他的小娃娃为何哭了起来。
手掌上的刺痛,呼应著心头微微的疼,若不是怕掌上的刺伤到入,子逸真想抱住泪娃娃安慰。
一直到宁家的女主人池云秋出现,众人才松了口气,但还没喘过气来,便看见哭得肝肠寸断的泪娃娃猛地扑向美丽高贵的女主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把眼泪和鼻涕都往名贵的香奈儿套装糊,惊天动地的哭泣声转为模糊的抽泣,哭得打呃。
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子逸和他的朋友们,在泪娃娃的哥哥宁纪的解释下,终於明白他们错得有多离谱。根本就没有男生穿裙子这回事,因为泪娃娃是个女生。
尽管她的凶悍不输男生,但还是个道道地地爱哭的小女生呀!
∞ Φ 风の谷 Φ ∞∞ Φ NauSicAa Φ ∞∞ Φ 风の谷 Φ ∞
「对不起,子逸。阿绮平常不会这样。」池云秋愧疚的向手掌缠满纱布的男孩致上第一百零一次的歉意。
医生已经帮子逸的伤口做好处理。他可是戴上显微镜片才把一根一根的仙人掌利刺清乾净,还在子逸无辜的小屁股上,注射了破伤风针及消炎针。
「宁妈妈,您别放在心上。这件事我也有错。」身为有泪不轻弹的男子汉,子逸从头到尾都是忍泪忍痛。
其实他也不想这么压抑自己,偏偏他那群「好」同学虎视眈眈的盯视著他,害他想偷偷掉几滴泪都不敢。
开玩笑!万一给这群家伙见到他为了这点小伤痛哭流涕、龇牙咧嘴,岂不是毁了他一世英名?他们准会到学校加油添醋的宣传。所以,尽管痛彻心怖,子逸还是咬牙忍耐,勉强弯著嘴角苦笑。
哎,现在如果在他面前摊上一本春秋,他就可以比美刮骨疗伤的关公了!
「子逸,你这么说,宁妈妈更过意不去了。」云秋自责道。
女儿是活泼调皮了一点,这种暴力行为却从来都没有过。她无法理解宁绮为什么会拿她心爱的仙人掌当武器攻击子逸。
「哎,要我怎么跟你爸妈交代!」她愁眉苦脸了起来。
「宁妈妈,子逸说得对,这件事不能全怪绮绮啦。」长相可爱的耀庭不忍心见美丽柔弱的云秋难过,及可爱的宁绮受到责难,连忙道。「是我们先说她是男生穿裙子,才会惹恼她。」
「什么?」宁纪听後好笑又好气,将包括受害者杨子逸等一干好友全都瞪得心虚地垂下头。「你们说阿绮是……」
「对不起啦。」耀庭诚挚的道著歉。「可是我一直赞她可爱啊。是他们啦!」他很没义气的指著其他人,还神经大条的没注意到众人敢怒不敢言的白眼,大放厥词。「博智说绮绮的头发比他短,不可能是女生;国良说她是恰查某;夏晔则什么都没说喔。」
「阿绮最讨厌人家说她恰了。」宁纪蹙眉道,但想想不对呀,照这么说,妹妹该攻击的对象是国良,怎会是子逸呢?「她为什么攻击子逸?」
「说绮绮男生穿裙子的人就是子逸!他还跑过去挑衅她,绮绮才忍无可忍的……」
「喂,耀庭,你不要不分青红皂白,胡扯一气!」两手里满纱布的子逸,在宁纪愤慨的眼光瞪视下,连忙为自己辩白。「我哪有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