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是喜剧吗?他也不知道,但一想到章青,想到他老哥外面有个儿子却不自知,他实在不忍心!
方维轩看看身旁闭目养神的父亲——
他是临时决定跟他一同前来。
“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方仲棋说:“老爸老了,想跟着来度度假;短短几天,公司应该不会就这样倒了吧!”他故作幽默地说。
方维轩知道他老爸一向自私、严苛,不知他说了哪些话伤了章青?他突然兴起一股忿怒——连感情的事,他老爸也要为他老哥安排?他老哥真是被安排惯了。
父亲的鬓发苍苍,微合的眼角纵横着深深、浅浅的皱纹。唉!父亲老了,他不再如记忆中那么善于发号施令,更不会一不如意便大声咆哮,他只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老”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他想:这一生,他绝不能做后悔的事,否则,他如何安心度过晚年?
不知他老哥知道自己当了爸爸后,会有什么感想?会如章青所言,将破坏他一片看好、光明的前程?不!他老哥为人比他还宽厚,不如他们的父亲一般绝情。他要告诉他老爸吗?他的反应又会是什么?
空调有些冷,他招来空姐为他父亲盖上薄毯,没想到却惊醒了他父亲。
“还有多久才到?”方仲棋问。
“四十分钟吧!爸,要不要来点饮料?”
“也好。”方仲棋浅尝了一口方维轩递过来的饮料,伸了伸懒腰,说:“维轩,这回考察全由你主导,待会儿跟铃木先生的会谈,也由你全权决定。”方仲棋意味深远地说。
“干嘛!考验我啊?还是你要退休啦?老爸,你甘心把事业全放给我啊!哪天会不会又不甘寂寞地来插插花?”方维轩有些试探的意味。
“唉——老爸老喽!要退休啦!”方仲棋换了个舒服的坐姿,他盯着方维轩,认真地说:“维轩,我要把棒子交给你了。我们方家三代,从你祖父打拼下来的家业,你可要好好守着;我最近常有力不从心的感觉,或者,是该被淘汰了!”他有些感叹岁月不饶人。
“老爸,放心!我不但会守得好好的,而且,还会发扬光大!你看,我们现在不是在开疆拓土了吗?你要对你儿子有信心!况且,老爸,你一点也不老,更不用说是淘汰了,再拼个十几年,肯定没问题;别忘了,你有的是经验与智慧呀!”方维轩由衷地为父亲打气。
“比起来,你就跟我较有话说了。你大哥,不知是因为身为长子,我对他要求较严;或者,他一向忙于念书,忘了要多跟我这个做爸爸的沟通沟通。他看起来十分畏惧我,有话也不敢对我说;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也一向听话懂事,很少惹我操心的!”方仲棋很满意他有这两个儿子,颇有“得子如此,夫复何求”的感觉。
“老爸,大哥……”维轩欲言又止。
“你大哥怎么啦?”
“大哥以前那个女朋友,你觉得如何?”方维轩掌握住以退为进的原则。
“女朋友?哪一个?”看来,方仲棋早已将章青从他记忆中剔除。
“章青啊!曾到过我们家。”方维轩提醒地道。
“喔,那一个章小姐啊!”方仲棋顿了顿,又说:“不怎么样,小家碧玉的,上不了大场面!”方仲棋自以为是地评断。
“老爸,如果说大哥很喜欢她呢?”方维轩常以“如果”作试探。
“很喜欢?会吗?你大哥一向跟立薇很谈得来的。”方仲棋隐隐觉得不安,他去找章青的事,没有其他人知道呀!
“我是说——如果!”方维轩加重“如果”二字。
“如果是,那也不怎么样,立薇才是我心目中理想的媳妇人选,章小姐并不适合!”方仲棋一口否定。
“但如果大哥喜欢的是章青,而不是立薇呢?老爸,有些事,你太相信自己的直觉了。”虽是自己的父亲,但方维轩想到章青吃的苦,他开始反击。
“你又不是你大哥,你懂什么?况且,婚姻不止是罗曼蒂克地谈恋爱就可以了,也要考虑到现实的问题。维轩,这种例子在商场上太多了,你不应该不懂才是。”方仲棋脸上有了微愠之色。
“老爸,你找章青谈过,对不对?”方维轩决定开门见山了。
“谁告诉你的?”方仲棋冲口而出,继而又觉不妥,急急地否认:“没有的事!”
