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啦,干嘛一定要那么罗嗦地找理由,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嗯,就只是因为……
习惯性地搔了搔乱发,想不出个确切理由的莫磊乾脆把一切归类成最简单好讲的──
「……我不想浪费。」
不……想……浪……费?
静静地任由莫磊将自己被利石割伤的四肢上药包扎,原本还有著几分伤怀感触的封擎云早被转移了注意力,不断思索著这四个猜开都懂合起来却如天书般难辨的文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对他好是因为不想浪费?这两件事怎么想都是风马牛不相及,能扯的上关系吗……
实在很想效法古人不耻下问的精神,再向身旁的出谜者问个明白,可是相处这么久对这石头的了解没十分也有八分,真要开口问,九成九除了得到个笨字外,想要的答案仍会是在渺渺云山之中……不可寻。
「别发呆了啦,等会儿帮我弄一下後头……好在完蛋的不是右手,要不然等扎好这些个,我看血也流了一缸去。」口齿不清地叨念著,莫磊正嘴手并用地将衫摆撕成一段段的带条,然後努力跟那只不怎么听话的左臂奋战。
「痛痛痛……要命!怎么这么痛?!」扯紧布条固定著断折的臂骨,莫磊痛的倒抽了口凉气,要不是因为没法推给小鬼打理,他还真想两眼一闭收工去,反正只要不见阎老儿,怎么都比现在醒著受活罪好。
「……很痛?」果然,这一摔对他而言真的很严重……似乎忘了才刚决定收起泛滥的同情心,封擎云又是不自觉地攒起了双眉,虽然看不著惨况,可是从刚才的口述以及扑鼻的血腥味推测,这石头这回恐怕真的很惨。
即使如此……抿唇微哂,封擎云不确定脑里现在所想的是不是证明了自己骨子里的劣根性,因为相较之下,他还是比较喜欢听到这种杀猪似的喊声,至少比之前那厌厌无力的软语来的让人感到舒服多了。
「废话,你当我喊假的啊?又没彩头……好拿……我可不像你这臭小鬼……皮厚的像头牛……没知没觉。」都已经痛到冷汗涔涔了竟还被质疑?尽管气再虚力再乏,莫磊说什么也得硬挺著捍卫他堂堂男儿的尊严,好证明自己才不是一点小痛就会鸡猫子喊叫的没用家伙。
「是,我的皮是既厚且钝,神医那身细皮嫩肉当然不能跟我同准而言。」悄然松了口气,这般负痛下还能训人该表示情况还好吧,淡淡的笑意漾开了封擎云原本微蹙的眉头,郁积在胸口许久的窒闷也像找著了出口般丝丝随语宣泄。
「你刚说该怎么帮你?我怕看不见把你弄得更疼。」没留空档给莫磊回嘴,封擎云可不想让这石头所剩不多的气力全花在对自己的训话上。
「……算你这小鬼还有点良心。」撇唇咂咂嘴,莫磊决定大人大量不跟这小鬼计较,继续咬紧牙根同那截鲜血淋漓的左臂苦战。
好不容易,总算赶在魂游九重天前绑妥了左臂,莫磊如释重负地喘了口大气,庆幸自己没在小鬼面前丢脸地厥过去,扯扯封擎云的衣袖拉过他的右手塞入药瓶,再拉著放到自己尚称完好的右肩上搁著。
「这样就知道位置了吧,反正大概整个背都是,随你洒,你这小鬼再不灵光,总不至於笨到全洒到我头上来吧?」艰难地挪了挪身子,莫磊缓缓地俯下身趴枕在封擎云的腿上,尽管痛的龇牙裂嘴却也还没忘记小心翼翼地避开刚帮他包扎好的伤处。
正搞不懂莫磊为什么在他腿上挪了又挪才完全将身体的重量放下,直到轻微的刺痛感传来封擎云才明白了他的用心,整个胸口不禁又为此暖烘烘地涨满了不知名的情绪,原本只是习惯性淡扬的笑容也不自觉地变得更加深浓。
「……没关系的。」轻语著,他并不介意莫磊压著他的伤,这点违和感在他而言真的不算什么,莫磊实在没必要因为在意这个而委屈伤乏的身体枕的不舒适。
这家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既无理又任性,脾气大嘴巴也坏,他的举止总是蛮横粗鲁的可以,然而那颗心却又比谁都来的细腻玲珑。
像坠崖的时候明明已是怕的半死,却在最危殆的时候仍不忘分神保护自己,而从方才到现在,都已经伤的又痛又累了,却也还勉强打起精神对失序反常的自己处处留心照护著。
为什么?……充溢在心田中的迷惑仍是这一句问语,封擎云实在找不到一个可以令自己信服的好理由,为什么多年来那已经被自己视作奢求妄想的东西,那贫寡到连血脉相系的至亲都吝於给予半分的,而今却可以如此轻易地从一个外人的身上得到?他不懂,真的不懂……
