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维扬只是冷漠地坐在另一侧,看着赵如芸那鲜艳的红唇一开一合地自言自语。他揣度着:待会儿要怎么询问她?
赵如芸又要了些酒,她今天很有兴致呵!但方维扬不想喝,上回的醉酒失态让他引以为戒;尤其,等一下他还要套赵如芸的话,所以他得保持清醒状态。
赵如芸却不依,一味地劝酒,又提醒方维扬他是主人。“哪有主人不喝而客人拼命喝酒的道理?”她娇嗔地说着,方维扬拗不过她,才很勉强地喝了一口。
赵如芸不免有些失望,看来方维扬对她已有戒心,这由他冷淡的神情便可推知一二;趁着今夜的大好时机,她必须及早下手,否则,恐怕以后更难有机会了。
主意打定后,她捏紧了手中缀满亮片的小皮包,里面有一小包她早已准备好的迷药;今夜,一切就看它了!等会儿,找个机会把他迷昏,强迫灌他几杯酒,然后,再衣衫褪尽……到时候,方维扬不肯承认都不行了!她心中如意地盘算着——
吃完饭后,赵如芸提议要到书房。
“跟你相处久了,也变得爱听音乐,走,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收藏。”
“好吧!”方维扬也正想找个地方好好与赵如芸谈谈。
赵如芸端了两杯用餐时未喝完的酒。真是天助她也,方维扬正背对着她放CD,她迅速地拿出药包,倒入酒中,轻晃了几下,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方维扬请赵如芸坐下,接过她递上的一杯酒,随手放在书架旁。他的书房采米色色调,里面摆了一张大书桌,还有一面书墙,错落有致地摆满了许多书籍;另一面,厚重的双层窗帘外是整扇的落地窗,窗外有个可俯视庭园的阳台。在书桌的左侧,也就是临门处,有一张圆形的小茶几,上面铺着碎花布,两张坐躺两用的沙发椅,状甚亲昵地依偎在一起;中间则是一盏造型优雅、奇特的落地灯。赵如芸想到将来的每一日、每一夜,她都要与方维扬在此消磨、谈心、做爱……她内心便没由来地兴奋起来。
“如芸,这首‘圣桑’的作品,你还喜欢吧?”方维扬一向偏好古典音乐,他总认为它能涤清他的心灵。
“好啊!维扬,来,干一杯!”赵如芸的一颗心全悬在方维扬那杯酒上;只要方维扬喝了那杯酒,那么,她的美梦便将成真了。
“不了!你喝吧!我待会儿再喝。如芸,我有一件事想请问你,请你务必实话实说,因为,它对我很重要!”
“是什么事啊?看你正经八百的,是不是要跟我求婚啊?那么,待会儿喝的,可就是交杯酒喽!”死方维扬,为什么不端起杯子来?喝啊!喝啊!赵如芸心里可急得不得了。
“别开玩笑了,如芸!”看来,赵如芸果真对他有意思,可惜,他对她可没那种感觉。“如芸,上回你到南部帮我找章青,你说她结婚了,她先生——”
“哎呀!”赵如芸心虚地打断他的话;这个方维扬,真是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先生是医生嘛!在什么医院服务,我忘记了,人家现在过得很好啊!她不是说过不希望你去打扰她,难道我上回没跟你说清楚,还是——维扬,章青已经结婚了,你该死心了!何况,她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你何必那么想不开?庸人自扰嘛!难道——难道你不相信我所说的话?”赵如芸的语气里有些不快,明显地是恼羞成怒的那一种。
“不是的,如芸,我很感谢你帮我去找章青他们母子俩,但是,上回你说他们在台南,是台南的哪里?你该知道吧!”方维扬小心地探问,希望赵如芸能说实话。
“台南郊区啊!”赵如芸脸不红气不喘地说:“是章青她不希望你知道地址的,她觉得没必要,因为她怕你会破坏她的婚姻。你不是希望知道她的近况吗?她过得很好啊!既然如此,你还想知道什么?”赵如芸的语调愈来愈快,颇有责怪的口吻;这方维扬,要是识相的话,就不要再问了。
“但是,我想知道详细的地址,我想,如果有空,我要去看看念扬,若真不方便,我会只在一旁偷看;毕竟,我是他爸爸,我总可以看看他吧!就算给章青知道,我相信她也会谅解的,因为章青不是无情的人。”方维扬锲而不舍的。
“章青!章青!你口口声声都是章青!”赵如芸想:今天方维扬肯定是没问出结果不会罢休了,也好,大家把话摊开来讲,她就不相信在她陪他的这段日子里,他对她真没有一点感情。“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你?”方维扬不解。“你的感受?”