“老爸,有没有你自己清楚得很!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是章青告诉我的;但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老爸,大哥跟章青很要好,你为什么连婚姻的事都要替大哥安排?你有没有考虑到大哥的感受?”方维轩说得好急。
“我是他父亲,难道我会害他?你大哥喜欢的人是立薇,那个章青只是半途闯入的程咬金罢了;你大哥只是一时被她迷恋了,他不是真喜欢她的。没错!我是去找过章青,我只是去提醒她掂掂自己有几两重,不要误了维扬而已;况且,我们家也不可能会接受这样门不当户不对的女人!”方仲棋也有些激动。
“那——她怎么说?”方维轩有些痛心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她?她很识相啊!然后……然后她就离开了维扬。”
“不!老爸,不是这样的,你的然后中间还少了一段,章青——章青她怀孕了!”
“怀孕?不可能!你大哥不可能会做出那种事,那小孩一定不是你大哥的!”
“章青怀孕”这个消息,对方仲棋而言,是个大震撼,但他私心地不愿承认。
“老爸,我们都相信章青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孩,为什么你就不肯相信她深爱着大哥,而大哥也深爱她的事实?你也知道的,章青是个有风骨的女孩子!”方维轩不能置信他老爸的反应居然是逃避与不负责任。
方仲棋静默了一会儿。纵横商场多年,他头脑敏捷、反应极快;而现在,面对这种骨肉亲情的冲击,他一下子不知如何自处。
好一阵子,他利用时间消化了这件事实,他缓缓地说:
“那么,现在他们在哪里?小孩——是男是女?”他的语气中有掩不住的悔意;章青有了方家的骨肉,为什么不来找他?或许,当初他真错了。
“我也不知道,老爸——那小孩应该是男的!”方维轩也发现他父亲有了悔意;唉——他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男的!?那么,我当祖父了!?”他的语气中虽有着兴奋,但却有更多急欲弥补的意念。“维轩,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一直以为维扬配立薇才叫门当户对,那章青,唉——她什么也没说啊!他们……他们现在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啊!老爸,依章青的个性,她只肯把消息透露给我,却不让我知道她人在哪里。她说,她会把小孩照顾到长大成人的……唉!阴错阳差,要是老爸你早一点知道就好了!”方维轩有失之交臂的感觉。
“那——等我们回去后,我们再想办法找她,不,是他们!我一定要把他们找回来!”知道自己有孙子、方家有后的消息,方仲棋尽弃前嫌,愿意接纳章青。
他方仲棋的孙子怎可流落在外头吃苦受罪?至于章青,他想:好好调教,假以时日,应该也能有大将之风才对——想到这里,他就迫不及待地想叫飞机折返飞回台湾。
飞机要降落了,请旅客系好安全带的广播声音,此起彼落地响着;方维轩心想:他终于为他大哥做些什么了,而且,他很有可能把悲剧变成了喜剧!
方仲棋则心急地想要下飞机,再赶快飞回台湾,他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太太,再派人四处寻找他们母子的下落。等维扬退伍后,他就要让他们结婚,再叫他们出国念书;至于孙子,当然是留在台湾喽!含饴弄孙嘛!呵!呵!这维扬,这么早就当爸爸了,不,不,也不早,想当年,他——
飞机原本是缓缓降落,都看得到陆地了;但不知为什么,正在下降的飞机忽然提高机身,引起一阵晃动,机舱内的旅客纷纷惊叫。提高了近九十度的飞机,陡然重重摔落,机身不稳,翻了一个大筋斗,一团火球冲天而出,飞机旋即整个爆炸、解体,火焰熊熊地燃烧着,飞机碎片、衣物、尸体残骸充斥着整个跑道,风中有燃烧的浓重焦味。
生命,竟是如此脆弱与不可知。
第二天报纸刊载——
……除了数名小孩外,机上人员全部罹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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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亦樵退伍了。这一年多的军旅生活,虽不甚平静,所幸,也平安度过了。他成长了不少,经历了这一番历练,让他更有企图心去争取一些原本他悲观看待的事物,是积极,抑或世故?他也分不清楚。
可以肯定的是,他与立薇的感情更臻一层。立薇陪他度过风风雨雨,为他加油,给他打气,他不知外表需人呵护、柔弱的立薇,内心却坚强得足以成为他沮丧时的支柱。
为了立薇,他放弃了原本想遁世的想法。立薇是独生女,林伯伯虽没有强求,只愿一切随缘,但他不能不考虑到“林氏企业”未来的传承问题,他总不能任自己带着立薇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而看着年迈的林氏夫妇担心后继无人;找人合资或另觅公司内的长才经营固然也是办法,但,他知道,林氏夫妇仍希望他能接掌下来。
他爱立薇,为了立薇,他愿意从头学起。是的,他找到他感情的依归了——他爱立薇,他们的感情是在风雨、挫折中培养出来的;况且,跟林氏夫妇相处久了,他发现,商人并不全是市侩的。钱,虽满含铜臭,但钱本身并不是罪恶,善用它,它就有更好、更多的用途;因此,他决定留在繁华都市,为自己,也为立薇努力、打拼。
方维扬听说也退伍了,张亦樵从林立薇口中知道他遭逢巨变,父亲与弟弟因飞机失事,尸骨不全;庞大的家业不能群龙无首,方维扬一退伍,便面临了人生中重大的挑战。
章青呢?不知道!这是林立薇给他的答案。听说方维扬入伍不久,章青便闹“兵变”而离开了方维扬;奇怪的是,她未完成大学学业,便不知去向。
张亦樵经常纳闷地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章青不是这样的女孩!
