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日头赤炎炎。
是考季,亦是留学的旺季。
桃园中正机场的出境大厅里,也早因暑假的到来而热闹不已。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有出境的旅客,也有送行的人们。
吵杂的出境大厅里人声鼎沸,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等着登机的时刻来临。
突然,角落里窜出了几声明显的啜泣声,吸引了不少人的好奇侧目。
“皓萱,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凡事都得小心的。”洛白小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再次叮嘱眼前一脸不耐烦的宝贝女儿。
“是、是,我知道了。我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洛皓萱尴尬的接受四处投射而来的妤奇目光,第一百零八次无奈的点头,面对老妈即将再次爆发的泪水,洛皓萱无力的向在一旁看戏的冷血小弟求救。
“老妈,老姐都二十三岁了,更何况,坏人才不会对她这种平板身材感兴趣,所以你就别瞎操心了。”洛逸轩帅帅的把手插进裤袋里,心情好得愿意开口。
“是呀,别担心了。”附和的点了点头,即使知道这就是逸轩派的冷血关心,可是洛皓萱还是听得很不舒服。
“怎么可能不担心。”他们姐弟俩的说辞虽然让洛白小月止住了将爆发的泪水,但是却丝毫影响不了洛非的忧心忡忡。
“在台湾念硕士不就好了吗,为什么偏偏要到日本去读服装设计?!”他越想越烦躁,忍不住又开始这几天从不曾离嘴的碎碎念。“去日本要认真读书呀,不要给我交了一个日本鬼子男朋友回来,我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去读书就算了,他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宝贝女儿和日本鬼子通婚,毕竟和日本鬼子的国仇家恨,身为陆军上尉的洛非是绝对忘不了的。
“老爸,知道了。”第一百零九次无奈的点头保证。“那我走了,你们要保重。逸轩,替我照顾爸妈。”洛皓萱拖着行李停停走走的回头向他们挥手道别。
向依依不舍的父母用力挥了挥手,直到他们的身影埋没在人群中,她才慢慢的回过身子。
说实话,即将只身前往异国,洛皓萱心里有害怕也有兴奋。
只是……她必须承认,现在她心里的确是兴奋的心情占了压倒性的胜利。
笑容一朵一朵慢慢的浮上洛皓萱红扑扑的小脸,她咧着不能再开的笑脸,冲着前方的验证人员傻笑。
嘿嘿……日本,她来了。
拉面、寿司和猪排饭,她就快迎向它们的怀抱了。
洛皓萱光想象,就已经觉得香味扑鼻、饥肠漉漉。更何况再没多久她就可以投身于美食的大海里,这一切叫她怎么能不兴奋、能不开心得想飞?
努力的熬了四年,洛皓萱终于说服老爸让她到日本去留学。顾不得老师和同学异样的眼光,更顾不得意大利才是服装设计的天堂,她就是执拗的要去日本,要去那个充满拉面、寿司和猪排饭的天堂。
她相信她还是一样可以载誉归国,只是多了各种钟情的美食陪伴,更叫她这一趟不虚此行。
不管怎么样,她终于要去日本了。
现在的洛皓萱兴奋的想飞。
根本是恶梦,迫升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己手上的登机证发呆。
不愿意面对现实的摇了摇头,迫升痛苦的看着手中机票上斗大的“经济舱”三个大字。
心情不是很好的对眼前一个径自朝他甜笑的服务小姐露出敷衍的笑容,即使是一向对女人温柔体贴的他,如今也无法再维持太多的风度,他只要一想起等一下要将自己近一百九的昂藏身高塞进小机舱的小座位中,那困窘的痛苦简直让他不愿意去回想。
台湾和日本来来回回了那么多次,除了第一次不懂事之外,迫升绝对是头等舱的常客,撇开迫日财团在日本商界的地位不谈,第一次无知尝试之后的恶梦,和全身动弹不得的困窘,那恐怖的一切都让迫升不愿再踏进经济舱一步。
而今只因为好友秘书犯的愚蠢错误,害他不得不再一次的重温恶梦,黑鸦鸦的乌云马上笼罩住迫升布满低气压的脸上。
无视四周不停投射而来的爱慕眼神,迫升现在的心情已经荡到了谷底,尤其是他无意谙瞥见一个搂着美女的矮子老头手上拿着头等舱的机票之后,那不爽的心情更是狂飙到了顶端。
就是有这些没必要,又爱装凯子的家伙霸着机位不放,才会害他这个也称得上有障碍的可怜家伙求救无门。
铁青的脸色上没有了平常一贯的温文儒雅,熊熊的不满在迫升心底炽烈燃烧着,他喃喃自语的默默祷念着最好赶快来一个无辜的倒霉鬼让他发泄一下心中满溢的郁闷。
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大背包,洛皓萱雀跃的走向登机门的长廊上,开心的哼着小调,眼神也不专心的向四周飘呀飘,直到撞上了一副宽厚的臂膀,而且行李又不小心地K上人家的脚,这一切才稍稍的冷却了她兴奋过头的神智。
“对不起。”洛皓萱揉了揉自己发疼的鼻梁,诚心诚意的为自己的莽撞道歉。
“笨蛋。”不知道是该感谢自己的祷告奏效,还是该唉叹自己今天的祸不单行,还没搭上飞机,迫升已经快被这些乌烟瘴气的浑蛋事搞得快花轰。
“你没长眼睛,走路都不看路的吗?”