“对!维扬,难道这么些日子来,你对我一点感情也没有?难道,你不知道我爱上你已经很久了?维扬,章青跟你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你有我,只要你愿意,今晚我就是你的。维扬,凭我的社交能力,凭我的商业手腕,我一定能使‘方氏企业’更上一层楼的。维扬,不要再去想章青了,好吗?今晚,就让我为你疗伤止痛吧!维扬……”赵如芸的眼中有渴求的意味,并且将娇躯贴了上来。
“如芸,你冷静一点!”方维扬甩开她一双如蛇般缠绕上来的手。“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对我是这样的情感,我早已说过了,我们不可能,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如芸,对不起,我很感谢你的陪伴,在我需要人倾诉时,你当了我很好的听众;我也很感谢你在生意上的帮忙,为我运筹帷幄,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才,将来你一定会成功的。但是,如芸,感情是勉强不来的,我只有跟你说抱歉了!”
“抱歉!?维扬,不必说抱歉,只要说爱我!维扬,你看看我,我哪一点比不上章青?更何况,现在她人在哪里都不知道,我可是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恍然惊觉自己语中有误,赵如芸急忙掩饰,说:“我是说……我是说……呃……她还在台南,她……”赵如芸接不下去了。
“如芸,请你实话实说吧!你一向直来直往的,为什么要隐瞒我?如芸,你的条件真的很好,一定可以找到比我更优秀的男人,我们——我们真的不来电,不管有没有章青,我们都不可能会迸出爱情火花的。如芸,请你告诉我,章青她在哪里?”
看着方维扬乞求的眼神,赵如芸有些领悟——或许感情真的是勉强不来,但是,她好不甘心哪!她只好豁出去了,她恨恨地说:
“好吧!我说,我也曾找过章青,但是,她的邻居都不知道他们搬到哪去!你说的那个宋晓玉,她早已出国了,她也不知道章青去了哪里!反正,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说不定她早结婚了,也说不定她出国了,或说不定——她死了!”她心中的恨意好浓!
“不!她不会!她不会死的!如芸,你不要泼我冷水;她可以嫁人,她可以出国,但是,她绝不能不在这个世界上!”方维扬根本没想过章青会不在这个世界上。“人生如朝露”啊!像父亲与维轩,但是,绝不可以是章青!他还有好多好多的话还没跟她说,她的委屈只有他懂啊!
“我为什么不能说?我偏要说,她死了!她已经死了!我得不到的,她也别想得到!章青最好是死了,你要抱,就去抱她的牌位安息吧!祝你早日得知她的死讯!”赵如芸狠毒地丢下这句话,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看来,她又得寻觅另一个金龟婿了。
方维扬突然得到这则新的讯息:章青可能已不在世上——如维轩一般!
唉!生命原是如此脆弱,未来又是如此不可知,那么,念扬呢?念扬在哪里?或者如章青一样?不!不会的!不要再想了,也不要再找了,这样握着一个希望,总比知道残酷的事实还好!
维轩一定又会笑他不敢面对事实了;是的,他不敢面对,因为他心中有愧,他愧对章青母子……
第十章
山上的冬天总是寒风呼呼,冷冽异常;已放寒假了,一年又将尽。回首这一年,章青仍是满心感谢——这是个平静、能让念扬无忧长大的一年,这就够了;现在的她,几乎是为念扬而活。
接下来,她要面对的是山中宁静的假期。隔壁的陈校长夫妇已提早赴美,打算到美国跟着儿孙一起过年。章青呢?这三年来,她总等到除夕夜才带着念扬回家——不是家中不温暖;而是,她所面对母亲那双带着疼惜、不忍、又哀伤的眼神。
她知道母亲的想法,漫漫一生,她希望有人陪章青一起度过,为她分忧,一起扶持,给她依靠;但章青不愿,又不忍驳斥母亲的好意,她只好长年深居山中,碰到年节,才匆匆返家。
小念扬正仿着书本做着“光”的实验;那分专注的神情令章青想到了方维扬,还有他们往日的点点滴滴。她不愿意再接受别的男人,除了为念扬着想,怕没有人能全心全意接纳一个“拖油瓶”之外,主因是——章青仍未能忘情于方维扬,这是一分“衣带渐宽终不悔”的恋情。
“叩!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章青的冥想,她觉得奇怪,起身欲开门,念扬也对她投来狐疑的目光。这么冷的天,有谁会来?许多同事都已下山准备回家过年了。
“是王老师!”章青有些讶异,她以为他早回去了。“有什么事吗?”
“喔!章青,天气好冷!”王老师背后的风在呼号。“我买了一些东西,今晚我们一起煮火锅吃好不好?”王老师一脸诚挚。
“这——不太好吧!谢谢你了,我跟念扬已准备好晚餐了。”章青隐隐觉得不妥,但又想:在这寒冷的冬夜拒绝王老师的好意,似乎有些不通人情。
“章青,没关系!反正,我买了很多东西,一个人也吃不完;这种天吃火锅最好了,你就别客气了!”王老师一副快被冻僵的表情。
章青只好开门请他入内。
“先进来再说吧!外面实在太冷了。”
大门阻隔了寒冬,室内一片温暖平和。
“王老师,先喝杯热水。”章青看念扬一脸不解,接口道:“念扬,这是王叔叔!”