张亦樵挥别了朝夕相处的弟兄;昨夜,大伙儿酩酊狂欢庆贺他退伍,他非常珍惜这种袍泽之情,但绝没有半点依依不舍,因为他即将踏上一个崭新的人生旅程。
阳光炙烈,今天的天空显得特别耀眼,他快步地离开了营区;而林立薇,还有司机,早已迎在门口。
“立薇!”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退伍的兴奋之情他要与立薇共享,他好想吻她,她清新得像一株百合。
“亦樵!恭喜你光荣退伍!累不累?要不要先回家?或者,先回台北?”林立薇深情款款地为他拭汗。
“随你!反正,从今后起,我是你的人,一切任你安排。”张亦樵寓意深远地说着;这么露骨的话,他还是第一次说。
林立薇羞红了脸,她虽早已认定他了,但亦樵一向含蓄有礼,这么肉麻的情话,她还真有点不适应。亦樵退伍了,说真的,她也不知道他们未来将如何,亦樵在入伍前曾说过,要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她当然随他——只是,他肯带着她吗?他会不会嫌她?她愿意跟他上山下海,她愿意伴君一生,她肯吃苦,只要有他,天涯海角,她永相随;她还要……还要为他生一大窝小孩——想到此,林立薇的脸更红了……
“在想什么?嗯?”张亦樵托起她的脸蛋,仔细审视着。喔!天!他不是君子,他没有自制力,他想吻她,想得不安!
“没……没啦!我们走吧!”
坐在宽大、舒适的宾士车后座,张亦樵轻轻地握着立薇的手。
“立薇,今天下午有没有课?”
“没有,有什么事吗?”林立薇缓缓抬起头来。
“那么,我们先回我家一趟,明天再回台北,可以吗?”
“好啊!那待会儿我们到车站坐车,让司机先回去,我怕我爸要用车。亦樵,我也陪你回家吗?我这样可以吗?伯母……伯母不知道欢不欢迎我?要不要先打电话告诉她一声,或者……或者我先回台北等你?”想到要见张亦樵的母亲,林立薇有着丑媳妇见公婆的窘态;虽然上回毕业典礼,她们曾有一面之缘,但她不知道张伯母是否喜欢她。
“怎么会不欢迎?立薇,我喜欢的,我妈妈也会中意。要你陪着,是我不想再与你分开,虽然只有一天的时间,我也舍不得。立薇,我这次回去,主要是想看看我妈妈,看看我的弟妹,然后,我打算到台北工作。上回,伯父跟我提起,他欢迎我退伍后到你家公司上班,我考虑过了,立薇,我愿意!”张亦樵深情的眸子望进林立薇的眼眸深处,一切尽在不言中。
“真的!?亦樵!”林立薇好惊喜。原本她以为亦樵是打算回家乡发展的,所以她想,必要时她愿意为他放弃学业;而今,亦樵愿意留在台北,那真是太好了!
他们坐了火车,又换搭了公车,终于来到张亦樵的家。张亦樵的家在靠近山区的乡下,他妈妈靠着帮果农采摘水果或四处打零工为生,能够供养张亦樵到大学毕业,着实不容易。所幸,张家的小孩个个都很争气,课余闲暇,还会帮忙母亲采收水果或者自己打工赚钱,负担一部分的学费,至于家事,也都分层负责;所以,不仅张亦樵,连他的弟妹,从小就学会了许多本事,也养成了独立刻苦的精神。
林立薇深深地被他们一家和乐融融、团结、体谅的气氛所感动。从小没有兄弟姊妹的她,没有被宠溺成天之骄女,但她十分渴望有手足之情。张伯母热络而谦卑地招待她,虽然她老人家一直说粗茶淡饭,虽然他们住的是简陋的房舍,但他们一家人的真心诚意,却让她铭记在心。
饭后,她陪着张伯母闲话家常。或许是张亦樵即将就业,让张伯母有些安慰;也或许是林立薇出身良好,却无一丝大小姐的骄纵,张伯母亲热地与她侃侃而谈,谈到了她先生的早逝,以及自己的辛苦,及小孩的懂事……谈着谈着,两个女人都动容了。林立薇在心中暗自发誓:将来,如果她成为张家的媳妇,她一定要好好孝顺亦樵的妈妈。