订错机位已经够惨了,没想到走在路上都会被莫名其妙的攻击,他一脸不悦的瞪着眼前的肇事者兼倒霉儿,用日文狠狠的骂了她几句,只是他不以为眼前这看起来像小鬼的女孩会听得懂。
“你说什么?”洛皓萱有了一瞬间的呆愣,不是因为语言的隔阂,而是不懂自己无心的小错误有没有必要引起这么激烈的反应。
“我说你是笨蛋,没长眼睛的笨蛋。”心情的极度不爽,让迫升完全坏了自己的原则,他日文夹杂着英文,迫升完全将自己的不满发泄在这句震天的吼叫中。
“啊。”洛皓萱终于确信了眼前这个暴躁男人的无礼,捂住自己快被震破的耳膜,她也有许多话想说:“我已经说了对不起,你有必要这么生气、这么没礼貌的骂人吗?”蹬着高跟鞋睨着他,再用日、英文交错的回敬他,洛皓萱不懂这男人的目中无人打哪而来。
“我为什么要对你有礼貌?是你没长眼睛来撞我的。”迫升的怒气持续飘涨中。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如此的恶言相向。
“我已经向你道了歉,你就不能有礼貌些的回应我吗?!”洛皓萱一向坚持“我不犯人,人不犯我”的铁则。这件事虽然是自己不小心在先,但是这个浑蛋沙文日本猪也不用这么羞辱人吧!
如果不讨回个公道,岂不是太丢台湾人的脸吗?
“对笨蛋不需要有礼貌。再说,谁晓得你是不是看我长得英俊,自己主动往我身上黏来,我莫名其妙的被吃了豆腐,难道你不应该被骂吗?”他不悦的神情明显的写在脸上,她毫不相让的气魄和语气更是让迫升的心头多了许多火苗。
“看你长的英俊,我自己主动贴上去?”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日文学得还不够成熟,洛皓萱不敢相信会有人自恋到这种地步。
“没错。你看,连你自己都承认了。”在日本,他也是经常这样被女人黏来贴去的吃豆腐,谁知道,眼前这个小个头的凶女人是不是也是一般的居心叵测。
“对不起唷,本姑娘的眼睛和神智都十分正常,我还没疯到会对你这大猩猩有企图,请你不要莫名其妙的自做多情。”
被羞辱的难堪袭上洛皓萱的心头,她简直不敢相信这年头还会有这等不要脸的男人。
“我就算真的去喜欢一头猩猩,我也不会喜欢你这没礼貌、没修养加没风度的笨蛋日本变态男的。”洛皓萱的心头也燃起怒火,刚才踏出国门的雀跃好心情全被破坏殆尽。
“是吗?”迫升的怒气全被她那些挑衅的话语给逼到了顶点,隐忍住满腹的怒火,他努力的用残留的理智捉住自己仅剩不多的形象。
很生气,他真的很生气,活了近三十年也从来不曾这么生气过。
从来女人看见他只有投怀送抱、骄矜做假的模样,他从来不曾碰过一个女人能让他情绪失控到这种地步。
好,很好。迫升望着她,嘴角不自禁浮起一朵诡谲的笑容。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体会到“怒极反笑”的境界,迫升打从心底兴起了作弄她的念头。
既然她说她宁愿喜欢一头猩猩,也绝对不会为他动心。那么他倒想借此试试他迫升的无敌男人魅力,和她所谓的绝对能到达什么地步?!
他绝对要让她彻底的为他心动,他绝对要让她后悔说出这句话。
“没错,白痴才会喜欢你这个笨蛋日本沙文猪,无敌大自恋狂。”洛皓萱还身陷在炽焰的愤怒火团中,对他那诡异的笑容完全没看见。
“自恋狂?!”越生气,迫升反而漾起更大的笑容。
笨蛋日本变态男?笨蛋日本沙文猪?无敌大自恋狂?