“王叔叔好!”
“你叫念扬啊?好乖!长得跟妈妈一样漂亮!”王老师看了章青一眼。
“喔!我是男生耶!男生不可以说漂亮,应该说英俊。王叔叔,我很英俊吗?”念扬一面说一面还摆了个pose,把房内两个大人都逗笑了,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对,念扬是个英俊的小男生,妈妈则是美丽的大女生!”王老师又看了章青一眼,他的意图明显。
“王老师,放寒假了,你不准备回家过年吗?”章青只得另找话题。
“我想在山上多待几天,看看有没有机会——”王老师意味深长地看了章青一眼,继续说:“山上空气好,宁静又详和,与世无争;其实刚上山时,我还觉得寂寞,现在下了山,反倒觉得山下的生活又步调太快,又乌烟瘴气的,颇不能适应。”
“王叔叔,你家住哪里啊?”念扬对这位王叔叔很好奇,因为平常来拜访他们的人太少了。
“王叔叔家住在台北,毕业后就被分发到这里来。你去过台北吗?”王老师知道要赢得章青的好感,必须先使念扬接纳他,而他也真的很喜欢念扬。
自从开学典礼那天看到章青后,他便惊为天人!章青温婉亲切、举止大方、优雅端庄,与她相处久了,他更发现她有一颗善良、敏锐的心,伶俐而善解人意;而她独力抚养念扬,母子常在夕阳余晖下散步的孤弱身影,不但使他心生怜惜,更令他暗自佩服。
章青从不因私事而影响到她的工作,虽然她比别人更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她还是克尽职守。一个女人独自抚养一个小孩已属不易,更何况她还要上班负起家计,这更让他敬重她了。
对于孩子的父亲,章青则是绝口不提,虽有好事者忍不住好奇在背后窃窃私语,但因章青待人宽厚,从不得罪人,这些耳语也渐渐消弭于无形。
“台北?我没去过台北,我妈妈说我爸爸以前也住台北,后来爸爸出国念书,我们才到山上来的。妈妈,爸爸是住台北吗?”念扬仰着小脸,认真地问。
“是呀!”章青怜爱地摸着念扬的头,那份母爱表露无遗;她的念扬从未上过台北,她是怕自己会触景生情,忍不住想去看看方维扬。
王老师默然地看着这一幕,这是第一回章青在别人面前提到她的先生;看她那无怨也无悔的模样,王老师有些踟蹰——章青能否再接纳其他的男人?自己究竟有几分胜算?
“念扬,等过完年后,王叔叔再上山来带你去台北玩,连妈妈也一起去,好不好?”王老师不知道这算不算是邀请。
章青却连这点想像的空间也不愿给,不疾不徐地说:
“不用了。念扬,谢谢王叔叔。过几天,我们也要回外婆家过年啊!念扬想上台北,舅舅会带你去的,王叔叔很忙,他还要陪女朋友呢!谢谢王叔叔啦!”
王老师叹息了,很显然的,章青仍在排拒他。
为了排解这份尴尬,章青拿起桌上的食物,轻快地道:
“王老师,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你等会儿,我熬个汤,洗洗菜,再炒个面,马上就可以开饭了。念扬,谢谢王叔叔给我们带来丰富的晚餐,你陪陪王叔叔,妈妈到厨房去了。”
“谢谢王叔叔,我最喜欢吃火锅了。”
念扬童稚的声音有着兴奋,让王老师觉得没有白来这一趟。其实,除了感情外,章青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她会善解人意地替人找台阶下,显然她的心很软。慢慢来吧!王老师心想: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章青端着一锅冒着热气的菜汤,夹杂着念扬的欢呼声,展开了丰盛的晚餐;一向只有他与妈妈的餐桌,因为多了王叔叔而益显热闹——他真的好希望有一个爸爸喔!
尽管山风呼呼地吹,天色渐渐地暗,但山中的小屋却洋溢着温馨与热闹,四下沉寂静谧的夜,时时传来念扬阵阵的笑语,章青不禁也在心中感谢王老师为他们带来的欢笑。
远远望去,山中有一盏灯,那盏昏黄的灯,温暖的每个人的心,似一幅全家同乐的合家欢!
*** www.fmx.cn转载整理 *** 请支持凤鸣轩 ***
方维扬渐渐有自闭的倾向,他整日躲在家中,一遍又一遍地听着维瓦第的“四季”。他吃不下,睡不着,布满血丝的红眼,眨也不眨;因为,他一闭眼,就看到了章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