「是啊,没关系,都随我,反正到时候补你这件破皮囊的还是我……小鬼,你当我吃饱撑著啊,把我摔昏点再看看有没有可能会做出这种白痴蠢事。」翻了翻白眼,莫磊没好气地咕哝著,他还没笨到尽找自己的麻烦。
「莫磊,『不想浪费』是什么意思?」单凭著感觉徐缓地在莫磊的背上洒著药粉,敌不过一个又一个的为什么在脑子里打结,封擎云决定发挥锲而不舍的学子精神,二十年来惯於承受一切的自己还是第一次这么迫切地想追根究底。
「笨!不想浪费就是不想浪费嘛,没念过书喔。」
果然,如预期般,莫磊那张嘴只会丢出这种令人顶上生烟的答案,封擎云苦笑地抿了抿唇,为自己的神算感到无奈……就知道这石头不会如他所愿地一次把话说个明白,不过这可不表示他这身为一帮之主的脑袋就只能没辄地缴械投降。
背著莫磊,封擎云深沉地笑了笑,嘴角眉间皆是算计的意味,他可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起兴作弄人了,这石头不知道该说是幸还是不幸呢……
「对呀,没人教过我嘛。」将洒空的药瓶随手放在一旁,封擎云刻意放软了腔调,低头靠近腿上这团暖呼呼的热源细细呢哝著……既然这石头老期望他能做个适龄的小鬼头,他就先试著从这一桩著手,耍赖磨缠也算是这身分该有的表现吧。
天哪!这小鬼怎么发的出这么腻人的声音?自己没给他吃错什么药吧……从没想过这素来老成的小鬼头竟会做出这么有损形象的娇儿举止,莫磊不由地头皮发麻打了个冷颤,慌忙举手捂耳挽救自己的小命,可惜再努力也只顾得了一边不受魔音荼毒。
「告诉我嘛,好啦~」忍了满肚子的笑意,封擎云将头垂的更低,声音呢喃的更恶心,没想到效果这么好,就腿上传来的感觉,似乎是已经把人吓的真僵成了石头,看样子再多磨几下大概就可以榨出答案了。
不……会……吧……这小鬼是在干嘛,这能叫撒娇吗?太恐怖了吧……鸡皮疙瘩已经起了满身,湿暖的气息却依旧在耳边留连徘徊,莫磊只能紧紧地闭起眼,催眠著自己装做什么都没听见。
「莫磊~」再接再厉,封擎云毫不意外地感到腿上趴枕的身子再绷紧了些,其实说实在的他自己也忍的不怎么好受,那满腹狂涨的笑意就快要憋不住地破口而出了。
「莫……哈哈……」再开口,封擎云终於还是输给了自己的忍功,一串串清朗的笑声再也顾不得目的未达地狂飙出口,总算还顾忌著莫磊的伤势,没整个人笑瘫在他身上……有多少年不曾这么放肆地笑过了?竟是笑到连泪……也想恣意地飙出眼眶……
「臭小鬼!……咦?」咒骂了声,恼羞成怒的莫磊倏地一个抬头,正打算好好打赏这不知好歹的小鬼几把银针尝尝,谁知一转脸就让封擎云的那张漾染著灿阳般笑容的俊脸给闪了心神,同时嘴上也像似拂过了什么,一种微凉的柔软触感。
「……」几乎是立即大动作地後仰直起身,灿烂的笑容猝然凝结在嘴边,封擎云怔愕地伸指抚上了自己的唇-瓣……刚刚是什么东西擦过?暖暖软软的,怎么回事?
一瞧封擎云下意识的举动,莫磊就知道刚刚刷过自己唇上的是什么了,原来小鬼的唇那么软,而且凉凉的好像夏天的凉粉块般,可惜时间短的让他来不及细辨那是什么味道。
味道吗?嘿嘿……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悄悄地浮上了莫磊的颊畔,闪著耀眼火芒的黑瞳亮的叫人心悸,瞥了眼仍在困惑中的封擎云,他决定做件好事,回答这小鬼的问题顺便也回答自己的。
「莫磊?」突然无力地垂下了按在唇上的指掌,封擎云才发现不知何时又被莫磊钉上了制穴长针,也依然又是百思不得其解他此举的用意,只因这几根针扎的位置不太像是为他疗伤的样子。
「小鬼,想知道什么叫不想浪费是吧?」扬起了唇弧,莫磊牙一咬忍疼地撑跪起身子,魅惑地伸臂勾揽住封擎云的颈项,将他徐徐地压向自己。
「这眼……很漂亮。」轻柔地在封擎云眼廉上印上一吻,莫磊用著如梦般吟诉的声音低喃著,大眼中却是漾著不相称的狡黠神色,「让它埋在土里当肥料……太浪费。」
「这鼻……嘻,还蛮可爱的。」丰软的红唇不急不徐地在这张精致的容颜上游移著,最後蜻蜓点水般缓缓拂过挺俏的鼻尖,「让它撞歪了塌扁……嗯,也太浪费。」
「还有这唇……看来很甜。」再往下滑行,终於来到那两片令他想一探究竟的唇-瓣,这回莫磊可决心细细品尝一番,好搞清楚小鬼的唇会是什么样的味道,「如果就这么让它摔的稀巴烂……就太暴殄天物了。」