这倒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形容他。
他会让她有机会亲自再一次的享受她自己惊人的发现。
“怎么样。”被他古怪的表情看得有点心惊,洛皓萱硬ㄍㄥ起自己的勇气。
迫升不置可否的逼近她,脸上挂着一个好绅士的笑容,他慢慢凑近了她的颈窝,深吸了一口气。“我们走着瞧,我们绝对会再见面的。”
今天这一切全都是因为滕木秘书粗心造成的后果,迫升毫无疑问的认为。
他会给滕木秘书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更会给这个笨女人一个认清他迫升无敌男人魅力的机会。
“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他恨恨地拍了拍她红扑扑的小脸,嘴角一直噙着诡谲的笑容,眼角不忘丢给她一个勾魂的眼神。迫升就这样头也不回的提着他的公事包走了。
这一连串动作几乎是在一瞬间完成的,洛皓萱还来不及从震惊中回复,那个男人的身影早已经走远。她摸着身上不断冒出的鸡皮疙瘩,双腿发软的跌坐在自己的背包上,直到身后的好心太太过来搀扶她,她才悠悠的回复神智。
喃喃地向好心太太低头致谢,洛皓萱脸色发白的提起沉重行囊继续缓缓的向前迈去。
她不敢相信自己还没出国门,就已经在机场遇上了日本大变态。她愤恨不平的望着眼前早已空无一人的长廊,恨自己刚才怎么忘了赏他几个大锅贴,更忘了自己柔道三段的好功夫。
不管怎么样她都该劈他几掌、赏他几脚,要不然也得狠狠的骂那个变态几句以泄心头之忿。但是刚才她竟然什么也没做,竟然只是呆呆的杵在原地任色狼予取予求、逍遥法外?!
还杵在原地发愣,耳边已经传来了空姐催促的广播,洛皓萱背起沉重的背包,心里是越想越气。
她发誓,要是再让她看见那个低级下流的日本色狼,她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绝对。
滕木秘书没有表情的望了眼满桌的便当和各式小吃,公式化的掏出手帕把脸上无数个口红印给擦掉。
“够了,我代我们社长谢谢各位小姐的午餐。现在已经是我们的休息时间,请各位小姐先离开好吗?”滕木秘书推了推脸上的眼镜,锐利的眼神毫不妥协的望着眼前那些妄想破门而入的女人。
没有任何感觉的听着她们惋惜的声音,直到看见她们的背影全消失在电梯之内,滕木健治才疲惫的坐倒在自己的椅子上。拿下金边眼镜,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他从公事包里拿出了自己早上准备的便当。
看着窗外辽阔的顶楼风景,想着自己自从大学一毕业就一头栽入了迫升准备好的陷阱,心中就不禁浮现起万般的无奈。
抬头望了眼时间,滕木健治再次拿起了桌上的金边眼镜,站起身走到身后的办公室门前。
“社长,对不起,你和东南会社的大木社长还有饭局。”他敲了敲门,随口扯出了一个附近会社的社长名。
大概过了快五分钟,迫升才衣衫不整的出现在门前,身旁站着一个头发凌乱、身材火辣,只是脸上的妆多了好几道汗水流过痕迹的浓妆美女。
明眼人一看都知道刚才在社长室里究竟发生过什么火热的事,滕木健治更是连看都不用看,一脸公式化的重复着刚才的说辞:“社长,你一点和大木社长有约。”他对这样的差事已经习以为常,几乎是每天都可以见到的戏码。
“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迫升给了他一个抱歉的眼神,拉好了自己的衬衫,转头搂住身旁的美女。“丽美,你先回去,晚上我再给你电话。”他在她脸颊上偷香了一口,但是只吃到了满嘴的粉。
“升,你一定要打电话给人家,不能忘记唷。”丽美眼神迷离的瞅着他,娇滴滴的软在他的身上磨蹭着。
“会、会,我一定会打的。”迫升擦掉满嘴的粉昧,对丽美的软语呢喃似乎非常享受。
“不能忘唷。”依依不舍的向心目中的金龟婿挥手说再见,沿路不忘丢几个勾魂的眼神给在一旁发呆的滕木健治,丽美的身影才缓慢的消失在电梯内。
“喂,健治,我女朋友对你眉目传情唷。”迫升打趣的看着这个从大学一路走来的好朋友。
“我没看见。”滕木健治面无表情的开了窗,想把丽美带来的浓浓香水味尽快消散。
“你别老是这一号表情。多笑点,你也会跟我一样女朋友多多。”迫升痞子般的赖坐在滕木健治的位子上,一口一口的偷吃着他辛苦准备的便当。
“我不需要。”一把抢回自己的午餐,滕木健治随手指向桌上的那一堆贡品。“你女朋友们送来的,随便挑一个吧。”
“今天又被偷袭了?”迫升不置可否的顺手捉了张椅子,悠哉的坐在滕木健治面前一同野餐了起来,眼角余光不小心地瞟见了他桌上沾满口红印的白手帕。
“也不想想是谁害的?!”滕木健治难得发了脾气,领他这份薪水不仅要劳心劳力、还得出卖肉体,他这个没良心的社长竟然还在一旁说风凉话。
“好,我会告诉她们不要那么猴急的,请滕木先生息怒。”迫升嘻皮笑脸的面对好好先生难得的小怒火。
“对了,这份东西是你要的。”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滕木健治从抽屉里拉出了一个牛皮纸袋。
“这是什么?”一点都没有打开的意思,迫升吃着便当,无所谓的看着那叠厚厚的文件。
“你从台湾回来之后,怒气冲冲的要我将功赎罪的资料。”上次不小心将头等舱的机位订错,滕木健治自责了好久,也因为如此,对这份戴罪立功的机会更是用尽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