小小心地捧著封擎云的左颊,莫磊微微偏首就张嘴吮住了那两片虽然苍白却仍让他食欲大开的唇-瓣,嗯,果然柔柔嫩嫩的好软,诱使著他忍不住伸舌舔了舔,复又不过瘾般轻轻阖齿咬了咬,再又加重了几分力道吸-吮著。
感觉还真挺好吃的……细细啃咬著,莫磊显然不打算放过这片唇上的任何地方,尽管他觉得口舌间含吮的唇-瓣似乎开始有些发热,不若之前的冰冷,然而此刻他的脑袋实在没空去想这代表什么。
愕然让莫磊亲著,或是说被他当糖般吃著,封擎云发现自己竟是发不出了半点抗议的声音,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出乎意外合作地全然上涌,整张脸突然变的热烘烘地发烫,莫说那双被啃吮的唇-瓣只剩热胀麻痒的感觉,就连脑子也被这热度炙成了浆糊般空茫茫。
明知睁的再大也看不见,一双漆眸还是难得一见地睁了两个大圆,封擎云就这么一脸呆样地任莫磊一口又一口吻著,除了满脸像似著了火般的灼热外,唯一还能清醒感受的--只有胸口那不知为何狂跳的心音……
忽然间,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在唇舌间蔓延开来,这才终於让莫磊晕陶陶的神智为之一醒,血,正是从他视若美食的嫩唇上渗出的。
恋恋不舍地松口起身,莫磊有些懊恼地瞪著那红肿的唇-瓣上缓缓泌出的血丝,他当然知道肇事的祸首正是自己,可是话说回来,这小鬼的唇也太不耐吮了吧,这发现让他对江湖人又多了一项认知……原来功夫是练不到唇上的。
「痛不痛?」伸指轻轻地揩净那抹艳红,莫磊正奇怪这小鬼怎么一点该有的反应都没有,他可不记得刚才有封了他哑穴呀,头一抬就看到了与这副漂亮脸蛋十分不搭的呆然蠢样,看情况这小子又不知神游几重天去了。
「喂,傻啦?」伸掌拍了拍那张像似抹了胭脂的面庞,莫磊再次被这瑰丽的色彩诱引著口水直流,现在这模样可比刚才惨白的鬼样好上一千倍有余,早知道这么简单就能解决这老让他眼睛不舒服的问题,他就是用爬的也会爬过来啃上几口。
「……可恶,怎么还在流。」瞪著那颗颗又渗出的血珠,莫磊的神情像似瞪著什么十恶不赦的东西,虽然说红艳艳的色泽染在唇上也很诱人,可底下那道裂损的口子就绝对碍著了他的眼,索性决定贴上前直接用舌舔试著止血。
这石头怎么还在舔他?……好不容易被换回意识的封擎云开始缓缓拢起了眉头,想不通自己的唇上究竟是抹了什么可以叫这石头啃上这么久,下意识地忍不住也伸出了舌蕊想尝尝自己唇上会是什么味道。
谁知道这一吐舌,触到的却不是自己的唇-瓣,反是另一样更为湿暖的东西,封擎云骇的连忙缩回了舌瓣闭紧唇,不用多想他也知道自己又做了什么蠢事,才降温的双颊又开始升起炙人的温度……
不期然地与封擎云的舌瓣相触,莫磊也是吓了一大跳,然而大眼圆睁的同时另个念头也又在脑中冉冉浮现,让他忍不住又是咂嘴打量了起来……不知道这一样的滋味又是如何,嗯,也许该再找个机会试试。
「小鬼,别抿那么紧,血才刚止别让它又流了,浪费。」先找回声音开口的仍是莫磊,第一件事就是警告封擎云别又把唇上的伤口弄裂了,拜自己所赐,这唇现在的颜色已经够红润了,不需要再往上加彩添妆。
这也算浪费?……突然间,封擎云终於认知这『不能浪费』的大匾十之八九也是这块石头的家训,他不禁开始怀疑,武林中奉为传奇的『鬼谷狂医』莫离是否也是个不能以世理衡量的人物,要不然怎会教出这种老让人哭笑不得的怪家伙。
「小鬼,我没扎你哑穴,麻烦你讲些话让我确定你还醒著好吧?」娱乐结束,莫磊没忘记还有正经事等著做,招手收回了封擎云身上的长针,开始一一把这些东西扎到该扎的地方去。
「你……刚刚是什么意思?」脑子终於恢复正常运作的封擎云狠狠吸了口长气,一颗心却还在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就连吸吐的气息也显得急促不稳,可是怎么这石头听来好像个没事人般?
「没什么意思……顺著我扎针的穴位,运气把瘀血吐出来。」
「没什么意思?」没理会莫磊的指示,封擎云不满地扬了扬眉梢……这臭石头到底知不知道他刚做了什么好事,他是把他当成什么了?没什么意思还这么又啃又咬的?总不会跟他说肚子饿了吧……
莫名其妙地被个男人这么又亲又吻的,任封擎云再怎么解读都还是觉得自己吃了大亏,而占他便宜的家伙却是大辣辣地不当一回事?缓缓拧起了眉头,平素十分罕见的火气开始一点一滴地汇积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